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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丹霞生命之根 丹霞:生命之山

时间:2019-02-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听说我要去广东,曾在广州、深圳、珠海闯荡过数年的好友小宋对我说,那里有两个地方值得你去:丹霞山和南华寺。丹霞山山美水美,南华寺藏有六祖慧能真身。   幸运的是,我这次去的就是丹霞山,而南华寺也在附近,自然也可以顺便去拜访。有时,人生的机缘就是这样巧妙。
  我去时,正是四月之春,方圆近三百平方公里的丹霞山,笼罩在一层层绿色幕布里。那绿啊,蓬蓬勃勃、莹莹翠翠的,满是欲的绵延,尽是春的生机,像苍天给赤裸着的艳丽丹霞裹上了绿的衣裳,扎上了绿的头巾,却仍然掩盖不住幕布下青春的骚动。
  红色健壮的肉体,一疙瘩一疙瘩耸立着的傲骨、胸肌、肩胛,掩映在绿茵茵的热带雨林里,丹霞山仿佛像一个野战的赤胆军人,头戴草藤帽,身着迷彩绿衣,对着四周的南岭、大庾岭、滑石山等巨人的虎视眈眈而严阵以待……
  丹霞山是迷人的,瑰丽的,更是丰富壮丽的。
  在我的眼里,丹霞山是一座收藏青春热血的生命之山。
  它仿佛是上苍留给大地的活生生的一幅山水阴阳八卦图……力的张扬,美的和谐,色的交错,音的碰撞,乃至生命的搏动。
  那满山满目的春色,让我这个看腻了黄色、黑色戈壁沙漠的塞外游子晕了双目。
  是的,丹霞山以一种高傲、俊美的姿影,深深隐匿在韶关,一泻澄碧的锦江弯弯曲曲地将它依偎缠绕。如果说丹霞山是一个伟岸男子,锦江则是阴柔女人。从宏气大象上看,山与江构成了一个浑圆的阴阳大太极。
  丹霞山是在苦难中孕育,在血与火中临盆的。
  大约在1.4亿年至7000万年之前,这里曾经是一个凹陷的内陆盆地,一场强烈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让四周的山地晃动着隆起,盆地心中的一片片碎屑,沉积为巨厚的红色地层;大约距今七千年前后,升起的地壳被阳光和风雨侵蚀着……然后,盆地一次次在时间中上升,流水一次次在空间里侵蚀下切,红色地层被变成了一片红色山群。凹陷变成了凸起,丹霞山喷薄而出……
  红与绿,凹与凸,苦难和甜美……凝聚了山水阴阳太极图的玄妙!
  一个仁人志士,后来成为一个隐士――明朝末年的虔州巡抚李永茂。他是丹霞山的知音。丹霞山也最终收容了他,并成了他最终的归宿。
  李永茂用“色如渥丹,灿若明霞”八个字来形容丹霞山的山体,十分传神。只是这位我的四百年前的李氏本家,那个“明”字,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他的心底依然放不下他侍奉过的那个彻底消失了的“明朝”。
  红火、热闹的明朝,是唐宋汉文化统治中国达到顶峰以后的又一次回光返照,最终被新崛起的少数民族削平。“清”轻轻地覆盖了“明”,犹如丹霞山的青绿覆盖了它的丹红。
  是的,在李永茂这位义士的眼里,在一代代君子义士的眼里,那红彤彤的,不仅仅是丹霞山的血肉、肤色,更是丹霞山赤胆忠心的象征,它蕴含着燃烧的生命激情,又隐含着某种宏伟理想……而那葱茏蓬勃的绿树绿草,似乎偏偏自天而降,浓浓地将种种理想抱负、颗颗赤胆忠心深深地淹没了。是压制,是遮蔽,却也是另一种庇护,一种珍藏。皇朝的更新,也许不一定都是进步,但肯定是催毁了积重难返的旧朝代的腐败……一株株简单的树啊草啊,以草莽的方式,在我们面前掩起千万年的真情厚意!
  出世与入世,儒生与道士,功名与尘土……一直纠结着每一个中国知识人的良心。在我看来,丹霞山仿佛是某种象征,是一片收藏苦难和爱的土地!
  据史志记,李永茂,字孝源,号约生,是一个很有上进心、怀有济世抱负的英俊后生,生得“倜傥伟异”,读书也是“日积一寸”,文才武略兼备,是位难得的相才。他二十六岁中解元,三十六岁年中进士,然而,却是生不逢时――他在河南邓州市城郊乡大李宅呱呱落地时,历史已翻到明朝末年的1601年;又遇上一个虽“明”却“弱”的末代君主崇祯皇帝。
  当这位仁人以进士身份,赴大名府浚县当知县时,崇祯在位已十年。李永茂清本溯源,将实情上报,将邓州三十七里改为十二里,免除了家乡许多额外的赋税徭役,造福故里百余年。崇祯也以“豫南国士无双,河北循良第一”来褒奖他治县有方。崇祯十五年,也即1642年,他被授兵科给事中,后又奉命去留都(南京)。其间,他向朝廷衷心耿耿地提出了“辩贤奸、审利弊、蠲税徭、治河恤民”等30多条治世建议,想帮崇祯挽回腐朽的政局。然而,骄奢淫逸、病入膏肓的明朝宫廷和暗弱无能的兵将,面对李自成英勇善战的大军,只能束手无策。厚厚的城墙不攻自破。
  崇祯在梅山自尽后,永茂没有跟着自杀,做一个愚忠于皇帝个人的死臣,同时,他却耻于事奉清朝,不愿改变自己的灵魂与信念。满腔忠愤的他,像当时许许多多仁人志士一样,没有因为一个皇帝的消失而放弃反清复明的决心,他那颗火红的心只想为了光明的天下……
  明朝的“福王”朱由崧逃到了淮安。永茂与逃到南京的兵部尚书史可法、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一起,迎福王进入南京称帝。然而,事与心违,只一年时间,兵败如山倒,南京陷落,朱由崧败亡。“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继即帝位,下诏授李永茂为兵部侍郎,还派他总督江楚,兼理粮饷。之后,朱聿键又授他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并特赐蟒玉尚方宝剑,便宜行事。
  明朝的国土月失千里,越来越小,永茂的“官”却越做越大――成为担当国难时期的朝廷栋梁,喜乎?悲乎?不说一个书生,即使一个精通天地阴阳、文韬武略的经天纬地之才,在明朝支撑了二百七十六年气数已尽的时候,上有平庸皇帝,下皆怀乱之臣,难道还能扭转乾坤?
  是该激流勇退了,红色思想是该让与绿色信念了。
  正好这时,永茂有了一个令人悲伤的条件和理由――其父因病去世。他带着他弟弟李充茂,来到韶关一带寻找葬父的风水宝地和自己的避世胜地。想着或许可以与青山白云为伴,过起仙鹤般的生活。他看到丹霞山既险峻又深广,认为可以托付后半余生。李氏二兄弟带头拿出银两,永茂出银552两,弟充茂出银654两,其他如韩美生、张焦谷、姚亦若、贺岐等十人捐银近千两,先从仁化县的刘望夫、刘松涛兄弟那儿买得丹霞山,将他先父的尸体安葬在丹霞山对岸的云石山之南。然后,他用这些银两,携弟弟充茂和两个儿子暨亲戚幕僚众人,劈荆棘,凿门关、修石阶、架木梯、建房屋,重修锦石岩,并开发大明岩、海螺岩、晚秀岩、草悬岩和龙王阁……隐居山内,并侍奉母亲。偶尔有明朝遗老来此避难,他慨然应允。
  可永茂心若丹霞,血似热浆。同年冬,当李永茂得知明朱聿键复明又失败并殉国后,他在绿色意境里隐居不住了,出山赶赴粤西,与总督尚书丁魁楚、兵部侍郎瞿式耜等,又共立桂王朱由榔,建立起南明政权,继续进行反清复明。桂王拜他为文渊阁大学士等,他以正为父亲服丧为由固辞,只专任“进讲竺读”,不参政务……少数精英的丹霞红心,已不能在颓废中流砥柱。次年,羊城失守,永历帝败走桂林……
  到山穷水尽时,他虽想不通也只能认命了。红色的救世思想只能藏于心底,真正的归宿却在苍苍莽莽的绿色中。进,不行;就只能退了。他与弟弟等人芒履道服行走在山道上,一颗济世的丹心是该隐退到绿色的深山中去了,色如渥丹的心灵不得不痛苦地凝固成无语的赤岩,与丹霞山地貌相融相合,一起种入丹霞山苍苍茫茫的青山碧江之中。然而,他的一颗跳动的大汉知识分子后裔的赤胆忠心,看到清朝一步步吞下了明朝,连一点骨头渣滓都不吐出来,内心溢出的却是悲苦的泪泉和长叹的风声,有其诗为证:“雁阵南飞悲故国,螺川西望恨街亭”……
  终于,这位学有所成、政有所绩,留有《荆襄题稿》和《蒙难记》、《经筵疏稿》等许多文抄的义士,开辟了丹霞山,成为战乱中风雨飘零的亲朋戚友和明亡以后许多遗老遗少(最多时超过一千人)的栖身家园。数年后,这个创始人在国亡家恨的痛苦折磨中,红飞绿消,英年早逝。大哲学家王夫之《永历实录》感叹他“入仁化山中,郁郁以疾卒”。他死时,年仅四十八岁。
  一个在八卦图的阳面存在了四十八年的肉与魂,毫无保留地融进了丹霞山。
  ……之后,他的胞弟李充茂,秉承兄的遗志,锐意经营丹霞山。首先在山顶的云岩、雪岩及虹桥之下,筑墙堵缝,以巩固岩沿基围。接着又开井引泉,构筑亭台……经过他的二次开发,原来不甚出名的丹霞山不仅初具规模,并且兴旺发达起来。
  但李充茂毕竟绿意多于红心,在清顺治八年,他带领两个侄子扶先人灵棺北上河南邓州故乡安葬后,又独身一人返回丹霞山隐居,拜广州海幢寺天然和尚为师,剃度出家;又十年,他将整座丹霞山顺手舍给了师兄释澹归。
  在距离北宋法云居士独自在丹霞山的一角锦石岩建庵五六百年后,澹归法师又于康熙元年在丹霞山开始开辟佛家道场,让山与人一起忘却世间的纷争,潜心修行、修心……
  这不仅是丹霞山的创业史,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心史,从一个小小侧面窥视到道、儒、释三家文化的血肉相容和阴阳碰撞。
  如今,丹霞山屹立在我眼前,六百八十余座以赤壁丹崖为特色的红色砂岩,或顶平,或身陡,或麓缓的样子,舒展着美,凝铸成丹霞山的巍峨秀美。群峰争秀,千媚百态。佛学家、诗词书法家赵朴初目睹这一神采,即兴以诗赞曰:“临别游江又看山,群峰逞能妙难言。自夸巨擘非虚幻,万古丹霞冠岭南。”
  ……走进丹霞山的神秘世界,绿色葱茏中,一条条深沟长谷,一座座如堡残峰、如乳丘陵、如胸腹石墙、如男根石柱,交汇成丰富绚丽的生命山水。长老峰、翔龙湖、阳元石、阴元石、姐妹峰、观音送子岩、马尾泉瀑布、僧帽山、茶壶峰、六指仙人、六指琴魔……一个个隐喻着自然美、雕塑美的景致,都仿佛是天造地合的一种人生绝唱。
  我在新疆生活了二十多年,北疆的乌尔禾魔鬼城、东疆的哈密魔鬼城等也是亿万年前地壳运动推涌出的生命群像,那里的山也多是顶平、身陡,或麓缓的,但是全部赤裸着黝黑或焦黄的身子,光秃秃地,露着沙土和砂岩――没有绿树绿草给它装扮,蓄起动人的风情;没有雨水,小溪和江河,给它长歌慢吟。那是一种男性的百年孤独,野性的沉默。
  丹霞山却因为有了雨水,有了锦江,有了浓浓草木的乔装打扮,有了义士与隐士的心灵激励,阴阳和谐,内外共生,绿色意境中闪烁着红色的灵魂。特别是,那高耸如天的男根一样的阳元石,和那隐藏森林深处的女根一样的阴元石,竟奇迹般地同居于丹霞山,仿佛盘古与女娲、亚当与夏娃,合唱着一曲亘古不老的爱情……
  一个地球,两种生命状态。
  一种生命,多种美学遗痕。
  ……丹霞山则像一座巨大的红山绿树的美丽盆景,储存着生命的春天!
  此刻,我与来自海内外的华人作家们,一起走在丹霞山里,或攀高岩,或下陡崖,或穿岩洞,或乘竹筏漂游湖上。穿越原始森林的浓荫,聆听着鸟鸣的天籁声此起彼伏,感慨万千。
  雄伟壮丽的“晒布岩”,仿佛不是岩石,而是义士高高昂挺的胸膛,那两座平地耸起的椭圆型的姐妹峰,仿佛是从天上下凡来嫁与李氏兄弟俩的有情女子?
  将军寨等许多山寨隐形于丹霞山里,是避乱者的家园;更有许多寺庙、道观隐身在高崖?岩,收容着皈依的灵魂。悬在高高的半山腰上的别传禅寺,是澹归禅师来这里开辟的第一个规模较大的道场。站在寺门外的平岩上,我的对面是深绿重叠、似乎永远在不断起伏的奇山;俯瞰底下,悬崖下几百米处绕山游行的浅绿锦江,我有一种震撼,也不乏害怕、恐惧。那山如振身欲飞的虎豹,那河是一条扭动着身躯潜行的真龙。丹霞山就是藏龙卧虎之地啊!而真正能够驾驭龙虎的,悠悠几人?是的,只有澹归禅师等高僧大德、悟道真人,才能在这悬崖中间的大平台上实现天地人归一、身心合一的境界,才能“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而我虽吃素,却是凡人,处处有尘世的羁绊,放不下家人的种种牵挂,放不下世事的不公和弄权小人的欺凌和背叛。
  权财富贵、生老病死,其实只是一种概念,能放下所有的念想才能得到最大的自由、最大的解放。有多少人能自求解脱,灵魂如丹霞山的云雾一样自由地升腾?澹归禅师解脱了,从繁华的广州海幢寺移身心于这百丈高崖,得到了身心的自由;晚年的李充茂从兄长巨大的痛苦与悲剧中醒悟,放下了一切,得到了解脱。
  走出寺门,我于寺旁的悬崖峭壁上,看到了许多染了朱色的石刻书法。在那些摩崖石刻上,有五个横书的行书大字令我触目惊心:“到此生?心”。其运笔狂放、大气,肯定是一位怀有济世思想的尘世书家留下的笔墨,他到这山崖也生发出归隐的感叹,道出了丹霞山复杂与丰富的魅力――到此生?心!
  如今,在苍苍茫茫的丹霞山上,还散落着一些道场:仙居岩道观、悬空寺、尼姑庵和锦石岩石窟等等。寨和寺,将军寨与别传寺……太极生两仪,阴与阳,暗与明。自然出刚柔,山与河,龙与凤。人生有达穷,出与隐,红与绿。李氏二茂的进退之道,其蕴含多么意味深长、刻骨铭心!
  丹霞山无言。长老峰无言。
  丹霞山始终无言地站在那里,凝作地球的盆景,让世世代代人去做五颜六色的猜想!
  
  选自2010年7月16日《伊利晚报》

标签:丹霞 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