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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敏 [许敏的诗]

时间:2019-02-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许敏,1969年12月出生。安徽肥西人,现居合肥。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绿风》等刊物。短诗入选《中国年度诗歌》、《文学精品》、《中国诗歌精选》、《星星50年诗选》、《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60年诗歌精选》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草编月亮》。参加诗刊社第23届青春诗会。
  
  诗观:1993年8月到第二年6月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的父母相继离我而去,他们在病痛中的隐忍和克制至今撼我心灵。
  我正是在这时爱上诗的,所以我的诗歌关注人性中的那一点点温暖,总是向下的、有痛感的,也是渴求宁静的。
  现今,世界一片澄明,妻洗衣,女儿写作业,我看书,有几株植物,在阳台上享受阳光。
  恬静真好!诗是我在芸芸众生间行走的一双芒鞋,喜欢 着尘土写诗,希望永远没有尘埃落定的一天。
  
  深呼吸
  
  有时,我会醉在这浓烈的花香里
  树枝用蓬勃向上的力,推开一片寂静
  温暖,潮湿,暗处正下着细雨
  我怀着一只鸟的虚妄,停在那里
  而花朵和绿叶都在生殖
  一些芽孢攥紧小拳头
  闭上眼睛,你会梦见少女在游泳
  不用偷窥,她就在你的面前脱衣
  也许是一部分细胞太敏感了
  它们需要立即住院,穿上干净的睡衣
  这个春夜,我要克制一点儿
  别让花香独自把我一人带走
  
  多余的人
  
  走在路上,你是克制的,也是安静的
  空气恶浊不清,有香豌豆、风信子和野樱草的
   腐烂味
  把手按在枯萎的断枝上,以防伤口蔓延
  抱怨疼痛渴求绝望战栗
  踢掉鞋上的湿泥,脑袋像洋葱被一层层剥去
  鸟雀都在唱不同方言,婉转中的寂静
  对着一丛鲜花一丛荆棘
  你两眼漆黑,一切都无法挽回
  
  灯盏
  
  灯盏里没有油,一头牛睡在牛棚里
  堂屋、厢房空着,门前的榆树下也空着
  麦秸干净,稻草平整,都一堆堆地垛在路旁
  灶间有??的鼠声,有夜猫蹑足的机警
  一件红漆碗柜隐藏细密的纹理,没有月亮和
   星星
  也没有野兽和花朵,三间茅草屋,有了一些松
   动
  我和哥哥剥花生,第二天煮粥吃。一间牛棚
  很温暖,有尿骚味。夜在雪中融化,“咯吱咯
   吱”声
  像人绕着坟走,孤单的夜鸟,缩着脖颈在河边
   的
  榆树上张望。母亲的棉花歉收
  山林稀疏得没有李白、杜甫、曹雪芹。珍贵的
   糖和盐
  心消瘦得像一只黑梨。已厌倦与麻雀为敌
  蛐蛐在絮叨。几株狗尾草,摇曳狰狞的面孔
  而生活终将驯服,像你忘了合拢的嘴巴
  我有一块海绵,靠挤压它我将自己缓缓释放。
  
  夜曲
  
  夜晚是从白天开始的,这毋容置疑
  当你意识到天全黑了的时候,其实你的思想
   还亮着
  夜晚就像一个老妇人,就像蜈蚣有很多只盲
   从的脚
  你想把黑夜这块布放在月光里漂洗
  云遮月,桂花落,枇杷沿山坡滚动
  乌鸦活了一辈子,还是不能除去自身的黑
  扼杀田野里的小兽,我也难辞咎责
  梦成了漂浮物,在梦中你搬不动任何一块重
   物。
  
  蝴蝶
  
  像蝴蝶一样美丽,这样容易引起注意
  走着,走着,鬼魂们把阳间认作阴间
  这么多鬼魂,保不准有患病感冒的,像蝴蝶一
   样美丽
  美是危险的,摇摇欲坠的。看!豌豆花上的那
   只蝴蝶
  已经有了妊娠反应,月潮很快就不适合她了
  蝴蝶,来照照镜子吧。你本身并没有错,是生
   活一再将某些事物倒置。
  
  驯鸟记
  
  老人住在我的楼下
  每天以他的执著感动我两次
  清晨 黄昏
  他都如约地将黑漆漆的鸟笼
  挂到门口的晾衣绳上
  用本地土语
  给他心爱的八哥教授半小时外语
  “欢迎光临”“恭喜发财”
  老人要实现他余生的宏愿
  一遍 两遍 三遍
  再三遍 两遍 一遍
  春去秋来 不厌其烦
  我疑心这八哥有高贵的血统
  两年多它都不肯俯就
  可老人精神矍铄 毫不气馁
  隆冬 他依旧每天在百叶窗下感动我两次
  可世界不知从何时起 颠倒了个
  如今 传进我耳膜的
  那苍老的声音 怎么听都像鸟语
  
  鹤
  
  晚秋的一片稻田
  我分不清哪一块与天空更接近
  新鲜的泥浆
  挽留不住几粒米虾的走失
  它,翩翩飞来
  冷峻,高贵,有雪的气质――贞洁之美
  一个少年忘了自己
  忘了麻雀、燕子是会飞的禽鸟
  它没有穿脏的白裙子仍在我记忆的抽屉里锁
   着
  一个少年立在田埂上发呆
  ――只剩下空壳
  至今,我仍在寻找它的一根落羽
  一只高贵的鹤
  让一个乡下的孩子
  一再沉溺梦境
  至今,这只鹤仍没有飞远
  
  苍鹭
  
  都睡熟了。请收下这洪荒宇宙
  赐予我们的安静的夜,
  请收下这些风和月。收下吧。
  
  都睡熟了,它们仍有余生――
  
  从教堂尖顶飞来,小镇涂满十月的经血
  我的心中有枯叶,有热泪,有红果
  有浅浅的芦苇,有风化了的石子。
  
  苍鹭飞来,涌向我潮水般的窗口
  身披露水,在一个遗忘的早晨
  告诉我溪流中鱼的消息。
  
  
  黄昏
  
  这有青铜质地的黄昏,在乡村并不多见
  我攀上屋顶,徐风中的鸟群向南飞去
  远山带着宽容的沉默,就快在淡蓝的暮霭中
   消失
  我试图用四十年的光阴挽留,但太短暂了
  仅一两次,天空用它的蓝将我的翅膀抬高
  一阵风翻动身边的茅草,暮色从屋顶落到地
   面
  湿漉漉的,用平和的语调吐出――
  那么多熟悉的身影和荒草般的面容
  我无法把自己同古老的时光锯开
  像一个蹲在楼梯口不想回家的孩子,独自忍
   住夜色
  风吹孤寂的树梢,风吹薄薄的心脏和天空
  我咽下这难言的苦涩,即使错下去也不想得
   到任何宽恕
  
  燕子又回来了
  
  窗外欲雨。流星坠入寂静
  音信不多,几点露水
  湿透花枝。你起身关窗
  一只燕子像落魄的书生
  天空飘过肃穆的云,从生活中隐退
  然后铺陈,是一个人旅途的终结
  牧牛,拔草,除虫,担粪,然后写下炊烟
  然后松动――松果样坠落
  暮色依旧,燕子又回来了
  只是再不能踩着
  青草虫鸣,顺着灯火的方向回家
  野地里,你多次拾到腐朽的棺木
  那是大地的胃液尚未将逝者的亡灵消化
  
  孤岛
  
  秋天骤然而至。你和她是天空中散步的两只
   鸟
  瘦小而隐忍的肉身,就快走完平庸的一生。
  
  水面寂静,你们的飞行缓慢。
  有说不尽的辽阔心事和尘垢,
  被时间之手擦拭。
  像驱逐盲人眼中持久的白雾和黑夜,
  大地刚刚侧身,压扁的乳房――山峦
  有寂静之美,湖水与之并排躺下。
  
  天空正喷薄着落日的葬礼。
  一座岛,是一封信,没有地址。
  
  忆桂花
  
  虫声,细柔了下来。被月光碰碎之前,
  它们是锃亮的黄铜、绚烂的丝织品,
  是一群穿花裙子的小姑娘挤在槐树下躲雨。
  寂静。持续三秒。空气中有迷人的乳婴的微笑,宛如圆润的果子,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吊着,
  一阵风吹来,美妙的音乐从寂静中升起。
  我惊讶于一朵小花也能灼伤记忆的手指,
  它就这么无声地落下,忘了自己
  不紧不慢,仿佛一场秋雨,已暗自完成了对命
   运的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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