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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张歆艺【二姐的泡茶】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我开拖拉机有两年了。我高中毕业有两年了。   今天是我二姐结婚的口子,她没有实现她的诺言,她提前了两年结婚。   是因为我,我没有考上大学。她曾说,她要等我读完大学后才结婚,结了婚就有自己的家了,就没钱给我读书了。
  二姐说这句话时和我坐在对面高高的石山上。我们头顶上大约三百米的地方有一只鹰凌空而立,像一只飞不动了的风筝,平平稳稳翅膀也不扇动,只是尽情地层开。二姐是刚洗了头发和我爬上这座山的,这时正好干了,也尽情地飘舞着,我们迎着风坐着,眯缝着眼,像是要把远方看清些,虽然我们都不近视。
  那时我读完了高二,二姐是回来过年的。那一年我18岁。二姐20岁,犹如出水芙蓉。按照乡里的习惯,没读书的女孩子到十八九岁就要找人家,过了二十二三岁还没找到就是老姑娘了。二姐也懂这些,可她拒绝无数次提婚,抵住千万流言,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等我读完大学,她就25岁了。我亲爱的二姐!她为了我可以放弃自己的幸福。
  我听到这句话时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我难过自己要是考上大学了就是阻碍二姐寻找幸福。我难过我是阻碍不了她的――我考不上大学。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我在心里呼喊着两个名字:穷人家的孩子、学校的差生。这两个身份使我怎么做都令人难过。我想把眼泪流出来,但我只是咬了咬嘴,把手轻轻地搭在二姐的肩膀上。二姐从空中抓下来一小绺头发,用手交替地捋着。这时的阳光不是朝霞也不是夕阳,但在冬日,任何时刻的阳光都令人舒畅。二姐在阳光中,像是一朵红梅。
  今年从初秋开始就再没下过雨,冬季也没有下雪。二姐选在这个季节结婚实在是个错误。但她说她要在冬季结婚,并且还想等一个下雪天,在那天她要穿着白色的婚纱在一派素净中完成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是她一直没等到下雪天,只是电视里看天气预报时听到其他地方下。终于她沉不住了,温暖的太阳使她逐渐灰心。但她是个容易释怀的人,当她听到电视里播音员说陕西将有一个多星期的雪天,她就决定在这一星期里选日子结婚。西安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城市。我大姐她嫁到了西安,但是二姐被爸妈留住了。妈流着泪对她说:“如果你也嫁这么远,等我们老了要看你们一眼也看不到,想到个地方走走也没有啊!”我心里虽舍不得二姐,但我支持她去她喜欢的城市。这一路来她似乎还没有决定过自己的方向:她初中毕业为了家庭为了我读书就去了广东,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我希望她能在选择自己的幸福时能自主地选择。说真的我也很喜欢西安,就像喜欢内蒙古一样。但是二姐顺了爸妈的意思,在另一个远的村子里找了一个25岁的小伙子。爸妈看上了他,因为他有一个店子,家里也有一幢装饰得比较现代的房子,伢子也长得高大威武,很懂礼节;进屋发烟,吃东西斯文,别人来了会让座。二姐跟他见了三次面,呆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订了婚。订婚那天我不知道送什么给她,想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到那天早上起床时,突然想起她喜欢野菊花,于是我忙跑到山上去摘了连茎带花的一大把黄色的野菊跑回了家,冲进了她的卧室。她还没起床。我把花放在她的枕边。菊花轻轻地散开,散发出淡而清远的香味。二姐睁开眼睛,露出浅而迷人的微笑,我说:“二姐,祝你幸福。”
  订了婚,夫家就催着结婚了,说这几年来开店缺一个守店的人很不好做事,其实是怕时间久了二姐悔心,早点结了免得夜长梦多。二姐好不容易拖到冬天,她说她还要陪我们过一阵。夫家就不乐意了,二姐说要等下雪,他们就说这是什么臭名堂。二姐妥协了,爸妈也劝说她早点结了。看着儿女成了家,是父母最大的心愿,然后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大姐的孩子快一岁了,可他们还没见过,一个劲地在电话里要大姐寄照片回来,大姐就每个月寄一张,现在11张了,放在他们的枕边。可他们不催大姐回来,他们晓得,回来一趟是要用去几千块钱的。大姐家并不富裕,连每年回来一趟都难,说至少要明年中秋才能回来。
  二姐妥协了。她心里的最后一点诗意的愿望,也无法得到满足。
  没有水,我们这村子水都没有,一到了晚秋冬季就是这样。
  我们家本来打了一口井,这是村子里惟一的一口四季有水的井,只是水不大,到冬季一天只能出二十来担水,因此连我们一个小小的生产队也负担不了。可对我们家来说,这井就是宝了。我们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房子是红砖房但已过时,家里又没出个人才,惟一一个儿子也是开拖拉机的,是不可能有大出息的,大不了开几年财运好换个有驾驶室的改装拖拉机,但也还是拖拉机。可这口井却是值得骄傲的,试问自打了井七八年来,这队里谁没吃过咱家的水?可是今年春天,下了几场大雨,大概水太大、里面崩了,井被埋了。因此今年我们又得到外村去弄水用,但不再用桶挑了,我有车子。我就数上一些电费给有井的人家。一车一车地拖回来,拖回来多余的就在菜碗里盛上水。
  因祸得福,很多人为图方便就请我去拖水,我的生意又好些了。另一辆拖拉机的生意也好些了,每天至少能拖两车水。全村一千多人,几百头猪牛,要的是水用,我暗喜着是我创出一条新路。
  二姐要结婚了,我拖了两车水回来,因为在娘家也是要办酒席的。可令人惊讶的是二姐结婚那天突然全家都拉肚子,两个厕所也都做不赢。我意识到水被人放了泻药。我突然想起我慢慢地开着时,邻村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跑过车子时手往车厢里扔了一个东西,东西是什么我没看见,反光镜里他手往车厢扔东西的动作还是看清了,但也没在意。我又记起那小伙子也向二姐提过婚,但二姐没答应。说看他眼神就知道不是个好人。二姐相信直觉。我想到了,他是故意搞名堂的。
  除了二姐,我们都吃了泻痢停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止了,因为我们用双倍的药量。但妈说结婚吃药不吉利,二姐说想其他办法。不吃东西,用土办法拌一张纸包一小撮米在火上烧成灰,和着水喝了,不过效果甚微。后来二姐偷偷地要我去买了两颗药吃了,瞒着爸妈。吃的时候她哭了,我慌忙安慰她,说好事多磨。
  这天的天气好阴沉,北风呼呼地卷着。二姐的头发被托得悬在半空。我又想起了那个下午,我感到命运对她的不公。她的每次选择都要受到别人的支配,可她却总是表现得心甘情愿。
  她抓住我的手说,以后二姐就不能和你常在一起了,你要好好地生活,你要不放弃你心中的梦想,拖拉机只是你暂时的寄托,二姐知道你有更高的追求,上天不会让一个人永远埋没。我哭着问她想要我送给她什么,她说送给我一部你的手稿吧,我会为你好好保存。
  我换一块篷布去另一个地方拖了两车水回来。第二车水开回来时,天上突然洒下来密密麻麻的雪花,我跳下车就狂奔,跑到家里正要告诉二姐,二姐却冲过来抱住我,激动地说:“下雪了,终于下雪了。”我也―个劲地说是的,下雪了,这是天赐给你的礼物。   婚礼的时候正飘下来一团团柳絮般的雪花,婚礼完中后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层了,爆竹声响彻了天空,外面的风把烟都灌进屋里,水泥顶的房子炯难以透出去。烟散了,我才发现人都已经散了,像电视里的人为了脱身放出一个烟雾弹就逃散了。二姐也不见了,我心里想着:二姐出嫁了,以刚才的婚礼为证。妈妈拉着我去了那间红色的洞房,除了二姐与姐夫身上的衣服其余的都是红色的。我感到有些炫目。我突然感到和新郎坐在一起的新娘与我拉开了段距离,现在的新娘与昨天的二姐已不是同一个人了。房间里播放着许巍的带子《蓝莲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
  这盒带子还是我高中时买的,音质已经变差,许巍的声音因为带子被卡过而像是冬天站在冷水里唱的,直打颤。《蓝莲花》不知被我听过多少遍了,没料到二姐把它带到了这间全新的洞房。妈妈走进这间房子,我站在门槛边,手摁着门,像个怕羞的小孩,对这问房子充满好奇又充满恐惧。妈妈进去就笑着喊了声二宝。二姐忙起身说妈妈快请坐。新郎连忙起身上端早沏好的茶。二姐坐下后就把桌子上的盘子往妈妈那边推了推,说:“吃糖吃糖,不要客气的。”客气?我心里一惊,这是由往日和我一个糖果一人分一半的二姐之口说出的吗?我还是没动,我突然想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二姐家的客人了,再也不是从前平等的关系了。
  妈扯了一下我衣服下摆,我走进来,坐下了。妈轻声说:“大样点,别小孩子一样出丑。”
  二姐在对面从盘子里拣起一块苹果递过来,说:“吃块苹果,小孩子,不怕清(涟源方言,‘冷冰’的意思)的。”众人都笑了起来,我接过了,这是一片四分之一大的苹果,是把一个大苹果切成四块而来的。我想如果是往日,根本不要切,每人一门交替着把它咬了就是。
  在这间温暖的房子里,我咬着一块像冰一样清的苹果,重重地打了一个冷颤。插在一截萝卜上的红蜡烛摇晃着火焰,我想起闻一多的一句话:红烛,既制了,就要烧着。我释怀了,二姐,既生了,就要嫁的啊!我举起酒,向新郎新娘各敬一杯,二姐脸上的红晕,盖过了化妆的胭脂。
  二姐成家了,家里像空了许多,二姐送我们出来时那忧郁的眼神使我久久都不能忘怀,虽然很快她又用微笑向我们挥手了。我原以为她会流泪的,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在流。可是一直以来她的执着都被另外的东西取代了,顶回去了。她不读书了,她不嫁去西安了,一直到现在,她不把眼泪流出来,都只因为她为了家,为了我们。
  一年后,二姐生下了一个男孩,合了公婆家的心愿。日子平静如水,店子里也料理得条理分明,毫无差错。可我随遇而安的二姐啊!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看出你满足柔顺的笑容背后,隐藏着那丝令人忧伤的遗憾。
  以后我还是开着拖拉机,拖拉机上还是压着砖块石头或水。我的手囚每天与油打交道,囚车子不时地出小麻烦要自行修理,经常是黑色的、油腻的、粗糙的――永远恢复不了三年前的细腻。我才知道岁月的前进是火车也阻止不了的,也永远回去不了的。我车子一开过二姐的店子,她就会招一招手,把我叫到里面沏一杯泡茶给我,久而久之成了一个习惯;到了这里我就会感到口干,而喝什么也不管用,一定要二姐亲手沏的茶。
  (指导老师:梁习文)
  
  点评:
  这是一朵在不适宜开放的土壤中按照自己的生命规律悄然开放了尽管无人欣赏但毕竟开放了的人性小花。因为这朵小花无论自开自败都无人欣赏无人怜的凄美境况,越发显出仍处在传统与现代双重边缘的落后农村经济土壤的双重贫瘠。文中“二姐”和“我”,就是这朵“人性小花的”的“绿叶”与“红花”……谁来呵护“她”?
  (点评老师:梁习文)
  
  文学杜指导老师简介:
  梁习文,中学语文一级教师,现年37岁,男性,任教高中语文近二十年。除了有一颗既教书又育人的良心外,别无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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