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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父亲 父亲生日简单感人话语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不知道什么时候,与父亲交流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是存了一种如此的心态――他现在推荐我读某本书的时候,我竟有了些小小的不屑。或许他现在更偏向于中国现当代小说的研究,而我终有机会和耐心读历史与哲学的缘故。而他也常常评价我所写与所读太过空虚,我也竟不再放在心里,只是骄傲的想,你毕竟是老了。
  我暑假回去也没和他见得几次面,而难得的几次又是在争论中结束。便多了些不耐烦,只是夜里偶尔翻起我们以前共同阅读的文本,心里隐约有些黯然,或是歉疚,也会自问,你小小年纪,已如此目空一切了吗。想到他以前在书的扉页上用清晰工整的笔迹写下“此书适合女儿初中时阅读”,就感到世上最负责与最有耐心的父亲也不过如此。
  偶然看到叶子评价她父亲叶兆言的小说,感慨良多。我们初识时也不过十来岁,而高中又因为巧合成为同级不同班的同学。如今她念两年多中文,在当代文学史里读到父亲的代表作,始从父亲的文字里换一个角度来读他的为人或是对于世界的态度。而我的父亲,作为一名老老实实的学者,并无盛名在外,至于我,快到二十岁,却从未有仔细阅读他的经历和体验,当有人问起,你觉得你父亲的书如何,我便胡乱下着定论,某本是他的杰作,而某本他马虎了。
  父亲毕竟不是小说作家,也并无作小说的天赋吧,他的文字全凭大量阅读和自小的艰辛体验积累而来。他的第一本书我从未读过,却依稀记得这本书共有多少字。那时候我还小,有印象他在桌前用大张的稿纸写着什么,日复一日,从未改变,修改了再誊写,以至于他的钢笔都变了色,这枝笔,也为我画过卡片,上面夸张着一只老虎,写着“很凶的小费”,也因为我竞赛得了奖,特别另制了一张奖状给我,或是无数次写下,用他一贯清晰而显得过于清秀的字体,本书购于某日,适合女儿几岁时阅读,一并记之。
  到了十二三岁,真正第一次读他的书。便是那本《悬壶外谈》,也笑他得意自己身上有药气,原是因为写作和下围棋而患了颈椎的毛病,终日贴着药膏所导致。这本书大概唤起了我对中药所有的兴趣,我时常让他背汤头歌,然后默默记下,好在同学面前炫耀。学校里要办的小报,也一并弄成中药题材,而他居然也无不耐烦,帮我一笔一笔画着黄芪、当归和田七,他画这些植物的笔触很好,我曾见他雕刻在印章上的兰花,便闹着要学,不知道为何,终究半途而废了。《悬壶外谈》对我来说,是一本不折不扣的故事集,从神农上中下三药各百二十种到驿站里的扁鹊,再到魏晋的文人都忽然得了脚气病,再到日本俳句诗人的丝瓜忌,或是关于他童年时院子里茶树的印象――都让我的无数个夜晚生动又奇妙,做完功课的冬日,仿佛最具幻想意味,而我因为这些故事,自由于时空之间穿梭,就像扁鹊这个驿站里的年轻人,等了十年之久,在人来人往的古代城市作为一种传奇人物出现,不一定在某个时代,也不一定出现在何本野史传记中,但父亲所记录的都可算是历史,却又不同于一般历史,他文字的张力和叙述故事的节奏都让我每天上床前的那段时间具有了无数的可能性。
  到我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写出了《堕落时代》。它是我最喜爱的书。父亲是个异常认真的人,写作这本书时,凡史实凡引用必做到有根有据。这样,我就看见,他坐在房间里,看各式各样的资料、尺牍和他人的论著。那时候,我始读黄仁宇、汤因比和罗素,真是一个奇怪的转折,而我当时,对他正在书写的东西并无概念,我刚念到高一,身边的新鲜事很多,我读了第一本福柯的作品,读了萨特(并很讨厌他),也读尼采、叔本华和康德,却一点也读不懂。翻了几页海德格尔也扔在一边,而印象最深的,就是佛氏的《少女杜拉的故事》,这本小书,被挤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繁体竖版,后面印着内部发行。在我心里,这本书并不是病历,而是略有晦涩的口述记录,歇斯底里,心理症这些词语也从此被我深记在心,而前言中文荣光写,佛氏原是意识流笔法的起始人,我心里就有了一个朦胧的概念,似乎暗暗得知,我以后将会去做何种研究,隐隐有些激动。而父亲,和他的书房,仿佛是一个虚拟的空间,他更多时间流于沉默,或是在深夜与朋友讨论,然后我夜里起来喝水的时候,仍能听见他打字的声音,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我并不清楚,大概约有两三年,他用功做着笔记,谈笑时间也比较少,却仍在厨房里挖空心思做一些让我能够激动起来的菜色,他的手艺很好,以前请客吃饭时必得众人的赞扬。
  终于,这本书出现在他的案头,而他也有些得意,题了字盖了随身的章,送给我一本。封面黑色,如他一般沉默,而我并没花心思去读,只是知道他这本书相当成功,他身边的朋友都纷纷赞赏,此书也在台湾发行,由政治大学的教授作序,序中把他和黄仁宇放在一起比对。也上了那一年台湾《联合晚报》的书榜。真正读这本书是高考遭遇不明的失败,心境杂乱,读不了任何复杂论述的时候,又因为夏天炎热,终日在房间里踱步,而父母也给了我最大的自由,不去干涉我做任何决定。终于每日生活失去规律,白天拉着窗帘,而夜里却重复听着一些伤感的歌,写了几万字的文章却又一起废去。而父亲,这时候却认为我是负担吧,虽不干涉我,但也能看出他对我的失望,对于他这样心气的人来说,每天和我的分数是否属实的问题纠缠,似乎是种低声下气,乞求别人的侮辱活儿,而那帮裁决的人,却并不在乎,文人这时候显起来,便又成了可有可无,可利用可轻视的角色,而我,在焦躁与等待中却也暗暗成长,心里虽积累了对旁人和自己的怨恨,倒也控制住自己的疯狂。
  于是从《胡适之晚年谈话录》开始,读到《人之子――耶稣》,读到《阅读史》,读到《草原帝国》,再回头读以前被放下的英法文学,然后归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从《山海经》到《抱朴子》,到《本草纲目》,再重新读他的《悬壶外谈》,一边在仇恨他对我的放任不管,一边却又靠他的故事和幻想排解自己的恼怒,终于捧起那本《堕落时代》。
  这仍是一本故事集,以他一贯平淡的文笔写出,说的是晚明文人的故事。第一篇似乎有些突兀,正如刘季民所说的,有些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而起,而读着却又流畅不滞。开头就是他喜欢的景象,黄昏残阳之下,王阳明开心一悟,于是便提出了“致良知”,然后一贯的娓娓道来,不快也不慢,只是有些沉重的意味。我并不知道这代表了他评论生涯的何种变化和心态是否变得成熟,那都是别人评价他的话。倒是觉得他在解释自己内心的疑问。的确,他是在书写与他相像的人,甚至是同一种人,只是生活在几百年前,这群末世的文人,面对崩溃的道德和奄奄一息的极权政治,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于是采取一种极端状态的生活,这是一种绝望中的狂放,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堕落时代》大陆版的序言说得也还准确,但是言语略显轻率,用了许多流行的词汇,而使这本沉重的书减轻了些重量,就如很多人给它下的定义――散文集,或是历史随笔。而撇开序言不谈,这已经超出了随笔和散文的界限,如果说这是一本严肃的历史书也不过分,只是笔触文学化了一些,这也可算本书的一个特别之处。
  这是我第一次读这本书接收到的信息,我读了他笔下的每个人的故事,从王阳明开始,到袁小修结束,明代著名或是不著名的文人,都被他以另外一种眼光审视,而各自在书中也有着合适的位置和意义,书中的逻辑十分隐秘,却让人觉得自然。我想,这应该是他深思之后决定选用的结构,从黄昏中一个空虚的希望开始,到不知结局的逃避的结尾。他的书和黄仁宇一样,提出了历史书写的另外一种可能性,而我,如着迷一般,去思考着大历史与小历史之间的差别。从他的书中,可引申出的东西太多,制度、社会心理以及西方史学家对明朝“个性解放”的错误理解,我一下子被这些可能性吓到,而他,如他所说,并未受过严格的历史训练,所以虽有逻辑,却只停留在文学的范畴内。我甚至有了一些隐约的希望,我想建议他只把这本书作为一个开端,然后继续做深层分析。可惜这个建议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被提出。
  
  原因是我这两年几乎与他完全话不投机,又人在异国他乡,难以交流。在《堕落时代》之后的几年,他连续出了两部书,一本是有着照片的《黑白江南》,一本是据说被出版社改名改坏了的《古典阳光》。这两本书,让我失望。前者大概只能算是对于一种优美语言的实验,充满了对乡村若有若无的眷恋,而后者,完全是他零碎文章的合集,有他的读书笔记和随笔。因为在两年中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所以我只能通过这两本书来猜测他到底处于何种写作与生活的状态。
  2004年我有机会看到他,那天是我生日,他特地约我吃饭,但神态中显得有些匆忙,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大家都和气的说话,而他,送给我一块商场柜台里的玉佩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一下子变得非常愤怒。对于玉器的研究,自很小就开始,到那时候差不多已经8年,而他,深知我的爱好,却毫不在乎,愤怒之后是失望,吃完以后,我不再说话,只是回到家。他取走他的一部分书,其中有我以前看的蒙田,于是书架上顿时空了一部分。是不是某些书的扉页上还写着,适合我的女儿初中时候阅读呢?
  我和他对话的唯一途径,终因这些书的消失而成为空白。而所有的记忆和基础都还在,我身上有他的影响,哪怕是我如何不愿意承认,仍然存在。我仍喜欢用他的苛刻准则去评价某本著作,而他现在的要求和眼界是否还那么高,我无从得知,再没人建议我什么时候读什么书,我也不需要别人的建议。我只是忙着把书架的空白填满,我慢慢重读完了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读完了《剑桥中国史》,也开始接触到科学哲学的范畴,我开始变得刻薄,对于那些凡事就开口谈到某种主义的人毫不宽容,以至于有些咄咄逼人。那段时间,我没办法写出任何东西,只是机械的去理解这些抽象理论。
  虽是如此,学习和生活却走上正轨,每周差不多50节的法语课让我没时间想的太多。只有在早晚坐公车来回的两个小时里有时间让思绪漫游,每天车缓缓开过长江大桥,有时候太早,桥面满是浓雾,有时候太晚,车上突然拥进些提着空的扁担和篓子的菜农,桥上的灯和碉堡都在缓慢移动中显得忽明忽暗,想到母亲一定在家中做好饭菜等我,车一路开过江边的阅江楼,开过市区――我要到我原来的中学那儿转车,我瞧着各色的灯光,饭店的招牌和学校里隐没于黑暗中的钟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似乎我从未属于过这个城市。
  
  “此时,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瞬息点燃荒草/天空充满蹄角/天空下,影子般的马车/穿过父亲灯火辉煌的庄园。”
  
  而我父亲的庄园,便是那本《堕落时代》,和他原先书架上的那些书。到了2004年9月,中秋节,我随母亲回老家探望外公外婆,随身携带着这书,打算再好好读一次。那时候已经在朋友的推荐下读了波普尔和孔恩,记下很多笔记,算是正式涉足科学哲学的领域,又买到李约瑟的《技术史》,一路读着,就逐渐确定了以后应该由着什么台阶阅读或是书写,而从那时候算起来,父亲不过问我的阅读有近三年,我亦不知道他在读什么书,世面上突然出现大量由名校教师翻译的新版本的哲学历史著作,相当全面,我揣测着他应该会买哪本,于是随着时下潮流买了福柯的《性经验史》,此时学者们已然将他捧为重宝,凡写文章凡讨论问题,必提及所谓的“权力说”,如此一来,似乎就突显出他们站在学术的前端了。而依然时兴多年的“信仰”又被提及,说中国人缺乏信仰,如此如此,我们便看见,有著名学者入了教,学习神学去也。再如某些新进的学者,每天都发表极轻率的学说。大学里文科系的学生居然都喜欢把各种主义挂在嘴边,我想,这还真是一个堕落时代呢。
  机缘巧合,这时候我读了小说《永恒的孩子》,便启发了我所有的思考,这本书里记述的是一个患病的女儿和她的父亲的故事,交流是何等的重要,父亲尝试理解女儿病中所有的举动,而女儿用儿童以及病人特有的方式来表达。
  那么,病人是如何表达的,我们这个社会如何判断一个人为病人,或是,一个人一旦生了病,他在社会中的位置会随着变动么?如何看待整个社会的心理症?我的思绪纷乱而冲突,但至少有新鲜的东西正缓缓跳动。我猛然想起晚明类似率性而实则疯狂的文人,又想起现在一团混乱的社会,这是父亲生活着的庄园,我的父亲,所有知识分子家庭的父亲和母亲们所生活着的社会。而他们的身影里并无疯狂的痕迹,而是冷静,超过我想象之外的冷静,最好称作是麻木,我的父亲似乎也如此,我在无数个夜晚想,他是不是还在询问自己的内心,他对于未来,是否以一个不知所终的结尾而结束。他有没有恐惧?还是,我们根本就无从探询他的恐惧?
  中秋那几天我重读完《堕落时代》,仍像阅读故事一样,但足以填补我和他交流的空白,这是他最好的作品,也可能是最后一本他可写出的好作品。我闻着乡村里熟悉的气味,我如何能分析这个庄园而自己又不涉足?是的,我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这篇文章到这里,应该结束了,这可算我这些年思路的轨迹,这轨迹应随着我的学习而继续下去,也可算我对父亲的回忆,这里包含了我对他的印象中的某些细节,或是由记忆编造出的也不可得知。
  
  二
  
  读到你2005年这篇《葬辞》的时候,我已经离记忆中的乡野很远了。春天的绚烂和死亡的灰色和暗红形成的对比,并没想象中强烈,似乎在隐约之中,这些颜色会在一个遥远的边际融合,变得模糊,死者的灵魂和生者的伤痛事实上从未分离过。
  而在我脑海里,乡村和田野没这么沉重,可能我有意摆脱了生死,有意不去碰那些乡人的尸骨,黄土下的世界让我恐惧,我脚下的麦地和棉花田里到底有多少伴随死亡被埋葬的故事,我并不清楚,单是其上长出的生命就足够让我敬畏,而那点记忆,伴随着声音,气味,季节交替的惶惑,经由你的文章突然出现于我的面前。
  离我最近的乡村,大概就是在去年夏天,汽车开在土路上,我眼前快速闪过的墨绿色的河水,闪耀着的白杨树的背面,大片已经收割过的麦田和让人心慌的剧烈阳光。关于乡村的回忆好像都在夏天。这是我这些日子,唯一的主题,和你一样,因为成长,我更想找到自己的起点,若不是如此,我可能会对未来更加茫然而不自知吧。很多次,我躲在阴冷房间的角落,回忆麦子的香气,瓦楞上的枯草,屋后的柴禾堆,和永不停止的水,这些水组成一张复杂的网,让生命得以循环,使我们的每座房屋都成为岛屿。就这样,我闭上眼睛,编造出另外一部山海经,让另一个自己在乡村的天空之上凝视,看这张网如何暂时隔开了人与人,生与死。
  而你的文字迫使我陷入这片土地,跌进繁复的网中,成为微小的一分子,体会被围困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因为强权者对生命的漠视和遗忘,沉闷使人窒息,又因为敌视和仇恨,撕裂普通人的生活,让本来温和耕作数千年的农民变成残忍和疯狂的传统破坏者,而幸存者们,在死前再次确认自己的渺小,跪倒在厚土之上。我们并非要忘却开垦荒野的勇气,而是突然意识到,无论是谁,因为死,都终将归结于黄土,任由它托着我们的灵魂,任由额头上长满荒草,这是一个仪式,也是无法摆脱的归宿。
  而让我心头郁结,不能自拔的,是你文章中几个人的葬礼所体现出的相互补充的意义,你的人生也因为葬礼而完整,从重新埋葬大伯父时对死亡的隐约感知,一直到埋葬父亲时的成人礼。对于我,却是你作为人父的影象逐渐清晰的过程,在这过程中,我想起安葬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时的片段,祖父死时,我正九岁,当时的天空不算晴朗,但是云层的轮廓却是很清晰,我站在外面,看高大的烟囱里冒出的黑烟逐渐消散,以至于完全不见,心里是说不出的害怕。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对于“逝去”这个词的恐慌。而墓和墓碑,却又标记出一个逝者在这土地上的位置,就如我们对死亡的印象,自出生开始,便被标记在我们的意识中,而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们的生命越变越薄,这样的标记才慢慢显露出来。当我们在祭祀先人时,我们应当想到,生命曾在这里停留,而死亡在此代替生命又一次被记录。
  生命的欢乐得用死亡之哀歌唱出,一切又重新回到起点,这是信仰土地者的仪式。土地不仅给我们粮食,还给我们最终的住所和传承的渠道。当我们站在春日的田野里,过往的生命之上必定是新的生命,我们会觉得有种隐秘的联系,让我们可以一直追溯到祖先,就如河流,悉心编织它的脉络,把小块的田地与房屋连接起来,只要我们双脚站立于土地之上,就必定能感受到其他的生命的呼吸,这从来就是一个整体,灵魂的河流和日常生活的河流,在此重叠。
  你的文字很沉重,我不得不这样说,无数的细节被沉重的词语压得不再漂浮在半空,你这苦难的文字,却让我双脚结实的踩在土地上,只有这样,一个人的生命才得以完整。而经历几千年的文字,它的形状里包含了整个秘密,如你一样,我认为人们会有一种执著的念头,使这仪式不至于消亡,并以我们的生命和死亡的姿态传递它。
  (费滢滢,现就读于法国巴黎第四大学索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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