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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河_马拉河,一条残酷的河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崔济哲 安徽省肖县人,南开大学中文系毕业。高级记者,作家。长期供职于新华社,现为新华社副社长。出版的主要作品有:《走进黑色的世界》《旧曲新歌》《清唱》等。
  
  马拉河,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在碧绿的东非大草原上左盘右绕,注入到维多利亚湖中。它太小了,太不起眼了,在一般地图上都查不到,中国的地理杂志上偶尔记述它时,也仅仅三言两语一带而过。它太平常了,太一般了,就是在它的祖国肯尼亚,能说清楚它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当地的马赛人会双手比划着,嚅动着翻起的厚嘴唇反复地告诉你它是一条河,一条淌着水的河。是的,它发源于肯尼亚北部山区,在枯水期河面仅仅有十几米宽,好像挽起裤腿就能?过河去,但却没有人敢去尝试。马赛人知道,那看起来无波无浪的水面下,尽掩着凶残,那是鳄鱼的天下!有人看到过,十几条鳄鱼为争食一头死去的河马,竟把平静的马拉河搅得浪飞水浊。一条鳄鱼能把一只到河边饮水的角马扑倒拖进河里,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在马拉河里轰然爆发,又悄然熄灭,马拉河还是那么静静地流。在马拉河里,一条五米多长的大鳄鱼简直就是无敌杀手,对于一切过河者,马拉河都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河。但马拉河在马赛马拉自然保护区盘绕流淌有50多公里,它又像母亲的乳汁哺育了这片无尽的大草原,为这片草原上生存的数百万野生动物提供生命的保证。在马拉河上几乎每天都演绎着惊险残酷的故事,让每一个望见马拉河的人无不心惊胆战,激动万分……
   角马必须涉过这条死亡之河,而且要在七月份马拉河河水暴涨咆哮的时候。有人说,那时候马拉河里流淌的不是水,是血,是滚滚的热血。这使我想起中国历史上饮马长江的那些英雄豪杰们的一句壮语:那滚滚流淌的不是长江水,是英雄血……那是诗人的感慨,豪情的抒发,是胸襟的袒露,回顾历史的表白,毕竟不是现实的写照。但是到了马拉河以后,我相信了那不仅仅是诗人感情的流露,不仅仅是抚今追昔的喟然长叹,是真的!马拉河里淌的真的不是河水,不是!是血,是鲜血!我去马拉河时已经是11月,是马拉河的枯水期了,那种河在中国的江南恐怕不止千百条,但在中国的河流中没有一条像流经马赛马拉大草原的马拉河那样残酷,那是一条流向地狱,通往死亡的河。我颤栗了,惊呆了。
   马拉河上有一座木制的桥,建筑得很结实,两辆汽车可以擦肩而过,桥面不知为什么被漆成像铁道枕木一样的黑色,这是为游客进入马赛马拉野生动物保护区专门修建的。我们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来到这里,大家都一路上互相叮嘱着要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又都衷心祝愿马赛马拉大草原给我们带来好运气。因为新华社非洲总分社的老吴告诉我们,并不是每一个来马赛马拉的人,都能看到狮子、猎豹、长颈鹿,要看你的运气了。他来过马赛马拉整整十四次了,但也不是每次都尽兴而归,有一次几乎没有看见能让人兴奋的野生动物,天知道它们都藏到哪儿了?我们只有默默地祈祷,祝愿我们能有缘和这些野生动物见面。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刚刚知道了马赛马拉有条河,叫马拉河,但我更想看的是成群的狮子,而不是去看非洲的一条小河。
   东非大草原上的清风,轻柔细腻。旱季的东非大草原该是“草枯鹰眼疾”的时候,但在我看来仍然是满眼青草翠翠,一望无垠。“疾风知劲草”,但在这里很难体会到中国深秋的劲风,到底是相隔数万里的另一个大洲了。
   但此时此地随风送来的却不是青草的甘芳,竟是浓重的恶臭,一股股浓烈的尸腐恶臭,我看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不宽的马拉河里到处是角马的尸体,一个叠压着一个,一层叠压着一层,铁灰色的角马尸体似乎已经堵住了马拉河。有的角马四蹄朝天,腹腔已经被掏空,有的还睁着双眼似乎呐喊于天地,有的看上去还在挣扎,曲身弓背地在作最后一搏,更多的是堆拥在一起。马拉河在这座桥的下面拐了道弯,河湾里堆满了角马的尸体,一堆紧挨着一堆,初看竟以为是火山喷发后留下的奇形怪状的岩石堆。有的角马肋骨上的肉不知被什么动物吃得干干净净,一片片灰白色的骨头阴森森地泛着惨淡的白光。我们用手帕、旅游帽捂住嘴大体上数了一下,在这个小小的河湾里,角马和斑马的尸体至少有一百多具。老吴告诉我,很多尸体已经被冲到维多利亚湖中了。每年如此,循环往复。河湾的南岸的河滩上,有几十条灰青色的鳄鱼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像是在欣赏河水中的大餐,又像是饱餐之后贪婪的酣睡。
   更让人感到阴森的是河湾北岸,竟然站着几十只灰羽毛的秃鹫,拱肩缩脖,阴郁地盯着河中的死尸。有几只像胜利的将军,虎踞在角马的尸体上威风凛凛一动不动。不知因为什么,秃鹫突然开始打斗起来,发出一阵阵刺耳难听的尖叫,紧缩进翅膀中的脖子突挺出来,啄咬成一团,继而扑扇着翅膀扑斗起来。我对秃鹫这种猛禽从内心讲本来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当得知秃鹫的秃头是因为便于把头钻进动物尸体腹腔里掏吃内脏,不至于弄脏了头而褪尽羽毛的时候,我更厌恶这种食腐的猛禽了。一只两只,一会儿成群的秃鹫因为争斗飞起来,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秃鹫,两翼展开足有三米多。十几只腾空而起的秃鹫就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似乎秃鹫带动死亡阴影的两翼能轻易地遮挡住太阳。那情那景想来至今还让人不寒而栗。但秃鹫不吃活的角马,它们是美餐那些溺水而亡的角马尸体,马拉河才是角马的克星,那条马拉河啊……
   马赛马拉野生动物园门口,摆着一个硕大的野牛头骨,我为它的硕大而惊骇。我想象,能长这么大头的野牛至少应该有二千公斤重,那个庞然大物该是非洲大草原上的神!当天晚上我们住宿“爱情小夜曲”旅馆,在旅馆的前厅我看见一对成拱形的大象牙,足有三米多长,像北京街头电线杆子那么粗,两只象牙拱成一个走廊的过门。看得我瞠目结舌,那头象到底该有多大?非洲大草原太神秘了!
   但我更关心的是角马,它们为什么非要拼命去跨过那条残酷的河?死亡的河?
   不知为什么,当地的马赛人称角马是长得最丑的动物,它像我们中国的“四不像”,但“四不像”是我们的国宝,而角马却不是,它太多了,像非洲大草原上的草。它前腿像野牛,后腿像羚羊,长着一对不漂亮的弯角,像牛头但又没有野牛的威猛凶悍;鬃毛和尾巴又像马,角马似乎是上帝不经意捏合起来的组合动物。我以前没有见过角马,更没有留意北京动物园中有没有这种动物,它太平常太一般了,既不威武,又不漂亮;在动物园中没有人会注意它,但在非洲大草原上它的家族太大了,你不可能不注意它,因为它太多了,有草有水的地方就有角马。
   我看见角马了,是一大群,三五十只,他们根本不在意有旅游车开过来,它们和斑马、羚羊和谐相处,悠闲地吃着青草。车离它们近了,羚羊警觉地昂起头,晃动着小尾巴,斑马悄悄地避远一些,只有角马无动于衷,仍然在贪婪地啃吃着青草。
   角马据说又叫牛羚,大的能长到三百多公斤,它来到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是为了吃草,不但白天啃吃青草,晚上也吃。你什么时间看见角马,它肯定在吃,非洲大草原上一大半鲜嫩的青草都是被角马吃掉的。据说这也抑制了青草的发育和生长,不至于因为草高枯黄引起草原大火。动物和自然界和谐轮转的链条不是我们人类都能知晓的。
   我最佩服的是角马的自然淘汰法则。小角马出生以后,母角马只在新生儿前面站几分钟,这几分钟内小角马必须从地上站起来,必须自己挣扎着吸吮母亲的乳汁。如果在这几分钟内它站不起来,母角马会毫不犹豫地走开。即使小角马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站立起来,它还要在今后几天内尽快从母亲的乳汁里吸收营养使自己强壮起来,因为它们必须跟上整个角马群的活动。要知道周围有数百只饥饿的眼睛在审视着庞大角马群中的每一只角马,弱肉强食,千百年优胜劣汰使得角马群更强更壮,更能适应这残酷的世界。
   我曾经看过一个片子叫《候鸟的迁徙》,激动得夜不能眠,但候鸟毕竟是飞,比翼长空,而角马却是在大地上奔跑,它大迁徙的全程竟达3200多公里。要知道,在角马大迁徙的过程中,会有数千头狮子、鬣狗、猎豹跟随它们,时时准备发起致命的攻击,但这些食肉动物的利齿并不能阻止角马迁徙的步伐。角马是那样的执着、坚定,宁死不回头,迁徙路上时时可见的白骨似乎只会告诫它们要更快更急地前进。马赛人说,角马是动物中最傻也是最勇敢的动物。
   东非大草原一年中只有两季――雨季和旱季。每年的12月到来年的6月,角马生活的塞伦盖蒂大草原正是雨丰草茂的好季节,那里有供角马尽情享受的青草。在那里几乎每一只成熟的母角马都会产下一只幼崽,而幼小的角马会迅速长壮,它们都在拼命地吃草,因为塞伦盖蒂大草原上吹过的风已经告诉它们,雨季将跟着风远行,它将越过肯尼亚的边境重新染绿马赛马拉大草原。它们必须使自己尽可能地强壮起来,然后开始无休止地奔跑,去追逐雨水和青草。七月,成群成群的角马终于来到了马拉河畔。马拉河是角马生活链条上的一个“坎”,它们必须跨过这道“坎”,即使是以生命作为代价也只能在所不惜。
   角马迁徙的路线是固定不变的,从它们一出生就在母亲的带领下走那条路线,然后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据说角马迁徙的路线一百多万年几乎没有改变过。
   我特意走到角马涉渡马拉河的一个渡口去察看,那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渡口,岸高坡陡,河面也宽。七月的马拉河是河水暴涨时节,雨水汇集,翻滚着浊浪,汹涌而来,两岸的陡坡峭壁上不时有泥土崩塌,那正是马拉河最凶狂的时候。它携沙裹泥,呼风唤雨,急浪飞沫,暴躁凶残,角马渡河就偏偏选在这个时刻。
   眼下的马拉河十分温顺,河水平静地流着,绿草翠枝掩映着两岸,角马渡口处河岸被千万只角马踩得崩塌的痕迹清晰可见,那些重重叠叠的角马的蹄印依然深深地印在河边。河的这边也是一大片被登陆者踏塌的河岸,所不同的是在那片角马碎蹄遗迹上正趴卧着一只铁青色的大鳄鱼,一动不动。老吴对我说,马拉河里最大的鳄鱼有五米多长,一顿可以吃半只成年角马,它也可以半年不吃,等待着角马的再次迁徙。这真是太残酷了!
   我问老吴,眼前这条文静素雅的马拉河到底有多深?老吴神秘地一笑,说浅你我脱了裤子就可以?过去,说深那就深不见底啦,你我都不用脱裤子,走不了三五步就可能有没顶之灾。老吴有经验,他在非洲驻了四年,了解非洲可能和了解他辽宁鞍山的老家差不多。他说当地的马赛人在祭祀神灵时曾向神陈诉,马拉河的渡口底下铺的不是黄沙砾石,是一层层阴阴有灵的白骨。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老吴讲了一位叫“恩加吉士”的马赛人与马拉河恩恩怨怨的故事。
   在初到马赛马拉大草原的中国人眼中,当地的马赛人长得几乎都一样,黑瘦劲斗,光头赤脚,两眼放光,看人时盯住看,眼睛一眨不眨,男人身上披着红底黑条的两块布,一块围住下身,一块斜披在肩上,人人手中都拿着一根状如长矛的木棍,很像中国武术兵器中的白腊杆、齐眉棍。据说那是马赛男人勇猛威武的象征。马赛男人强壮有力,能拼善搏,牛是他们的财产、地位、尊严,也是他们最好的食物。为了保护牛群,他们敢于和非洲雄狮拼命,战斗的结果千百年来几乎都一样――非洲雄狮不是逃跑,就是在棍下毙命。
   老吴告诉我,马赛人之所以强壮有力,是因为他们每天都要喝新鲜牛奶兑拌上新鲜牛血,都是冒着热气的。新华社非洲总分社曾有位年轻的记者在采访马赛人村落时,一位德高望重的酋长端起一碗鲜牛血牛奶敬这位新华社的记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近乎隆重的仪式下,这位新华社的记者一横心一闭眼,直灌下去。事后问他感觉如何?因为他可能是第一个喝这种马赛人自制的饮料的中国人,他忙说,别问别说,反正一般人受不了。坦率地说,我是直灌而入,未经过舌头。主要是没敢经过舌头。非要问感觉?感觉嘛,就像上海人、广东人第一次到青海可可西里无人区,吃藏族强巴人刚出锅的血肠,黑褐色的,两手一提非液体又非固体,不光颜色,光那股刺鼻钻心的羊膻味,就叫从小不吃羊肉的人近乎晕倒。这位新华社的记者曾经在国内探访过青海可可西里无人区。
   强巴女人在可可西里生孩子靠的是羊血血肠,而非洲肯尼亚的马赛人强壮靠的是鲜热的牛血奶饮料。
   “恩加吉士”干瘦,似乎可用皮包骨形容,年轻时力大无穷,整个村落的人都为之折服。他是村落的英雄,曾经一只手拉着牛尾巴把一只成年的公牛倒拽进祭祀的现场,一个人拿着一支长矛吓退过一只成年的雄狮。但他却“栽”在马拉河里,他从此不再英雄。
   新华社的记者采访了恩加吉士和他的朋友们。事情的经过仅仅是瞬间,三五分钟,恩加吉士自恃勇敢健壮带着他的牛群到马拉河边饮水,那天的太阳特别毒,灼烤着马赛马拉大草原。在烈日下的草原上,用马赛人说,只有蚂蚁能躲避在草叶下面,其余的一切都要被暴晒折磨。牛群都挤向河滩,恩加吉士把棍子抱在胸前也弯腰在河水里洗洗脸,解解暑,就在这时候,他从水面的余波中看见了一只硕大的鳄鱼正在急速无声地游向他的牛群,这种有着比牛头还大的扁嘴的巨鳄就是马拉河中最大的鳄,尼罗鳄,六米长,近一千公斤重。就在这条巨大的尼罗鳄张开大嘴奋力一跃扑向离它最近的一头牛时,恩加吉士也一跃而起,可就在那一刹那,一瞬间,一眨眼,他听见了巨鳄咬碎牛头额骨的声音,牛被巨大的力量横摔到河里,几乎与此同时,恩加吉士一步跨到,他毫不惧怕这条马拉河里的霸王,他用木棍头上一尖尖的矛尖直刺鳄鱼的眼睛,那就是魔鬼的心脏,稳、准、狠,近一吨重的巨鳄在河水中翻身跃起,头上流着血,一只眼睛已经被捅瞎了,但它并没有松口,它不打算放弃到口的猎物。恩加吉士扑到巨鳄跟前,他用矛尖又一次刺向巨鳄的另一只眼,巨鳄终于松口了,却转头疯狂地扑向恩加吉士,恩加吉士急速地向岸上逃去,但仅仅相差一刹那,巨鳄没有咬到恩加吉士的脖子,却咬掉了他的一只脚……几天后,恩加吉士的伙伴们终于在马拉河畔的一处河湾找到了那只两眼被捅瞎已经奄奄一息的尼罗巨鳄,他们把这条巨鳄捞到岸上,摆放到离马拉河很远的草地上,让太阳惩罚它、拷问它。这是马赛人的办法。巨鳄在非洲骄阳的暴烤下,最后被晒成一张皮。后来一位美国游客要出一万先令买这条巨鳄的标本,这在马赛村落里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恩加吉士没有卖,他把它放在村落里,他要以此告诫人们,千万不要去马拉河,千万不要去马拉河……
   我和老吴都静静地站立在岸边,默默地凝视着平静温柔的河水,两只马拉河畔特有的高脚花嘴鹳鹤鸟,披着一身五彩斑斓的羽毛,头顶上高高树立着三根紫红色的翎子,威风得像将军,骄傲得像公主,悠然自得地在河边浅滩散步。老吴拍拍我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这说不尽的马拉河,谁能说得尽……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没能赶上角马的迁徙,没能亲眼目睹那气势磅礴的大迁徙。老吴曾亲身经历过,他说,近两百万只角马到底有多大一片呢?讲一句一点都不夸张的话,角马群是铺天盖地而来,仿佛那世界上只有角马,天地之间只有滚滚而来、奔跑不息的角马群,一只紧挨一只,一群紧挨一群。他乘坐的吉普车曾经被淹没在迁徙的角马群中,在拥挤奔腾的角马群中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角马群根本就没有把汽车这个钢铁庞然大物放在眼里。它们紧擦着汽车跑,无论你怎样着急摁喇叭,它们仍然我行我素沉着不乱坚定不移地东迁,东迁。
   说角马是最勇敢的动物恐怕有人不肯接受。对于一只角马来说,能够活到老死的机会微乎其微。仅仅是每年一次往返的大迁徙,在它们匆忙奔跑队伍的两旁竟会有3000多头狮子和7000多只鬣狗在垂涎狩猎,它们都是依靠这次大猎杀来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延续生命。数万只角马将成为血腥的牺牲者,但劫后余生者仍然会按千百年的路线继续前进。当角马群到达马拉河时,不但河水在狂啸,鳄鱼、秃鹫也都在极度兴奋中期待着。第一批角马跑到马拉河畔时会稍稍停住,会焦急地在岸边巡看,用蹄子刨着河岸渡口上的黄土,但仅仅瞬间之后,成千上万只角马就奔驰而至,青黑色的角马挤满了马拉河东岸,一眼望不到边。一些最勇敢最强壮的成年角马这时候会从角马群中自然地走出来,这些角马都不止一次地渡过马拉河,它们会带头冲下去,几乎是疯狂地扑向马拉河。不论河床有多高,不论河水有多么湍急,也不管河面宽窄深浅,它们只管沿着祖辈遵循的路线前进。因为只有渡过马拉河,才会有雨水和青草,才会有生命和繁衍。几乎在同时,所有的角马没有一只胆怯和畏缩。在人类看来,真难理解角马像中魔似地疯狂冲入马拉河,几乎带有自杀式的冲跃,尽管前面的角马因坡陡水急刚刚跃入水中就被溺死,但后面的仍然是一只只、一群群、一片片,前仆后继。那场面真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一次渡河,会有成千上万只角马溺死在马拉河中。
   角马社会是以雌性为主导的,不以血缘关系作纽带。它不像非洲狮群,当一只年轻雄狮战胜狮群中的狮王取而代之成为新狮王的时候,它会无情地杀死不是自己骨肉的小狮子,在它为王的狮群中,只能有它的后代。角马却能容纳,它没有那么狭隘自私,也没有当王和称雄一说,甚至不像猴子狒狒一样等级分明。偌大的一个角马群就是因为生活习性和种族相同走到一起,像雨水汇成小溪,小溪又汇成大江大河一样。角马群里,没有领袖和头马,任何一只单独的角马都可汇进一队角马群中,没有其它角马歧视它,驱逐它。它也不会因为它是新加入者就卑微就必须献媚,它甚至可以马上跑到角马队伍前列,成群的角马也会跟着它前进。第二天可能还有更加强壮更有经验的角马跑到前面,那么成千上万只角马也会默默地跟着它的足迹迁徙。当一只角马被狮子、鬣狗、猎豹吃掉,其它的角马仅仅避开一下血淋淋的现场,它们会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这就是角马,只有角马才敢那样藐视那条残酷之河,死亡之河。
   我到马赛马拉的第二天清晨,就亲眼看见一头母狮正饶有兴致地在啃吃一只角马的后腿,仅仅离它七八步远处蹲着十几只伸头探脑的秃鹫,而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一群角马竟然在津津有味地啃咬着早晨的青草,偶尔有的角马伸长脖子往狮子这个方向看看。我敢肯定它什么都看见了,但它却仍然悠然自在地抖抖长长的鬃毛继续低头吃草。角马啊,它们确实是一种让人类难以理解的动物。
   马拉河的河水轻轻地翻起一片涟漪,几条肥大的鳄鱼悄悄地游到岸边。我想这些鳄鱼可能还在回味着昨天的盛宴,等待着下一顿美味大餐的到来。老吴告诉我,这地方有一个听上去很美、琢磨起来很残忍的名字,叫什么?叫“天国之渡”。我不知道当地马赛人把这个渡口叫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天国之渡是中国人根据意思翻译的。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拉河,我不止一次地在回味着那让人一言难尽的名称:天国之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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