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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老,一树梅花小,住过诗人【挽住诗人】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五月初五,是我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端午节。   关于端午节的由来,向来都说法不一。诸如:纪念屈原说;纪念伍子胥说;纪念曹娥说;起于三代夏至节说;恶月恶日驱避说等等。以上各说,各本其源。据学者闻一多先生的《端午节》和(端午的历史教育)列举的百余条古籍记载及专家考古考证,端午的起源,是中国古代南方吴越民族举行图腾祭的节日,比屈原更早。
  但千百年来,屈原的爱国精神和感人诗辞,已广泛深入人心,故而人们“惜而哀之,世论其辞,以相传焉”,因此,纪念屈原之说,影响最广最深,占据主流地位。在民俗文化领域,中国民众把端午节的龙舟竞渡和吃粽子等,都与纪念屈原联系在一起。
  如今,竹书上的字痕依然清晰如故;
  五月初五的阳光至今仍浸泡在思念中,思念汇成一片汪洋的血红;
  汩罗江畔,一道高高跃起的弧线拴住千年的痛失;
  楚歌涌出水面,幽幽的音韵荡起亿万次的悲伤。
  心中爆响如雷的呼唤――
  挽住诗人,挽住历史。
  诗心不死,终成万古珍藏!
  
  母亲最忙重五节  陈友中
  
  我老家在温州的一个小山村。那里重五节非常隆重,俗话道:三日重五四日年。可见重五仅次于过年。
  重五为纪念谁?众说纷纭:纪念屈原,纪念伍子胥,迎涛神,龙的节日,恶日等等,但应以纪念屈原为主旋律。有唐代文秀《端午》诗为证:“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端午节的别称也是各个节日之最。如端五节、端阳节、重午节、五月节、菖蒲节、龙舟节、粽子节等多达二十多个。重五节是我们这一带的通称。
  我小时的记忆里,一家人中母亲是最忙的一位;四季八节里,重五节又是母亲最忙、最快乐而又最忧伤的一天。因为那天恰是母亲的生日。
  母亲的忙碌未到重五就开始了。粽子是重五节的重头戏,母亲往往提前十天半月就去采箬。箬竹枝细叶大,生于阴面的山间谷底。母亲常到附近永(嘉)乐(清)边界的一个幽谷里采。那儿奇峰顶天,青峦松岗,溪涧流水潺潺,林间鸟语声声。松鼠腾跃,雉鸡时起。母亲是采箬能手,头戴箬立,腰系刀鞘,在藤蔓横生,荆棘载途的柴草丛中,披荆斩棘攀缘,踏草采箬前移。箬竹生着老叶、新叶和未展开的卷叶。卷叶像支支嫩绿的锥子,尖尖地往上翘。山风吹拂,摇摇晃晃――似摇头,也似点头。我们采的是新叶,笃笃笃一张张箬在母亲手中捏成一贴,用茅草扎着捆在腰间。采到数十贴,捆成一大捆顶在头上背回家,又一贴贴摆开晒太阳。留些自用,其余的挑到虹桥卖。
  煮粽子得用松树柴爿,母亲也早早督促父亲备好。
  包粽常在重五的前一二天。几斗糯米,用稻草灰汤浇湿,放在大米背里,几束棕枝从梁上倒挂下来,姐姐、母亲动手外,还得把婶婶嫂嫂都叫过来帮忙。原料不同压出的粽子五花八门,什么青豆粽、黄豆粽、绿豆粽、红枣粽、肉粽……;一般都是四方粽,但也能做出新花样,如长长的,微型的。一个个给棕枝紧紧地捆扎着悬在空中,四个一小挈,八个十六个为大挈。一挈挈都躺到大铁锅里,浸在稻草灰汤中,要浸泡好长时间,才开始烧;烧很长时间,扑鼻的粽香才慢慢地从锅里袅袅撒开。我们便徘徊其侧,张张望望,直咽口水,还念着母亲让我猜过的谜语:四角四丁香,掉到河中央,河底翻筋斗,爬起脱衣裳。锅盖终于掀开了,粽子的香气与雾气扑面而来,我吃了一个又一个。母亲也给一些还没包粽子的邻居送去几挈,先吃为快。
  母亲还要为我们制作香袋,鸡蛋袋。针线,在母亲手里也跟镰刀似的运用自如。她利用花花绿绿的小布块,夜以继日,穿针引线,为我们每人织一个小巧漂亮的小香袋,里边藏有香粉、雄黄之类。放在身边,以驱毒虫叮咬。鸡蛋袋用线织成疏朗网眼,放一个鸡蛋。
  那鸡蛋可非一般,是用煮蛋草(中药名茜草)染红的。这红也非一般,其色纯正,红得发紫,红得匀称、透彻,有利保鲜,有益身体。母亲有时自己挖茜草,有时把任务交给我。我拿着小锄头到老地方找,那儿一棵三人合抱的乌桕树,枝稠叶茂,势欲与山岳峥嵘,树上蝉声阵阵,鸟雀翔集。树下泥土松软。茜草藤伸得长长的,根也扎得深深的。挖下去再挖下去,就有暗红的肉根露出来,挖它一大把,就能染红几十个蛋。挖茜草有乐也有惊。有时意外地挖到百合、九蒸姜,那是求之不得的。百合鲜炒、蒸晒都是美味;九蒸姜必须蒸九次晒九天,才成甜美的药膳。如挖到白字虫(书名蝉蛹),白白软软又胖胖,蛹身上短而疏的绒毛,我很害怕。后来得知它就是知了的前身。在泥土里呆一二年,甚至十来年,经四次蜕变,上树成为知了,雄的给我们吹奏天然的乐章。
  重五节那天,母亲起得特早。先是采“重五草头”――夏枯草,枫树叶,艾草,菖蒲……煮成一大锅百草汤让我们洗脸。母亲说凡是这天采的草都是消灾免疫的良药,洗了不长疮。要我们淋一淋,擦一擦,洗了又洗,擦了又擦,格外舒爽。接着是吃:大蒜,鸡蛋,粽子……然后是分鸡蛋,最大最红的放到鸡蛋袋子里,挂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在胸前晃来荡去,像晃动的小火球。
  午餐是节日的高潮。粽子依然占主体地位,一大盘子粽子居中:青黛色的外衣,四角如菱,系着淡青的腰带。腰带打的是括结,一抽就撤;要是打成死结,就叫?娘粽――急着要吃,可又解不开,就骂开了。有儿歌云:一个粽,四个角,箸串糖蘸,咬一口,放下。其次是鸡蛋,红彤彤的格外醒目,也格外诱发食欲。母亲说煮鸡蛋也有讲究:煮熟后即用冷水浇,好剥,离壳。不然,蛋都沾在壳上,吃不净,浪费。当吃到蛋黄时,母亲都反复叮咛:嚼细些,怕食积兮!再次就是乡村佳肴――鸡。母鸡是我们山面人的“石宝盘”,鸡蛋换针线,油盐;雄鸡当钟表用。平时只有稀客贵宾来才磨刀霍霍向家鸡,如新女婿,如儿子参军。其余就是重五与过年等大节日才杀鸡。大盘鸡汤里,有陪衬:豆腐、猪排、黄花菜。吃鸡也有讲究:最稀奇的算鸡腿,让当家人父亲享受。鸡头,鸡爪,鸡排,由我们小孩子吃。你若首当其冲直搬鸡腿,母亲会以眼神劝你退还。鸡头往往让爱睡懒觉的人吃,说是鸡醒得最早,吃了就能早起。吃鸡也有禁忌:吃了鸡子跟吃了鱼子一样会糊涂;五爪金鸡不能吃,说是成精了,一般鸡只有四爪,五爪是很老的鸡。
  满桌子菜都出自母亲之手,可她吃得最少。我们正吃得热闹,她却仍在烧,好菜都只吃一点儿,说是自己给油烟熏了,不想吃。我现在回想,这当是她的借口,故意省给我们吃的。
  不管平时会不会喝酒,席上都要沾一下。重五节不喝黄酒,喝的是家烧的白酒,酒中还要放些许雄黄。母亲用食指点着雄黄酒在我们的印堂上、额上点几下,用以辟邪。饭后,平时滴酒不沾的父亲端着大碗雄黄酒,大有勇士,临阵,把酒临风的气度。含一口,哺哺哺……,从屋里哺到房外,从房前哺到屋后,角落里,阴沟中,墙壁上,床底下,猪圈牛棚里……凡是有五毒――蝎、蛇、蜈蚣、壁虎、蟾蜍出没的地方,都哺个遍。再撒砺灰,一把一把 地撒,灰暗的角落也占了光。我们把它作为一除永安的净洁剂,总以为这么一哺一撒就一年安宁了。
  母亲生于1918年,重五是其生日,我们为她高兴,她也快乐,可往往快乐过后就偷偷地抹泪。后来从父亲口中得知,重五本不是个好日子。这天出生的,男克父,女克母。我妈九岁没了爸,12岁没了娘,只剩她孤苦伶仃一个人,真是命苦呀!母亲这么用心过重五,都是为了辟邪驱恶,为了大家平安。我后来从书里得知:古人真的以为重五是恶日。先秦时代,普遍认为五月是毒月,重五是恶日。《吕氏春秋?仲夏记》里规定五月要禁欲、斋戒。《夏小正》中载:“此日蓄药,以蠲除毒气。”还认为重五是死亡之日。《史记》载“孟尝君生于重五”。其父要其母不要生下他,认为“五月子者,长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这样,在此日插菖蒲、艾叶以驱鬼,薰苍术、白芷和喝雄黄酒以避疫。我们温州,古称瓯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南蛮之地,许多古语与风俗一直保留着。尽管我父母亲目不识丁,但她说的与古书都很接近。母亲还给我介绍了有关五月的天气、农业谚语:吃介重五粽,棉衣慢慢送。五月热,五谷结。五月烂,八月燥。
  因而,重五节就如春节一样成了我小时期盼的节日。
  如今粽子,鸡蛋什么的离我们更近了,即使不在重五节,叫卖声也前伏后起,然而,那个过程,那种氛围,那份乐趣却离我们日益遥远了。尤其是城镇里的青少年,几乎再也感受不到了。现在作为法定节日,能否让青少年深入体验,我期待着。
  逝去的诗人和不死的诗。
  
  闲话屈原  胡 帝
  
  楚人爱离骚。李白说,离骚是悬在日月上的。也就是说,那是生了辉的轻艳柔糜辞赋。那种皎洁、舒缓,流淌在内心,令人情思馥郁。
  稍有文化记忆的人都知道,屈原在荆楚文化里是一面迎风凛凛的旗。那种划破长空,带着历史千年烟尘呼啸而至的,是一种文化风骨,和一份文化气节。
  以前爱读老书,印象里,今湖北秭归至湖南黔岭一带长江流域均为楚旧地。在长沙岳麓书院庭下匾额上,还书写了“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硕大的八字。门庭幽深端肃,这是为文风世袭而自豪的典范了。据典籍,屈原故里在今湖北秭归。郦道元《水经注》说:“秭归县东北数十里有屈原旧田宅,虽畦堰縻漫,犹保原田之称也。”又一说,在今湖南汉寿。理由是当地出土了大量的屈原遗迹以及与屈原作品相关描述的文物。但尚无详实考证文字,类似的文化拉锯总是形同闹剧。
  在特定的文化语境下,总会走出一些历史符号来,做起文化的先锋。屈原的辞赋,无疑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就和相当数量的追随者。像贾谊,司马迁,东方朔,甚至李白,都有一定数量的摹仿之作。李白的古风与屈原的浪漫写作风格相仿,以无羁自由的姿态处世和行文。所以他们绕开声律,撇开形式,与传统对话,以参差错落的长短句,开合自然地直抒胸臆,所以才有了明胡震亨《李诗通》的“太白宗风骚,薄声律”以及胡应麟《诗薮》说的“《鸣皋》等作拟离骚”。这种借鉴体现了李白对屈原的尊崇,也从另一方面阐释了屈子辞赋的深远影响。
  屈原现存世之九歌、招魂、天问、离骚、九章、下居、渔父多为借内心情愫寄寓理想抱负之作,捆绑以痛苦和热情。这种文字表述,有切中引擎直白式的控诉,也有怀柔自我的生活抒怀。它们在错落成行的文字里穿梭、匍匐,并进入内心生涩地擦着壁沿蠕动。像“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毁”等章句,更是体现了他忠君、爱国、恤民的坚实情怀。及至他放逐沅湘,行走在汨罗江畔,一名年幼即好奇服的居士,胸纳朝野,却已满腹凄凉。“举世皆醉唯我独醒,举世皆浊唯我独清”闻来,已是壮士暮年般的一叹。
  屈原纵身汨罗后,无数楚人赶来悼念。“一朝国门破,汨罗葬诗魂”说的就是屈原遭谗放逐后政治抱负难以施展,并最终因秦将白起攻破郢都,他悲愤难捱,遂自沉汨罗的历程。“百姓抛粽米,佑鱼护其身”“又把龙舟赛,追忆爱国臣”则将人民对屈原的热爱转换成了真实而朴素的纪念活动。 屈原的忠贞、文学才华以及思想意蕴,历代而下,总有不尽的铺垫和外延。千载贤愚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时维五月,岁属蒲节。特挽笔以记之,以示不忘。
  
  喝着喝着就想到了屈原兄  谭丰华
  
  今夜在小阁楼上独酌,喝着喝着我就想到了屈原兄,他是个很好的诗人。我也写过一些不知能否称为诗的东西,但写得很假很煽情,而屈原兄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他的文字质地非凡,是蘸血写就的,有着暖暖的血的余温,感情恣肆汹涌而又有错落灵变、起伏回宕、一唱三叹的韵致。今天就着淡淡的月光喝酒,喝着喝着就想起了屈原兄,一个可爱的人,纯粹得死活不肯以其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可爱有多种,纯粹可以算第一等高贵的,古往今来,称得上纯粹的人,愈发少了,沐猴而冠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为什么呢?
  实际上,我们已经没法听到屈原兄你的表态了,你已经早早地成为了你。恍惚的酒意中我想起两个人的争论,一人挑衅式地问,不知道屈原又怎么样嘛?另一人呢,看起来像不大同意,说,还是知道一点屈原的好。屈原兄,我正为你感到莫大的无辜呢,你只是纯粹的固执的屈原兄而已,完全不愿意因你而引起2000多年后的世界任何一个小角落里的任何小小争论。屈原兄,假设我可以来一次时间旅行,回去阻止你的纵身一跳,我们或许就没有今天意义上的你了。想起霍金提到时间旅行的佯谬时说,若一个人可以回到他曾曾祖父小时候,并把这个曾曾祖父杀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按照他的说法,当时空被卷曲得可能旅行到过去时,能不能拯救屈原兄你,必须是物理定律的协调的解。他说,除非历史表明,你曾经到达过去,并且当时并没有把屈原兄打捞起来,或者没有干过其他和现状相冲突的任何事,你才能在时间中回到过去。喝着喝着我就想,原来啊,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们只是在时空的一个阴影中遭遇了一次小小的邂逅而已。
  所以,我们往往只能在一个特定的屈原时间里眺望你,一年一度一回眸,看独醒独清的你,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里,悲国势之日弱,哀民生之多艰。什么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怎么看都复杂得可怕,你是怎样的为之揪心,又是怎样的运筹帷幄,怎样的殚精竭虑。国家安危已让你牵肠挂肚,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忧谗畏讥的日子又让你饱受煎熬,你寝食难安,日趋消瘦的面庞,为那个绷得很紧的世界提供最有力的佐证,只是是非成败,只留下连绵的青山依旧……流放了,流动的栖息地,变不了忧世伤生的郁闷,痛愤难持,哪管得醒来身处汉北或是江南。屈原兄,我见你在流浪的路上形影相吊,独自飘零,苍茫暮色映照着你早已浑浊的双眼。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无刻社稷不关情,只是时局的大手,无时不箍紧你的喉。可怜汨罗渔父能洞透世事,但洞穿不了屈原兄的心事,沧浪之水,非不能濯缨濯足,只因乱世中志不能酬,玉碎瓦全,不如快刀乱麻,只见上下而求索,已成悠远的旧事,时间的维度上,屈兄的影像越发鲜明。   只是,屈原兄的影像,只能用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来修饰。先前用以拯救屈原兄的粽子,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美食,成为中国名牌,中国驰名商标和中华老字号,国家还有免检的,甚至还成为了很多洋人的洋食。我感到快乐,想,若是把粽子吃了,我们不会把屈兄也给吃了吧。今天腰圆膀宽的人们赤膊上阵,在端午那天划龙舟,哼哧哼哧比赛,争先恐后的,相当壮观,他们是不是要去打捞屈原兄的真身,已不再重要;人们喝雄黄酒,而开始时他们只是想对付蛟龙水兽,以免伤害江河里的屈原兄。然而不论是粽子、龙舟,抑或是雄黄酒,对你的这种礼遇至高无上,亘古罕有,然而,这对你仍不重要。你最后的一条江,亦已经成为我们久远的修习之地,只是,我的文字需要怎样的表现力,才能恰到好处地描述我们对一种神圣的必需敬畏?
  今天我喝着喝着就想起了屈原兄,蓦然想到一些不知相关与否的事情,就是在这个2008年,我们该怎么纪念屈原兄,怎样去纯粹,怎样去学会执着,去表达对我们这个国家的热爱,怎样去想想我们的民族性……大把的信仰已消失殆尽,一次性消费的感情却太多,现实已显得有些喧嚣凌乱。在这个小南风之夜,喝的虽不是雄黄,但喝着喝着我就想起了远方的屈原兄,屈原兄呀,你是我们能看见的最后一个诗人,毕竟我们越走越远,想起了那个远方的你我就忘记了眼角的泪水已如月光似的冰凉冰凉……
  
  屈原之死  王小天
  
  从家乡去长沙,车每每途径汨罗,心中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屈原,想起他忧伤、荒凉而又冷艳的诗句,想起他踽踽而行在时间荒野中随风飘零的发髻与胡须。江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流离不定的光亮,江面无声,有船只来往,划碎的全是屈原当年留下的梦。
  在中国的文化历史长河里,再也没有谁像屈原这样被赋予那么多含义的了。屈原是隐秘的,屈原的诗句也是隐秘的,而在这隐藏之后,隐藏着的则是飘之不散的柔软和零碎。屈原活了大概六十二岁,一生数次沉浮宦海,上天入地,曾享受过万人之上的豪华荣耀,也承受了孤独流徙的悲苦和清凉。
  重提屈原,其实我们是在追忆一种文化的内核,时间把我们推向了一个又一个时代高地,让我们的物质现世以无法阻隔的步伐直线上升,同时也让我们离最开始的地方越来越远,时间使得我们和历史只能隔岸相望,有了此岸和彼岸的区分。而屈原则以守信、清高、坚韧的姿态站在我们一直仰望的彼岸,怀抱我们文化的核,?望着他的子子孙孙。
  毫无疑问,屈原能够如此永恒的活在我们的话语之中,首先得因于他身上散发的文化意味和精神韵味。屈原一生两次被流放,流放路上的所见所闻充实了他,同时也刺激了他,让他敏感的心灵越发敏感,坚贞的情感越发坚贞,孤独的心事越发孤独。政治的失意导致的是内心无限的张力,于是屈原最终只能在狭迫的地基开始重新起程,从而奔赴往色彩绚丽的远方。正如屈原之后两千多年的梁启超所说,研究屈原,应该拿他的自杀做出发点。
  然而这远方是什么呢?现世是容不下?原的,而屈原则更是容不下现世。所以这远方只能是避走。屈原有他的“美政”理想,正所谓屈原自己所说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里面潜藏的清高和自勉,又有几人能与之匹?然而这“美政”终究无可救,楚国的大王于庙堂之高上一声令下,把屈原贬往了江湖之远,楚王不愿给屈原美的机会,不愿听屈原美的弹词。
  屈原曾有寻找,可是他并无迷茫,试看选自《屈原,涉江》中的几句话:
  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故将愁苦而终穷。
  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
  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
  这几句话翻译成现代白话文则依次为:
  我不能改变志向,去顺从世俗啊,当然难免愁苦终身不得志。
  我要扼守正道毫不动摇,宁可终身处于黑暗之中。
  只要我的心正直啊,就是被放逐到偏僻遥远的地方,又有什么妨害?
  这话说得多么分明,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屈原已看透世情,心有美梦,然而世界太肮脏,任届原再洁净,却终究是挽救不了整个楚国堕落而坠的脚步的。只是屈原他不愿意屈服,在这个世界上,所有至死不愿屈服的人只有两种命运: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然而很不幸,屈原成了后者。
  屈原之死剔除了楚国成就霸业的最后一个可能性,但是对中国文化来说,屈原却着着实实是个起点。正如有后人说的,公元前278年5月5日,不愿痛见楚国灭亡的屈原纵身投入汨罗江,其后激起的涟漪荡漾在中国历史几千年的长河中。
  屈原的悲剧在于,他一直以近乎僵直的姿势迎接着尘世的挑战,他注定惨败,却毫不妥协,他注定被毁灭,却誓死没有回首。中唐著名诗人戴叔伦在诗作《三闾庙》里写道:沅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日暮秋风起,萧萧枫树林。在我看来其实戴叔伦错了,他并没有参透屈原的内心,事实上屈原并无大怨,屈原有的只是高傲和蔑视。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屈原有幽怨,可屈原的幽怨不是对人的幽怨,他的幽怨像箭一样,直指的是我们头顶的苍天白云和历史过往。碌碌凡尘几多梦,苍天何在?历史也注定必将逝去,屈原只有以死才能彰显自己理想主义的艳丽旗帜。
  在我们中国的历史上,和屈原命运相类似的人很多。比如那位深引屈原为知已的才子贾谊,比如那个以书写《史记》而名扬天下的司马迁,再比如一代诗仙李白。而这三个人却在相类似的历史人生境遇面前,分别呈现了三种态度。
  贾谊年轻时平步青云,后来因为得罪官场被贬长沙,曾因睹汨罗江而写下了汉赋名篇《吊屈原赋》,痛心疾首地喊道:逢时不祥。鸾凤伏?兮,鸱枭翱翔。这句话翻译成白话便是:逢上了这个不祥的时代!现在是鸾凤隐伏逃窜,而怪鸟却在高空翱翔啊。贾谊被贬长沙总共三年,后来终被汉文帝召回长安,在这个过程中,贾谊充满期待没有绝望,采取的是死不放手的态度。
  比起屈原,司马迁则要更为坚韧和勇敢一些。屈原虽不妥协,可是他终究比司马迁少了和暗黑抗争的力量,屈原生命的弦耐不住混沌命运的撕扯,也耐不住龌龊官场的倾轧击打。司马迁就不一样了,他因为大将军李陵辩护而获罪下狱,受腐刑,却能够忘却自身缺憾,发愤著书,最终成了一代史学文学大家。这是凛然大义的态度。
  而李白则要潇洒和无谓得多,李白不是没有进仕的梦,可是一朝梦破之后,李白没有像屈原那样的清苦和执著,李白用清高和狂放重装和稳定了自己,以至于“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仰天大笑出门去,我等岂是蓬?人”的李白看透了人间虚无,他乘着酒性抒发豪情逸志,由此塑就了矗立中国诗坛万年不朽的灿烂金身,这是洒脱豁达的态度。
  只是屈原太绝决,他不是贾谊,不是司马迁,更不是李白。屈原之死让苍天如明镜,让我们看到了历史和民众的身影,屈原之死被那些握锄的手、摇橹的手、打渔的手从不同的时空伸出,以端午、粽子、龙舟的方式重新打捞并给予无限抚慰,这些笼罩在屈原周身的安魂曲,一 弹就是上下几千年。人们的这种抚慰,抚慰的其实何止一个屈原,其抚慰的分明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和爱恨之心!
  屈原之死其实就是屈原之始,正如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在诗作《淡水河边吊屈原》中所赞美的那样:你的死就是你的不死,你一直活到千秋万世!
  
  屈原情结  周 红
  
  我蛰居的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有座千年学府岳麓书院,书院挂着一副有悖常规的平起仄收对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曾有人评说它“口气甚大”,“过于张扬”,但可能从来没人思考过谁能坐上这楚材的第一宝座。我倒觉得屈原当之无愧。这不仅是因为屈原在文学、文化史上崇高而独特的地位,更是因为我心中的屈原情结。
  我是1976年上的高中,意想不到的是,当时我们的省编《语文》教材上居然选了屈原追悼保家卫国将士的祭歌《国殇》。那时功课不紧,教材难度不高,要求背诵的诗文屈指可数,所以我至今仍能脱口而出: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诫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与楚辞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这样令人过目难忘。诗中描绘出了一幅气势雄壮却惨烈无比的战争场景,将短兵相接、生死相搏的场面真实地再现于读者面前。抒发了对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无比崇敬的心情。“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是作者对战死的将士热情的赞颂。女诗人李清照的著名诗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正是借鉴了《国殇》的手法,那澎湃的爱国情感成为了后人宝贵的精神食粮。
  这正是屈原作为历史文化名人的伟大之处。这位天才的歌者,不仅开创了诗人从集体歌唱到个人独立创作的新时代,而且从楚地民歌土壤中吸取了丰赡的养料,创造了“楚辞”这一便于抒情的诗歌样式,为我国文艺舞台绚烂多姿的浪漫主义演出拉开了序幕。这种名为“骚体”的诗歌借物咏怀,直抒胸臆,呼天喊地,反复吟咏,融叙事、抒情、议论为一炉,造成一种排山倒海却又九曲回肠的气势,一下子就俘获了读者的情感,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的文化史。
  1979年,我负笈西行,到被称为“火车拖来的城市”怀化求学。在湘西三年,屈原的伟岸形象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屈原,出生于湖北秭归,归宿长沙附近,自沉于汨罗江,他最后的生命历程是在湖湘度过的。《怀沙》是屈原投水前的绝笔,“怀沙”二字,有人认为是“怀抱沙石(沉江)”,即司马迁《屈原列传》中的“怀石”,也有人认为是“怀念长沙”的意思。我当然更赞同“怀念长沙”之说,不仅因为长沙为楚先王始封之地,古时的长沙地域很广,汨罗也在其内;屈原在泪罗投水,也就是要归死先王故地,更因为我是长沙人,在长沙与汨罗之间的靖港小镇长大。
  在怀化读屈原的作品,最感亲切的莫过于《涉江》。“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屈原所称之“南夷”,清人王夫之解释说:“武陵西南蛮夷,今辰沅苗种也。”即史书所说的“五溪蛮”。五溪,是沅水流域的五条支流,一般指雄溪、椭溪、酉溪、?溪、辰溪,全在现今的怀化境内。“五溪蛮”,就是指生活在五溪地区的少数民族,因其未被开化,所以以蛮称之。
  那是一个金秋时节,“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云梦寒风凛冽,天地一片迷茫。霏霏淫雨,浇在屈子的发肤上,仿佛浇在忧愁的心坎里。他从常德南边的津市出发,乘坐一种有窗的船儿溯沅水而上考察民情,访贫问苦,来到了沅水中游的泸溪县白沙镇。看到这里的山川跟湘、沅下游迥异,屈原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一方神奇的土地。他欣然下锚泊舟,在枉渚村盘桓了数日,饱览了当地的水色山光,然后继续溯沅而上抵达辰溪。“朝发枉睹(同“渚”)兮,夕宿辰阳”,《涉江》一诗记录的正是这段难忘的行程。由辰溪进入溆浦的大江口,便来到了五溪深处,只见高山峻峙,溆水湍急,古木森森,猿猴啾啾,屈原郁闷的心情为之一振,不禁脱口吟道:“人溆浦余值?兮,迷不知吾所如。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而多雨。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之所居。”
  “五溪”是屈原第二次放逐的终点。歪打而正着,它不仅用神奇瑰丽的景色,更以众多少数民族的原始遗风和古老习俗迷住了屈原。这位文化大师如鱼得水地在这里歌吟了数日。他时而与村民躬耕于田野,时而与老叟打鱼于江边,时而与儿童戏于黄橘之下,还亲眼目睹了当地秋社举行的祭祀山神活动和粗犷的原始傩戏歌舞。诗人最感兴趣的要数其中的傩文化,它源于上古的滩祭,由巫师带面具演出迎鬼,娱鬼,送鬼的故事,以与过世和来世对话。死亡,是凝重,是悲怆,更是我们无法逃离的宿命。但屈原觉得,作为一个血统高贵,且修身洁行的人,决不能因怕死而变心从俗,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在“五溪”的这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要登高远眺北方,京城郢都的安危,使他忧心如焚,黎民百姓的流离,令他牵肠挂肚。雄大的抱负,奔放的激情,忠贞的爱心,酿成了千古情诗《山鬼》。山鬼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神,她的衣着“被薜荔兮带女萝”,她的容貌“既含睇兮又宜笑”,她执着自己坚贞的爱情:“怨公子兮怅忘归”。诗中的神和人已结为一体,独处深山的美丽的山鬼,实际就是万般思念着祖国和君王的屈原的化身。图腾,女神,巫风,入神之恋,花林的传说,《山鬼》一诗融会了整个沅湘古老的民俗,美得那么缥缈、朦胧、妩媚和哀伤。今天,被誉为“原始文化的标本”“楚文化的活化石”的沅陵辰州滩戏,已列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我们从中仍能找到屈原诗中那山鬼的影子。
  每当天气晴和的日子,屈原爱到山中的橘林用心赏玩。湘西红桔,外观静美,内心洁净,恰似道德高尚的君子,更使屈原佩服的是橘树那“深固难徙”“独立不迁”的品格。诗人在一番感悟后,诞生了千古传颂的名篇《桔颂》。诗人歌颂橘树的植根深固、遗世独立的品质,正是他自己的写照,也是体物写志的典型作风,与《涉江》中的“余将董道而不豫兮”是灵犀相通的。
  在怀化的泸溪、溆浦,至今还留下了很多与屈原有关的地名,如屈原滩、离骚湾、原钓岩等。安宁祥和的美丽小城芷江,则因《九歌?湘夫人》“沅有芷兮澧有兰”的诗句而得名。
  参加工作后,有十多年中学语文课本里都选了屈原的《涉江》。我饶有兴致地跟学生们讲泸溪,讲大江口,讲傩文化,授课便传神逼真起来。在我们生活的城市,两岸都有联想起屈原的遗迹,河东的贾谊故居,贾太傅贬谪长沙后,在这里写下过《吊屈原赋》,他是汉代惟一一个写骚体赋的作家。河西岳麓山南的靳江河,因流经屈原政敌楚大夫靳尚墓前而得名,据说是全国惟一一条以姓氏命名的河流。靳尚实在鲜为人知,屈原则因为心系祖国和民生而万古流芳,这应该是历史的必然。
  蜗居一室的我,多年不见儿时龙舟竞渡的热闹场面了。生活节奏的加快,生存竞争的激烈,让我们在享受到越来越丰富的物质文明的同时,丢失了不少优秀的传统文化。今年,国家将端午佳节增补为法定假日,其目的不 言自明。我真心希望今年的端午能在省城看到一场童年时代那般热闹龙舟竞渡,让我黏稠的屈原情结越来越富有诗性。
  
  名家论屈原
  
  屈原是中国最早、最伟大的诗人。他“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文心雕龙》)。一个人对后世文艺起了这么深远的影响,确乎罕见。所以如此,正由于屈原的作品(包括归于他名下的作品)集中代表了一种根柢深沉的文化体系。这就是充满浪漫激情、保留着远古传统的南方神话――巫术的文化体系。在基本可以肯定是屈原的主要作品《离骚》中,你看,那是多么既鲜艳又深沉的想象和情感的缤纷世界啊。美人香草,百亩芝兰,芰荷芙蓉,芳泽衣裳,望舒飞廉,巫咸夕降,流沙毒水,八龙婉婉,……而且在充满了神话想象的自然环境里,主人翁却是这样一位执着、顽强、忧伤、怨艾、愤世嫉俗、不容于时的真理的追求者。《离骚》把最为生动鲜艳、只有在原始神话中才能出现的那种无羁而多义的浪漫想象,与最为炽热深沉、只有在理性觉醒时刻才能有的个体人格和情操,最塞满地溶化成了有机整体。2000年来,能够在艺术水平上与之相比配的,可能只有散文文学《红楼梦》。
  ――李泽厚,著名文艺理论家、哲学家。
  (摘自《美的历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屈原无疑是当时楚国在文化上最具开放态度、最博学的人。他与怀王具有特殊的感情关系(在诗篇中甚至流露出同性恋和单恋的倾向)。他在政治上抱负远大,试图复兴楚国,由楚国来统一天下。但是,从屈原一生的表现看,他绝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缺乏现实感,不懂得政治需要忍耐和等待。他的心理上有严重弱点,不仅有洁癖而且有过深的自恋情结,因此孤独少友。这种弱点导致他在政治上最终必然难以成功。但屈原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他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留下鸿篇世制的个性化诗人。他的诗篇在体制上创生了类型,而且他所采用的“香草美人”的象征手法和幽兰空谷的存在主义感受,成为后世无数文化人模拟的文化原型。
  ――何新(著名学者、历史学家、经济学家)
  屈原的“天问”最终导致他的自杀。人的性伞德性足够了,上帝当然就不愿意出面;君子既然凭自己的自足万德的心性就能够顶天立地,便已经回绝了上帝。既然上帝在君子的世界中只是建设,君子的实用理性和道德生命就足够了。“天问”申的屈原怎么会是像约伯那样非要上帝出面评理,在这种前提下祈告不久等于无谓?屈原的祈告不可能是超越的跳跃,也就不可能超逾自己的孤苦无告、恩无所依。中国诗歌没有对人的性命论意义上的恶和欠缺的认识,因而也就不会有神性的颂歌(屈原的《橘颂》恰恰是对自己的赞颂),不会有与神性颂歌相辅相成的哀歌(《离骚》既非哀歌,也非真正意义上的诉歌)。
  ――刘小枫,著名学者,北京大学比较文化研究所兼任教授。
  (摘自《拯救与逍遥》,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8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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