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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坊 三十六坊月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当杨侯蟠于北宋哲宗绍圣二年来到温州出任太守的时候,他的心是充满了壮志的,这位苏东坡的诗友和僚属,将温州城内先前的五十七坊划定为三十六坊,“排置均齐,架缔坚密,名立义从,各有攸趣”。但是在我小的时候,三十六坊早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它们的名字。我的祖母的故居就在墨池坊内的杨柳巷中,那是我少年时常去的地方,可我始终没有见过那高大的牌坊。后来我们家搬到了松台山下,九山河畔。那里原有一处三牌坊的旧址,可惜也是只有这地名,却无那连绵巍峨的三座像牌坊一样的花岗岩门台了。我常常想象着那些牌坊曾经壮观的样子,我为自己的“生不逢时”而伤心。我的父亲时常会在我的要求下讲一些久远的风景与故事,那样的情景是我内心所向往的。三牌坊原是属于明朝大学士张璁府邸的,并不在北宋时的三十六坊内。但数百年间的沧海桑田,三十六坊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吧?
  从那时保留至今的坊名,有谢池坊、招贤坊、墨池坊、康乐坊、百里坊、锦春坊、五马坊、世美坊、扬名坊等。坊名的确立有“摭其胜地”的,如容城、雁池、甘泉、百里;有“溯其善政”的,如棠阴、问政、德政;有“挹其流风”的,如康乐、五马、谢池、墨池,等等。有些还依存于地名中,而大部分都早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风烟里了。每一处坊名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典故,谢池坊是纪念曾在温州任太守的谢灵运,墨池坊则是为着纪念同样在温州曾任太守的王羲之。五马坊至今仍是温州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据说王羲之在温州守郡的时候,“庭列五马,绣鞍银勒,出则乘之,故名”。杨侯蟠百咏《五马坊》诗这样写道:“相传有五马,曾此立踌躇。人爱使君好,换鹅非俗书。”这里还有一个关于五马坊的民间故事,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位老妇人,门口铺着石板五块,某日,有客人路过,注视良久,问妇人:“这石板是你的吗?我愿出十万金买它。”妇人一听,以为奇货可居,就故意抬高价格,客人见这妇人狡黠,愤而离去。妇人自此以为这是宝贝,深恐被人觊觎,就雇人将五块石板移入屋中。第二天,那位客人又来了,却不见了石板,以为已经被别人买走了,急问妇人,妇人欣喜地将他迎入屋内,客人一见,顿足而叹:“噫!不值一钱了。你不知道这石板上有五匹骏马,晚间得露水而活,现在你将他们移进了家里,没有了露水,它们一夜之间都死了,这石板还有何用?”不顾而去,妇人懊悔不已。
  三牌坊是明朝嘉靖皇帝的宠臣、吏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位居首辅的张璁故居的进第大道。张璁是温州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个人物了,尽管温州在他之前,从北宋以来,也出现了好几位首辅大臣,但在温州的百姓中间,唯他最被人传说,他的很多故事被人们所津津乐道。事实上,他在中国的正统史书中是并不认为有多少建树的政治家,既无重要著作,亦无可以传诵的政绩,甚至还有奸佞大臣的嫌疑,因为他得以升迁的理由,就是他在政治上所推行的唯一一次震撼朝野的大事,即“议大礼之争”。嘉靖皇帝即位以后,希望作为亲王的父亲能够得到作为皇帝的谥号,而众大臣群起反对,甚至有以死相谏的,认为这不符合体统。只有张璁一再提议并最终获得成功,因善承帝旨而一再擢升,赐名孚敬,字茂恭,谥文忠。《国朝典故》中说他是:“刚明峻洁,一心奉公,慷慨任事,不避嫌怨。果於自用,休休之量,是其所短。”据说他在任上的时候对来自温州的乡亲格外照顾,也为温州的地方建设做了颇多的好事,所以温州人对他,是极为尊敬和爱戴的。人们都亲切地叫他“张阁老”。这样的称呼直到今天还留在人们的口头。他晚年回到温州,在市区松台山麓建筑了庞大的府邸。清朝孙同元于1888年刻印的《永嘉见闻录》上,有一段对那时张璁府邸的记载:
  张文忠公旧第在松台山麓,其旁即为祠堂。余於癸巳仲冬入祠游览,大有坍坏之虞。飨堂前居中有石像碑,貌极瘦挺,颇有威气,须长过腹,连鬓丛生,执笏侍立,盖此像为陪祀列班时所绘也。附刊世宗御赐诗一章,其和韵诗即刻於碑阴。碑之左有“孚敬”石刻二大字,碑之右有“茂恭”石刻二大字,其名其号俱世宗御书,故一并摹刻上石。第中垣墉剥落,屋宇倾颓,院落尽成街道,所居者皆为张姓,其子孙亦零落无几,不但无出仕之人,并读书者亦复罕闻。第前长池,池前有大石牌坊三,今里俗称其地曰三牌坊,即在山麓,相传系进第大道,今虽荒烟蔓草,迥异昔时,而当时甲第巍峨,气象赫奕,犹可想见其规模也。
  这是清朝末年的记载,似乎还可以看到张先生府第当年的巍峨气象,然而不到百年之后,是连这样的迹象也已经全无,只是空余一些莫名其妙的地名在那里。人们通过那些街道的名字,还可以想象出当年这座豪华辉煌的犹如宫殿一般的大学士的故居。从松台山麓的三牌坊,一直到信河街上的大士门,中间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平整宽敞的大道(后来也就成了一条小巷)叫张府基,这条路一直通到石坦巷。从大士门到这里,整整占据了漫长的信河街的一半左右,可以想见当时的规模了。中间还有一条小巷弄,叫妆楼下,少年的时候,我从九山河畔的家里去上学,必定要经过这里,每每对它的名字感到奇怪,后来知道,那是整个府第的后院,大约是女眷们居住的地方吧。这其间,还有一座庞大的纺织工厂,我的外祖母年轻时是这里的工人,她曾经对我说,从前的厂房车间有一个神秘的地下室,她们曾经下去看过,里面还有水池喷泉之类的,后来被工厂填埋了。外婆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眼里有了青春的光彩,大约她是想起了少女的欢乐时光吧。这样的说法现在大概是无法求证了。如今那里经过旧城改造,一切均已荡然无存了,倘若孙同元旧地重游,他该会有怎样的感慨呢?这一处遗址,连同北宋当年的三十六坊,一起湮没在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中了。杨侯蟠当年有诗赞曰:“三十六坊月,一般今夜圆。”海德格尔说,人应该诗意地栖居,这样的诗意在古代的中国,在古代的温州,是有着浪漫的经验的,而我们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丧失了这样的诗意呢?
  
  附记:
  温州的繁荣是从宋朝开始的,虽然温州自东晋建郡以来,就有多位非常著名的人物到这里出任太守,比如谢灵运、王羲之、丘迟等,但直到唐朝,温州的这片土地依旧是荒蛮而偏僻的,剪发文身的瓯人还热衷于夷歌祭神的巫风。唐朝诗人顾况有诗云:
  东瓯传旧俗,风日江边好。
  何处乐神声,夷歌出烟岛!
  温州的美丽山水与歌舞巫风,很早就出了名,到唐代,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司空图等,都曾经为这里写下了著名的诗篇。他们对这里奇异的风俗、与中原文明显然有着很多差异的文化特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孟浩然有诗云:“廨宇邻鲛室,人烟接岛夷。”可见那时一定还是很荒凉的,就像一个小渔村而不像一座有着巍巍城楼人声鼎沸的郡城。温州真正的繁荣是从宋朝开始的,所以“三十六坊月”的形成,代表了温州真正开始与中原文明交汇,在这漫长的过程中,逐渐地造就了温州的带有浓厚地域特色的人文景观和性格特征。
  蒙古人的铁蹄掠过草原和戈壁,他们就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征服着世界,他们的锋芒直指多瑙河对岸丰饶的平原和繁华的城市,而那些有着古老传统的帝国,无论是波斯、拜占廷还是强悍的突厥人,都只有接受臣服的命运。而事实上,蒙古人更对南方的宋朝帝国感到兴趣。只是在当时的国际风云中,与宋王朝的战争时机并不成熟,最大的威胁却是来自远东北部的契丹人建立的王国辽金。当金兀术南侵时,宋高宗由明州下海,逃奔温州,最初就住在江心寺里。随后的那些宗室勋戚以及文武大臣,便也陆续地前往护驾而纷纷退守温州,使这里成为富饶的大后方。金兵在经过劫掠后,终于北去了,当权的大臣们也护着皇帝回到临安,但太庙神主以及那些后宫嫔妃,大都留在了温州。高宗一度下旨,将太庙神主迁往泉州,不过那些外戚和一些宗室贵族以及退休的大官僚,却选择了在温州的定居生活。温州的赵氏,便是濮亲王与商亲王之后裔,赵氏子孙应试登科的很多,在宋朝诗坛上独树一帜的“永嘉四灵”之一赵灵秀就是宋太祖的八世孙。温州从此进入了一个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飞速发展的时期。在当时的状况下,宋王朝不得不在温州派驻有重望的贵族官僚为节度使,才可以慑服那些习惯于横行跋扈的皇亲国戚。在这些人中还有一个臭名昭著的人物,就是秦桧,一次罢相之后,也在温州出任了三年知府。那些在温州养老的臣僚就更多了。《永嘉县志》云:“商货云集而物用饶,……奇技淫巧之艺作。”温州就在那时,成为歌舞升平的都市,商业尤其发达,因为贵族官僚们带来的就是永远没有止境的消费和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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