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巷5号 将军_大乘巷三十五号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有时候发现,很轻的一阵风,会吹走我们曾经那么在乎的事物――一部没有看完的热门连续剧、一件好看的衣服、一个游戏的秘密结局或是那个总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的微笑。   它们曾经几乎占据了我生命的全部,但是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像袅袅的烟,随风而逝。
  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总有些东西是不受时间影响而永远鲜明的,那是些逝去的,却永存于我心的一些片断。
  我想说的是我的长辈。忽然发现在匆忙的生活中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爷爷了,但触景生情时,那些片断却如涌动的泉水般流出,又像鸟一样在我脑海飞过,才让我明白那些被隐藏了的情感与依赖。
  只是不去想起,因为从未忘记。
  爷爷总爱抱我,在我小的时候,爷爷会把我抱起来,举得挺高,在空中转一圈后,又轻轻将我放下。而至今也可以记得,被爷爷抱起时,院子的正上方蓝色的天空与飞过的不知名的黑色小虫。还有角落里那棵香椿树盛开时弥漫的微微发苦的味道。
  爷爷家住在老城区,在城市建设飞速发展的今天,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后一片胡同了。而即使这样它也被宽而明亮的大道,与灯红酒绿的酒店所包围了。还好,拐过那个路口,外面世界的喧嚣就会消减许多,而毫无征兆地展现出一片祥和宁静的气氛。一排青灰色的砖墙,发出幽冷;凌乱的瓦房,上面长出有些生机的杂草;很多年纪很大的槐树,爷爷常对我谈起它们,似乎有些树是爷爷小时候就有了的。到了现在,人已经白发苍苍,牵着孙子的时候,树冠已经长得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见,而四散的枝叶也荫绿了不仅一排老房。爷爷伸出手抚摸老树的时候,枯瘦的手上的皱纹像极了干裂的树干,再看爷爷的脸,我觉得是两个被岁月改变了容貌的充满智慧的朋友在对话。
  世间万物总是在以自己的规律生长着,我独自看着那些老树时,想起它们在过去几十年所目睹过、所经历过的、那些我只在课本上或黑白纪录片上所看到的事情,树却如此亲密的接触过。也许它们曾经咒骂过、绝望过,但上上下下的沉浮之后,它们又舒展了枝干与树叶,像长吁了一口气。我仰望它们的时候,心中总会充满敬意。
  就像对我的爷爷。
  古老的地方似乎总有一些沧桑的印记。看着那些剥落了红漆的门框,迈过中间塌陷的木门槛,躲过门口一对石狮子,与坐在小板凳上洗青菜的大妈打过招呼,一只白色的猫看见我,认生,很快地爬到树上,又蹿到房顶,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再就可以看到前面那口棕色、有一半埋在地下的大缸,缸里总是盛满了清冽的水,轻轻拂去落在水面的树叶,就总能看到爷爷读书的身影。
  爷爷有很多书,小时候常常在爷爷的书房里流连忘返,喜欢那些书散发出的潮湿的、淡淡的清香。
  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些厚的书们,会被镀上一层金色的边,与阴影处的黑色结合,那种奇异的色彩啊,你没有见过,不会明白。那是智慧与时间的结合。
  很多年后我翻阅一个叫几米的人写的书的时候,我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本“地下铁”的某一页上,那金黄色的阳光,那些高的书柜,一个小男孩。一切与我的记忆中的那一页是那么契合,那么相似。我不禁抱怨那个叫几米的人描绘了我的印象,又让更多的人分享了我的回忆和内心的秘密。
  一生具有传奇色彩的爱新觉罗?溥仪在满洲国隆重而又有些荒唐的典礼上登基时,我敬爱的爷爷正在过着白天念书,放学后放羊的生活,那时他还没到北京。
  当溥仪结束了那不自在的生活,又经过忐忑不安的几年前苏联囚犯,最终回到北京时,爷爷已经在北京一所中学教书,并有了自己的家庭。虽然还没有我的爸爸,但爸爸的哥哥,却已经穿着旧而干净的衣服,开始每天上学的日子。
  之所以赘述了这样一段是因为溥仪回到北京之后,就住在了爷爷家这一片,在那胡同的尽头,那间并不起眼的大平房,拂去了光环并淡出了近代史的悲剧之后,溥仪安静地住在这里,不是皇帝了,只是一个老人。
  据说我的大爷,比爸爸大十岁的哥哥,曾经帮溥仪跑过腿,大概是买了一包香烟。我站在那幢老屋前,想像着我的大爷,那位少年怎样喘着气,又有点惊慌的,把烟交给那垂垂老矣的历史人物,脸上还有因为跑步与兴奋而留下的潮红。
  这段小经历就从大爷那里传到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爸爸那里,又传到我这儿,现在那老屋已经不能进去了,却还好也没有圈成故居来展览,也因此保留了一份真实。我摸着青色的洋灰砖墙,心中感到一份苍凉。
  脑海中浮现溥仪自己手忙脚乱夹煤生火的样子。
  而现在我站在这老屋前,觉得比在长春伪皇宫里,更贴近历史了。
  历史就是这样的流传下来,而时光总在继续。那一刻,虔诚的希望,可以在岁月的流逝中,匆匆留下自己的名字。
  爷爷曾经带我去过这胡同附近的一个幼儿园,名字起得很好,叫曙光。加上爸爸在内的四个兄弟姐妹都在这里度过他们美好的童年。
  这个幼儿园和我上的那个很不一样,院里有那么多的树,环境像公园。而在几十年前爸爸小的时候,这里是不是有更多的树?矮矮的围墙外,是不是也有卖艾窝窝的淳朴小贩?而那些杨树,是不是也有那么多的伤疤?
  爷爷牵着我的手时,时光忽然静止,然后倒流。一些东西消失了,而另一些东西变了出来。幼儿园变得有生机起来,有许多小孩在吵着、笑着。爷爷指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说,看,那就是你的爸爸。
  短头发,长衣服,鼻涕拖很长。
  我走过去,替他擦去鼻涕,然后说,你好,爸爸。爷爷爱穿中山装,穿上中山装,爷爷的步子就像白杨树一样挺拔。胸口处的扣子一闪一闪的,晃着我的眼睛,很亮。那一天,细长的胡同里只有我和爷爷两个,安静地听着风吹过白杨树的声音,我走慢了两步,爷爷却不见了,我四处找找不到,爷爷到哪里去了?只剩我独自一人站在悠长的胡同里,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拎着的网兜里装着两瓶刚买的酱豆腐,还在一晃一晃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切都好像那么平常而普通,可是爷爷呢?我怔住了,时间好像凝结了,我听见旁边的墙缝里蟋蟀的叫声,闻见头顶上老槐树散发出的清香。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从古朴的四合院门里走了出来,牵我的手,把我拉了回去。
  爷爷不在了,胡同口的阳光依旧温暖,院中间那把摇椅,依旧慢慢在摇。失神地坐在摇椅上,看地上的影子,一晃,又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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