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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问世间情为何物]问世间情为何物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杨鸥 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供职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出版有纪实作品集《神州雅典娜》,获过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复评银奖等,曾担任《当代》文学拉力赛评委。   
  我看见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的姨姥姥(我叫她阿婆)站在老屋的厨房门口叫我:“小鸥。”阿婆穿着棕黄色方格的外衣,一头浓密蓬松的黑发,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媚。这是童年的我留下的记忆深刻的画面。阿婆家的厨房处在前院的中央,在阁楼下用木板围成,吃饭桌和水缸放在厨房的门外,厨房门正对着院门。阿婆总是在这厨房里里外外地忙碌,烧火、洗菜、做饭。身材瘦小的阿婆走路轻快,像一片轻巧活泼的叶子。洗完的菜放在门前的桌上,绿是绿,白是白,清新欲滴,令人赏心悦目。院子里过往的邻居都和阿婆打招呼,然后匆匆去上班,姨姥爷(我叫他阿爷)买完菜、挑完水也推上自行车去上班了。阿婆闲下来时,就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和邻居们聊天。在童年的我的心中,这厨房是大院的中心,阿婆是中心的中心,有阿婆在,我就觉得心安。阿婆的慈爱呵护着我无忧无虑的童年。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时刻该多好,可是时间不会停留,时间像一条流水线上的传送带,把我们输送到不知名的远方,任何人也止不住它的行进。11岁时,我离开了出生起从未离开过的阿婆到了北京。我的思念留在了东海边的这个小城,因为这个小城里有阿婆。从那个时候起,是一次又一次的相聚和离别。故乡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去,为的是看望我的阿婆。
  过去不通飞机,回一趟温州路上要好几天时间,先要坐火车到上海,再从上海坐海轮到温州。关山重重。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是一件很重大的事件,心情格外激动。阿婆阿爷得知我要回来,总是高兴地奔走相告,一家人早早地到码头去接。到了家,阿婆乐得合不拢嘴,围着我问长问短,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阿婆阿爷恨不得把全温州好吃的东西都买来给我吃。每次回故乡见阿婆阿爷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这时光要一寸一寸地珍惜,一寸一寸地回味。到了离别的时候总是依依难舍。阿婆阿爷把吃的东西塞得我的包满满的,有时带来的包不够用还要添一个包,反复叮嘱要多回来。我拿着大包小包,心里被离愁别绪充塞着,踏上行程。到了北京满脑子都是阿婆阿爷的欢声笑语,交织着浓浓的思念。后来有了飞机,两个小时就能从北京飞到温州,踏上温州这片土地,呼吸着南国潮润的空气,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阿婆、阿爷,我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一年又一年的相聚和离别,阿婆、阿爷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有一次阿爷送我去机场,我透过出租车车窗看见向我告别的阿爷,他佝偻着腰,眉毛和头发都白了,我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意识到阿爷老了。
  还有一次我出差去温州,离开的时候阿婆阿爷到宾馆送我,我看到阿婆靠在阿爷身边,看着我身边的一群外表和言谈都很时尚的同行人谈笑,两个老人显得那么弱小和无助。车开动的时候,阿婆忽然叫我:“小鸥,你的钱塞在你的包里了。”我意识到我留给他们的钱他们又还给我了。车渐行渐远,两个老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我心里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时间把在我童年的眼中健朗能干的阿婆阿爷输送到了风烛般的老年,我无力挽回时间,只祈求阿婆阿爷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长一些。越到后来,离别越是感伤,阿爷拿出他们的照片给我说:“下一次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留个纪念吧。”最后一次别离时,阿婆哭了,说:“每次相聚是高兴,离别是痛苦。”
  那一天我从北京赶到温州,想见我的阿婆最后一面。可是我来晚了,阿婆已经撒手而去,去追随阿爷去了。三天前,我的阿爷离开人世,身体虚弱一直卧床的阿婆并不知晓,但她一定是感应到了,在阿爷去世的第三天,她一天不吃不喝,叫着阿爷的名字说:“你怎么还不来看我,我心里好苦啊。”接下来的那一天,她也随阿爷而去了。她的脸上看上去很安详,她一定是在天国里和阿爷团聚了,在天国里,他们依然相依相伴。
  阿爷常常说:“我要是不在了,你阿婆也会活不下去的。”现在果然是这样,阿婆活不下去了。
  我走在这个阿婆抚养我从小长大的城市里,没有了阿婆和阿爷的城市处处张着缺口咬啮着我的心。这个城市因为两个老人的离去而空缺了一大块,从此它在我的眼中不再完整。
  在阿婆家附近的这个叫水心的十字街头,车水马龙攘攘而过,再也看不到一个弯着腰踉踉跄跄走路的白发老人,那是我的阿爷,在他还能外出的时候,虽然走路已经不稳了,但每天,他都要从这里穿过马路为我的阿婆买早点,或者去买阿婆爱吃的葡萄。碰见熟人问他为什么不让别人去买,阿爷说:“只有我知道我老伴爱吃哪家店里的包子。”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还会看到年轻时的阿婆,她是这个小城的容貌出众的美人,是家中宠爱的小女儿,许多人为她倾倒,而她却把绣球抛给了外貌平常的阿爷,一个普通的银行小职员,从此开始他们相濡以沫的恩爱人生。阿婆的眼光是多么准呵,阿爷一辈子把她捧在掌心里,当作手心里的宝。一直到晚年阿爷的神志有些不清了,但对阿婆的呵护没有变。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不忘仔细地为阿婆把被子掖好,或者为阿婆挂好蚊帐,一点一点用夹子夹牢。阿婆更是离不开阿爷,平时阿爷回家晚了,阿婆就会坐立不安,反复念叨:“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晚年阿爷摔了一跤住进医院,阿婆闻讯后,也在家里摔了跤,从此卧床不起。两个老人你牵挂着我,我牵挂着你,相扶相携到了91岁。阿婆胆子小,身体瘦弱,她一个人是不敢去那个世界的,可是当阿爷去了那个世界,她不顾一切地追随阿爷去了。
  阿婆去世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电话里说的,她说:“小鸥,你怎么不来啊?”也许她预感到自己要随阿爷去了,想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她终于没有等到我见她最后一面,就追随阿爷去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的柔弱的阿婆在最后的时刻迸发的勇气是多么让人心惊呵。
  走上阿婆家的楼梯,往日里,两位老人都会站在楼梯口迎候我,我走的时候,两位老人站在阳台上向我挥手告别,一直看着我远去。现在,却不见两位老人的身影。两位老人的卧室里,阿婆盖过的被子还摊在床上,两位老人穿过的衣服还挂在卧室的门后,两位老人和亲人们的合影还挂在墙上,厨房里两位老人用过的东西还摆在原位,可是两位老人一去不复返了,我们永久地离别了。
  老人的6岁的重孙子天真地说:“我的太爷爷和太奶奶都失踪了。”是呵,我的阿婆和阿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泪如雨下。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叫天人永隔。
  阿婆在的时候,我每隔一个星期给阿婆打一个电话,阿婆的思路总是那么敏捷清晰,反过来问候我们一家,还总要问:“什么时候来温州?我很想念你。”我本来筹划春节的时候去温州看她,可是我现在到哪里可以看到他们?电话的那一头再也听不到阿婆爽朗的笑声。没有了他们,这个世界是多么冷清啊。
  总感觉到阿婆阿爷一起去了一个我看不到的世界,在那里他们依然快乐,自由自在,过着仙侣一样的生活,就像一片白云依傍着另一片白云,一朵浪花追逐着另一朵浪花。我在这个世界祝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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