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灰的，就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十分黯淡。雪在轻轻地飘着，却能听见它们落下的声音。这个东北的小村庄，虽然已是新春四月，但还是冬季一般寒冷。渐渐地天亮了些，雪也停了。几声清脆的鸡啼打破了寂静。
黑子他娘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炕，走到窗子前用手擦了擦玻璃，向外瞧了瞧，又踱到墙角，蹲下来翻看着昨天堆在那儿的菜，看看有没有冻坏了的。“没有坏的吧。”黑子他娘一惊，回头一望，李子已经起来了。“好像没有。”黑子他娘站起来。“没有就好，省得让人拣来拣去的。”李子抱了一把菜准备装在车上，“得早点，路上要磨上十几分钟。”“等等，我妈病了，我得回去一趟。”“去吧，不过可不能让黑子去了，小孩身子弱，别染病了。”“我也这样想，但黑子谁来照看呢?谁能把他当自己的娃儿待呀!”“嗯――我卖菜就带着黑子吧，反正有时也挺闲的。黑子用那灰被子盖一下就暖了!”“那好。心可得细点呀!冻烂几颗菜倒是不要紧的，娃儿才是最重要。”
就这样，李子码好菜后就把黑子放在三轮车上，然后将被子一盖，狠狠地拽了几下被子。“这下好了，你瞧咱家黑子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哩!”黑子他娘笑了笑，嘱咐了几声便进了屋。
李子推着三轮车，小心地推着，到了村口，他便左脚踏着踏板右脚向上一掠，人便坐稳了。正好，住村口的王大爷家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微微发福的女人端着盆子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前，一抬头就瞅着李子了。“李子呀，这么早。哟，还带了个娃儿?”“黑子他娘回趟娘家。娃娃没人照看。”李子说。“可得当心别让黑子冻着了，邻村一个娃儿冻着了，发高烧呢!”“不会的。走了啊。”李子使劲踩了几下，车子就在雪上走远了。
雪淹没了路，平日坑坑洼洼的路也显得挺平整的。幸好李子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好几年了，哪块地方路不好走他就下车推，黑子醒了，他就小声唱几声山歌。就这样原来只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多费了些时候，待他到达菜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城里菜贩子了。“李子，平常你可是头一个呀，今天不仅来迟了连孩子都带上了。怎么，他妈嫌你穷，溜了?!”“别瞎说!”李子本来想再驳他几句，一个穿淡红棉衣的少女走了过来，便不作声了。她是这里一户人家的小保姆，每天早上天刚亮一会儿就出来买菜了。“今天要啥菜呀!”那几个菜贩子学着乡下人的口音问。“去你的，我虽来城几年了，但也是从小在乡下的，听你那别扭劲儿!”红衣少女笑着，朝李子走来，“您的菜才可信呢!”“您瞧，这菜是黑子他娘拣的，晚上就搁屋里呢!”李子乐得很。“那还是隔夜菜呀!”那少女边选边说。“话可不能那么说。”李子刚想辩解，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脸涨得通红，窘在那儿。好在少女只是随口一句，没搁在心上。，“你的小家伙呀!叫什么呀?”“黑子，乡下人，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来呀。”李子有些不好意思。少女笑道：“这有什么，小名儿嘛，自己叫着亲就行了。”少女选好菜付了钱就走了。
卖菜的旧地儿，总有一股子难闻的味儿，即使是掩了层雪也盖不住。黑子才待了十来分钟就哭了。李子嫌站在雪堆里也懒得跟其他菜贩唠嗑，又冷又闷，黑子也不喜欢这儿，就跨上了车，边骑边叫卖了。李子知道有一个小区的看门的大爷是个乡下来的，人也挺好，便去试试能不能进去。一来路好走些，二来没有专门卖菜的地方的那股子味儿。
“大爷!”李子刚到门口就叫起来了。“别进来卖啊，城里的人呀爱安静!”那大爷在窗户里就向他摇手。“大爷，我也是个乡下人，咱自己种菜自己卖。平日也是不来的，今个儿要不是带着娃儿也不会麻烦您的。”李子恳求道。“乡下的?”大爷一脸疑惑地开了小门，走到他跟前，打量了打量，又瞧了一眼那一车子的菜，再瞅了一下黑子，说：“行吧，看你还挺老实的。不过别吆喝!还有，不要跟别人讲，要不然下次我就不敢放你进来了。”“谢谢了，大爷!”李子双手一握?鞠了一躬。
正巧刚进大门没多久就遇见了几个妇人。“买菜么?”李子问，“自己种的。”“呵，还带个娃儿呢!”一个妇女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走了。倒是来了几位和善的女人过来选菜。
“那孩子的脸真干燥。正好，我家同银不喜欢我昨天买的强生，我正愁着不知如何打发它呢。送给你的孩子也算是做了件善事。”一个女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正望着他的黑子。“那、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也不知道价儿，你看你就随便拿些菜吧。”“不用了。”那女人轻轻地拍了两下黑子的头，走了。李子感激地目送她。
八点钟，人也没什么了。李子就掏出儿童霜，小心地拧开了，一股香香的味道沁透了李子的心脾，李子用手挖了一小坨，慢慢地往黑子脸上涂，多余的也舍不得自己搽，一点一点刮到瓶子里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车里的菜卖去了一半。李子觉得菜低了，黑子看着离自己远挺不安全，就翻了几颗又大又平整的白菜给黑子垫上，用被子给黑子盖了个严实。
于是他出了小区，又开始一边叫卖一边时不时地给黑子掖了掖被子，黑子却伸出两只手，模糊地说着“爸爸，爸爸……”李子亲了一下黑子，用被子把黑子裹得紧紧地，更努力地叫卖起来。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斑马线上，旁边是一个背微驼的胡子稀疏的老人。西装男人听见叫卖声循声望去，他愣了几秒，挽起老人的手，说：“爸，我搀您。”那老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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