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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词语的稻田抑或时光的镰刀下(评论) 时光,以镰刀的脚步

时间:2019-02-1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假如人类的文明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假如有一天他们解决了所有问题,也仍然会有一个“最终的难题”――那就是时间,更具体地说,是与生命有关的一个基本元素。生命存在于其间,负载于其上,与它结为一体。不管哲学家将它做怎样的解释,如何把它推卸给上帝,都只是改变了问题的表述方式,而无法最终解决它。
  或许有人能够解决。但对于另外的生命来说,仍然没有意义,因为任何人都是“单独面对”它的,必须在无依靠的情况下,与它单独对决。
  所以这问题最终便来到了诗歌中。时间的命题、时间的美学和生命的悲伤,成为了古往今来诗歌的一个源泉。在萨福的诗歌中,我便读到了这种忧伤;奥克塔维奥?帕斯说,诗歌就是把某一刻流动的时间固定下来;而在汉代以下的中国诗歌中,它则变成了一个最广泛和最根本的母题,以至于在曹操的笔下,它变成了只有用“杜康”来释解的人生之“忧”,李白的笔下,它变成了需要用“酒”来予以缓解的“万古之愁”。
  时间与生命的关系是这样诡异:在最初,它是一种恩赐,随后是一种默契,再后来则是一种“劫持”,到最后,便是抛弃。这分别对应着童年、青春、中年、老年――即死亡。或者它们投射到了季节上,便成为了生命中的春、夏、秋、冬。
  年轻的时候,我读不懂曹雪芹在《葬花词》中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更读不懂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对于张若虚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也是懵懵懂懂,只觉得它们都过于孱弱或夸饰了,而现在我敢说,我读懂了他们。他们对于时间和生命的关系,是体味得如此之深、之切。
  因此我也可以说,我读懂了洗尘,读懂了他的《被劫持的季节》。
  与时间对抗的最好办法是直面它的来袭,接受它闪电一样的劫持和离去。这一切有如秋的来临,突然,迅猛,潜行暗涌,猝不及防,有如携手的故友忽然变成了蒙面的劫手,你除了顺从和接受,别无选择。
  然而最好的办法是阅读这个季节,细细地打量、体味、接受并且享用它的一切。洗尘的阅读方式是选择一块“稻田”,这当然可以是一块真实的稻田,也可以是一块形而上学的田地。这里有关于生命的一切,关于人生、生活、生存和诗歌的一切,它可以让迅速流逝的时间在内心中停歇下来,可以脱出或超越这时光的劫掠,接近土地,感受柔情,“学习道义”和“最纯粹的爱”。
  这也便是展开了生命的本身。“一片稻田到底有多丰富”?它的丰富性充满了生长的欢愉和存在的五味杂陈,它显示了收获的充实和“时间变幻”中的死亡,也从时间的动荡与流逝中独立出来,彰显出生命本身的意志与意义。因此,“几经迷失的我/今天终于又从这些词语中/活过来了”。
  这片稻田也就是诗人自己,它是饱满和丰富的。
  因为同庚之故,我自以为与洗尘有心心相印之感。至少,对于时间和生命的体味,有自来的接近处。遥想三十年前,时间那时对于我们而言,是多么地眷顾和慷慨,一切都还充满遥不可及的期待。那“六月我们看海去”的兴奋和悸动犹在心边,而倏忽之间,那夏季的蓬勃和旺盛,那年轻的意气风发,便被这沉吟默想、这丧失和衰败感所牢牢地攫持。
  也许有某种更具体的危机感――是来自内心的敏感,抑或是某一场疾病的体验,洗尘在这个时期过于关注时间本身了。对于诗歌写作来说,这当然不是问题,只是对于这个“主体”来说,我不免有点暗暗的担心:洗尘是否心境过于灰暗了些?
  但是我得说,这些句子深深地震撼了我,唤醒了我内心同样的记忆和经验。“时间这东西,就像雨滴/有的落下就没了/有的汇成了流水/化为历史//所以我强忍着悲伤/不再让泪水夺眶而出”――
  “我的雨季就要结束”。
  是的,许多东西是结束了。正像那时还年轻的海子所说,该丧失的早已丧失。是该坦然地面对一切的时候了,可是,那些镰刀一样锋利的句子还是深深地割疼了我。
  “悼亡”、“天命”、“劫持”、“故去”、“丢掉”、“熄灭”……这些词语的讯息是如此地强烈,透过季节的表象,它们像雪亮的镰刀向我挥来。我知道其中所暗含的一切,确有残酷的一面,然而也有另一种“向死而生”的坦然。过往的一切睿智的哲人正是通过面对并且言说“死亡”,而体味到“生存”的奥义和“存在”之真谛的。海德格尔说,“存在是提前到来的死亡”,诗歌又何尝不是?所以,陈子昂是真正的大诗人,曹雪芹也是。他们坦然而勇毅地面对着这一命题,坦然地述说“提前”到来的一切。
  所以我以为我读懂了洗尘的坦然,他的偏执而充满哲学冲动的体味:“生是一生中无数偶然的开始/死却是一生中唯一的必然/所以,生生死死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时间绝不是问题”。孔夫子曾经回避着类似的问题,他说“未知生,焉知死”,而我以为,这个逻辑应该颠倒过来:敢于追问死,才更明白什么叫生。
  我当然并不想“神化”洗尘的这些诗,说到底诗歌的境界与生命的境界是一致的,活到中年必然明白这个道理。诗歌之所以是一种“写作”,便是说它是一个过程,一种实践,它不是终结在文本之中,而是从文本出发,与生命的过程、与人生的体味、对存在的彻悟过程并肩前行。所以,阅读诗歌便是阅读生命,反之亦然。我更希望这是揭开了一个灵魂、一个生命的内部景观的一个机遇。而事实上打开了他,也便是打开了我自己。对他人的阅读有多丰富,也便是对自己的体味有多宽广。
  因此我感谢洗尘――他的这些漫步在稻田中审视和吟咏时光之镰的句子,也让我停下来在秋日的阳光下流连一番,感受到几多生命之美,与存在之妙。
  还有一点也要提醒自己和“告诫”读者:要避免过于“感伤主义的误读”。这个传统既是中国诗歌的精髓,也是一种美学衰败的诱因和标记。过于关注时间主题,也是“被劫持”的一种,要紧的是要“用真理来抗争死亡”,用探索和认知的勇毅来抗争对生死的彻悟,这也是抵达诗歌的一个通道。因为诗歌不只属于生命,也属于世界;不只是经受时光,也是穿梭和超越空间。所以我在结尾的时候,要表达一种劝慰:无论是诗歌的彻底还是对真理的洞悉,都是一种精神的穿梭和灵魂的往返,而远不是一个完成和结局,在最后的“熄灭”到来之前,温暖和喜悦的烛光还要一直燃烧下去。
  
  是的,一直燃烧下去。这不只是对洗尘的嘱咐,也是对自己的鼓励。
  
   2010年9月29日,北京清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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