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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弟子手机网在线播放 和美国弟子一起旅行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何杰: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化学院教授。世界汉语教学学会、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学会、中国语言学会会员。1996年至1998年赴拉脱维亚大学任教、讲学。1999年赴德国汉诺威参加世界汉语教学研讨。长期从事对外汉语教学及语言研究。1972年开始发表小说。198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发表文学作品80余篇。出版散文集《蓝眼睛黑眼睛――我和我的洋弟子们》。入选《世界优秀专家人才名典》、《中国语言学人名大辞典》、《中国专家人名词典》。2006年荣获全国十佳知识女性。
  
  那是1987年的事,那时国门刚开了一个缝。外头看里头,新鲜;里头看外头,新鲜。
  暑假我教了一期美国学生,短期汉语班。结业的谢师会上,学生送给我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礼物。中国人送礼,谁也不好意思当人面打开看,多没出息;美国人送礼,却一定当面叫你打开,希望看到你的惊喜。我打开了纸包,呀!是个随身听录放机!那时很贵的,不过可得上缴,请示。当时心想,还不如送盒磁带呢!我忘了惊喜,他们还叫我看。啊!还有一张小字条,字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我们请您和我们一起去旅游。”
  我是清楚美国人的“请”的含义。那个“请”字是请你一起玩,一起吃,然后各自付款。心里遗憾,惊喜不起来。他们还叫我看,字条的反面还有几个字:
  “我们美国为您付费。”呀!这可是从未有的美事,从未有的殊荣。那时,中国教师的钱包可是瘪得可怜。人家都说我们是“光腚坐轿子”。什么意思?空抬呗。再说,美国佬们送给别人的礼物只是几盘录音带。给我一个录放机呀!美国人的奖赏真是分明,毫不顾面子。习惯了平均主义、大锅饭的我,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俺是在校的领导下,院的领导下,系的领导下……取得一点点儿小小的成绩啊。不过说真的,心里那个舒服呀,心气儿这个顺啊!汗水真的没有白流。
  本来就充满好奇心的我,早就巴不得出去到处逛逛了。不过和美国学生出去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第一次!新鲜呀!高兴啊!
  高兴的颜色是蓝色。我在晴朗的蓝天下,立即和学生忙碌开了。久经沙场的院长提醒我:“责任重大,有你累的。”
  
  一
  
  第一天我就知道了,陪游也艰难。我们的什么、什么好像都是开在两股道上的车。
  托运行李,不知哪个迷糊鬼,把酒瓶子也放进了行李里。上午托运了行李,下午就被叫去,挨个打包。干活时,我发现学生都不动。我干,他们又一块揪着我的衣服把我拉开:
  “你是老师。我们付费了。”
  车站的师傅气得嘟嘟囔囔。
  我说:“争取时间,晚上还有宴会。快!自己找自己的箱子,检查箱子。”
  我的兵们一块喊:“我们有隐私权!”
  隐私权?净是新鲜词。没办法。我说:
   “那你们自己查,把瓶子类的东西拿出来。”
  好哇!行李大厅到处是张开的大蚌壳(箱子)。我还是看见了这些美国人的隐私:景泰蓝瓶、佛珠、玉球、老虎鞋、纯棉汗衫一大摞、纯棉毛巾被一大摞(那时,中国正盛行“的确凉”),竟还有老陈醋!哈!还有一个很侉的小孩屁股廉(那是用碎布头做的,颜色也不谐调,大红大绿)。这个也带回国?
  我一边看,一边帮师傅打飞子。你说,这老美和我们中国人还真不一样。我这话没说,学生却说出来了:
  “老师你爱劳动,好。你浪费你的价值,不好。和我们不一样。”
  一个学生递过一块湿巾纸,一边叫我擦汗,一边对我这样说。其实那“不一样”才开始。
  第二天早上我们要出发了。轿车就停在外宾楼门口。7点半过了,领队迟到了。昨天还是衣冠楚楚,威严非常的领队(那可是我们南大校长的座上宾)此刻却像个受罚的孩子。大鼻子耷拉着,一个劲儿向大家表示歉意。着重说不该迟到,但学生爷们还是不依不饶(真的严肃,不是开玩笑)。领队只好说了个汉语绕口令,学了个中国抱拳礼,最后被罚坐在夹坐上。我觉得不好意思,要让座,旁边学生按住我:
  “他耽误了大家时间。”
  “嘻,他可是你们系主任。”
  “在这里,都是旅游的人。”
  哈!真好,但我可不敢这样。到北京,领队和大家分手了,他另有公干。
  我说:“放心,我会照顾好学生。”
  领队却说:“不,您是他们请的朋友。好好享受生活。”
  享受?好家伙!这要在文化大革命可是修正主义呀!
  
  二
  
  我没成修正主义,学生说我修正了他们。
  我们要南下了。托运了那么多行李,一上车,学生们还是大包小包。特别是维卡,大家叫他“布拉瑞”。后来我知道那是他的绰号,叫“迷糊(blurred)”。他竟带着一个足有两米长的帆布袋。我奇怪他怎么不托运呢?我问他,大家抢着告诉我:
  “他的妈妈怕他饿着。”
  维卡在美国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那里的人说,中国现在有许多人没饭吃。这是什么时候的黄历!没办法。
  出门最麻烦的是上车,进站;下车,出站。维卡背的挎包像一个大香肠。1米5高的莫卡亚扛着一把1米多长的剑。我东西少,抱着妮娜足有二尺高的大古瓶。妮娜连拿带背的还有4个包。漂亮的爱丽莎从美国到中国,又将从中国回美国,竟一直穿着一双大拖鞋……走在这样的队伍里,生气时都想笑。显然,美国人远没有日本人会精打细算。我很快又发现,美国人远没有日本人爱抱团,个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玩,各玩各的;走,各走各的。我本来应走在前面,可不一会儿,我便成了最后一个了。不是这个的提包带挂在了扶拦上,就是那个的包丢在了什么地方。我于是一会儿喊“毕尔(bear狗熊)”,一会儿喊“泊得(bird小鸟)”。
  外国人对动物的爱,真是到了特别的程度(那时也新鲜)。彼尔的名字发音和英语的狗熊相像,我就给他起了个中国名字“狗熊”。谁知,彼尔非常得意。大家也都叫我给他们每人起一个动物名。于是,我把个高的汉斯叫长颈鹿;又壮又笨的吉克叫大象;走路外八字的约翰叫大鹅;胆小的莫卡亚叫小兔子。可是学生对汉语不敏感;我一下又记不准英语。结果,哪儿一有问题,我就乱叫一通:想叫“泊得”(bird 小鸟),叫成了“毕尔”(bear狗熊)。幽默的美国学生特别爱表演。我叫bear(狗熊),坏了,要命的是我们班有两个彼尔,长得还特别像。我一叫bear,真的就来了两个大汉,柞着胳臂,学着狗熊的样子过来帮忙。想叫bear(狗熊),叫成了bird(小鸟),爱丽莎又象小鸟一样,扇着两只胳膊就飞过来了。他们开始对我的互相帮助并不习惯,被叫的最多的狗熊们(他们人高马壮,东西又少)嘟囔着:
  “唉!太大的没办法。只要老师在,谁各走各的,谁各玩各的是不可以啦。”
  可是,到后来他们谁也不用我叫了。我们的队伍真的变了:原来是羊拉屎一样,哩哩啦啦半里长。现在是打着捆,成着团。你帮我,我帮你,特别热闹,特别开心。学生们高兴地说:
  “谢谢老师!你把我们变成我们啦。”
  这句子通吗?可想一想,我明白了。我们一起吃饭,我们一起游览,我们一起乘车,我们一起高兴,我们也一起挨骂……
  
  三
  
  上楼,吃饭,我和副领队进去晚了。大厅吵成一锅粥。学生说没有引领员、没小姐领他们入座,服务员小姐说他们“下流”。服务员小姐气急败坏地过来告状:
  “就没见过这样的!一进门就要‘中国家常大便饭’还要点‘红烧屁股’。拿我们找乐啊?吃饭,还非叫我们小姐陪。我叫他们下楼出去,他们说他们不“下流”。还说我‘废话’,‘可气’(客气)有这样的吗?一帮棱子!”
  被骂为“棱子”的弟子们更棱子了,各个见傻。副领队泰丽忙向小姐道歉,说学生们不是找小姐陪,在美国吃饭,都有领座员领入座。学生们更不是要“大便饭”,是希望吃真正的中国家常便饭,那“大”的意思是要多一点儿。学生也不是要吃“红烧屁股”,是要吃“红烧排骨”。至于说“废话”,英语的“废话”有客气的含义。
  好一通解释。反正语言文化都不同。我听了都见傻。这真是老太太摘瓜――整个地拧了。泰丽一边向人家点头哈腰道歉,一边扭过头来,批评学生不注意发音,不认真学汉语。
  其实泰丽自己也坐不住,成天闹实践法。学生上课也最不愿意记忆什么了。而语言能力的训练,必须以一定的语言知识作为基础的。(我这样说,是因为当时的教学法讨论,一下倒向西方)。泰丽终于接受了我的观点。服务员小姐一听我是老师,站住了。我以为,对我怎么也得客气点。谁知,她可找到一个出气筒了。这个那个、吗、呀了一大堆。最后白了我一眼,又给了我一句:
  “老师?哼,怎么教的?”
  接着高跟鞋点地“嘎嘎嘎”地走了。
  叫人家骂傻了的弟子们,蓝眼、绿眼、棕色的眼一块同情地看着我。他们大概都想起了,我是怎样强调叫他们注意声调,注意发音,注意英汉词语的非等值现象。没办法。弟子们傻了好一阵子,他们都决定不吃“红烧屁股”了,对那个不会笑,又对老师都不敬的小姐以示抗议。去吃西餐!
  哈,那又是头一模。看电视,早就想看看那洋人们吃什么了(我总好奇)。可惜,总不演清楚。哈!洋人请客,吃洋饭!
  
  四
  
  几顿洋饭下来,我的中国胃就抗议了。在上海,去“红房子”名西餐店。安排好学生,我逃跑了。到城隍庙小吃馆,狠狠地吃了一碗上海大排面。在那儿的一片“唏溜哈啦”吃声中,我痛快地“唏溜哈啦”吃起来,跟不认识的吃友大声说笑。那个痛快呀!哪像西餐,危襟正坐。没吃完,刀叉得放成八字。你要是平行放着,服务员就以为你吃完了。你一个不注意,都敛走了。再不小心,就来个“酸鼻辣淌”。马乃司,看着像奶酪,里面都是芥末!还得注意:刀叉掉了,千万别自己拾,那是丢脸的事。没开吃,就加盐,那是对厨师的不礼貌。上带骨头的肉时,一定上一碗水,千万别喝,那是洗手的!擦嘴要用餐巾的内侧,用外侧,叫人见笑,说你不知脏净。但你伸出舌头,舔手指头却是应该的。不能大声说话,吃东西更不能“唏溜哈啦”出声,但当着大家的面,可以捏着鼻子,大声擤鼻涕。天啊,这是什么洋规矩!
  再说,真不好意思,一个人一顿西餐就百十来块。说实在的,我也真不愿叫学生为我掏那么多钱,因为我旅起游来,才知道我这次出来,并非美国官方出资,是他们自己掏腰包。这西餐,又贵、又不好吃,何苦!(其实,西餐也很好吃。那是我出国后才知道的)。
  3块钱,热热呼呼、舒舒服服、饱饱地、美美地来了一顿。收钱!付费!服务员却说付过了。扭头才发现我的兵们也跟踪而来。他们一个个挺腰直脖地冲着我:
  “老师,我们应该我们(大家在一起)。”
  心里真觉得过意不去,只有道歉了。我忙帮他们点这个,要那个,都几块钱一份。我说:“吃吧!老师请客!”哈,小吃的百花园里,百花齐放。学生们看得更是眼花缭乱:
  咸菜泡饭、叉烧包、肉米粽、荠菜馄饨、小笼包、椰奶紫米球、马拉糕、三丝春卷、叉烧酥角、酒酿园子、蟹黄饼……吃鸡腿饭,还免费陪送汤。最后我们学生也都来了一碗。一碗一碗又一碗。跑不过来的服务员奇怪地问,听说,外国人不都是先喝汤吗?我说,我们后发现的……
  那天特别难忘,我们竟还尝到了在绿波廊招待西哈努克的小吃:鸽蛋圆子和眉毛酥。氛围那个好啊,馋猫们各个吃得oh、wa,词兴大发:
  “中国小吃――百碟开放!”
  “中国小吃――盖了洋人的帽儿!”
  “中国小吃――撑倒一片!”(他们自己编的歇后语,编了就爱显摆。)
  ″中国的小吃丰富!美妙!好吃!地雷深思(英语音 delicious food美餐)。
  哦,我还真得“深思”。心想,这有钱的美国人,也不只喜欢“阳春白雪”,对“下里巴”也一样钟情。真是,忘了谁的名言:
  “民间的创造总是最富民族性的,也是最富吸引力的。”
  “我们又有新发现。非常大地谢谢老师,我们的斯达莫克(英语音stomach胃)高兴!”
  我也高兴啊,没想到,我们的小吃文化这么有魅力。可不,中国的饮食文化璀璨!我可不好意思像欧洲学生那样作诗。
  “还是中国饮食好!不像麦当劳――鸡腿、土豆加面包。”
  欧洲学生好像不怎么服气美国。
  吃饱了。学生说如果再吃,一定有爆炸事件发生。临出门,我的学生兵们一边谢我,一边教育起老师来了:
  “老师忘了?你说,我们应该我们。”
  是,学生们是真诚的。我们再没分开:我们一起赶火车,找旅店;我们一起参观博物馆;我们一起看祖国的青山秀水;我们一起谈文化,说语言;我们一起受骗,也一起受感动;我们还差点一起把维卡给丢了……但最后,我不得不从“我们”中分出来了。
  站在机场的出关线外,看着弟子们成着群,抱着团,你帮我、我拉你进关。真的,可不像他们起初,谁也不管谁的了。真好!然而,当他们真要离开时,我忽然觉得,那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真像从我身上割走一样。难受,心隐隐地痛。
  我扭过了头。人为什么要分别呢?分别原来这么叫人痛苦。忽然,我听到一阵呼喊,转回身,看见弟子们高举着展开的一张大纸。那上面用彩笔写着挥胳膊扭腿的大字:
  “老师――我们都爱你!”
  那时听见有人说爱我,真觉得脸红,不好意思,但心里幸福得咚咚跳,又想掉眼泪。
  他们一块呼喊:
  “老师――我们会想念你的!不要忘了我们。”
  是啊,现在我修改这篇文章,十几年了。想起我们一起生活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叫我劳累,有时也叫我着急、生气,又总给我惊喜的弟子们,至今仍历历在目,叫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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