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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梦刀 谁的切梦刀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朱朝敏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生,湖北人。文字见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作家文摘》等,有文字入选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原生态散文13家》。   
  他在询问……
  
   他轻轻丢下――怎么回事情呢?他的脸扭向一边,但我还是捕捉到他的狐疑。作为刚刚携手的生活伴侣,这小小的插曲,犹如一只小虱子的爬行,算不了重伤却又扰乱了安宁。我喋喋不休,一点点从那个滑向失落的秋天说起。其间,我说着她时,有气恼,也有源于对自己和他的信任――二者在我瞬间的思索后,我很快权衡出轻与重。我的表述,在我的磕巴里,尽可能地剔除什么,我想要他知道――我是平静的,若有的情绪,是突然挖掘出的记忆,仍然带来的惊奇。
  确切地说,这实在是一个误会。关于我的。
  
  我走进了她的梦里
  
  她走到我的面前。我开始是眼睛看着别处。我并不知道她就是朝我走来,我和她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但我们彼此并无多少交往,甚至没有。她是微笑的,长久的凝望,似乎牵引出一种定力,我不禁望向她,此时我确定――她确切向我走来,站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怎样的一个妇人呢?这也是我在记忆起,多年后偶然闪现这个画面仍然感到茫然的。我实在不记得她的面貌,她的苗条身形是我在凝视她的背影时落下的印象。她的个子要比我高。五官是雾样的模糊。她的声音“嗨嗨”,很不顺畅的开场白。很突兀的语言――我想和你说件事儿。
  我就奇怪地站住了,我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和我来商议,或者讨论?我通常是孤立的。她们不需要我走入,我也似乎没有走入她们的必要。
  我的沉默,加重了这个妇人的局促。她还是不错的,她的声音轻细,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什么,或者她是有心制造轻松、和谐的谈话氛围。我注意到,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拂,掀开我额头上搭拉的刘海。而她呢,刚好背对着秋风,她撮着嘴巴吹散了遮掩眼睛的几缕乱发。迎面的风吹乱,我的眼神落在地上,几片枯了水分的黄叶在脚下旋转,然后不知了去向。她歪起嘴巴再次吹了下头发,开始说――哦,是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奇怪。喏,你还是坐下来,我们说。
  也真是奇怪。校园道路旁刚好有一个长座椅。她果断地拉了下我的手,似乎这是一种顺从的暗示。我倚着她坐了。听她说事情。
  她的脸红了,然后眼睛扬起,我能记起这个细节,是源于我日久后从诸多人事经历获得的从言色揣摩物事的经验――我确定她肯定有这样的微小的细节表现,因为她脸上的红晕消失了,是声音的干脆消失了她的局促和不安。或许是她觉得,她应该是相反的表现,比如怨烦、冷静才对。
  “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她刚开始就停顿了,我惊愕――我怎么会走进她的梦中?她似乎需要我的惊愕,平静地继续,“你出现在我的家里――”又是停顿,她还在匪夷所思,“瞧你,你还坐在我们的床上,和他――拉着手,很亲热,说话,刚好我进来了。”
  我跳起来,可是,我从不认识你们的。我都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我和你们都没有讲话过。我的表达断裂、生硬而局促。
  她倒舒缓了(这是情绪的此消彼长,也实在要人匪夷所思)。是啊,是啊。我们本不认识的,你如何就到了我家,和他拉着手说话呢?她两个问句几乎没有停顿,朝我压来,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股气流激荡在我的胸脯,又落拓。我吱吱唔唔,说了些什么,但说了什么?我唯一能记得的,应该是强调,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梦,你实在是想多了。
  可是,这个梦,它又在说明什么呢?她的目光深远了,我恍惚的印象里,正是她深远的注视,加重了我的越发含糊的辩解。这样的目光,似乎蕴涵着事物的幽微,世界的诡谲,和内心的涣散。
  多年前,我好像是二十岁还是十九岁?我津津乐道于实质,真相。我为这个过程而预备大量的冒险而不惜耗费时间。“耗费”当然是我此时的定义。多年前(这似乎成为我原谅自己的一个名词,它意味着幼稚、懵懂,以及专著于微小事件的固执不已),我不认为,历程就是耗费的,而是必须的,相反,它所有的储备都是为着某个瞬间的显山露水。我常常就不自觉地定性,甚至过早的,对事物表达出自己的爱憎。这样,我的语气显得坚硬、不可理喻。我马上脱口而出――这实在是无聊透顶的梦,只能说明你心虚,也实在是过敏了些。我是气恼地丢下这句话,犹如甩下一个物件,响亮而干脆。丢弃,丢弃,才能澄清我的清白,还原我的力量。
  只是梦就好了。你这姑娘说话这么刻薄呢?她的生气带着似乎受到误解和中伤的愤怒,语气快而严厉。我的委屈,使我心中的气流激烈地冲荡并压迫着我的舌头。
  沉默。……她的不流畅的笑声,细碎、单薄而坚忍不拔,就像“嘶嘶”的困扰夜间睡眠的若有若无的鸟叫声。我心中莫名掠过被惊吓提示的恐惧感觉。我跑到她的梦中,她受到了惊吓,这是她的理论,这个理论被她提出,要我认识到。她要做什么呢?我悲凉的咬定――这只是一个毫无凭借的梦而已,她斤斤计较了。
  
  我们走进众人的记忆
  
  现在,我要说的是,我记住了这种类似鸟儿聒噪的笑声,呵,呵,呵……短促、细碎嘶嘶地响着,总在我耳边不经意地出现。我懒得看那个突然闪现在我眼前的面目,但嘶嘶的笑声并未为我的轻视而消失。它似乎不依不饶地,在我并不强韧的神经里细碎地撕裂着什么,我开始是沉着脸,离开,很傲气地抛下这怪异的聒噪。萍是惟一的和我年龄相仿的同事,也是唯一和我长时间讲话的朋友。在我们兴奋地大笑着,嘶嘶的笑声又拢了上来。我耷拉下眼皮。萍的嘴角却浮起意味深长的微笑痕迹。她凝视着我傲慢却失意的离去背影,忍不住贴在我的耳边低语――这个女人心里有疙瘩,着实要人厌恶。然而,她以为她吓走了你。我皱起了眉头,想着这个可能。我纠结事情的实质――与我毫无关系,我有这个权利切掉这几乎使我厌烦的嘶嘶鸟叫。
  我突然就想到了切梦的刀。《增广切梦刀》里记载,一个叫王浚的人,晚上做梦梦见屋梁上悬挂着两把刀,后来又增加了一把。有人告诉他,三把刀是一个“州”字,增加的一把暗示益字。刚好益州刺史被歹徒刺杀,此梦正是提示王浚,他将做益州刺史。后来,王浚果然做了益州刺史。不知道那个叫王浚的男人以前怎样,但可以肯定,他似乎得意了一把。这个小小的得意的故事,一把梦刀倒是切除了人的难堪现实。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一把切梦刀。不是么,我认为的实质就是,我可能以逃避的名义纵容了误伤的延续。我为什么要背上这个无名由的黑锅呢?呵,呵,呵……不过无头的苍蝇罢了,但它少了驱逐,竟然也会肥硕发亮。
  我再一次被突如其来的嘶嘶声无端侵扰时,我瞪起了双眼:你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无聊!那嘶嘶声就像正在运行的拉锯,兀地中断,但我那时不明白,拉锯的突然中断,实在是蓄积了凶狠力量,这个力量会促使断裂发生。
  我说咧,还骂人!她的声音缺乏突兀的急促,恰如平缓的细流,遭遇岩石后几近凝滞地淌过,但我感觉,这股细流有着等待实现的满足。
  一个男人冲了上来,他的手变成上下挥舞的蝴蝶,不过,是受到了惊吓的蝴蝶,急促而仓皇。男人声音粗大,却也愤愤不平。男人的嘴巴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我分明感觉,这种聚焦的目光令我压抑,似乎无处逃遁的密墙,使我紧张和孤立。我错了!差劲、蠢笨、无知……排斥甚至斥责的氛围,被我在潜意识里渗透大脑,搅拌出凌乱的头绪,我被记忆恍惚地丢回我曾经的时光:在我六岁时,我被老师点名上讲台演排,排列的数字在我紧张的手下变来变去,数学老师为我的拙笨啊啊地说着什么,我听到我背后“哇,啊哈”的起哄声,我的紧张使我的小腹鼓胀,尿液不知所措地顺着裤腿滴淌下来――而这次,我的眼泪滴淌了下来。
  萍拉着我的手――走,我们出去。唉,唉。她的叹息混合着我的呜咽声。“真是不可理喻。”萍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没有公众良知。”我停止呜咽,在委屈和羞耻之间,我的理智要我必须停止委屈。其实,我真的没有说什么,我有什么错呢?……我反复重复这几句话,对着萍。那天,浩大的风从长江里吹来,摔在脸上、脖子里和手背上,有着刺骨的冰寒。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被他的奶奶放了手,微笑着向我们走来,他停了下来,瞪着清澈的大眼紧紧盯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怪异,小孩子都奇怪了,我必须走。
  我转身时,孩子摔倒了,他趴在地上哇哇哭着。老妇人,慢慢走来――哟,哭啥子么,自己爬起来,越哭越走不好哦。我若有所思――道理是讲的,谁能说出来,谁就有了“道理”。道理就是通向事实和真相的唯一道路,尽管,我说出来的“道理”与我追求的本质或真相背道而驰。这个女人不仅给她自己造了梦,也给我无端地造梦,她更无端地篡夺了这梦的解释权――我忿恨的情绪几乎是水到渠成的漫溢。它浸淫了我的言色,被公众捕捉,网织成“公众记忆”。而这不是我当时的认知,是被时间放逐后的醒悟。我的情绪滋长,在彼时纠结出些微抗拒――在很长时间以后,我称之为切梦刀,它被我揪出,而展示的锋利并不能把“嘶嘶嘶‘的不停息的拉锯声收容,倒成为公众显影镜像的最鲜明的背景。
  萍安慰我,没有什么的,反正你又不理他们。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我眼睛盯着路面,走路,来是一个人,去还是一个人。年少轻狂的毛病,可以变更成自我救赎。那是一所新学校,紧靠着长江边,树木还没有长起来,操场上飞舞着黄叶,纸片和细小的尘沙。比我个头要高的男孩子在操场上如蝴蝶飞舞。我的眼睛时常干涩,这越发使我不喜欢在校园多呆一会儿。在那个冬天刚刚结束,我离开了那所学校。
  
  情绪主导了“他人记忆”
  
  这似乎也没有什么!梦是难以言明什么的,她询问也不大出格,而后,她向你笑着,是要你注意……不会是坏事。可能你当时的情绪……我点头,几年后,我极力剔除情绪去表述,内心突然获得了笃定。
  他的话促使我意识,情绪左右了我,然后左右了“公众记忆”,只有放手才有荣光的获得。而被摄入他人记忆镜框的物象缺乏了完整性、深入性,又被他人赋予了各异的理解,“记忆”可能丧失了伦理属性。它在无关痛痒的某个时刻,被众人翻阅,不过是泄闸的洪流,泥沙俱下。
  在他人的聚焦前,她隐身于她的镜框后,我呈现于镜面。她的隐藏组构出我这个镜面的光亮。然后,她上前,我再置后。互为瞬间、须臾的彼此。
  
  “公众记忆”的众多影像
  
  我再次见证“嘶、嘶、嘶”拉锯声的顽固时,竟然是我父亲的追问。在餐桌上,父亲咀嚼鱼头的声音断续,他看着我。母亲端着饭碗,她拿着筷子的双手几乎静止。我分明感觉到他们的慎重。怎么啦,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我主动问到。
  嗯,你,你是否和一个结婚的男同事关系密切?父亲的语速有些急切,应该是严厉,包含着他的极力否定情绪。
  你瞎说什么?你乱猜测,没有任何事实根据。我生气地放下筷子,起身――
  你给我坐下,先说清楚再走。父亲拍了桌子,母亲站起来拉我坐下。你没有,怎么有人在说你,你的同事说你和那个男人在他的家里,刚好被他的妻子发现,别人只问你,你反过来骂了人家……这多不好!
  哪里。谁嚼舌头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从不和他们说话――如何去好什么?委屈,怒火,还有厌恶,这些被中和的情绪,使我的分辨带上了强烈的主观色彩。那些人,我才懒得理睬,有什么值得我去喜欢谁的。你看见过没有,猥琐,卑劣……
  不管怎样,你最终还是不能理睬的,传出去,是说你的不好。母亲的话有着世俗的经验分析,然而,我并不觉得这话没有道理。我理睬了,那“嘶、嘶、嘶”的拉锯笑声并没有被我切断,它还是出现在我的耳边。此时,它引来了那个女人的影子,眯着无辜的眼睛,嘴巴张着,呵,呵,呵……
  这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神经质女人。我轻蔑地对这个年轻的女孩丢下这句话。女孩作为我的新单位的同事,比我年龄要小,性格里活泼因子异常丰富,女孩对一切问题充满了天真,不耻下问的追究精神。这种类似无知或者矫情的天真――我认为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我只给予我的答案和评论。
  然而,我的结论实际含着我的迁怒,对询问人的反感和厌烦情绪。我在重复,此时心情的烦闷并没有比彼时减弱。这些人才最可恶。她的的年轻赋予她穷追不舍的探询,在我们七八个人的办公室里,她的声音实在就是聒噪,“我觉得,人家或许不对,你也不能随便骂人家神经质什么的,何况事实真相谁清楚呢?”
  哦,她这样说话,这个女孩。我不禁摇头了。同事们呵呵笑着,她这话在谁也不知道什么的情况下,是很不错的。她的责备实际是申张正义的呼告。我并不比她年长多少,我急躁地阐释,不,是辩白――这实在是可笑的,你看那个女人,竟然在老师们离开办公室后,逐一翻阅女老师的桌子,还有一次,她的丈夫上晚自习时,她竟然中途返回巡查――
  我的嘴巴闭上时,巨大的羞耻袭上我的心灵。这是真的么?那个女人即使翻阅了同事的办公桌,就一定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与我有何关系!那个女人中途返回学校,就没有什么其它正常事件?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事情的真实,或者真相里被我掺和了揣想。而我在分辨里,这揣想几乎被我咬定为“一定如此”的坚定不移。其间,何尝又不是我恶作剧的报复和嚼舌头的诬蔑――我羞愧脸红。
  而她又如何被诘问?他人的眼光、口吻、评价又为造梦的她制造了怎样的镜框,去翻制她的影像?我不是对萍,对天真而具有追究精神的同事说着她的神经质、无聊么?我不是在她“述梦”的细碎语言里掂量出她的涣散和近乎虚荣的“自尊”么?
  我确定自己也是很脆弱的人。这种脆弱很多时候是退让和涣散。同时也是积极的,在涣散成狼籍时,衰草低伏,它总在贴近草根时思考或者省悟了什么。我的羞愧,正是狼籍时的自我贴近。我开始理解,呵呵呵的笑声,它不时的拢来,也许包含着女性的退守和试炼――我愿意在此时理解为尊严。而我用漠然空洞的眼神和决然离去的背影切断这条泅游的纽带。
  
  回到他的询问
  
  是我意料之外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他问起了此事,距离事情多年以后。他的语气平淡,转述他人描摹的“真相”――你和一个男人在他的家里,刚好这个男人的妻子晚值,中途回家,被撞见。然后,你传播这个女同事神经质,严重伤害了那个男人,他在办公室里斥责了你,断然和你绝交。
  我手脚冰凉,所有的语言如何也成为不了护救的辩词,它们横亘我的嘴巴,却已经死亡。我的脸色和眼神成为祭奠的悲痛。这些被记忆悄然埋葬的细节,经过他人热心的发掘,在悠长的时间河流里没有方向地漂流,颜色、气味和躯壳已经被水流浸泡得失真。当它们被鼻子嗅着、眼睛打量、手指拨动时,只有腐朽和没落气息。但,他的轻忽,我并非没有感觉他的慎重。而他,作为我的伴侣,是否类似我……需要面对和分担的另一个当事人?
  我这样说着,她、我,被掺和进非完整性的“公众记忆”。
  
  谁的切梦刀切除了她的记忆?
  
  这是只能让人揣想的秘密,夹杂我的沉重感叹。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十年后。我不过刚刚平服了情绪,而她确切地被切断了纷扰的记忆。
  我在走过一段路程后,兀地省悟了――是她。我转身,这个女人,痴肥的身体,一个斜挎的皮包几乎是紧紧勒在她痴肥的身上。她手中捏着一张相片,在表面浩大的冬阳里,张着嘴巴夸张地笑着。我不能听见她的笑声,但我很清晰地看见她的笑容严重地扯动着五官,将她和众人分离开来。她笑给自己,当然――我不能听见“嘶嘶嘶”拉锯似的笑声,我却为自己而起羞愧之意。来往的人群,偶尔的把目光投著她的身上,马上又离开。这个街道,疯子多的要人几乎忘记疯子的模样。我几乎不能认出她了。苗条的身姿呢?而她眯着的眼睛,和呵呵笑着的神态,再次闯进我的记忆时,我的记忆苏醒――就是她。
  我心痛,难道,她没有切梦刀么?我是认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切梦刀的,在我们脆弱的神经,时刻切割、救护。可是,我还不能明确,当切梦刀被我从梦中拖出时,它是否误伤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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