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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洼逐肉|大洼天气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张华北男,笔名北夫。原籍四川省泸州市合江县,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大学学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散文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大洼如歌》、《大洼行吟》、《父亲树》等。散文发表于《散文选刊》、《美文》、《河北日报》等数十家报刊。其散文多次获全国、省文学奖,多篇作品入选《中国散文年选》等多种选集。
  
  几场雨过去,洼里的秋意越来越浓。芦荡怒放的花絮无节制地四处飘荡,野鸭、苍鹭集群而起振翅飞过一片片水洼,贴着苇尖扇动芦穗,翅膀显得有些吃力。大车扎进了玉米地拉走了一车车鼓胀的棒子轴;扎进了豆子地,运出了一车车黄熟的豆菽。车装得宽过了田间的土路,套马插进了羊群,羊群无奈地慌得分成两组躲进茅草已黄的沟边、躲进满是玉米根岔的地头。地堰码上了交叉支撑的玉米秸、高粱杆,犁铧翻开了熟黄的土地,耙齿把每一寸土团划破,耧脚摇动着把四个月前轧下的麦种均匀地撒进土里,黑石砘子亦步亦趋沿耧脚把划开的潮土压实。地尽场光时,洼里的秋即将走到尽头,一幅萧瑟的图景在广袤的大洼里越来越逼真。
   小福的灵缇已嗅到了草洼里草兔粪便的青草味、那只格力还有那只杂种小梗已闻到了草兔土腥的肉香。灵缇时常不满地向院子铁栅栏大门探着细长的身子,一脚把不锈钢扁盘踏翻,格力和小杂种起哄式地叫上几声。小福的摩托嘟嘟地响着越来越近,大门开了,摩托径直进了院里的车屋。三只狗的六只眼随着小福的车转动。小福并不理睬它们,停下车,进了屋。
   小福的灵缇叫林林,一个秀气十足的名字。是小福在一本杂志上无意中看到林林总总这个成语,随手拈来,给它起林林,给格力狗起总总。林林确实也配得起这个名字,它一脸严肃地没有笑容,总是一副专注的忠实模样。关键是长得十分清秀,眼眶黑色两眼有几分神气,鼻梁发白嘴确是墨般的黑,还有两耳自然下垂内耳发黑,让人想到耳聪目明。白脖扬得很高,四腿也是雪样白支撑起修长的身材,那褐黄的身子像一张弓,腹部呈现一个弧形的内弯,侧面看去内弯处挺出一坨象征雄性威猛的器官。林林后腿很长,它就常在站立时将腿伸向后侧作一个50度左右的S形支撑,把那细长柔韧的尾巴用后腿紧紧夹住像剑般伸出,更像一个含蓄的姿态。林林的祖先应是凶猛的狼,不知哪时被人类驯化,而且越来越秀气毫无祖先的阴郁凶残的面容,更适合人类的欣赏水平。它祖上在中东的山林里,何时随波斯商船到了欧洲,被人宠爱起来。林林原是主人从天津朋友那里要来的小狗,据说朋友的两只是从澳洲买来的原种,林林的身价竟然能顶得上几十头肥猪。林林自我感觉很好,尤其在主人高兴时,会抱着它的脖子亲了又亲,虽然林林不喜欢主人那扑鼻而来满嘴烟味。总总,显然要比林林矮了一大截,身子也短小许多,身上的褐毛也浅得多,两耳几乎要贴在头两侧,像个折叠的玫瑰。一双椭圆眼看见主人时更加目不转睛。有时又把尾巴高扬向前曲卷,如跃跃欲试的蝎子毒尾。它不爱张扬,主人一进院它也知道主人今天情绪好坏,因此最好不要过于躁动。它那流线型的身子极容易把空气钻开,速度之快简直能和林林并驾齐驱,但看起来比林林更省些力气。它还不知它的祖先就是灵缇和梗类犬,不知哪一年,苏格兰的好事之徒把它们杂交。而这混血儿也就美貌清秀起来。至于那只杂种小狗,小福也说不清是什么品种,是小福买总总时出手大方卖主一高兴搭上的,小家伙一身灰斑,身短如林林的一半,比总总还要小。见了主人爱卖弄地晃头摇尾,主人常爱揽怀里,就叫它小斑点。
   天出奇的好,多年少有的蓝遍抹了无遮无拦的上空。昨日那些云流不知流去何方了。昨晚,林林们感到多日来久违的幸福,主人给它们每位倒了喷香的狗粮在银亮的饭盆,细心的小斑点还是看见林林盆里多倒了些,剩下的又给了总总,显然的不公。晚上,主人牵着它们去小河边上散步,摘下绳让它们在河边狂跑了一通,那轮月亮在河水里紧跟着它们。早晨,又是一顿香喷喷的狗粮。主人的朋友开来一辆农用车,停在了铁栅栏外。主人把林林总总小斑点一只只抱上车厢,把绳拴在车帮。车沿着小河上桥,穿过茂密的槐树林间的土路,进了一片空旷的庄稼地。当主人打开后车帮把小斑点抱下车时,林林、总总已踩着车帮向车下试探地看看,轻盈地跳下,前腿落地时的弹性几乎把身体的冲力减小为零。主人牵着林林,右手拿一支木杆,头上小巧尖利的三股杈钢尖上闪着寒光。朋友一手牵总总一手牵小斑点。两人在相距20米的两条沟沿上向北行进。主人的脚上穿了一双军用鞋,裤脚用裹腿打得结实。林林踩着人们踩过的小路轻快地走又像在跳,脚下的草秸踏上很舒服很惬意。一张巴掌大的蛛网罩在林林鼻子上,还带着细密露珠的湿意,林林用右脚下意识地在鼻头上刮了一下。
   突然,总总、小斑点叫声响起,那边一只灰兔斜刺着向左跑来。灰兔中等个头,两眼圆睁,一眨眼之间越过林林前方沟沿飞身过沟,已钻出麦苗的田里留下一串踩开浮土潮湿的脚印。过沟时如跨越天堑,兔耳向后前后腿尽力伸直,腹下的灰白毛处现出弯曲的弧线。林林在主人摘下皮绳的一瞬间跃出,在灰兔落地点上降落,弹起时作了一个小的转身向十米外的灰兔追去。此时的林林“形疾腾波,势如骇龙”,灰兔是离弦之箭掠草如飞。总总、小斑点冲过来助阵,灰兔急中生智,跃身进沟,在长了荆条、茅草、黄蒿的间隙里飞速穿行。总总俩进了沟瞄着兔的身影躲避着草棵。林林没有下沟,在沟沿直追,眼睛扫描着沟里的行动。就在即将超越平行速进的灰兔时,林林居高临下俯身直射灰兔,灰兔在零点一秒的刹那后腿猛地加力弹离地面。林林右脚已在兔那短小的尾巴上方击下,灰兔骤然翻滚了三圈,林林咬住兔身听见兔肋条断裂的连响和每秒十次的心跳。当总总二狗撵上时林林已叼起兔转身向主人跑去,总总两位也兴奋地跟在后面,表示这兔有它们的功劳,主人应该清楚。
   深秋的棉花地棉叶已凋零,干缩的棉桃稀疏挂在已无滋润色泽的紫红棉棵上。草兔也总爱在棉田里寻觅苣荬菜的茎叶,寻觅秋来新出的已不会结籽的嫩草。在相同的棉棵中草兔窜来跳去,那是它们可信步徜徉清幽静谧的游乐园。草兔是最易犯错误的动物,而且这错误最终又是致命的。但它的决策又是自命不凡的迅捷。那只年轻的草兔许是听见了地头狗的喘息或是那几只鞋在草茎上的摩擦,它向声音传来的反方向猛地飞奔,那弹起的土尘没有被狗们锐利的眼光遗漏。总总小斑点飞快进入草兔的那条棉棵垄,一前一后追逐,汪汪声响起,仔细听来能分辨出二狗的呐喊,总总嗓音洪亮些,小斑点又尖细些。跑得性起,总总跃起高出棉棵,飞跃间双目锁定前面猎物。密集的棉棵对林林奔跑来说形成不小的障碍,只在沟沿上向前跟进,显得胸有成竹。草兔忽然在一处一米断垄的空档斜刺切入另一垄道,总总蓦然失去了目标。小斑点盯得很牢只将腾起的身子向右作了一点倾斜,又紧跟在那只倒霉的草兔后。小斑点感觉与草兔的距离在拉近,这拉近似乎只在每一跨步比草兔多出一厘米间。草兔在冲出棉田时被高出平地几寸的土堰绊了一下,一瞬间的迟钝后又向空旷的前方窜行。这一刹那为小斑点赢得了时间,草兔被撞倒后,翻身而起,小斑点猛扑过去时,草兔那弹性极大的后腿已有力地蹬在小斑点的左脸颊上,小斑点的一声惊叫激怒了总总,总总如出膛的炮弹飞来。此时草兔已混淆了荒草与黄土的区别,像一只贴地飞行的鸟。草兔在丛生荒草的旷野上左转右拐,它仿佛在跳着一个轻快的随心所欲的舞。林林在沟沿猛地划一个45度锐角直指向那个移动的灰点。“时频伸而振迅,若应龙之腾掷”,当它与那狡兔拥抱着翻滚两圈时,已把尖利的牙扎进了兔柔软的脖颈。
   玉米地的残败在林林它们的预想里,已被人掰扭去棒子轴的包叶凌乱地翻卷着,顶花干黄得没有一丝生气,枝干在失去水分后七歪八扭。懒惰的农家已把它们留着明春才砍割的劳作。主人在地边?,不时用棍子扫动地边的草。“大地趴两头,小地趴中间,高趴低,低趴高”,他们心中默念着兔子们在地里躲藏天敌人与狗鹰的习性。几千年、上万年的磨练,草兔脑细胞在增大变得愈加聪明起来,它们的?藏之技、逃匿之法也愈加娴熟,为保存这大草洼里的肉的意志也愈加坚定。林林在玉米垄沟里低头向前突进,不时轻快地越过横倒的秸秆,总总小斑点在后面不远左右两侧,钻过秸秆像穿越密林。它们俩的嗅觉显然要比林林好些,它们几乎同时嗅见了草兔那潮湿的尿臊味,汪汪地轻叫着向地边跑来。那是一只几岁的壮年草兔,它卧在一团干黄的芦草下,土灰色已骗过了林林,发红的眼珠露出老奸巨猾的神色。主人在数百只逐兔经历后的经验也使他的眼力和小斑点它们毫不逊色,他手中锋利的三齿叉嗖地一声投向那团肉,但狡兔却比他快了十分之一秒,这极短的时间已让它冲离草窝一米开外。主人长声地“操”了一声,像是后悔莫及。狡兔已越过沟草钻入右边的玉米地。三狗声起,汪汪汪,信息立时相互传递到它们每一位。它们越过沟,盲目地进入这片“森林”,由一个垄眼狂追几步又钻入另一个垄眼狂追。渐渐地吠声减弱,当主人跑到地头,两只小狗也自觉地靠拢过来,狂叫几声后不再出声,一副副悻悻的神色。突然,林林的叫声骤然又起,总总小斑点转身增援,狡兔跳进了东面空旷的荒草地。一场体力和智力的较量遽然开始,草兔步如流星,泥土不时讨厌地击打向林林鼻尖和眼眶,林林把眼眯成缝死死盯牢那团灰肉。在即将把嘴上的两只尖牙挨上那兔时,狡兔轻巧地用右肘支住地面做了一个九十度急转,后腿还在狗的后半身上猛地蹬了两脚。惯性扭曲着意志已把林林冲出有十米远。渐渐兔与狗又拉开了距离,旷野上三只狗奋力把四肢肌肉在最短的时间伸缩到极限。狡兔时而越沟时而直奔时而作之字形、蛇形运动。前方沟边那棵大榆树越来越近,过了树就是草深的横排沟了。突然,那兔径直冲向大树,是狗急跳墙、兔急要上树吗。在主人正疑虑的瞬间,兔的前额部已猛烈地撞击了树的粗壮根部,身子一个倒悬像一个小布袋般摔打在树干上。林林他们顷刻间已围住了草兔,兔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此时主人对小学时学来的成语守株待兔终于彻底理解,事后他听专家说,兔的眼生在头部两侧,额前是一小片盲区。
   那天的成绩是十只草兔毙命,当太阳离地平线还有一竿子高时,三只狗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打不起精神。主人划拉几下林林汗湿的身毛,摸摸总总打抖的腿,把头钻在狗的肚子下,一直腰小斑点离开了地面。它的四腿被主人搂在身前,舒服的卧在肩头。总总被那个主人扛着,林林跟在后面不满地低声叫着。
   人类吃兔肉,发现兔肉的香味和丰富的营养价值由来已久,大概来源于猿人捡拾火烧森林后遗留的黑糊的兔的尸身。兔肉几乎看不见脂肪,熟红的肌肉冒着热气无不使人垂涎三尺。人奔跑的速度比不过兔,逐兔是困难的,但自从有了弓箭,人类吃兔肉变得容易许多。自从有了猎狗,人类吃兔肉更加随心所欲起来。古人逐兔是和鹰相配合的,汉代赵晔的《吴越春秋》记有黄帝时最早的民歌《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今人解释说:砍下竹子做成弓箭,猎场尘土飞扬,飞箭追逐猎物。也有解释:竹弓飞射泥丸追逐奔飞的禽兽。不管怎样,五千年前,兔的命运就被囿定在要在被追逐的程序中。黄帝以降,历代皇家就把原本生存必须的狩猎嬗变为闲暇时的娱乐,王公大臣和平民百姓也相继效仿。宋代的陆游就有词《江城子?密州出猎》写得精彩:“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一个太守,身着锦帽貂裘,以上千骑兵的阵势去追逐小小野兔,还有黄狗、苍鹰作伴,可谓气势磅礴、声势浩大。对小兔子的来说简直是一场奢华的葬礼,小兔子又何处可逃。陆游的黄狗是“腰似弓、尾如剑,四蹄紧凑像盘蒜,眼若铜铃耳如扇”的灵缇也未可知。陕西关中的撵兔延续了千百年,少则十数人、数十人,多则上百人、成千人围观,成平民的一大娱乐快事。冀东沿海草洼连绵,古来就是飞禽走兽的故乡,更是草兔的伊甸园,洼民围雁、网鸭、逐兔的古风也是由来已久.。对获兔用枪打和下扣套显然历史并不悠久,枪的发明制作最早是南宋的铳,炮子儿打火的鸟枪见于清代,也不足二百年;下扣用细铁丝,也只有清后期始在民间普及使用,也只是近二百年的事。鸟枪打兔来得快捷,铁砂从枪膛喷出后的飞行速度是草兔奔跑的十几倍;铁丝套扣暮布晨拾,几近坐享其成一般。但两法的缺点是兔的皮毛往往不整,只归扔弃。鹰狗逐兔寓乐于追、寓乐于美味的获取,并可基本保持毛皮的完整,何乐不为。狗由狼变成狗,成为人的忠实仆人,为人类获取食物和保护财产立下汗马功劳。近现代,狗又从守卫牧猎中分化,竟有了畜牧守卫犬、枪猎犬、梗犬、古老犬、伴侣犬、嗅觉犬、绒毛犬之分,家族繁盛品种奇多,竟达数百种。狗的生命延续的成功得益于甘于人下的屈从,它的善解人意乐于为人逐兔也就变得自然。
   我抓的一只野兔是在十一岁那年,大草洼里割草时,听得草丛里索索作响,刚站起身,见一只小灰兔从草里蹦跳着进了旁边的菜地,菜地是职工开的自留地,伏天撒下的小白菜籽已展开了两片小圆叶青翠得可爱。小兔在地边停下来愣愣地看着我。我放下镰弯下腰双手捧过去,小兔向一边跳动,但每一步不过几寸的距离。我紧走了几步,轻易地追上了它,把它捧在手里,温软的像一团棉。我兜在衣襟里把它抱回了家。一只纸箱成了它的卧室,给它菜叶给它青草给它稀饭,还给它放上一碟清水。第二天早上,纸箱里的小兔已变得僵硬,它不知什么时候死去,也不知什么原因死去,到让我伤心了好几天。草兔的生命在野外是顽强的,而在人的怀抱里却变得那么脆弱。
   现代人比古人更聪明之处在于善于利用现代工具来提高效率。月夜,月亮半圆悬挂在星光稀疏的空中,凉爽的风给夜增添了恬静。小福和他的朋友出发了,朋友开着一辆小三马,由大路拐进田间的土路,小水坑的水不时溅起飞得好远。小福在车厢里陪着三条细狗,按按它们的头使它们尽量保持安静。手举着连接电瓶的汽车灯打开了,雪亮的光柱斜伸向荒草地里,创造了一个白昼般的局部环境。夜晚是大多数草兔活动的时间,白天人和狗的骚扰延续到了夜晚,搅乱了万千年来草兔安闲寻食的时光。
   惨白的灯光把一片草地抹得冷凝的白,光线穿透草丛搜寻着每一寸土地,夜晚的禾草泥土几乎已没有色彩的概念。在寒光下一只草兔终于不能平静,两耳直竖,上身挺直,嘴唇停住了蠕动。猛然它速疾地腾奔起来,探照灯像一只鹰紧紧地罩住了它随行,小福呵呵几声,林林三个跃下小车直向那个光点狂奔。兔的视野比白昼降低了一半,灯光来处又被它误认为是指路明灯,它几乎按灯光的方向飞驰,或者说灯光带领它疾?。林林在中、两狗在两侧,自然形成一个箭簇般的三角形。人声呵呵,狗吠汪汪,狂飞的兔两眼暴突。终于在那大狗咬住后腰时彻底绝望了,四腿倾斜离开土地,它也无力挣扎。小福把林林叼来的兔扔进小车厢,兔子的后腿机械地弹动两下。小车继续缓缓前行,机声已被黑夜的旷野吸收殆尽。第二只兔在犯了前一只同样错误后,没有按灯光的指示,却反向而行,灯光的调整易如反掌,小车在土路上轻松地转一个弯。灯光如魔圈套在兔子的周围,狗们的叫声听起来有几分快意,又有几分屠杀的狰狞。最终小斑点咬住了兔,兔那挣扎的意图还来不及表达就垂下了耳朵。这只兔体型不大,看来断奶后吃草也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小福摸摸尽情摇动向上弯转尾巴的小斑点的头,从它嘴上抓过兔,在手上掂了两下,不屑地朝车厢里扔进去。夜越来越深,那轮月向上移动了不短的距离。小车转回,灯光仍在右侧射出,小福把灯的插销拔出插进第二个电瓶的插座,灯光转瞬变得炽亮。小福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时分,小车上26只兔子的尸身杂乱地叠压在一起。狗们余兴未尽围住车转来转去。小福把它们一只只抱上车,让朋友回转车轮。小福记得,只有一只兔成漏网之鱼,那是只肥硕的大兔,在灯光打上它的一刹那,它敏捷地越过了一道沟,沟上几株小树扫乱了灯光,兔儿逃之夭夭,狗们望树兴叹。回到家,小福把一只已皮肉撕裂的小兔扔给了狗们,一狗叼住一腿眨眼间来了个三狗分尸,每只小狗夺得一条腿,总总叼着兔腿向林林身边凑过去,林林低声呜咽了两声,两小狗不再敢声响。
   狗们的生活优劣是和它们的追逐劳动成正比的。虽然劳累些,但狗们还是盼望着主人用车拉它们去野地,一来可以充分活动僵硬的筋骨、呼吸大自然的富氧空气,重要的还是每次劳动前后都能改善一下生活。平时的狗们生活无比的枯燥,小福隔一段就要用车拉上一袋玉米去加工厂,这是狗们每日的口粮。早上小福媳妇在大六印锅里蒸上一大锅饼子,凉了装在大筐里吊在小南屋的檩子上,在猫们顾及不到时老鼠也不会做梁上君子。一两天小福还要去表弟开的饭店装一小桶折箩菜带回。那些带着人们的唾液、残酒、剩饭、鱼刺、啃过的排骨、嚼过的葱蒜、泡涨的肥肉、浮浪的油黄,甚或剔过牙的牙签、擦过嘴的餐纸的大杂烩,成了林林它们营养的重要来源。小福把玉米饼掰成一块块,倒上折箩菜,每狗一盆。林林厌烦透顶:我身上流动着高贵血统的祖先的血液,怎能每天享用这种低劣的肮脏饭食。两个小狗则不然,先从盆边转动着舔吃,再慢慢舔用中间,直到盘子洁净如洗、银光可鉴。“这俩不知香臭的小杂种!”林林心里常骂上一句解恨,发泄对主人的不满。在小福看来,无论多高贵的狗也总是狗,你灵缇也好、惠比特也好、巴赛特、沙克、法老王也好,都不过出自狗的家族,我要的是给我换来财富和快乐。狗再漂亮再英俊再善跑再忠实,还不都是我财产的衍生,生杀予夺之权在人的手掌中。大街小巷,常见一二原本玩于鼓掌之中的哈巴小狗,把嘴伸进垃圾箱旁杂沓的塑料袋里,寻找着可以食用解除饥饿的一点残羹剩饭,人过时小狗抬起蓬松毛发的头来,两眼瞪得圆圆闪亮着求助的目光,浑身的长毛油腻闪亮,活脱不会说话的小乞丐。一位鲜亮的贵妇从超市小广场上钻出红亮的汽车,一条玫瑰红的皮带牵一只哈巴狗。她叫着毛毛快走。垃圾桶旁的小狗突然跑了过去,要跟定妇人。妇人愣了一下,一脚悬空地踢去,快滚。牵起那雪亮的狗儿进了超市,乞丐狗愣在了车旁,也许它原来的名字就叫毛毛。比起它们来,林林他们又应该满足了。
   林林最称心快乐的时候每年有几次,主人有时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只贝林登梗犬,这犬小巧细长的身子,白净滑腻的毛皮、柔润的眼神、花瓣般折叠的耳朵无不令林林心旌颤动。那只狗拴在了林林旁边,不多时它们就自然地绞缠在一起。主人搬来一块木板,下面用砖垫上了一层,把小身材的客狗拉在上面,主人手按住了那狗的两个肩头。林林反向着,屁股挨在了一起,两个尾巴翘得高高。林林眼睛亮亮地眯在一起,一副陶醉的神态。林林不会像人类估计时间,约莫五分多钟,它结束了它有生以来最幸福、最美好的感受。它转身时一种厌恶的心理陡然生出,主人在一侧、还有那墙边指指画画的那几个陌生人,他忍住了令它作呕的冲动,躲在一边观望着那几个人。在狗和人类混杂的世界里,狗是最没有尊严的,连最神圣的创造新生命的行为也要在人类众目睽睽的监视下,怎不羞愧难当。你们人能在狗们的围绕下一丝不挂地交合吗。狗的性行为还要受到人类对品种的严格限制、每一次性行为还要受到粗暴的控制。林林越想越气,鼻息有力地喷出鼻腔,把地上的尘土吹开来。
   现代科技使人类变得更加懒惰,其对野生动物杀掠的手段也愈加简单起来。一天,乘车去大草洼,沿一条田间的土路左拐右行。突然,前方丁字路口竖起了一面小红旗,插在两块土坷垃间。一位裹着军大衣的男子顺着路斜卧在路边草上,散漫的姿势,嘴上叼一支价格不菲的烟卷,身前有两个硕大的电瓶。那大衣上油渍麻花,胡子最少十余天没刮,头发拌和了不少灰土,一副邋遢却也悠闲自得让人羡慕的摸样。车停下,司机问他在做吗。他说抓兔子呢,往来车辆请绕行。原来几个人将细铁丝围住了上千米长百米宽的条地。原理很简单,将铁丝圈好,每隔十余米用一个十余公分高的木桩支牢,丝的终端连接自造的变压器上手闸。再聪明的兔活动范围横向也要超过百米,当它们碰到隐于草中的细丝,万度的高压电流会在瞬时通过兔腿回归大地,草兔瞬间会打出很远,在麻痹的感觉里失去意识停止运动永远地睡去。猎手们只需在变压警报器上观察,不费吹灰之力尽得洼里美味。洼里百姓能把电能从电鱼应用到电兔,兔儿似乎已经无路可逃,谁说又不是一大创造呢。洼里的兔在繁殖季节还在以一月一窝每窝六七只的速度生产着,也许哪一天嗷嗷待哺的乳兔爬出土窝,在暴烈的阳光下晒毙、在污浊的水沟里淹死、在草蛇的缠绕下窒息,电兔的发明或许会消失。
  春来得早,洼里的冰面在缩小,近水的沟边已显出了湿润的潮土。最早的雁群由小村上空飞过,寻觅着那片草洼。它们发现它们已不是寒冬过后最早来到的生灵,草洼边已有了新鲜的豆状粪便,那显然是草兔遗留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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