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 我真的看见过它,那时 我骑在它的背上,喝酒 打牌,谈恋爱 我觉得它是一个又慢又笨的家伙
(那时,我饕餮油盐柴米
但不知是从哪里来)
突然,它野兽一样
重重地踩了我的脚
我疼得高声叫骂
(从那时起,我终身跛脚)
我的骂声未落
两鬓已霜雪交加
不弹
这把琴,温软地横陈
桐木的琴身
波中有伏,直中有曲
走近它,一股隐秘的香气
袅袅而来
七根琴弦伸出七只手臂
七缕流苏荡漾七股春风
我探出双手
距琴弦还有一毫米
戛然停止
勾剔抹挑的指法我都会
我害怕,这一指弹下去
不是在复习宫商角徵羽
这琴音可能会
吐出蛛丝酿出美酒,或者
亮出利刃
让我后半生都气喘吁吁
落花
我在沙滩凝神伫立
是看看大海怎样的淘洗尘埃
海浪一遍遍一层层地向我
推荐桃花
浪涌不止 花样翻新
我看到海的内心平稳安静
浮在表面的浪不是海
开在浪头的花不会香
我捧起一朵浪里桃花
手掌里,花灭水死
啊,我捧起的仅是
逝去的时间
暂停
风不会
流水不会
我这个扔下橹篙的
艄公,会。
船靠岸,我回家。
家以外,风停水住夜冷
我缱绻在香暖的炊烟里
流动自己体内的风,和水
门外的黑夜,冻得僵滞
洁癖
尘土,无处不在
公路 会议室 商场 床上
咽喉 血液 视线 心灵
混合着氧气 让人
主动吸纳或被动接受
我洗净抹布走进书房
擦净每本书擦净我案头每页稿纸
我一边擦一边自语:我不能
消灭任何一粒尘土
但,我也要拿起干净的抹布
表明我的态度
抑郁症
结婚三十年了
老婆每天都要我对着她的眼睛
说:“老婆,我爱你!”
然后,她一定要追上一句:
“是真的吗?”
她像怀疑一扇玻璃窗的透明
不断地、反复地擦拭
直至纵横擦拭的划痕
把透明弄得模糊
受欢迎的谎言
老婆在厨房炒菜
灶台上摆了十几种调料
我说:一道菜放这么多调料
我们究竟吃的是菜还是调料
老婆说:其实,我们很少能吃到菜
本来的味道 就像你们写的文章
有多少是真实的生活
吃饭时, 我自忖
这菜的原味为什么怕调料
穿过桃林
这花不是朝一个方向开
随着风摇摆见着亮光就笑
我远远地望去像工艺品
走近了也看不到哪个枝丫能结桃
我只是从桃林经过
不关心花为什么开
迎面撞上的微笑
我都当做花的机械运动
即使是拂掠我的衣襟
我都认为是风的机械运动
我目不斜视走我的路
不管身后的花是为生存而开
还是因为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