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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花影|花影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刘亚丽 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祖籍陕西横山。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文学》、《十月》、《作家》、《青年文学》、《诗刊》等海内外报刊发诗歌散文小说四百余首(篇)。《中国文学》英文版法文版日文版大篇幅作过专题介绍。作品荣获“人民文学”诗歌奖、陕西省505诗歌奖、西安(连续数届)文学奖等数十项大奖。九十年代中期被读者评为全国十佳青年诗人。出版诗集《我的情诗》、《一地花影》等数部诗文专著。
  
  沙发的隐喻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办公室和家庭所置沙发大都是单人的:直而高的靠背,两边扶手陡峭僵硬,面料也是廉价的人造革和各色化纤布――两只老实本分的沙发中间挤一张比扶手略矮一点儿的木质茶几,几上摆放一只带软木塞铝皮帽的老式暖水瓶,二层隔板上放一茶叶筒及三五只玻璃杯,是那个时代办公室居家客厅最普遍常见的摆设之一。
  人挤坐在这样的沙发里,生硬地被其调教的挺胸、收腹、直腰,正襟危坐而循规蹈矩,像水被收服在容器里。孔夫子教导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情有多种多样,礼亦有多种多样,此单人沙发算众礼之一。人置身在这样的沙发里,很难恣肆妄为枝蔓横生地思谋一些红杏出墙,桃李争春的风流韵事。坐得久了,愈发的坐怀不乱、克已复礼了,终于撑着扶手站起来,乖乖地回到老婆孩子的热炕头上去了。
  那时候虽然生活清贫,闭关自守,国人疯狂荒诞浪漫出格的举动却推波助澜、层出不穷,但鲜有婚外情、第三者、小蜜二奶洪水滔滔的灾情,因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单人沙发的作用和功劳,不可小视。
  沙发也是有属相的,此单人沙发属“礼”。
  毛泽东说:事情正在起变化。八十年代以后国家的事情正在大幅度地起变化,沙发也一样,已由单人的变成直背高扶手的双人或三人的;再后来越变越恣肆:靠背做得低而绵软,一点点向后倾斜下去,人坐其中,可摊开双腿,身体松弛放肆地向后倾斜,脑袋舒适地搁放在靠背上沿,眼睛亦真亦幻地游弋着天花板,意识就溢出沙发,四散而去,赤橙黄绿地想入非非了。渐渐地高而僵硬的扶手也坍塌疲软下来,变成了枕头,躺卧其中,人就有了迥异于平日夫妻共享的那只熟悉而乏味的床上的陌生感和新鲜感了,许多红杏出墙桃色妖娆的梦想与现实,没法或不忍心在自家床上进行的,可理直气壮缠绵悱恻地在沙发上进行。原本茫然四顾,无枝可栖的第三者、婚外情,在沙发上上演一幕幕爱恨交加、恩怨情仇的悲喜剧。
  单人沙发时代,沙发教导人死心踏地回到妻子或丈夫的安分守己中;三人沙发时代,沙发纵容和诱惑人的非分之想,红杏青杏连皱了皮的老杏都喧嚣挤踏着出墙了。一个原本看上去温馨美满、平静和谐的家庭,忽然有一天丈夫或妻子夹着被子睡在了沙发上,肯定是感情上出了问题,且几乎全都是出事的这方睡沙发,没事的那方睡自家的床。人与人永无平等可言,可在沙发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显赫为国家元首还是卑微如下岗工人,发生了情变,好象大都会选择沙发来解决问题,连大名鼎鼎的美国前总克林顿也不例外,和莱温斯基的性丑闻暴露后,他被伤心愤怒的希拉里罚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多月,想必他和莱女的偷情也是在白宫办公室的温软沙发上进行的。
  当沙发由单人的变成三人的,孔夫子说得的那个“情’’和“礼”发生了奇妙有趣的互换:讲“礼”的沙发变成了发“情”的沙发。
  生活带着万物而来,万物披纷,皆意味深长,譬如沙发,仅仅只是一只简单的沙发吗?
  
  花瓣枕
  
  在众多的床上用品中,我唯对枕头比较感兴趣。
  小时候,在夏日阴冷的窑洞里午睡,睡魇过去了,灵魂便出了壳,我的肉身眼睁睁看见我的灵魂抱着一只绣花枕头走出屋子,到外面晒太阳去了。
  从小到大用过的枕头不计其数,形状颜色五花八门,但枕套只有棉布和锦缎两种,枕芯不外乎荞麦皮、昌蒲毛、太空棉几样。其中枕得最多的是用荞麦皮做芯子的绣花枕。蒲毛枕头虽然质地纯良、温润绵软,但长时间枕下去枕芯一点点变得瓷实、厚腻,且沉闷无声、了无生趣。我睡觉喜欢耳边畔着细碎淅沥的沙沙声方可入眠,枕头的实沉僵硬、暗哑寂静只能让我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头枕荞麦皮枕头发出的雨打芭蕉的淅沥声,宛若曼妙婉转的催眠曲,很快催我入眠,所以我用得最多的是荞麦皮枕头。小时候还枕过一种用蚕尸做枕芯的素花棉布枕头,蚕尸性凉,有清头目、祛邪秽的妙益,枕之耳边会适时响起蚕食桑叶的沙沙声,非常悦耳赏心,只是觉着脑袋下面压着那样一囊曾经白茫茫的,奇异而灵动的生命,实在过于奢侈和残忍,再好也不忍常枕。
  在没有荞麦皮的城市里,商店里出售最多的是用太空棉做枕芯的长方大枕,人枕着这样的枕头,顿感沉闷燥热、心烦意乱,且整个脑袋深深沦陷下去不能自拔,其结果要么是烦燥失眠,要么是噩梦不断,人非但不能到太空里驰骋遨游,反倒坠入十八层地狱承受痛苦的煎熬.。
  把枕头提升到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是会遭人耻笑的,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地梦想着一只出尘脱俗、异样别致的枕头,夜夜托起我渺小美丽、清新曼妙的梦想。相传秦汉时期人们钟情一种空心枕,里面可以藏书,书是峭骨嶙峋的竹简,枕起来脑袋可是活受罪,纵然有黄金屋颜如玉的美梦我也不稀罕。唐宋时流行一种青瓷枕头,那个穷酸书生卢生枕之,便做了个金榜提名、飞黄腾达的黄粱美梦。民间有一种说法,死去的人若枕着这样一只青瓷枕头,便会复活再生,相传包文正临终前叮嘱儿子在他死后给他枕一只瓷枕,一贯与父抬杠的儿子偏偏给他枕了一只会生锈腐朽的铁枕,使得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黑脸包公没法复活再生。难怪现时鲜有包公这样清廉无私的好官了,都是包文正那个不成气的儿子惹的祸。
  我生来是个散漫无用的闲人,既不想做卢生仕途经济飞黄腾达的美梦,又没有包公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和机遇,要瓷枕何用?
  我理想中拥有的会是一只什么样的枕头?
  春困时节温习《红楼梦》,读至第六十二回,见里面写到,宝玉“靠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枕头”,和芳官一起划拳,顿觉我寻寻觅觅的那只理想中的枕头,就是宝玉靠的这只花瓣枕。
  难怪宝玉总也不去做仕途经济、功名奕世的庸梦,浮现在他梦中的是绛珠仙草、芙蓉花,以及花一样美丽水一样纯情的妙龄女子;难怪他怎么也长不成浑沌粗鄙的成年男子,总是一派烂漫天真、放诞恣肆的儿童心智,原来他枕着这么一只集天地精华与灵气于一体的花瓣枕。
  枕着这样的花瓣枕入睡,身体与梦境在花香的浸润中绽开,多了一些清洁雅淡的风流,少了一些隐晦污浊的下流;多了一些心会神通的情色,少了一些淫言秽行的色情;多了一些两袖清风,一帘花雨的大自然清气,少了一些利禄功名、骄奢纵物的世俗浊气。
  再次学马丁?路德?金的口吻,“我有一个梦想”。我的梦想是,让花瓣枕成为一种时尚,在日常生活中流行起来。
  
  红袖添香
  
  近时对当下的人事物景腻烦之极,便转了头往回走,想在古代呆一呆,幸好老身栖居于十三代帝王都的长安,到古代走一趟,比到对门邻家坐一坐还方便。这不,一上车就到了法门寺。花开两枝,各表一朵,先说说此地出土的唐代尤物:“涂金银香炉”。
  香炉也叫熏炉,是古时用来熏香衣物被衾的器具:在特制的香盘里倒上热水,再将一只香炉立于香盘当中,炉中焚香,然后,扣上熏笼,将衣物被衾摊展在熏笼上,慢慢熏烘。
  法门寺出土的这只涂金银香炉,就配有一只五足的银盘。在这只香炉的底部,明确錾刻有“咸通十年文思院造八寸镶金香炉一具并盘及朵带环子”等字样。
  在古代,焚香熏香是一件细碎绵长的轻倩之举,属女人的活计。我们现时也用香,要么是点燃一炷线香了事,要么是手握香水瓶,一压瓶盖喷洒一通,简便而单调,有什么意思?焚香和熏香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在古代的生活中,焚香使用的香,是经过“合香”的方式制成的各种香丸、香球、香饼,或者散香末,再将这些东西装在精致漂亮的香襄、香袋、香盒里备用。那句流传至今,人人皆知的“红袖添香夜读书”之诗句,描绘的就是古时男读书女焚香的美丽夜景。明代佚名画家所绘《千秋艳绝》图卷中,表现的就是崔莺莺烧夜香的情景。画面上。莺莺立在一座高香几前,几上放着焚香备必的“炉瓶三事”中的两件――插有香匙与香箸的香瓶,以及一只小香炉,莺莺左手捧了个小香盒,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拈着香末,一点点地往香炉里添放,向我们展示了“红袖添香”的场景。
  试想想,一双十指纤纤的玉手,从凌凌的水袖中缓缓伸出来,往香盒里轻拈一点香末洒入香炉里慢燃的微火中,是多么的和谐美丽,如果将一双温婉纤细的玉指换成节粗大、龟背熊掌的男性之手,会是何等不堪的一幕。
  法门寺出土的熏炉属涂金纯银质地,是当时专为皇室或寺院所用,一般贵族阶层和诗书礼义人家,大都使用的是竹片编织,形状大致为敞口的熏笼。在古代的皇宫里,有宫女专门从事熏香皇帝衣物被衾的工作,且常常是熬夜紧张的辛苦劳作。有诗云:“每夜停灯熨御衣,银熏笼底火霏霏。遥听帐里君王觉,上直钟声始得归。”反映了宫女彻夜熏衣熨衣,第二天清早将熏香熨平的衣物送给皇帝穿用的情景。
  平常人家使用的竹熏笼,为了方便干净,熏被衾的时候,是将熏笼置于炕中或床上进行的。在古代的诗文绘画里常常看到这样的情景:女方已将被衾熏香,却无人于此共度春宵,长夜寂寂,展转难眠,人就拥着熏笼,半躺半卧着等待着,便有了“斜依熏笼”这个美丽的意象。明人陈洪绶绘有《斜依熏笼图》画卷:红绡帐里,卸了妆的女主人,一头乌丝挽了个懒髻,全身缩在一床红棱被子下面,连衣带被斜依在一只偏圆精致的竹熏笼上等待着心上人,素面微微扬起,看着窗外一轮清冷的月亮,一个在淡淡香氛里,有着绵密情思的古代女子特有的形象跃然纸上。
  焚香与熏香的过程缓慢且细碎,又极具形式感,是古代女性消遣时光,打发失意相思无眠之夜的最好办法。也是当时上流社会及文人雅士十分流行的一种休闲方式。明人冒襄回忆与名媛董小婉度过一段风花雪夜的时光,满怀深情地写到:“姬与余每静坐香阁,细品名香。”现时的酷男靓女休闲娱乐的方式是泡吧、奔迪、上网聊天,舶来品一打。变化的岂止是形式,那青花细瓷般润泽温婉、馨香的质地,也慢慢地淡化了,消失了。
  
  落在食物上
  
  报上说25岁以后的女子在恋爱和就职方面已渐失年龄优势;文学作品里大肆渲染的那些痴男怨女爱情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年龄也多半在25岁以下,25岁之前再怎么任意妄为、挥霍嚣张,都是好的,不为过的,那叫什么?那叫新鲜生动,叫娇憨可人;25岁以后就不同了,再谈爱情,那爱情就有些像隔夜的豆腐,有一股馊味。至于四十出头如我者,早已是贾宝玉眼白中做粗活的婆子,腌?而令人生厌,哪敢再有一丝一毫的非分念想,年老色衰的吾辈真正落得个枯红衰绿无处飘残花败柳无处落呵。
  还好,有食物在那儿接着我们。
  25岁之前的女子活在衣服里,25岁之后的女子就只好活在食物里。在一日三餐精心侍弄的萝卜青菜黄瓜里,在西红柿蛋炒饭里,在慢火细煨的靓汤里,有你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爱情,有你失而复得的青春与梦想。《花样年华》里,不太年轻的张曼玉一件接一件地换着旗袍,但最终使梁朝伟情思波动的,还是她为他做的那碗芝麻糊。前次看过一篇短篇小说,题目叫《清水白菜》,讲得也是一个爱情与食物的故事:故事里人到中年的男主人公平日最爱吃他贤慧本分的妻子做的清水白菜汤,后来他有了第三者,对方是一个青春勃发、任性亮丽的新潮女子,她有学历,有美貌,有无数的华衣美服和不俗的生活品位,但她从不给他做饭,他们顿顿吃袋装罐装食品,吃精美昂贵的馆子,男子一天加重一天地思念起了妻子的清水白菜汤,故事的结尾是,男主人公终于弃第三者而去,回到了妻子的清水白菜汤里。
  昨天去多时不见的女友新搬的家串门,见几年过去了女友更出落得湖光水色,花容月貌,原来她于一年前休假在家,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了。她一天里最要紧开心的事情就是花样百般地侍弄三餐的饭菜,她娴熟精湛的技术、合理科学的膳食搭配,不仅留住了老公的胃,既而留住了老公的爱情,也把自个儿呵护保养得今年十九明年十八。
  风华正茂时我们活在衣服里,年老色衰后我们活在食物里,前者是过眼的烟云,一榭的昙花,后者是一棵不老的万年青呵,做得好,还会有枯木逢春,老树发新芽之奇效。
  
  胸罩变奏曲
  
  手帕是多少跟爱情沾点边的物品,胸罩则是情欲的代名词。所以现时是手帕黯然谢幕胸罩粉墨登场大行其道的时候了。
  胸罩是女人的最后一抹拒斥和遮蔽,也是女人最机巧的一抹显露和招唤。女人面上的端肃正经、羞怯推诿、犹疑躲闪与实际的招惹挑逗、争奇斗艳、投怀送抱似乎全部集中融合在胸罩上,能将诸多复杂的矛盾元素妙合无垠地统一在一抹柔软有弹性的胸罩上,是一个商家,一种品牌,牟取暴利得以畅销的主要手段。
  我从来认为女人的乳房首先是“母”的象征,其次才是“性”的诱惑,青春期的女孩子从前大都不戴胸罩,光洁娇嫩的小乳在宽大松散的体闲棉衫里若隐若现,轻轻摇曳,也很少给人以性的想入非非;哺乳期的女人即使在大厅广众下坦胸露乳喂养小孩,也不会引起男人性的敏感和冲动。事情的变化始于胸罩的出现,一块无性无欲的布在胸前轻轻一抹,抹去了母性意识,托起了两性的明争暗斗与纠缠不休,由母性变为性母,性属主,母属从。
  遮蔽不刺激,坦露亦不刺激,唯若隐若现,半遮半掩最能引起感官复杂异样的反应。男人向来喜欢虚伪聪明的女人,老实愚蠢的女人既引不起他们的爱欲也勾不起他们的性欲,普天下的女人大都明了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普天下的女人绞尽脑汁学习虚伪炫耀聪明,协助她们完成使命的道具之一便是胸罩。女人借助胸罩装饰了一对虚假的乳房和虚假的身材,以博取男人的好感和喜欢;女人的聪明之处在于,她们深知对男人不刺激不行刺激过度了麻木了也不行,恰到好处的是把自己搞得暧昧不清,神秘莫测,水月镜花,假正经与假不正经,这种状态最能使男人想入非非,蠢蠢欲动,体内的荷尔蒙急剧增加,性的饱满和冲动很大一部分转化为创造的欲望和事业的力量,男人的功成名就缘于诸多不明原因,但有一点是明晰的,那就是性欲的转化作用,女人身体中的性元素可以唤醒和激发男人的性意识,聪明狡黠的女人不惜用各种手段各种方法丰富和生动自身的性元素,因为她们懂得一个至今不过时的道理:男人通过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当一块普普通通的布经过裁剪、缝制、定型,变奏为一付乳罩时,它已具有了奇异的功能:将称作“母”的乳房有效地转换为作为“性”的乳房。
  
  缠脚与高跟鞋
  
  缠脚是旧时封建男权摧残女性身体,禁锢女性行为思想的一种手段。把好端端的一双天脚强行缠裹成扭曲怪异的三寸金莲,一是使女人走不成路,没法出门,只好待在家里卑贱屈就、三从四德,丧失独立生存的能力。二是供男人们欣赏、玩味,讨他们的欢心和喜爱,满足其畸形变态的审美趣味。
   高跟鞋是现代社会的流行货色,是时下那些思想开放,行为洒脱,有强烈性别独立意识的时髦女性的心仪之物。面上看,缠脚和高跟鞋意思南辕北辙,八杆子也打不着,但细细思谋,两者却殊途同归,简直有貌离神合、异曲同工之妙。
   缠脚是对女人正常骨骼的残害,使之畸形。高跟鞋同样也有着扭伤踝关节破坏女子骨盆等诸多功效,继而影响女子分娩殃及下一代。两者的生理感觉大体一样:逼窄、疼痛,裹足不前,在原地打几下转转尚可,要大步流星地走长路,其刀割斧砍的巨烈痛感不亚于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跳舞。所以穿高跟鞋的女人一般缺乏泼辣干练、特立独行的思想和行为能力,有些娇柔无力,有些楚楚可怜,就想依着靠着什么,在一把大的保护伞下面娇喘嘘嘘地歇着。一些女人的堕落也是始于高跟鞋,没法走路,骑自行车挤公共汽车都不方便,于是就瞄上了私家车,这类车的车主不是大款就是当官的,那么就傍吧,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双疼痛难仍的脚呵。看看那些二奶、小蜜、包妹们吧,高跟鞋的鞋跟一个比一个的高,一个比一个的尖锐陡峭。我们住宅对面的高尚花园小区,聚集着一批来历不明的二奶,她们面貌各异奇装怪服,但一律脚蹬纤细俏丽的高跟鞋,在院子里懒洋洋地遛狗打哈欠。穿那样的鞋,没法走出去呵。
  旧时的男人不止喜爱三寸金莲本身,他们更喜爱由三寸金莲支撑出来的那种姿态:摇摇晃晃、碎步点点、娇憨无力、风情万千。高跟鞋在这方面一点也不逊色,甚至更甚一筹。女人穿上高跟鞋,立马变得挺胸突臀,婀娜多姿,走起路来莲步轻移、摇曳生媚,有向男人邀宠和展示性感的意思,男人们会被这熟悉的姿态径直引回三寸金莲时代,顿时起了怜香惜玉、玩味征服的心思。这样的女人总是会赢得男人们更多的关注和喜爱。不管是哪朝哪代的女人,好像都轻重不等地怀有讨好男人、迎合男人,装饰男人视线的神圣使命,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培养起来的奴性,真是搞不清。在过去的男权社会里,女人的曲意逢迎、卑贱屈从是被逼无奈,是走投无路。时下的现代女性是穿着妇女解放的露脐装,脚蹬高跟鞋,一路高唱男女平等的调子去迎合和讨好男人,比之旧时女性,新式女性更为虚伪和虚荣。
  缠脚布去了,高跟鞋来了,女人们向前走着,走了百年千年的,转了一个圆圈,又走回去了,这真让人伤心和沮丧。看来所谓的妇女解放,仍然是件遥不可及的事儿。
  
  别叫我“先生”
  
  写信向金克木约稿,先生来信直呼吾名,并在信中戏言:不知是夏娃还是亚当,从名字看,像是夏娃,又一想,当今男取阴柔之名女叫阳刚之字,相当普遍,还是不能确定,故不便在尊姓大名后加缀,还请理解……
  先生哪里知道,我不但理解,且非常喜欢他的直接和简洁。
  常常在来信和社交场合里,听到别人在我的名字后附加“女士”、“女史”、“小姐”、“先生”之类的赘词。叫“女士”有些庄严,不够亲切;“女史”散发故纸堆的陈腐气,不够清闲;“小姐”在当下的社会里,好像已变成另外一类营业女性的专用名词,听起来简直有些反胃;至于被提携为“先生”,更是不情愿的事情。想想看,哪个心理和生理健康的女性,哪个柔情似水的夏娃,愿意变成铁铮铮,硬梆梆的“先生”。
  “女士”是舶来品,“小姐”自古有之;称女人为“先生”,大概缘于“五四”以后吧。“五四”以前的中国女性,基本没有属于自己叫得响的大名。结婚前家人给起个乳名,像深闺一样秘不示人,结婚以后就是某某氏了,且夫姓还要放在最前面。我曾祖母就叫刘付氏,她也有个乳名,但家中上上下下没人知道。她老人家在世时,我常坐在她的怀里摇晃阗问她小时候叫什么,她只是神秘地笑笑,绝不讲出来。“五四”运动,解除了禁锢在妇女身上的种种枷锁,使妇女获得了独立的人格和个性,当然也有属于自己叫得响的姓名。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进学校读书学文化;可以写作从政;可以行军打仗;可以干一凡轰轰烈烈的事业。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同样可以做。从面上看,男女似乎真地平等了,没有什么样贵贱内外之分了,但从这个社会对女性的称谓上,可获得一些真相和隐情。
  “五四”运动以后,曾经有过把少数有成就的女性另眼相看,称为“先生”的风气。国母宋庆龄就被民众尊称为宋先生;在知识界有大成就的冰心、杨绛诸女性也被称为“先生”。言下之意,只有这样的女性才配和男性相提并论,这些女性和男性一样能干,取得了只有男性才能取得的成就,就尊她们为“先生”,在她们尚未取得这些成就之前,她们只能是小姐、女士、夫人太太了。一个无才无德、碌碌萎琐,甚至低级趣味的男性,人们都可以叫他“先生”,而一个女性,无论她多么高尚,多么出色,对社会做出多么大的贡献,到头来对她最大的奖赏,最高的尊称,也同样是这么一个“先生”。这还仅包括政界、知识界里的一些优秀女性,至于那些做工务农,从事平凡职业的女性,无论她在自己的本职岗位上做出多么在的贡献,取得多么大的成就,也挣不到“先生”这个称呼。
  “五四”运动过去快一个世纪了。现在,那些附加在名字前后赘词,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象征和隐喻,只是一些有趣的符号而已,在这些符号的后面,我们看到一个个真实自然的女性,她们并不跟男性争斗什么,较量什么,她们只是自自然然地做一些她们喜欢做的事情;她们并不是看着男人的饭碗眼热眼红,不是逞强、赌气,实在是出于天性的喜欢、爱好。她们用各自特有的体态、容貌、言语、修养和智慧展示女性的魅力和能力。对于男性,她们没有去模仿,没有被同化,她们只是用于和谐、对比,使得这个世界的阴阳得以美丽的平衡。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男女之间真正的平衡开始了。
  
  手帕、纸巾与爱情
  
  旧时的手帕,除了实用,还有一个特殊的任务――充当爱情的象征物,习惯的说法叫爱的信物。爱情的象征物种类颇多:有手帕、香囊、荷包、玉佩、鸳鸯、小折扇、并蒂莲、玫瑰花等等。
  最著名最常用的要数手帕。
  北方普通话叫手帕,南方人叫手巾、绢头。制作手帕的材料一般是纯棉、麻纱、丝绸,以及后来的的确良。如果不出意外,手帕的自然寿命要比人的寿命久长得多,人命归西天,他生前随身携带的手帕还完好无损地留在世间,让活着的人睹物生情――思念之情。手帕48厘米见方,小巧精致,四围可滚花边,面上可绣可印可画好看而意味深长的图画。小折扇、并蒂莲、玫瑰花也是美丽动人的,但它们的美过于短暂脆弱,经不起时间的打磨;香囊、荷包、玉佩既美丽又经久不衰,但却是敞亮开放的,远不及手帕的神秘叵测。手帕通常秘不示人,装在贴心的口袋里或藏在宽大的袖筒内,一块手帕最大限度地沾染着一个人的情感秘密和生命气息。
   手帕经久不衰的美丽和它的私人性、隐秘性太像一场旷日持久的爱情。我经常胡思乱想,人世间是先有了恒久美丽的爱情,还是先有了恒久美丽的手帕,我最后的结论是,先有了手帕,然后才有了天长地久的爱情。根据人的自然属性判断,爱情原本是短暂善变的,自从有了手帕这个象征物后,人虚心向手帕学习,有了对爱情恒久专一的要求。旧时一些爱情的细枝末节,都可以拿一块手帕演绎出来。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戒律下,男女是不能共同享用一块手帕的。如果一个人将自己心爱的手帕赠给异性,就等于献上了他(她)的爱意;一个小姐设计将手帕丢在路上,让一个恰好路过的书生拣到,他们曲折有趣的爱情就由手帕一路引发下去,直至结婚或离散;如果一个人将沾染着自己生命和身体气息的旧手帕,送给心仪的异性,更是表达了一种肝胆相照、生死不渝的伟大爱情。贾宝玉是个举世公认的情种――“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他平日对姑娘小姐的亲近和热爱,他不分贵贱的怜香惜玉,让庸常俗人很容易把他当成一个泛情泛爱,不值得依托终身的花花公子,连林黛玉也免不了怀疑他。《红楼梦》第三十四回中,黛玉正心存犹疑、伤心落泪时,宝玉打发晴雯给黛玉送两条旧绢子来,“黛玉听了越发闷住了,细心揣度,一时方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吧。’”这黛玉贴出绢子的意思来,不觉神痴心醉,五内沸燃,由不得余意缠绵,使命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研墨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子写道……。写的自然是诗,爱情诗。宝玉虽然热爱普天下清水一样的妙龄女子,但没见过他给谁送过手帕。他只给黛玉一人送手帕,还是自己用过的旧手帕,可见他对爱情是纯洁专一的。他的爱情只给黛玉一个人,他给他天长地久、生死不渝的伟大爱情。几百年过去了,黛玉早已香消玉坠,宝玉也随风而去,惟那两块旧绢子留存下来,留在后来那些可歌可泣、坚贞不渝的爱情传奇里。
  现在,那块叫手帕的信物已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纸巾。自从丢了手帕来了纸巾,就不见人怎么流泪了。所以纸巾只用于揩汗、檫嘴、净手,等而下之――有时用于入厕急救,用罢即扔,绝不会再装进口袋里、藏在袖筒内。有些摩登小姐环卫意识颇差,会将擦过香汗的纸巾随手扔在马路上,后面拣拾纸巾的小伙子不再是含情脉脉的意中人,是怒目圆睁的清洁工,手帕的私人性和隐秘性在纸巾那里荡然无存。手帕是不可以随便送人的,纸巾却大可以分发零送的。一群人在卫生条件不怎样的小饭馆就餐,吃得嘴手油汪汪的。不要紧,其中定有一位爱干净的小姐的坤包里置备着一包纸巾。她仔细撕开包装,取出一打纸巾,像分发香烟一样挨个分发一圈,大家伙擦擦嘴、擦擦手,再擦擦桌面,然后统统扔进垃圾桶里,真正体现了一次性消费的好处:干净、快捷、省事儿,不像手帕那么复杂麻烦。
  手帕一不小心换成了纸巾,是科学文明进步的结果,爱情一不小心也从手帕中滑进纸巾里,是惯性的力量。世人认可手帕是爱情的象征物却不大情愿纸巾也是,可时下的爱情怎么看怎么像一块纸巾:“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比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比天长,我的爱情短;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休息与休闲
  
  休息就是放松,是忙和累的反义词,休息里的一部分叫休闲,两词字面和意思差不多,可终究是不一样的。休息是一个具有个性化意义的词,休闲则具有集体化的含义,或者是具有时尚感的新词。
  一个人在社会中扮演众多的角色,戏演久了,身心自然都累,需要放松放松,回到本我中呆一会儿,这叫休息。人和人千差万别,休息的方式也各有不同,马克思放松自己的最好办法是读书;丘吉尔是织毛衣;毛泽东是写诗词练书法;一个乡下老头则是背靠在山墙下晒太阳。我是个不忙的人,但也累,是“闲累难当”,所以我也需要放松,我放松自己的有效方式是下厨做几样小菜。
  我有一挚友,属于在社会上很忙活的那类人,我戏称她是时代的弄潮儿,身心比我累多了,但她放松自己的办法是每天骑单车从城北家中骑到城南单位,再从城南骑回城北,行程30公里,风雨无阻,从不间断,问她不累吗?她说不这样更累,她说的累是心累,她用以累攻累的办法获得放松。
  休息就是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是不分贵贱贫富皆可办到的放松,是真放松,休息是个好词。休闲就不一样了,休闲是做给别人看的放松方式,是拿金钱撑着的休息,一个人忙活紧张了一阵子,陷在皮沙发里静静吸一支烟,或躲在小饭馆里自斟自饮一瓶二锅头;一乞丐沿街乞讨了一整天,累了困了,蜷曲在地下通道的湿地上沉沉睡去,这些都不叫休闲,叫休息,休闲指的是穿上价钱不菲的休闲服去一些高级奢侈的场所放松,具体一点,是指打保龄球、高尔夫球、泡吧、润脚、洗桑拿,或者开着私家车兜风,租一只舢板玩儿海,去人造跑马场骑马……这么昂贵的"闲",只有有钱人才能休来。贫穷如我者,如果把下厨做几样小菜说成"我这是在休闲",是会遭人耻笑的。穷人没钱休闲,有法休息。
  那些穿着特定的休闲服在昂贵的休闲场所比身份比派头的人,真的放松了吗?我比较怀疑,那样的休闲,也许叫享受比较合适一些,可享受并非放松,爱情对于人是一种享受,同时爱情也使人身心更累更紧张。当休闲成为一轰而起的时尚,并附带那么多累赘的东西,它怎么可能让人真的放松呢,看见“休闲”这两个字我就累,想休息。
  这个世界怪异得出奇,人类拼命忙碌紧张,目的是赚钱,赚钱是为了买到有用的东西,可有用的东西大都不值钱,譬如阳光、空气、水和休息。值钱的又大都是些无用的东西,譬如香水、首饰、时装、化妆品,还有休闲。
  
  说说回形针
  
  世界在变,世间的诸事万物都在变。有的变得慢,比如从蜡烛到电灯,变了几个世纪;从拧盖汽水瓶到易拉罐,也用了几十年。有的变得快,比如从令人不齿的王八蛋到万众瞩目的歌星影星,一夜之间就成了;还有纯洁伟大的爱情,更短,几个小时就变了。但也有以不变应万变的例子,比如回形针。
  很少有物品像回形针那样,简单明了的造型中隐含丰富多变的功能,我们用回形针夹本子夹文件夹活页纸,夹一切柔软而散乱的东西。其它的用途还包括当牙签、指甲夹、挖耳朵、夹领带、玩纸牌的筹码、游戏的记分工具、别针的替代品。
  有关回形针的事情大都是温馨有趣的。仿佛一切的物品生来就应井然有序不能随意乱丢乱扔,否则会影响实用也影响环境的美观整洁。只有回形针是可以任意而为的。十个回形针,大概只有三个呆在专用小纸盒里,其余的七个分别混迹在抽屉的杂物中,地板的角落,桌子和玻璃板的缝隙里、衣服口袋的钱币汗巾里。不用时,它会隐藏得不露一点踪迹,比卧龙岗上的诸葛亮还沉得住气;当人需要时,会在任何地方出奇不意地找到它,比及时雨宋江还周到及时。它不事张扬的方便和实用抵得上任何一件日用品。
  七十年代初,我上小学。有一个时期学校特别流行挎帆布军用包,戴棉布军帽,男女生一样戴。黄布帽子软沓沓的,不挺括,女生戴着不显难看,男生就不行了,一点儿不阳刚。不知哪个男生灵机一动,用旧报纸折成长条,围成圆圈,撑在帽子里边,再用数个回形针儿均匀固定好,戴在头上,人立马显得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回形针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把男生们个个搞得蓬荜生辉,不可一世。我们女生也不示弱,又不想摹仿,就将回形针串成长链,圈在手腕上,便成了一条造型别致闪烁生辉的手链了,不比金手链银手链逊色。
   寂寞无聊的时候,手中不妨拿捏扭曲一个回形针,寂寞和无聊会缓减不少,比如开会、等电话、谈生意、参加鸡尾酒会等。回形针还是医治失恋症相思病的灵丹妙药,上大学时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失恋了,人睡在床上不吃不喝,一付与世诀别的样子,谁劝也不管用,我们几个思谋着买了一盒回形针搁在她的枕边就出去各干各事了。过了几个小时回来,看见满床满被子爬满了七扭八歪、奇形怪状的回形针尸体,人已平静雅致如常,向大家伙扬起一个V字型:我好了。
   最早的回形针产生于一百多年以前,本世纪三十年代大致定型。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回形针的形状和质地基本没有变化,丰富有趣的功能也一如从前。爱情走失了;善良走失了;蜡烛和拧盖汽水瓶也走失了。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没有个再走回来的路,唯回形针走来走去还能走回来,皆因它占用了个“回”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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