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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城【隐秘的旧城】

时间:2019-02-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真实的旧城并不大,但在1998年的秋天,第一次来到那片旧城时,却有种强烈的感觉:旧城很大且错综复杂。我甚至担心:一不小心,会在那片旧城里迷失。   在那些曲折幽深的巷子里行走(应该用“游荡”更准确,我一再强调游荡是那个时候的一种状态,肉身的状态,更多时候是精神层面)的过程中,我总觉得在那些交错的巷子里,旧城的一些秘密之花是在我的目睹下开放的。我多次回到同一条巷子,但总有种错觉:自己进入的是从未来过的陌生巷子。在那些陌生的巷子里存在的陌生事物之间有相似之处,那是一种无法轻易就能分辨的相似,这主要表现在那片旧城的细节上面,某堵墙壁、某株不是很显眼的植物、某个微小的动物……那是一种模糊的相似,那是一种无处不在又无法清晰分辨的相似。
  在时间的作用下,渐渐冷却下来,才发现那时的相似是那些旧物对于精神层面的作用的相似,是时间在那些旧物上的表达的相似。似乎错觉总是误导着对于那片旧城的印象,而最后恰恰是那种误导让我再也走不出关于它的记忆。在那片旧城里,我总显得歇斯底里,似乎我面对的不是一座旧城,而是一个思想的智者,似乎那是需要用思想的交流才能消除的隔膜。我只能通过视觉分辨旧城,而无法用听觉辨别旧城。我塞着个耳机在那片旧城里“游荡”,我的听觉冲彻着音乐声,只有我的视觉还在观察着旧城的一切。第一次深入其中的印象很清晰,我惧怕许多东西,在没有进入其中便已经在耳边萦绕的流言蜚语,进入其中后碰触到的陌生事物更是让我倍感乏力。那是我的目光无法轻易穿过的空间,即便我是在后山的某个坡地上俯视那片旧城,白天和黑夜我都曾在后山俯视过那片旧城。后山是一片墓地,许多坟墓的存在让后山本身具有了诡异的意味,甚至在后山看到的事物都染上了那丝意味。我在后山看那片旧城,总觉得旧城里扩散着一股魅惑的光斑。我总是拿本诗集来到后山,对旧城只是偶尔的凝神细视,更多时候是在后山大声地诵读着那些诗句,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把因发现那丝隐秘的诡异所导致的惶恐不安暂时驱散。
  那是暮色降临后的小城,五年半的时间里,我经常在暮色降临后出现在那片旧城。几乎每个星期我都要去表哥家,暮色初降时从他家出来经过旧城回到学校,似乎已经成了定律。在表哥家吃完晚饭后,我就开始等着暮色的降临。有一段时间我说不清楚,为何自己会那么渴望离开表哥家?而以现在的眼光回望那个时间段,我发现了与当时的沉默寡言有关。一走出表哥家,虽然依然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我却倍感畅快,似乎已经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开始在那片旧城飘荡。
  旧城里的那些街道里往往只闪烁着一两盏落灯,起先是因为落灯少,后来是由于县城里的一些无聊的人,把其中的一些砸烂了。在那种黄晕的光里,我感受到更多的是内心的恐惧。我习惯穿过冷落寂静的西街,来到那片据说很乱的地方。听说景风公园出来的那些地方经常发生抢劫和打架斗殴的事件,当我鼓起勇气第一次经过那里时,我发现一切与别人口中的景象不同,那是夜间十点半左右,在晕黄的灯光下,几乎见不到人影。
  旧城里大多数为清末民初的古旧建筑,时间才逾百年,却足以佐证时间与人类的残酷,时间把那些古旧的建筑撕开,注入触目的污渍。那较有特色的白族民居样式,木质的,大门最讲究:图案复杂、华丽,可以猜测那片旧城曾十分讲究门面。在那片旧城里,能发现许多事物被损坏和拆毁的迹象,从旧城中蹒跚而过的老人基本都是那场劫难的见证者,他们亲眼目睹了人类对旧城的破坏和改变,甚至他们就是曾经的破坏者。他们曾经在那片旧城里目中无人地大声叫嚣,而现在在他们的口气里,能隐隐感觉得到的是对于那场劫难的不堪回首。据他们说,在没有发生那场劫难之前,县城里有一种深邃的安静到处弥漫,但劫难发生之后,那种安静已经很难在那片旧城里找到。当我站在县一中出来两百米左右的石桥上,总能看到步履蹒跚的落寞身影。
  总有一些让人刻骨铭心的记忆,是关于那片旧城的记忆。虽然在里面只生活了五年半的时间,但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难从那片旧城的记忆里走出。当我从那个偏远的乡村来到县城,我发现了许多种白族口音的交杂,我能听得懂那些人的白族话,他们却听不懂我的白族话,我往往要寻找好几个表达那个意思的词来和他们交流,渐渐地我学会了用讲得不是很流畅标准的当地口音和他们交谈。在和他们不断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了母语所具有的丰富、大方的特质,我开始沉迷于母语所给人带来的畅快感之中。我一个人在卧室里不断放着白族调,我甚至经常在那些白族调中寻找创作的灵感。在那些白族调中,我隐约感觉到一些神话、传说、历史对于旧城内部特质的塑造与固定;在那些白族调中,我能感觉得到来自唱歌本人的伤感与愉悦;通过那些白族调,我经常会浮想联翩。
  在县一中读书的时光里夹杂了过多忧郁的色彩,我总觉得自己的忧郁应该来自那片旧城,是旧城造就了那段时间的我,并长时间地影响着我。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无法走出那片旧城的记忆,而关于县一中的记忆应该是最深刻的。
  在县一中呆过的那五年半的时间里,我依然能记得当时坐在教室里的我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窗外高大的松柏里筛下的日光柔软而清脆,我在教室里听到了阳光洒落的声音。我看到了那几棵樱花树下铺了厚厚一层凋败的樱花,柔软而感伤。有时候我会怀疑那不是真正的我,那是别人,那是我的另一个肉身,以及附在那具肉身上的灵魂也不是我的。
  那个时候,我远离乡间,一个人在那片陌生的旧城游荡。我以让自己都倍感陌生的角色走近那片陌生的旧城。在县城读初中的时间段里,是我感觉最天真烂漫的时期,同时青春期的许多困惑也随时折磨着我,我发现自己的躯体正在发生一些变化,我甚至怀疑镜子中的自己不是真实的我:胡须拉杂、喉结突出、头发黑白相间……所有这些生理上的特征都让我感到震惊,甚至有一段时间,我无法接受来自躯体的改变,并因此而伤感困惑。
  那个时候我住在表哥家,我在表哥家找了一个小型的鱼缸,并悄悄到郊外那片庄稼地,在那条缓缓流着的小溪中捉一些鱼养着。每天晚上我都要把房门紧锁,安静地注视着那些小鱼。后来最让我伤心的事件就是那个鱼缸不小心被我打碎,所有的小鱼在房间里挣扎了一会就全部死了。当我从县一中回到乡镇上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就像是那些小鱼,只是自己的肉身像那些小鱼。而在那片旧城,我发现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都特别像那些小鱼。我是一尾孤独的鱼,在那片旧城里游荡,自在地游荡,并自在地享受着旧城所给我带来的舒适,即便那是以孤独为代价的。当从乡镇上再次回到那片旧城时,我没有因为隔了一年半的时间而对那片旧城感到陌生,恰恰相反,我总觉得在回到乡镇上的一年半时间里,旧城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在那个乡镇是旧城里的某些气息支撑我把一些烦恼抛掉,回到乡镇上,我依然享受那种来自旧城的孤独。在别人的眼里,我似乎是一个怪人,似乎我是一个未老先衰的人,整天皱着眉头,整天沉默寡言。在县一中读书的那段时光,旧城在悄悄地塑造我的某些性格。我能肯定,在那片旧城不断游荡的过程中,沾染了旧城的忧伤与孤独,同时对那种忧伤与孤独表现出歇斯底里的喜好。
  虽然读书是在县一中,但只要找到机会我就会走出县一中,朝旧城的许多细节里深入。我开始深入旧城里的某个酒厂、酱油厂、水泥厂……通过对酒厂、酱油厂、水泥厂以及与旧城有关的事物的观察,来捕捉那片旧城里关于生命的一些信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我们一宿舍的人总会在夜里到旧城里的某些录像厅看通宵电影,我总觉得那个时候看通宵电影只为了那些略有点“黄”的电影,我们的某些思想正在苏醒,在旧城里悄悄地苏醒。我开始期待自己的爱情能在那片旧城里燃烧,而最后这种想法只能在思想空间里悬浮。读初中的时候,在那片旧城,我因为多看了某个女生一眼,就遭到了她的白眼和谩骂。对于女生的想象遭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我的自卑感直到高中才渐渐消失。
  我不会唱歌,但一个人穿过那片旧城,来到学校后面的那片庄稼地后,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唱着歌,那个时候是我最兴奋和最放松的。那时我成了与旧城中忧郁的我完全相悖的人,更多时候,我大声地打着口哨,摇头晃脑,轻轻踢打着路两边的草丛。唱歌,或者打着口哨,能让人把自己遗忘,遗忘的往往是那具最让人熟悉的躯体,遗忘让我走出了属于旧城的忧伤的蔓延与感染,我在某个斜坡上坐下,或者躺下,感受着青草的柔软,长久地沉醉于那种难得的愉悦中。那种愉悦最大的特点是自由且散漫,同时那是属于我私人的,我不需要担心来自外界的窥探与掠夺。走出县一中,穿过那片旧城,我来到了由植物和一些小动物为主的世界中。
  选自《北方作家》2011第3期 编辑:段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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