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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定义_断裂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老房子      在现在的乡下,已经很少见到这种有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的老房子了。泥土打成的墙壁,各种各样的木头支起的屋架,都蒙在一层厚厚的尘灰下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地面上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什,让人几乎找不到立脚的地方,头上的空间却出奇的高远。空气里总是充满了霉臭和腐烂的气味。如果是晴天,有一两束阳光透过瓦隙照进屋内,光与影就会形成一种奇妙的组合,迷离而又虚幻。这时,我们所生活的这个让人心浮气躁的年代就仿佛漫漫地退到了门槛外面,而我们则平静地沉下去,同周围的许多灰尘一起沉下去,沉入生活的深处,聆听心灵与历史的窃窃私语。
  没事的时候,我就想来这样的地方坐一坐,让心情静一静。我历来不爱说话,却喜欢听别人说话,尤其喜欢聆听那些饱经沧桑的声音向我们讲述岁月的故事。这种愿望,只有在这样的老房子里才能实现。可是,这样的地方现在越来越少了。我真想找一个地方长久地待下去,直到有一天,把自己也变成一种声音。
  
  石器的退场
  
  生活是一个舞台,每有新的角色上场,就必有老的角色下场。在二十年后的故乡,我深切地感受到一些曾经非常熟悉的东西已经或正在退出我们的视野,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那些具有几千年历史的“石器”:石磨、石碾、石臼、石槽、石碌碡……甚至,还有那些小小的捶布石。
  现在想来,石头在我们的生活里曾经扮演过多么重要的角色呀,穿衣吃饭,处处离不开它的帮助。同样的,那个最先把石头变成一个劳动工具的人是多么的伟大,他不但为人类节约了大量的体力和时间,还将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大大的向前推进了一步。人和石头相互对立相互敌视的时代从此宣告结束,生硬、笨重的石头借助人类的智慧变得灵巧而且充满温情,雄心勃勃的人类借助石头的力量加快了征服世界的步伐。
  从此,直到我的少年时代,石器都是农耕文明的主角,一路风光无限。在我的家乡,不但家家都有自己的磨房,而且村村都有公用的碾子和碌碡。清晨成者黄昏,无论哪家的女人吆牛磨面,全村都能听见石磨转动发出的“呼噜噜”的响声,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催眠曲啊,它让我饥饿的肠胃不由得充满了温暖的感觉。那时候,谁能想像将来会有这么一天,这些让我们如此依恋的“石器”将渐渐退出我们的生活?
  然而,尽管我们还来不及想像,这样的事情却已经发生。因为,一个更为强大的力量登上了乡村生活的舞台,那就是“电”。“电”无形无状,像一个可怕的幽灵一样总是隐藏在我们的视觉之外,但它带来的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却让我们传统的石器顿时黯然失色。尽管我们对这个陌生的入侵者充满怀疑充满困惑充满恐惧甚至充满敌意,但我们还是抵挡不住它富贵华丽的诱惑,满怀悲壮地投入了它的怀抱。一个时代的建立是这样的艰辛而又漫长,谁能想到它的崩溃竟如此简单而又快捷,我们几乎还来不及细细的回味,遍布乡村的磨房和石碾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见到几个残破的碌碡,都像失宠的宫女一样蜷缩在荒郊野外,向清风明月讲述着自己往昔的骄纵与威武――
  千万不要相信人类,它们是一群最容易忘恩负义的动物。
  
  艰辛与惊喜
  
  在山里,劳动是艰苦的,也是快乐的。每一种形式的劳动,都可能带来一些意外的惊喜。
  比如,你走了很多路,到山下去挑水。溪水明亮如镜,照出你黑黝黝的眉眼;一勺挖下去,水里的影儿乱了,木勺里却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儿。你把木勺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这条冒失的鱼儿,好像要记住它的模样似的,然后,你把水倒在桶里,将鱼儿又放回山溪。鱼儿一下子就没了踪影,而你疲累的心情也被它带起的波纹冲洗得鲜活湿润。
  比如,你吆着两头牛,从塬上往家里走。犁了一后晌的地,你和牛都显得疲惫不堪,走路的脚步也有气无力。突然,一个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砸在你的头上,让你觉得有点儿痛,又有点儿痒。你刚想发火,却发现那个砸着你的小东西蹦蹦跳跳地落在你前面的路上,竟是一颗玛瑙一般浑圆浑圆的大板栗。抬起头来,一条尾巴长长的小松鼠正蹲在枝丫间,眨巴着毛茸茸的大眼睛对你暗送秋波。你一下子就乐了,忍不住放开喉咙大吼一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比如,你顶着正午的炎炎烈日,在只有你一个人的坡塬上收割小麦。麦芒和麦叶不断地划伤你的皮肤,汗水一波一波流过,火辣辣痛得锥心。你一声不吭,咬着牙继续劳作。突然,你的眼前―亮,在一撮麦子的根部,有一个山雀子的小窝。鸟窝编织精美,像半个切开的葫芦,葫芦中间的碗儿里,小心翼翼地托举着三四颗黑底白花圆润可人的鸟蛋。显然,这是一对没有远见的山雀子,建筑爱巢的时候!错了地方。你将它们拿起来,一一对着太阳照了照,认得都是没有孵化的好蛋,正好可以做一道下酒的小菜,可就在这个时候,你的耳边传来几声山雀子凄凄惨惨的哀鸣,你看见了那一对在麦田上空无奈地飞来飞去的小鸟,你的心忽然楚楚地一软,觉得这些山雀子虽然可恨可恶,经常糟害你的庄稼,可它们地是一条命啊,它们也有一颗父母之心啊,咱咋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于是,你小心地捧起这个鸟窝,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地边的草丛里。当山雀子欢叫着飞向它们的新家和未来的小宝贝的时候,你突然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击中心怀,禁不住热泪盈眶……
  
  谷子
  
  母亲说,庄稼里头,就谷子最耐旱。雨水少的坡坡地里,你只要种一把谷子,不管年景好不好,它都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家。
  我问母亲,我们为什么不在所有的地里都种上谷子呢?母亲说,谷子好经管,产量却低,它是天生的苦命,只能种在可要可不要的坡坡地里。
  每当喝起小米稀饭,我就会想:小米原来像我一样,因为一生下来就没有奶吃,才长得这么又瘦又小的啊!
  
  煮面
  
  从柴垛上扯一把最干的柴火,我开始帮母亲煮面。这是1970年的春天,驻队的工作组要来我家吃饭,母亲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刚刚懂事的我帮她烧火。
  母亲在家里仅有的半勺麦面里,搅了一勺我们平常舍不得吃的杂面,凑合着擀了一桌面条。母亲边擀面边叮嘱我说,工作组吃饭的时候,我不要在边上看下巴,等人家放下碗了,剩下的就都是我的。
  母亲还叮嘱我说,给工作组做饭,一定要煮够两煎。公家人胃软,面硬了就消化不了,消化不了就会得病。啧啧,工作组要是吃咱的饭得了病,那罪可就大了。
  后来,工作组的人就来了。
  后来,工作组的人就走了。
  我喜滋滋从后门跑回家,却发现锅里的面条已经一干二净,连一口面汤也没有留下。母亲见状,赶紧把我搂在怀里,用她的脸贴着我的脸说:“好孩子,你已经知道怎样煮面了,是吗?”
  我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一定要煮够两煎,一定要煮够两煎。”
  母亲啊,从那天起,我就记住了:煮面一定要煮够两煎。
  
  麦地
  
  都说今年要大旱,没想到雨水比往年还好。父亲从医院回来时,麦地里的杂草已经长得和小麦一样高了,齐刷刷地没过了我的半个腰身。鸡肠草顺着麦秆往上爬,尖头菜开出了紫红色的小花,燕麦更是混在麦穗中间张牙舞爪地作出一副霸王状。我对母亲说,今年的麦子就算了吧。你把父亲照顾好,别让他―个人到处跑,我过两天就回来看你们,缺什么咱就买什么。你们老两口一年能花多少,只要身体好好的,省下的钱吃不完喝不完哩。
  过了一个星期,我放心不下,又抽空回老家看看。果然不出所料,远远地就看见母亲在麦地里拔草。她的腰一弯下去,碧绿的麦浪就像水一样漫过她的头顶;当她直起身子,手里便多了一把摇曳多姿的绿色藤蔓。为了便于劳动,母亲上身只穿了一件红色的线衣,从远处看过去,她一起一伏的背影就像一只沾在蛛网上的小小瓢虫,柔弱、孤独而又绝望,却不肯放弃最后的挣扎。我忍住泪水走到麦地边缘,想轻轻地喊一声“妈”,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回家去,却突然听到她在跟谁说话。哦,是父亲。原来,母亲把父亲也扶到了地边,这样既能照顾病人,也能安心地做点地里的活。
  吵吵闹闹过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和母亲,现在终于能够和和气气地呆在一起了。伫立在麦地边缘,我突然想变成一棵柏树,天天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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