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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エリカ地狱【北川中学学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天使】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5月12日,正巧是北川中学初一(4)班男生邓李的生日,平时耍得最好的一帮小弟兄中午偷偷地买了好些糖果,预备晚上热热闹闹地替他庆祝一下。   小小的联盟,在心里埋下了窃窃的欢喜,午睡后同学们回到教室,开始上下午第一堂历史课。
  16分钟后,大地不可想象地震动起来,教学楼顷刻间垮塌,全校2700多名学生,一半被埋在废墟里。
  初一(2)班的张杰死里逃生,等漫天的粉尘落定后,赶紧折回去找好朋友邓李,“小寿星”被两块巨大的水泥板紧紧地压住了胸口:“你一定要把我救出去,求求你,如果我死了,我的爸爸妈妈就没人照顾了。”
  
  我们60个人进来,就要60个人出去
  
  
  “怎么又地震了!”起初,同学们并不在意,因为北川在地震带上,对于偶尔的晃动,山坳里的川娃子不会大惊小怪。
  可这次,完全不同。
  坐在高三补习班最后一排的王波富一下子被甩到了教室外面,一位刚好在门口的副校长把他护在身体下面,又用尽力气把他推回了教室。同学们迅速躲到课桌底下,王小红一把握住同桌蒋耀平的手,他叫她“不要害怕”。
  这时,墙壁开始裂缝,日光灯“哗”地掉下来,又是一阵山摇地动,天花板大块大块坠落,整栋教学楼急速下沉,同学们惊恐地尖叫起来。
  五层的教学楼,一、二两层沉陷,蒸发了似地消失了,另一幢全然变成了废墟。
  周边的课桌被甩开老远,班委申龙确认主震停止后,大叫一声“大家可以跑了”。在生物老师的疏导下,同学们猫着身子急速撤离。
  楼梯完全断裂,王波富顺着水泥柱下到已经塌成最底层的三楼,找到一个缺口,纵身跳下,让后面的同学踩着他肩膀,一个个下撤。
  王小红紧跟着同学逃出教室,腿软到根本爬不上护栏,不知哪位同学在后面托了她一把。
  体育委员常宽在走廊里和一个高二女生迎面撞上,女生直呼“救救我,救救我”,常宽二话没说夹起她,单手抓着柱子往下滑,安全着陆。
  这个最为幸运的班级,全班64位同学,无一伤亡。
  在那个惊魂不定的时刻,初一(2)班全班撤退时,依然保持女生在前、男生在后的阵形。高二(3)班的团支书和班长,一个把住前门,一个把住后门,让同学们从他们的胳膊底下逃脱出去,最后被水泥板压得跪在地上,身子拱成三角形,当场遇难。
  高一(1)班的天花板整片地砸落下来,把全班同学隔断在各处。班级委员朱付敏大喊一声“保持镇定”,让其他班委清点一下身边同学的人数,但那些被压在深处的人,已经没有了回应。
  朱付敏和身旁的同学调整姿势,睡在废墟上,用脚踹、用日光灯管捅,终于挖出了一个可容人身通过的小洞,但有一块更大的石头挡住了通路,任凭他们再怎么努力也踢不开。
  这时,朱付敏才真的害怕起来,他暗暗做深呼吸调节自己,让其他同学找到保护好自己的地方不要动,在那个看不清彼此的窟窿里,大家互相打气说:“我们全班60个人进来,就要60个人出去!”
  每次余震来临,又会带来一次新的垮塌,朱付敏心里想着“完了完了”,但等一切平复后,又会通报大家:“房子没有垮,我们还有希望!”
  
  我没能把我最想救的人救出来
  
  高三补习班的同学一个不差地在操场上集合起来,他们是北川中学的大哥哥大姐姐。班长王佳明将全班男生以寝室为单位分成4人一小组,每组设一组长,动身抢救废墟下的弟弟妹妹们,他们等不及不知何时会来的救援队。
  男生将女生全部劝留在了空旷且安全的操场上,因为不愿让她们深入那个满是血腥、血肉模糊、尸横遍野的校园。
  组长袁磊在一块水泥板下发现有个女生露了出头,凑上去问:“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她点头。“你可以动吗?”她说能。袁磊和组员小心翼翼地刨开她身边的石块,使劲地拽着她的手,看着她痛苦地挣扎着,一点一点从缝隙中挪动出来。
  袁磊把女孩背到了操场,让他惊讶的是,她坐都没坐下,就直接和其他女生一起去看护伤员。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应该是高一(4)班的。
  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救援,他们是孩子,他们没有工具。
  张杰和好兄弟们始终无法将“小寿星”邓李身上的的大石块搬开,更糟糕的是,邓李开始吐血,一口接着一口:“没希望了,我大概要死了”。张杰不许他说这样的丧气话,大声嚷道:“什么要死了,你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
  而此时,老师冲进教室,说这儿太危险,让所有的同学立刻撤出去,邓李和最亲爱的兄弟们告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今年篮球比赛拿了第一名,明年还要拿第一名!”
  那时,血水从邓李的眼睛、鼻子、耳朵孔里淌了出来。
  “我没能把我最想救的人救出来,我对不起邓李,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我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张杰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朝上望,似乎这样会不让眼泪轻易流下来,尽管他也是救出七八个同学的小英雄,但这无法减轻他小小的身体里化不开的悲伤。
  
  不能睡过去,一定要活着出来
  
  只要有一丝希望,所有的人都在倾尽全力打开通向光亮的生命通道,不管是废墟外的,还是埋在废墟里的。
  朱付敏和他的伙伴们在挖开的洞口里,从来没有间断过一个动作:一边用灯管敲击钢筋发出求救信号一边喊救命,一个同学累了就换另一个。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等来了美术老师唐鲲和高一(8)班外号叫李黑娃的同学。
  在他们的接应下,朱付敏和身边十几个同学成功获救,把一些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同学推出去后,他最后一个爬出来,死里逃生的那一刻,朱付敏感觉天都亮了好多。
  前前后后,从这个洞口逃生的学生多达50多人。
  这群刚刚化险为夷的孩子,转身发现另一个被埋的同学。他们找来一个小扳手,想把压在他身上的椅子螺丝起开,但毫无成效。他们又去找锯子,但整个学校只有一把,其他救援同学正在用,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拿到手,赶回来锯椅子,没用几下钢锯竟然断了,急得同学们没办法,而那个男生也开始吐血。
  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挡在他前面的那具女生尸体挪到边上去,好直接够到被救的男生。可是,那个女生是朱付敏最好的朋友,平日里无话不谈。坚强镇定得不像一个16岁孩子的他,这下哭了。他们找来工具,一下接一下撞击女生的尸体,朱付敏一遍一遍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办法,我们要救活人,我们要救活人!”
  花了五六个小时,天已擦黑,他们终于救出了那名男生,拖出来时,他的一条腿已经断了。
  天色暗下来之前,更多的孩子仍旧只能一动不动地呆在各自黑漆漆的藏身之地。
  初三(1)班的田绍丽和另外两个女生挤在一个窄小隔层里,她的左手被一个人压着,右腿被另一个压着,动弹不得。坠落的水泥石块和变形的课桌椅子把她们和其他同学隔了开来,可大家还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总有同学时不时提醒大家“不要睡着了”,每隔一阵就齐声呼救一番,有时还会商量说,以后我们要好好读书,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在那个可怕的黑洞里,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水泥板越压越紧,她面前那一指宽的缝隙也被合闭了。好心的同学帮她把挡着的书本丢开,好不容易又有了新的出气口。
  幸免遇难的乡亲们陆陆续续来到北川中学,说整个县城被夷为了平地,田绍丽担心山上的爸爸妈妈,一下子哭出来,却不敢大声。
  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消息说,救援部队的车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有了盼头,但等了很久,却没有任何动静,紧接着的噩耗是,进北川县城的路全线塌方,车子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了。
  每个人都开始抹眼泪,老师们在外面大吼着,一遍又一遍叮嘱同学们:“千万不要哭,一定要节省体力,因为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才会有人来救我们,大家一定要挺住!”
  入夜,田绍丽的腿钻心的疼,渐渐的,就没了知觉,她以为是断了,但是她没泄过气,因为她想见到爸爸妈妈。
  “后来呢?”笔者在绵阳市三医院的病床边,问出每一个问题时都犹豫万分。
  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定住了,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谁还会忍心追问哪怕一句,把这个花一样的女孩重新扔进那个灾难之夜的黑洞。
  她可能真的不记得了,她压抑了那段她不忍回望的记忆,她也可能记得,只是小小的心灵无法承受每重述一遍的振颤与痛楚。
  可是,给她动手术的骨科副主任蒋涛却无法忘记,在给田绍丽上麻醉时,女孩说:“我们不停地喊,不停地喊,我跟她们说,你们不能睡过去,可压在我上面的女同学都死了,但是,我一定要活着出来!”蒋涛说,当了18年的外科大夫,妻子说他的心比石头还硬,可那一瞬间,他泪如泉涌。
  他有一个和田绍丽年龄差不多大的儿子。
  
  你们无愧“男子汉”三个字
  
  5月13日凌晨两点多,第一批救援部队终于进驻现场,此时所有的师生都集合在操场上。
  这一停手,才知道有多累,整整12小时,同学们滴水未沾。高三补习班的袁磊一下昏了过去,等他再度醒来,发现同班同学申龙在身旁,帮他提着点滴的吊瓶。
  男生们之前从寝室里抱出来食物和被褥铺盖,全部给了伤员,从食堂储备室里抢出来的水,一小碗一小碗地灌进瓶子里,给他们润润嘴唇。仅存的一个苹果,孩子们用手将它掰成了四瓣,分给四个同学,四个同学又将那四瓣掰成了四小片,分给了另外四个同学。
  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注定是饥寒交迫的。大家背靠背坐着,好互相取暖,但到了很深的夜里,还是会冻得浑身发抖,头发都会竖起来。
  余震依然频繁来袭,每一次大家都会条件反射似地惊恐地跳起来,听着山坡上的巨石轰隆隆地滚落下来。震一次,心就缩一下,废墟底下,同学们的危险又要多了一分。
  可似乎有一种默契,大家不希望被悲切的情绪传染和包围,谁都没有哭,女生不哭,伤员不哭!因为这天,他们一下懂得了好多道理,其中一条是“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孩子们望着天上的星星聊天,这会儿能看见星星就是最大的幸福。他们追忆以前一起玩耍时的乐事,讨论着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吃顿火锅,王小红格外想念还埋在废墟里的堂妹,发誓等她出来后,这辈子再也不和她闹别扭了,“还有爸爸妈妈,不知道你们现在怎样,如果一家人都没事,以后你们唠叨,我再也不顶嘴了”。
  凌晨5点多的光景,天开始下雨,高三补习班的男生从保管室里拖来大伞,全班人紧紧地挤在一起,男生们轮流换班撑着这顶伞,为大伙遮风挡雨。女生真心为男生骄傲,虽然以前很讨厌他们,嫌他们在课堂里太闹,可这个晚上,她们对他们说:“你们真的无愧‘男子汉’三个字!”
  有人打趣说,没想到平生第一次露营,竟然会是这样的。大家靠在一起,不再说话,没过多久,天亮了,什么都不怕了。
  
  活出一个好的人生来
  
  13日早上9点,北川中学幸存学生转移工作开始。低年级的同学被开车直接送往绵阳市九州体育馆,高年级同学手拉手一个牵一个排成一列,冒雨徒步往绵阳方向进发。
  他们的身后,是满目疮痍的家园。
  几乎是同时,田绍丽被武警战士从废墟下救出,一路送到三医院,当晚接受手术。医生将她左手和右脚的皮肤切开,好让内部肿胀的压力释放出来。在父亲田育平和母亲吴素珍眼里,女儿特别坚强,上药时从来没吭过一声,再痛都放在心里。可医生暂时没有把真相告诉这对纯良的农民夫妇,他们的女儿得了筋膜室综合征,手脚的肌肉和神经因为长时间的压迫都已经坏死。
  孩子们内心的创伤需要更久的时间来平复。王波富从12日事发到15日,总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只要一闭眼,就觉得身体在晃,满脑子都是零落的残肢,当时的场景像过电影似地一幕一幕。王小红天天梦见堂妹说“我没事,我没事”,正想喊她时,她又不见了。朱付敏的梦里,那个知心的女孩总在对着他笑,他好希望她回来,回来一起耍,一起谈天说地……
  谁都不敢想象一场天灾会夺走学校里1000多个朝夕相处的伙伴,他们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很多夜里,孩子们不敢睡去。
  15日,长虹集团辟出了一个大食堂和一间大库房,将北川中学1297名学生集中起来提供食宿,重要的是孩子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们很少聊那天的事,只要在一起就是一种安慰,有些孩子找到了家长,可还是愿意留下来过集体生活。朱付敏说:“我们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是一家人了,比亲兄弟还亲。见到那些被自己营救出来的同学现在那么好,好高兴,他们对我的感谢会用目光示意,我们能感受到对方。”
  孩子们开始写日记,写下当时的恐惧和现在的感恩。袁磊至今没有父母的消息,“可我的命还在,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所以我要活下去,活出一个好的人生来”。
  5月19日,全国哀悼日第一天,北川中学高三学生在绵阳市近郊的长虹培训基地正式复课,同时得到确认的一个好消息是,震区的高考延期一个月举行。
  10个班依次拍了一张集体照,不幸中的万幸,高三年级的师生一个都没有少。好动的男生空闲时在边上的操场上耍起来,他们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只瘪瘪的篮球,照样打得满头大汗。
  补习班的同学在树荫下,等着教室收拾干净去上课,问他们下午第一节什么课,大家摇头说不知道新课表是怎么安排的。袁磊在一旁突然冒出一句:“生物课。”
  同学们愣了下神,沉默不语。
  正好一周前,那个下午,14点28分,他们正在上生物课。
  
  记者手记:
  一直以为,自己的神经足够强壮,但在挺进北川县,瞥见第一具尸体时,我还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
  山上滚落的巨石压扁了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他抑或是她,蜷缩在石缝里,甩出身后一地的脑浆和血水。
  而灾难发生时,这里,尸横遍野。
  我知道,我目睹的惨状抵不上乡亲们的万分之一。
  一直以为,自己的神经足够强壮,但在撤离北川县,遭遇余震紧急逃命时,我还是真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慌。
  “赶紧撤,这栋楼要垮!”于是向前狂奔。又一组救援部队连连挥手:“不要过来,这楼也要塌!”再调头,直冲到底,头顶残存的房梁也有坠落的危险。“赶紧到对面去!”抓着钢索,下到碎裂不堪的沟渠里,靠山一边如果往下滚石,则完全没了退路,当下,就有人瘫软在了地上。
  而灾难发生时,这里,地动山摇。
  我知道,我经历的心悸抵不上乡亲们的万分之一。
  那一天,我还是能够在尸臭难当的废墟上,采访寻亲的家人;我还是能够脚踩瓦砾撞见残肢时,从容而过;我还是能够面对成排的尸体,职业地取景构图按下快门……
  但是,那一晚,我无法安度一个人在旅馆小屋里的所有时光。
  我把冲锋裤放在莲蓬头下冲洗,把上衣扔在水池里浸泡,我破天荒地拿着酒精棉花擦拭登山鞋,包括鞋带,这双跟着我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的鞋子,从来没被洗过一次。
  我躺在床上,满屋都是腐臭的味道,我又起来,把背包和鞋子丢进了洗手间,关上门,爬上床,再次躺下,这次连盖在身上的雪白的被子都似乎有了异味。
  强行闭上眼睛,脑子控制不住地还原我看到的和没看到的惨烈的图景,我一下坐了起来,自言自语说:“这叫我怎么睡啊!”
  我能从学理上明白和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反应,但避不过去,突然想到采访时北川中学孩子们的话:“这些天,不能睡,不敢睡。”
  5000字的通讯,耗去了我一天的时间,我抱着电脑在房间里选取各种写作姿势,但仍旧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把自己放置到那个山崩地裂的时刻,去共感、去描摹、去还原,这是一件极度伤神且痛心的事情。
  我心里憋得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在想,如果是2700多个成年人共同遭遇了这样一场灭顶的灾难,我们会有怎样的表现?
  我们是否会像这群孩子一样冷静和理智?
  我们是否会像这群孩子一样互助和坚强?
  我们是否会像这群孩子一样,拥有天使一样的心灵?
  我们祝福其中一半留在人间的孩子,因为他们幸运地扛住了生死的考验,拥有了更强大的心理能量;我们祝福另一半去了天堂的孩子,因为他们的突然逝去,让生者记取了他们最美的脸庞。
  每个生命都是尊贵的存在。(此文为“美文”杂志“报人散文奖”参赛作品)
  (陈瑜,上海人,毕业于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现任《申江服务导报》副主编,著有长篇小说《班级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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