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大夜,万古长愁,情归何处? 饥渴的心,颤栗而悸动。主峰孤绝,一夜愁白了头! 群山一望无尽。天际线和地平线纠缠之处,血红的早霞和晚霞涂抹出双重的哀戚。攀上崖顶眺望,远海如泣如诉,往日的山魅已乘桴而去。她没有回头,浪急风高中,倏然变成了一条自由而妖媚的美人鱼。
丽日当空,她跃出水面,快乐地悠游嬉戏,将一条条水柱,射向阳光和空气。
她已忘记了当年狂热的喷发,爱的火焰曾烧红了半壁云天。如山的长盟,如海的深誓,黥印般铭刻于我的额头和她的手背。长臂像蛇一样虬绕,灵魂绝望地胶着,热吻深不可测。
而今,无可复制的传奇故事,已被滔天巨浪訇然砸碎,片片散落于海床和海沟。而我一如既往,迷恋她澄澈的眼波,和那夜凉如水的臂弯。童话里每一个浓酽的细节,仍夜夜入梦,剜割我脆弱的心房和心室!
于是尽毕生之力,号啕痛哭于天地之间!泪如狂雨,彻夜倾泻。滔滔巨流,汇成了那个神奇的天际之池!碧水映彻长天,把白云和黑云,一起纳入我的狂想和爱恋。化身为池底的千年水怪,神秘地藏匿于猜想和现实的幕帷后面。
幻想着终有一天,地下河将把我和她的童话蓦然击穿。不死的精灵将穿越时空,冲向大海,与她一起再造于碧波之上。一个哀绝的故事,将以排山倒海之势,铺陈为闻所未闻的旷世诗剧!……
有时候,扭曲也能成为美丽
到了这儿,挺拔的红松和刚劲的雪杉,也只能望而却步,一齐向海拔屈服,停下了曾经矫健的脚步。
只有岳桦树,还固执地以它独特的方式站着,不走,它还要继续攀援。
于是惩罚接踵而至,风霜雨雪联合发起了不可一世的攻击。
它只能选择顺从。昨日的傲岸,已成了渺不可及的记忆。
风从身后吹来,它无助地低下了头。雨从侧面袭来,它无奈地扭弯了腰。风暴挟着砂石劈面而至,它颤抖着后倾,差点儿仰面倒地。雪雹犹如重锤,把它压向地面,它曲了膝盖,俯首蹲伏。更有那龙卷风,拧麻花似的,把它拧成了螺旋。
红颜褪尽,留下的是累累伤痕和失血的惨白。
天池,长白山,海拔逼退了几乎所有的参天大树。而它却站住了!残损的身躯,在等高线上奋力护持。
被寒流摧折,被风沙劫掠,被飓风扭曲。就这样造就它波浪的造型,螺旋的姿态,垩石的色泽,水流的波纹。歪斜,倒伏,折曲,苍白。
然而,正是挫折造就了不可取代的胜景。佝偻和弯曲,铸成那个高度上仅存的凄美。
在海拔的极限处,一群风姿独具的舞者超然登场。兰花指,杨柳腰,秀发在风中飘飞,水袖甩出了缭乱的乐章。
那是遗世独立的经典画图,行云流水中,狂草写就一幅鹤唳霜天的神奇长卷……
――那么也许,有时候,顺从也是一种反抗,扭曲,也可以成为一种美丽!
露水河上,薄雾还在上升
长白山下,露水河,密密森林环绕。密林中,有几百年树龄的红松王,还有神奇的连理树。
是亿万颗晶莹的露滴,浑圆,饱满,透亮,轻盈,汇成涓涓流水,终于在密林中淌出一条和晨露同名的河。
去到河畔的时候,河上已经升起薄雾。
那雾,纯白,柔曼,有质感。
薄,而又有质感,可不容易。觉得它轻得吹一口气就会消失,其实它执著,挥之不去。
觉得它淡淡的,似若无物。却纯白,白得不掺一丝杂质。于无色中,它有色。
河上的薄雾,轻,而淡。却能触痛人心某个隐秘的角落,唤起人久已沉睡的缱绻柔肠。
于是,拍下了一幅水墨风格的照片。你看,露水河上,薄雾还在上升,快要把那道便桥也淹没了……
选自2009年10期《散文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