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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健翎这个人】 我曾爱过这个人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说秦腔,不能不说马健翎。   曹禺先生1987年说过这样一段话:“马健翎在秦腔改革上是有贡献的,成绩不可磨灭,真了不起!我和马健翎很熟,是老朋友啦!可惜他死得太早。当然,要是活着,‘文化革命’他也逃不脱啊。”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戏剧家田汉来陕西,专程到常宁宫拜访马健翎。
  常宁宫是关中农村的一个地方,离西安不远。马健翎为熟悉生活,特地在那里买了三孔旧窑洞,其中一间还住着一户老农民。田汉来到这里,见脚下河水潺?,远处终南山隐约浮现,四周村落鸡犬相闻,便兴奋不已地说:“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生活的海洋啊,能在这窝窝里生活,真是很幸福。创作素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难怪你的作品好。”
  马健翎笑着说:“咱这是老百姓的生活方式嘛,我就爱在这农村,和群众一起混。”
  田汉说:“你这才混出名堂来了,你马健翎不枉活一辈子人了!”
  紧接着,田汉又说:“你马健翎的戏很多,我没几个,看了《游西湖》、《赵氏孤儿》,就知道你的功力,大手笔,曹禺说过你,有胆识,很恢宏,激动人心。你是艺术大师,戏曲界,我们的老师,大师。”
  马健翎瞪大双眼笑笑说:“我能有这么贵重?这是你主席(田汉时任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的捧喝,我是一个兵,你领导的兵。”
  田汉哈哈大笑后,话锋一转说:“健翎兄,你这个大家,看了《关汉卿》(田汉创作),应该举斧了吧?”
  马健翎是一个爱实话实说的人,当即说:“田汉老,你写的那些诗词,我马健翎一辈子也达不到,可是你那戏剧结构,我一辈子也看不上。”
  田汉呵呵笑着说:“咱们是互相都知道,你看得很透。”
  马健翎继续说:“你那个(戏剧)结构太松散,许多地方拉不住人,拖沓。就是文辞好,把戏弥补了。我这一点文化水平,很有限,咋都到不了你那个意境。”
  田汉说:“你这个作家是专对老百姓的,语言很朴实,群众化,深刻生动,不要把这个磨掉,有些地方再润色一下就好了。”
  …………
  (根据王志直《相聚常宁宫》一文整理)
  马健翎对于今人来讲,可能已经有些陌生,但一提起他的诸多戏剧作品,人们当会感受到他的分量,曾经产生过巨大影响的现代戏《血泪仇》、《穷人恨》、《中国魂》、《十二把镰刀》、《大家喜欢》等就出自他的手笔,而至今仍是多家剧团经典保留剧目的《赵氏孤儿》、《窦娥冤》、《游西湖》、《游龟山》、《四进士》、《回荆州》等传统戏,更是经过他和他的创作集体的悉心删改,才生命鲜活,久演不衰。有人说马健翎的戏剧成就,重在对诸多传统历史剧的重新打造和整理改编,其现代戏由于趋时随世,时过境迁,已成昨日黄花,我以为恰恰是对现代戏的开创性贡献,才更加奠定了马健翎作为戏剧大家的不朽历史地位。在民族现代戏曲初创阶段,曾经出现过把朱德总司令当“大花脸”装扮,毛泽东当“红生(红胡子)”装扮,周恩来也是戴着诸葛亮式的“黑三绺”,摇着“鹅毛扇”。想咱们的“朱总司令”扎一身大靠,挥一条马鞭,出场先威风凛凛地“哇呀呀”喊叫一通,然后将胡子来回摆扎几番,拿腔卖调地自报家门:“俺――总司令朱德是也!”那是怎样一种滑稽幽默的场面,据说连宽厚的朱总司令听说后都笑出了满眶眼泪。而马健翎创造的现代戏,一开始就注重对生活的真实模仿与提炼升华,不仅具有生活的原汤感,并且注重“以歌舞演故事”的戏曲美学把握,最终发展成为让广大观众喜闻乐见的现代戏曲艺术。因而,在中国现代戏曲史上,怎么强调马健翎的功绩和地位都是不过分的。
  马健翎1907年生于陕北米脂的一个飘着书香的贫民家庭,父亲做过多所学校的教员,后因主张“革政治,雪国耻,废八股,办新学,讲白话,反迷信,以教育学生”,遭旧士绅攻击而去职。兄长做党的地下工作,遇叛徒告密而就义。二哥与妹妹也都做着与社会进步相关联的事,这给马健翎的成长营造了极其特殊的氛围。加之米脂这个出产美人的地方,商业活动特别发达,演艺市场火爆,有时各类戏班一月数次光顾,马健翎幼小的心灵便播下了丰富的戏剧种子。他不仅陆续学会了多种乐器,而且还练就了一手讲故事的能力,而这个能力对于戏剧创作来讲,可谓是最重要的“入辙”前提。由于在学生时代就演“宣传进步主张”的“文明戏”,当教师后,又利用课堂阵地和寒暑假外出从事相同活动,险些遭国民党逮捕。无奈之下,逃往北京,一边在北大选修哲学、《诗经》和宋词元曲,一边广泛涉猎戏曲精粹,不仅反复亲睹了梅兰芳等艺术大师的精彩表演,而且对其它剧种的特色、形态也一一熟知起来。以至后来经人举荐,到河北清来县(现属河南)任教时,已成为能自编自导自演“让观众泪流满面”的抗日话剧的“戏剧多面手”了。1936年,西安事变爆发,全国政治形势急剧变化,“四处流浪”的马健翎很快回到陕北,应邀走上了延安师范校长的岗位,先是领导学生组建了“乡土剧团”,由于好戏连台,观者如潮,而引起毛泽东的注意,紧接着,便在毛的倡导下,与诗人柯仲平一道,成立了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由此,一个民间“戏剧爱好者”,便日渐走入绚烂壮阔的戏剧大家之路。
  综观马健翎的创作,大体可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延安时期(解放前)的现代戏创作,二是西安时期(解放后)的传统戏改编与创作,两个相对完整而又独立的单元,构成了马健翎丰富多彩的戏剧世界。著名作家丁玲、文艺批评家周扬和许多老一代文艺家,都曾撰文评介过马健翎的文艺创作功绩,有学者甚至这样肯定马健翎延安时期的创作:“如果有人问,谁的作品比较全面地反映了陕甘宁边区的生活,我们的回答首先是马健翎。”无论是在生活视野还是历史视野上,马健翎都对边区生活与波澜壮阔的政治军事斗争画卷,以及老百姓的精神面貌和生存状态,提供了最鲜活的生命记忆。他的《中国魂》、《十二把镰刀》、《血泪仇》、《大家喜欢》、《一条路》、《好男儿》、《查路条》、《穷人恨》、《保卫和平》等剧的成功演出,不仅鼓舞了抗日士气,对旧的统治也起到了摧枯拉朽的作用,连美国朋友斯诺都几次对毛泽东讲:“没有比‘红军剧社’更有力的武器了,也没有比这更巧妙的武器了。”这些剧目中的诸多片段,由于生活气息浓郁,人物性格鲜明,且具有真实的感情力量,而成为盛演近七十年不衰的“红色经典”。尤其是作品中始终如一的底层老百姓的生命呐喊之声,引发了整个陕甘宁边区乃至所有解放区军民的情感互动,因此,他被边区政府授予“人民群众的艺术家”称号。也正因为这种“在老百姓中演出来的影响力”,而使他成为毛泽东在延安时期,特别关注的文艺家之一,不仅在住地召见“美髯公”,而且多次看演出,谈修改意见,并亲自为他改剧名。
  如果说战争时期他是以现代戏创作为主,那么和平时期则把传统戏的创作改编放在了首位。两个时期虽然都有相互交叉的创作式样存在,但总体看,侧重点是异常显明的。在解放区,他的创作特别贴近生活,注重反映当下现实;而全国解放后,则趋向于历史传承与推陈出新。这是在“战争”与“和平”条件下同时推动戏剧进程的不同方式,也是一种目标高远的民族戏曲建设思维和心态。在西安,他先后对秦腔《四进士》、《游龟山》、《游西湖》、《窦娥冤》、《赵氏孤儿》等一大批传统戏,进行了“旧瓶装新酒”式的梳理改编,这在今天看来,都是一项功德无量的创新工程。由于传统戏在观众心目中深入持久的积淀和影响,如何保留精华,去其糟粕,便是一件需要十分谨慎的事。马健翎对传统之审慎,用他自己的话说:“就好像一个考古学者、一个珍爱古董者,在发掘一件珍贵的古物,小心翼翼地惟恐它受到一点损害。”正是这种特别的珍爱和呵护,才使他的“发掘”每每能化腐朽为神奇,最终获得观众与戏剧史的深切认同,不似今日的某些“传统改编”,已在解构、颠覆和“借壳生蛋”中把精华葬送殆尽了。马健翎的创作实践所留下的最宝贵经验是:戏曲必须走大众化的路子,既要反对庸俗,更要反对一味的雅化,戏曲史上“花雅之争”的“雅部”败北,已有前车之鉴。马健翎每次将剧本创作完稿后,先要拿去给炊事员们念,如果这些人听不懂或者不喜欢,他就会反复修改,直到他们点头为止。从这个意义上讲,马健翎的成功,很重要的来自于他对民族戏曲本质的谙熟与圆通,如果只是寻求在剧坛上的怪叫一声,从而招徕一阵热炒,混个圈内“脸儿熟”,恐怕他的创作与改编实践,早就随着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含冤去世而灰飞烟灭了。
  马健翎不仅在艺术创作上独领风标,而且在管理上也独具匠心。他1942年从柯仲平手中接过民众剧团大旗,1949年率团奉调进入西安,尽管当时身兼西北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副部长、陕西省作家协会和戏剧家协会“双料主席”,以及其它诸多职务,但他始终把根扎在民众剧团(1949年更名为西北民众剧团),在他看来,惟有“扎扎实实搞戏才是本行”。即使后来上面对他有更高的升迁动议,据有关资料说,是让他去做国家文化部副部长,但他都婉言谢绝了,他以为:“哈密瓜在新疆才甜,秦腔在大西北才火。”后来甚至连省作家协会主席一职也主动申请辞去了,用他的话说:“柯老(柯仲平)既然从北京回来了(柯仲平辞掉北京工作,请求回陕西搞长诗《刘志丹》的创作),主席就应该由柯老担任,我作副主席合适。”从而,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戏剧创作和管理上。
  马健翎的“管理经”与今天最时髦的“现代管理学”比较,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妙,其核心是“先把人拢到一起”,这种人才观,不仅把西北五省区的众多戏曲精英“抟在了一堆”,而且还把远在福建的著名国画家蔡鹤洲、蔡鹤汀兄弟都吸引来为剧团“画布景”了。二是“观众不买帐啥都不顶”。这不仅是一种创作指导思想,更是一种市场经营理念,正是这种理念,才使诸多作品具有了经久不衰的传承品质。三是“一棵菜精神”。所谓的“一棵菜”,就是一台戏的演出要象一棵完整的大白菜那样有向心力,偕同力和协调性,这不正是现代管理学说得云山雾罩的团队精神吗?马健翎把舞台艺术中的演艺“验方”,用作团队管理,不仅形象明了,而且朴素实用。始终把各种艰深的理论转化为深入浅出的朴素实践,这便是马健翎获得创作与管理双丰收的根本经验。加之他真正的爱戏、懂戏、用生命营养戏的情怀与精神,最终把一个“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乡土剧团”,带到了集研究、教学与示范演出于一体的“西北秦腔最高学府――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艺术高地。
  据很多老艺术家回忆,住进西安的“马院长”,由于身体不好,畏寒,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羊皮袄,柱着一根拐杖,加上一脸大胡子,很是有些“老延安”的威仪。他长年住在常宁宫创作,每礼拜回剧院工作一、两天,当“美式中吉普”进到大院时,下个礼拜的工作,很快便布置得井井有条了。平日他很少干预其他领导的管理,但在艺术上却“斤斤计较”,一丝不苟。在希望有权威的年代,大家都从心里服膺,“他是剧院的绝对权威”。
  马健翎是1965年深秋自杀身亡的,那时柯仲平已为《刘志丹》,含冤去世一年天气,中共西北局把柯仲平(死人)、马健翎、黄俊耀(剧作家,《梁秋燕》的作者)定为“柯、马、黄反党集团”。当年9月,“社会主义教育工作队”进驻陕西省戏曲剧院,正式开展“社教运动”。马健翎被从常宁宫叫回来“接受教育”。当时尽管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大家见“马老”依然平静如水,一切如常。谁知国庆刚过,马健翎便给脸上盖了一张“写满了社教运动”的《陕西日报》,于办公室的卧榻上,服下大量安眠药,悄然离去了。作为“柯、马、黄反党集团”的二号人物,以这种方式告别人生舞台,自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的“可耻”谢幕了。
  马健翎的自杀,引起了很多猜测,但无论怎样猜测,他感到自己不可能逃过那场劫难,当是不争的事实。此前,京剧《李慧娘》已遭点名批判,田汉的《谢瑶环》也已“榜上有名”,作为搞过《游西湖》(塑造“怨鬼”李慧娘的戏)的马健翎,怎么能脱得了干系呢?何况他搞了几十部写“封建牛鬼蛇神”的“老戏”,且这些“老货色”,已在一年前全部禁演了。他紧赶慢赶,让剧团赶排了眉户现代戏《蟠桃园》,又因“歪曲了阶级斗争现实”而遭停演。尽管胡耀邦来西北局作第三书记和陕西省委第二书记后,发现了“社教运动”中的一些“过火”做法,力图进行一些纠正,一次在西安人民剧院作报告时甚至说:“好像有个戏叫《蟠桃园》,听说有什么问题,这不要紧嘛,《蟠桃园》写错了,还可以再写个《苹果园》嘛。”但终于没有把这一切扳回来。
  毛泽东1964年看了《全国文联和各协会整风情况报告》后,作了这样一段批示:“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几个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做官当老爷,不去接近工农兵,不去反映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如不认真改造,势必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团体。”从这段批示看,马健翎似乎应该是不太热衷于“当官做老爷”,并能接近工农兵的“少数几个好的”和“不是一切人”里边的人,但又一想,“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说,似乎从那些老戏里又能找到答案。他最终采取“永久安眠术”结束生命,不愿放弃尊严,不想被人羞辱,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1979年,马健翎被平反。
  1980年,举行人民艺术家马健翎骨灰安放仪式,据《陕西日报》载,陈云、习仲勋、刘澜涛、杨静仁以及丁玲、刘白羽等文艺界知名人士送了花圈,省委书记马文瑞等诸多头面人物出席。
  2006年春,由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陕西省剧协、陕西省作协和一百多位艺术家与热心观众,为马健翎雕塑了全身铜像,永久树立在省戏曲研究院北广场草坪。
  许多人创作的许多作品都烟消云散了,但马健翎创作和改编的几十部戏,还在大西北和更大范围内传唱着,有的戏,是很多秦腔剧团不折不扣的“吃饭戏”,“看家戏”。我想,这对“马老”来讲,就已经足有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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