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量 为我送来自家田地里长的蔬菜 父亲进城来了―― 从车站到我家楼下 也就一百来米路，但是父亲 在楼梯脚，歇下了
父亲在电话里喘着粗气
埋怨提的东西太重――我跑下楼
看见两只鼓囊囊的蛇皮袋
一左一右，大大咧咧地蹲着
而站在中间的父亲，神情沮丧
我的双手轻松拎起了左右两只蛇皮袋
――由于是蔬菜，它们有些轻飘
我边走边流下了两行泪――
我的身后跟着从前像牛一样健壮的父亲
跟着如今满头白发腆着肚子迈着鸭步的父亲
县城
说是城市，实际上也就
一个小县城而已
――温岭
这个浙东南沿海的小城
我爱它什么呢
那么多的人怂恿我离开这小地方
可我始终纹丝不动
我曾借口这里气候宜人
我曾借口这里小，而我恰恰爱这样的小
我又以故乡为借口
但故乡可是个暧昧的名词
三代以前。故乡也许是在遥远的北方
或是东北西北，或是更南的南方
而两代以后，故乡说不定到了
地球的另一半
温岭――我又爱它的什么呢
其实我什么都不爱，我爱的只是
我今生今世的亲人们
――这是我无法改正的缺点
那么往后，我就以这缺点为借口吧
检验过的真理
什么是真理――
我相信，对于我来说的真理
它们都必定
曾经是我所认识的
非但认识，并且都必定要是
我所认可的
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我在热水器厂当检验员
没错儿，所谓的真理们仿佛就是
经过我双手和眼睛的检验
而被我判为合格品的
不计其数的。热交换器和热水器
城市里的劳动者
城市里的劳动者，他们
起早摸黑
用双手拌着汗水
堆砌中国银行的摩天大厦
因为太多的热量和蚊子，午夜时分
他们爬出工地简易的小矮房
陆续躺到外面
横七竖八地做梦――
有人梦见自己递给老板
两个失血的断指
有人梦见身边的伙伴
突然消失。蹿上更高的脚手架
有人梦见家乡
又发了大水
有人梦见山坡的苞谷地
在烈日下疯狂地焚烧
有人梦见自己两个月的孩子
刚刚呱呱落地
有人梦见那个邻家姑娘
终于偷偷塞给他一双新纳的鞋底
――也有人梦见高楼
甚至，黄金
这并非毫无缘由
毫无缘由的只是，他们当中
有一个人的梦
做得太长
直到后来
后来，一直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