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写给渤海二号火车轮渡 渡轮告诉我―― 火车也可以在水上行走 数十万吨重量的钢筋铁骨 撑起水上的楼船
让我想起飘飞的并非只有羽毛
轻盈的也不止巧笑倩兮的女子
面对海的博大精深
嘶鸣变得轻狂
沉重也成为浮浅
当一切隐在夜色与苍茫里
天光消失，海岸消失
火车与渡轮消失
只有灯光下一小片海水是真实的
以柔软的昏黑
预言着海的深不可测
只有足下的甲板是真实的
可脚踏实处的我，漂在水上
却不知身在何处
坐在船舱里
感觉这里和陆地没有区别
沉稳和轻浮没有区别
与我相比，香烟是轻的
它已穿越我的肺腑
和渡轮相比，火车是轻的
已在静默中穿越了海湾
和大海相比，渡轮是轻的
它已穿越了时间与空间
是的，在大海之中渡轮是微小的
如一枚叶片
可我知道，一切穿越都始于梦想
如同文字，在词语营造的空间才有了飘逸
弃绝阴郁与哀伤
只有快乐与光亮是轻盈的
如同这坚硬的钢铁驰过柔软的道路
无声地穿越大海
载满了诗歌和一船璀璨的灯火
花势
这不是盆栽豢养的花朵
在黔西
只有绵延百里的山地
无遮无碍的空阔
才容得下千年的花树与枝杈
和它狂野的性情与绚丽
在我的感觉里
它已不是杜鹃
强烈的色彩，无垠的浩大
吞吐大荒的气势
像一场与寒凉搏击的战争
留下恢弘与震撼
这一蓬蓬、一团团蕾朵
竟如此丰盈、繁盛
它不是为狭小的园林而准备的
也不以暗香袭人
装点婉约的小桥流水
它在枝头蹿跃，风风火火
数不尽的山峰波涛般汹涌
那是欲望忍不住的宣泄
簇拥着，躁动着，狂放着
进发的野性从山坡扑过来
在高天阔地之间
让一颗懦弱的心为之颤抖
枣核
我们喜欢这微小的苹果一样的枣子
尝食新鲜的果肉
仿佛有着穿透灵魂的滋味
是的，我们只对事物的表层感兴趣
只注重视觉、味道
当鲜枣在口中融化
却随手将枣核抛弃
其实，这两头尖尖的细瘦的枣核
用坚硬包裹着一切
芽的尖锐、根的触须。枝的摇曳
花的芳馥。以及无数的枣实
都隐藏在一粒枣核之中
是的，我们都是被欲望左右的人
如同面对一位漂亮女人
只欣赏她的纯美、靓丽
却无视她的内心
诗人餐厅
楼壁之侧
低矮、偏狭的木屋
在小巷逼窄的挤压里
喘息着，局促且昏暗
陈旧的门额之上
简陋的文字
也虚弱得郊寒岛瘦
这是首尔闹市的一隅
以诗人命名的餐厅
素朴的本色与高贵的贫穷
让繁华的都市羞愧
在泥色桌椅
与厚重的碟碗之间
我们啜饮清水，品尝
诗一样鲜嫩的青叶，一条条
分行排列的白菜、萝卜
拌着辣酱的词语
温热的汤，微小的蟹
领略少许胜多许的艺术
食物是为饥饿准备的
尽管我不习惯凉凉的菜肴
但尝试也是新的探寻
尽管只有米饭对我的胃口
在诗人餐厅，我不像诗人
因为米饭只具备散文的性质
金蛙道
当年，一位眉山人
来拜谒东坡雕像
返回之际
听到身后追随者的足音
回首却不见踪影
于是人们发现了这踩着声音的道路
一只又一只看不见的金蛙
在脚下鸣叫
发出咯咯的回声
明明灭灭
轻快中含着凝重
坚实里生出虚妄
我看不出路基下藏着什么
如同面对妙曼的诗行
说不清文字背后的意蕴
这只能感知
却无法言说的事物
存在，好像又不存在
苏轼布衣像
你站在小峨眉山的东眉之上
洗净铅华，一身布衣
不必在庙堂之上摧眉折腰了
卸去朝服冠冕
该有多么轻松
看你微微仰首
手握的经典不再打开
让我想起你的名句
领硌圣人之意
并不在书卷之中
我想起你的谪居三适
老栉梳发
午睡与濯足
潇洒旷达的诗人
将蛮荒之地看成奇绝的风景
心安之处即是故乡
今天，一个晚生九百余年的后辈
邀你坐下
陪你口啖荔枝
用竹签剔食羊骨
饮你自酿的真一酒
将肉也吃成你的名字
让我们与诗同醉
在这万山之下
既然五十而知天命
六十便该放浪形骸啦
诗人本非庙堂之器
世上又有什么比自由更为可贵
真的，至今我不知你官居几品
可你留下的千古名篇
诵读之时
却常常加速了我的心跳
母亲石下
在母亲石下，想起母亲
我禁不住涕泪纵横
是的，我的母亲也在故乡的山坡
立成一块石碑
在望儿山下，我跪倒在地
抱住这斑驳的石头
呼叫着，母亲――
我就是你远行归来的儿子
可你已经没有了呼吸
再也睁不开那慈爱的眼睛
只将祈盼与锥心的疼痛留给了我
让一颗脆弱的心难以承受
母亲，我至今愧悔
你弥留之际，我竟不在身边
匆匆赶回的不孝之子
只能跪在你的眼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