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 墅――致贺循 沿着江边小路， 抵达白色的排水泵站。 小路太小了，随时可以断开， 像你袍子上的束带。 泵站门关着，水泥地很白。
像没有什么可说的。
像你散开了袍子，
露出萎缩的胸肌。
在我们的年代，
夜间盗汗已成一种美德。
我的怀里，攥着的
六味地黄丸和寒石散。
它们相互抵消，
像两种政治力量。
像春风抵消枯木，
像鹬鸟抵消了你
行走时的足疾。
“司空”，它在枝头
侧头看你。哦，未过世的熟人，
它抖掉了身上羽毛的杂色。
运沙船离去
运沙船离去。剩下的波浪
将构成鱼的皱纹。
你可以想象。它们
讨论着流水的反面，
马达是怎样把航道的
长度折合成时间
――当然，流水的反面
并不只是时间，还有
集市，水杉，晚春的银笛。
像命运总是这般萧条
像面对流水，大量喝酒的
装卸工人，没有绿色在他身边。
暖气管道从他的一侧
进入城市，像他在晚风中
散去体温。你看到的
世界的构成只有这么多：
消沉的随波顺从，和沉默。
平 衡
水面宽阔，你尽可以
怀着仇恨撒网，
一层又一层，轮胎筏子
转圈，仇恨更集中。
岸上的人吹葫芦丝。
风，一定把他弄得很疲倦。
你该知道，他抵抗的
并非那温顺的流水。
有没有女人爱上过他呢?
看他吹得，草尖们
都颤抖，倾斜，倒伏。
这晚春的休息日的暴行。
从这一枚窗口看出去，
你该理解世间的平衡
是有据可依的。比如
直车道过桥，左车道向东。
你该试着去理解“消失”，
并不站在时间的角度。
而是落地窗前――世界隐约着，
如脱文过甚的一行编年体。
初 屯
雨止，天地有些疲倦。
斜坡上的柳树和菜叶
干干净净，就要离开现世。
站在土坡上的人，
看着流水，他想要的，
或许只是一条船。
身后的滨江路，
一队婚车经过，车轮沙沙地响，
仿佛时光一次次坍塌。
也许他看到了一只麂狼，
甚至幼鹿，从土块的顶端，
隐入茂盛的丘陵。
护林员小屋里播放着
天气预报。他才不关心
禽兽们的死活。
婚车绕到了他的前方。
每一扇门拉手上，
都绑着一条彩带。
他耐心地，想象自己练习打结，
打很多很多的死结，
然后再一个个解开。
行 旅
当他穿越城乡结合部
那耀眼的尘土
他必须显得谦柔小心
他听见，熟悉的黄昏
在他的身体里细细地呼吸
身体里的昆虫与草尖
青年旅社的红漆窗框
刺桐树如同当年
看到的那般光景
一样的冬天，他想
他感觉窗玻璃上的光
把他照得年轻
当他回忆身后的丘陵
宽大的裤腿就会带来往昔的风声
他想起，曾在途中
捡到一根锈迹斑斑的
铁条，用来抽打沿途的灌木
仿佛人间充满了罪
小 畜
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左侧的高架桥，它的橙色
将如何进入潮湿的山冈。
风不该飘行，吹动。
缓慢的中年剃刀，
不该有娴熟的旋绕。
我在八楼，飞鸟的高度。
我有一个吉祥的数字。
阴性，柔和，骄傲。
有人相信，适当的沉淀，
终会带来雨水。有人相信贞厉。
把品质维持在饱满边缘。
可是绿洲的椭圆，并不带来惊喜。
那江水翻涌，充满悔吝。
像胃溃疡困惑于饥饱。
观 仰――记12月27日大雪
风行地上，观。
但不是教化，只是自然的严肃。
雪花飘落，没有章法。
但符合六角形的。
有孚?若，或许是敬仰。
世间再没有这样的
洁白，容忍你的
恶俗和肮脏。
所以，你即是自然的奴隶，
而不是主人。
盥仪是神圣的，
六角形是完美的。
像幼童那样观仰，
充满欢喜，
欢喜它的堆积。
充满安定。
像窥视一样的观仰，
不能惊动它。
那些脆弱的，谨慎的，
有点儿胆小的。
观仰一场大雪，
让敏感的人深陷于内省。
像失眠时偶遇羊群，
内心有数不过来的惆怅。
未 济――并和杨典《行李》
往事就像一条航线
穹庐的弧度，时间的稀薄
让消逝更富层次
他由浓及淡
他发白
孑然一身的旅人
他的行李必是修辞
而不是哲学
他有一口坏牙
和先天的抑郁
在气流的缝隙里
需要一份平稳的经济餐
而不是木糖醇
稀释的白云
足可止痛
让他看到更远的宇宙
哦，那不是更远
那只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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