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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内史】会稽山怎么读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刘长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著有《天台山笔记》、《墨海笔记》、《大地笔记》、《宣纸上的记忆》等散文随笔集十二部。作品入选大学阅读书目,全国高考语文试卷,多省市中学语文课本及课外阅读教材。先后获第三届人民文学奖、首届冰心散文奖等二十多种文学奖、书法奖。
  
  古代的官员赴任,因为路途遥远,又没有现代发达的交通,只好骑马或坐轿,品秩低的还没有这些个待遇,只好步行,要一天一天地走,短则数日,长则月余。旅途寂寞,途中遇有奇山异水,也会捎带着双脚欣赏了。如果山水神奇地触着了心灵中的一个角落,进也好、退也罢,“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也会以忧国忧民的姿态借题发挥,写下诗文留给后人,让人知道他的行脚和心思。比如,曹操的《观沧海》,陆机的《赴洛道中作》,王粲的《登楼赋》、张衡的《归田赋》……
  从建康到会稽,通常的路线应该是沿长江南下,离吴会(今苏州)、至京口(今镇江)、往曲阿(今江苏丹阳)、下晋陵(今常州)、到湖州、过钱塘(今杭州)……少说也有十几天的路程。三国东吴时,孙权开通了一条由建业至会稽的黄金水道。从建业出发,溯江而入京口的江南运河,再入钱塘又进浙东运河,然后到达镜湖。沿途又有“包孕吴越”的太湖、“壮观天下无”的钱江潮、“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山水……可是性喜山水的王羲之都没有停留。
  山程水程,长亭短亭,车船马楫,一路奔波,甚至来不及瞥一眼沿途江南的山水和优美的风景,王羲之就匆匆地赴任了。
  会稽(今浙江绍兴),钟灵毓秀人文荟萃之地。大禹治水,八年于外,曾三过家门而不入;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二十年,报仇雪恨于天下;西施?纱,使游鱼沉底,让飞雁落江;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时代,思想家王充举起唯物主义的批判旗帜,锋芒真指孔孟之道……
  好像是为了赴历史名人的一个约会,王羲之如期而至。那是东晋永和七年(351)年底或是永和八年(352)年初之间。
  会稽曾是晋会稽王的封地,按照当时的制度,“诸王国以内史掌太守之任。”会稽内史其品秩虽与郡太守同,但与护军将军的地位和权力相比,显然是降格使用了。“官大官小,没完没了。”跻身仕途的人,谁不想官越做越大,当了科长的想升处长,处长的要当厅长,厅长的还想当个部长的干干,“人往高处走”嘛!可是,王羲之好像没有今人这样的执著和计较,既没有一句怨言,也不闹一丝情绪,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职守中去。在会稽内史这个任上,他有三件事情办得相当漂亮,至今还为当地百姓所乐道:一是“开仓振贷”,解当地饥民走投无路之急,安定了社会与民心;二是轻车简从,访贫问苦,“周旋五千里”,走遍了会稽郡所辖十县(山阴、上虞、余姚、句章、始宁、永兴、诸暨、鄞、?、剡)的山山水水,当他了解到朝廷赋税繁重,百姓不胜负担,而以苏州、绍兴最为严重的情况后,为民请命,立即上疏朝廷要求减免赋役,使得当地人民“小得苏息,各安其业”;三是由于他从中央政府到地方任职的,对官僚机构臃肿办事拖沓的作风有了更深切的认识,从整顿吏治入手,打击贪官污吏。最典型的事例是粮库官员的监守自盗,仅以会稽郡属下的余姚县为例,监守自盗的大米就“近十万斛”。他施以霹雳手段,收到“诛翦一人,其后便断”的成效。当年,那个青白眼的阮籍骑一头毛驴到山东的东平做官,更确切地说是“玩票”,也是从整顿吏治入手的,快刀斩乱麻,事情办得相当利索而且漂亮。不到十天的时间,“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又可说明他过去的牛皮可不是吹的!在阮籍也许是小试牛刀,露一手让人瞧瞧,可是却让一生倨傲的李白为之钦佩不已,说是“判竹十余日,一朝化风清。”我看,王羲之也不简单,颇有前辈阮籍的作风哩。另外,王羲之还写信给尚书仆射谢尚,要求中央政府精兵简政,减少文灾,简化程序,多为百姓着想,少干扰下面的工作,皆为有识之见。
  他又爱才、惜才,认为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能不能治理好,关键是重用“君子”而不是重用小人,这分明又是诸葛亮“亲贤臣、远小人”人才观的东晋版。大概是临安出缺了长史这个职位,王羲之主动推荐手下的人给朋友,信是这样写的:
  
  诸葛者,君识之不?才干好佳,往为钱塘著绩。又入仆府,有以尽悉宰民之至也。甚欲自托於明德。云临安春当缺,尔者君能请不?仆必欲言待佳长史,亦当是君所须。
  
  他不是胡乱推荐,顺水推舟白送人情。相反,却是非常认真负责的,建立在对诸葛的长期考察和了解的基础上。要知道,不论是那朝那代,能够做到出以公心知人善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论那朝那代,用坏人、用奸人、用小人、用庸才、用口蜜腹剑之人,用人不当,造成祸乱亡国的教训不是没有。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王羲之在担任会稽内史期间,东晋政权内部掀起了一阵北伐热。居心叵测的桓温在伐蜀取得成功后,积极准备北伐,欲借此提高个人威望,实现其称帝的野心。宰辅司马昱为抑制桓温,故意搁置他的几次北伐建议,拖了两年。永和九年(353),又抢先命令扬州刺史殷浩为总指挥,出兵北伐。殷浩是个书生,只会写诗作文清谈玄学,却不会领军打仗。庾翼识人,当年他就跟人说过这样的话:像殷浩这样的人现在只能束之高阁,等到天下太平了,然后考虑让他担任一定的职务,发挥他的作用才是适宜的。可是,官字两张口,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殷浩也乏自知,屁颠屁颠地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出征了,结果大败而还。洞若观火的王羲之,先写信给殷浩,劝阻其不要盲目北伐,不听。随后,殷浩大败,又觉得拉不下面子,复图再举,又败,史书上说“屡战屡败”。教训够深刻了吧!
  王羲之接连着又给殷浩、司马昱写信,警告他们“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从当时全国的形势来分析,东晋的国力和军队的战斗力,以及后方粮草的供给都不足以完成统一中原的大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存在着亡国的危险的。权衡得失,只能退而求其次。只以长江为天堑,保住江南半壁江山。“力争武功,作非所当。”从深层次说,这其实就是墨子“非攻”思想的一个体现,他力图阻止的是一场劳民伤财的战争,发展和稳定江南和平安定的局面。没有饥饿、没有逃亡、没有战争与流血,年年五谷丰登,家家安居乐业,造福江南百姓。人在清醒的时候能看清现实,王羲之看清了现实。他在信中说:“知言不必用,或取怨执政,然当情概所在,正自不能不尽怀直言。”对于这样大胆而又积极的建言,不说“一言可以兴邦”,至少是从当时的实际出发的,不失为经略江南的一个良策。所以,明代复社的领袖人物张溥说他“善察百年”。这与后来被人诟病的东晋高门大族因为在江南过上了安逸的生活,而不思复国的消极心态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千夫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诗人邵燕祥说:“一片国土、一个社会,有声音才有生气。”可是,谁在听?这微弱的声音。人家对他的建议,只当“耳边风”。
  东晋建立以后,从建武元年(公元317)至太和四年(公元369),在长达半个世纪中,朝廷没有中断过北伐中原的议论,也有过一些军事举措。这固然由于南渡的北方世族的亡国之痛,思念故土;也因为北方百姓为避免战乱,过上安定生活的民众呼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谁都可以在这个重大命题上大言不惭,慷慨激昂。又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假统一大业之名,行争权夺利之实。尽管北伐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却都是演戏而已。当年击楫中流的祖逖,苦战四年,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正准备“推锋越河,扫清冀、朔”的时候,朝廷却又派出征西将军戴渊辖制祖逖,弄得祖逖左右为难忧愤而死,北伐化为泡影。此后,庾亮北伐,殷浩北伐,桓温北伐莫不以失败而告终。
  几回回梦里回故乡。如果说盼望北伐成功,完成统一大业,他比所有的“南渡衣冠”都更加迫切。建元元年(343),庾翼率军进驻襄阳,即将挥师北伐,王羲之真是喜出望外,他告诉朋友说:“雅恭(庾翼字)遂进镇,东西齐举,想克定有期”。可是谁又会想到,庾翼倡言北伐,也不过是个幌子,“议者或谓避衰”。事实上他取得襄阳,解除了荆州的后顾之忧以后(庾氏的势力重心在荆州),就没有了动作。同时因为庾翼很快的病故,所谓北伐也就划上了句号。永和十年(354),桓温第一次北伐,失败后胜,进军到了灞上(今陕西西安市东),王羲之又喜又忧。喜的是“桓公摧寇”,忧的是“所在荒甚”。因为前秦苻健实行坚壁清野,晋军无法解决粮草供给最后无功而返。最要命的是东晋内部的争权夺利,君臣之间,权臣之间,都为了一个“权”字在玩政治把戏,置民族的兴衰与国家的命运于不顾,这样的北代能够成功才怪呢!“众人皆醉我独醒”。王羲之因此而痛苦、而想不明白。人家是百年孤独,他却是千年孤独。这是难以避免的。如果不想孤独与痛苦,劝君莫作独醒人。
  北伐的一次次失败,给南北的百姓带来了一次次灾难。与祖逖一起闻鸡起舞的刘琨曾在给朝廷的奏表上说:“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者,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简直犹如一幅时代的流民死亡图。这是北方的悲惨图景。而南方呢,为了北伐,“征役及充运,死亡叛散,不反者众,……死亡绝没,家户空尽”(王羲之《遗尚书仆射谢安书》)。整个南方就像一座长年失火的森林,花溅泪、鸟惊心、鸡犬不宁,民怨沸腾。王羲之认为外既不宁,内又有忧,“虽秦政之弊,未至于此”,甚至担心像陈胜、吴广一样的农民起义马上就会发生(这话是被以后的历史证明了的,而且最后导致了东晋的灭亡)。人们不愿说的、不敢说的、不想说的,现在皆由王羲之说了,而且措词如此激烈。于此,王羲之的“骨鲠”可窥一斑了。诚然,骨鲠是一种美誉,正直无私,正色立朝,敢唱反调,不怕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任何人口头上都无法不说是一种美德。可是,却易于取怨、招祸,就像王羲之信中所说的那样。如果要给他戴上一顶反对北伐的帽子,兴师问罪,何患无辞?而官场是整得死人的地方,历史上这样的教训还少吗?可是,王羲之没有计较个人得失,甚至连顾忌、戒备、防范都没有,准备着为此付出代价,这不仅是勇气,更是一种良知。于是,越发地让人敬重起来。我,就是其中一人。
  作为一个文人,王羲之一生都没有离开笔墨纸砚。政务之余,他也没有忘记了挥毫写字。忙也好,闲也罢,几十年来写字总是他的日课和雅癖。这既是他的一个精神寄托,也是他用作休息的一种方式。每天,他铺一张白色的宣纸于书案,以手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则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王羲之《笔势论?启心章第二》)随之,一室飘散着墨香,他饱蘸浓墨,挥毫落纸,感觉自己的性情、意气、念想、情趣乃至喜怒哀乐也随着落实到了纸上:
  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唐孙过庭《书谱》)
  写字,究竟是写什么?有人说是写法,法即规矩;有人说是写情,情即情感、情趣;也有人说是写意,意即意气、意态……东汉时代的扬雄却说:“书,心画也。”就像心电图运行跳动的曲线一样,有什么样的心灵、心思,就有什么样的书作、书品。罗丹说:“艺术就是感情”,石涛说:“我写我心”――王羲之是最早的实践者。
  王羲之的书法在当时就很出名了,但是由于书法的实用性功能的限制,以及文化信息渠道的不发达,不畅通,印刷业到了宋代才发展起来,所以它的流传和欣赏还只停留在士大夫阶层和文化精英的层面上,具有私人空间的性质。一般的民众显然是无法接触到王羲之的书法真迹的,只闻其名,不见其字也许是当时的一个真实写照。即使是有人收藏着王字真迹,也都被当作宝贝珍藏于箱底秘不示人的。
  可是,古会稽人却是极有眼福的。
  有一次,王羲之到乡下一位门生家里作客,门生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酒酣饭足,齿颊留香,王羲之想写一幅字留给门生作为纪念。一时手痒,便拿起毛笔蘸上浓墨,在室内的一张滑净的榧木几上纵横挥洒起来。门生一看,几面上真草相半,大小、长短、偏狭,各还体态,率其自然;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亦似和风引拂,兰香满室。门生满心欢喜,为了表示谢意,坚执地要送王羲之回郡府。待这位门生回到家里时发现,那桌面的王字真迹却被其父亲误以为弄脏的墨汁,用刀子剔刮得干净了。得而复失,懊悔数日,想来,让人感同身受。
  另有一次,王羲之到了蕺山。蕺山,因越王勾践嗜蕺,采于此山,故名。同时又因为王羲之有别业在山之南麓,现在又称王家山。那一天,天气虽然有点热了,但是卖扇的生意却依然清淡。王羲之又情不自禁地走到一位卖扇的老妪摊前,抓起笔在好几把纸扇上写起字来。字若惊蛇入草,有落笔生花之妙。王羲之还暗自为神来的偶然之笔高兴着。不料,老人家却认为糟塌了她的扇子而不高兴。王羲之笑着对老妪说:“不急,不急,你卖扇的时候告诉人家这是王右军的书法,保证您每把扇子能卖一百文钱。”老妪照着办了,轰动一时,纸扇很快被路过的客人一抢而光。
  王羲之爱鹅是出了名的。那时,他人在山上,鹅在山下,他想像着“白毛浮落水,红掌分清波”的情景,给人写信,说是“悬情可爱”。南朝何法盛《晋中兴书》载:“山阴道士养群鹅,羲之意甚悦。道士云:‘为写《黄庭经》,当举群相赠。’乃为写讫,笼鹅而去。”另有一说,“山阴有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晋书?王羲之传》)王羲之爱鹅没有争议了,以书换鹅,写的是《黄庭经》还是《道德经》?应该作点分析。从记载的时间来说,《晋中兴书》成于南朝,要比成于唐代的《晋书》要早;其次,流传下来的小楷书《黄庭经》传为王羲之书,并经褚遂良过目,载入《右军书目》中,而无王羲之书的《道德经》;第三,从历代文人的用典来看,以“黄庭换鹅”为可靠。不妨举两例:
  山阴道士如相见,
  应写黄庭换白鹅。
   ――李白《送贺宾客归越》
  
  谁堪比,写黄庭换取,道士鹅归。
   ――马致远《哨遍?张王岩草书》
  
  王羲之爱鹅,不惜以千金难求的书法去换几只白鹅。还有,像上面提到的为门生写字,为老妪书扇,王羲之似乎对自己的书法极不爱惜,这其实是大大地误解。相反,他极自负,也极惜书。当年,庾亮向王羲之求书,王羲之不予一字,只说:你弟弟(庾翼)写得那么好,还要我的字干什么。写与不写,不像今日的商业化书家是以钱多钱少来决定的。在那个古雅的时段,在王羲之的行为艺术里,写字只不过是一种私人的文化修养,彼此交流和沟通需要的一种人生才艺,一不是为了炫耀,二不是为了卖钱。写字即写心,有了一种好心境,性情为之,无论贵贱也。一旦心情表现出来,印象留在纸上,艺术家便感到满足,感到快乐。同样,他也把这种满足与快乐给了观赏的人。这种文化上的享受和心灵上的共鸣,大概是无法用金钱买到的。
  王羲之爱鹅,为什么爱鹅?一个私人的秘密。说不定还和书法有关。我读林语堂《苏东坡传》,林先生有这样一段话:“我们可以欣赏幼鹿的轻巧灵活,同时也爱慕狮子爪蹄巨大强劲的力量。鹿的身体美,不仅在其调和的轮廓,也因为暗示了跳跃的运动;而狮子蹄爪之美是因为它暗示突然的攫取与猛扑,并且此种猛扑攫取跳跃的功能,才赋予了线条有机的谐调。”迁想妙得,是每一个艺术家心悟的轨迹和结晶。同样,欣赏白鹅浑圆的曲项和有力的扭动,使人联想起书法用笔的起落变化,才起便落,才落又起,“起笔处极意纵去,回转处竭力腾挪。”这种有力优美的节奏,也是中国书法在笔下运动中极力想要模仿的动作。从爱鹅、赏鹅到在大自然中寻求变化无限的意象,王羲之多有心得,并最后在他的书法艺术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从王羲之赏鹅开始,历代书家探寻意象之源,并使之审美化,然后融汇于书法艺术的创造,可谓不乏其例。张旭见担夫争道而得笔意,怀素观夏云多奇峰,辄常师之,雷太简听江声而笔法大进……独化于玄冥之境,万物莫不皆得。然而,王羲之心悟是独到的。他告诉王献之说:“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危峰之坠石;每作一牵,如万岁之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趋骤,状如惊蛇之透水……”据说,他遵循“父不亲教,自古有之”的古训,只要王献之自己用心体悟。
  王羲之学书有年,对书法的整体理解更加深入,也有了自己的一整套想法。有感于卫夫人曾作《笔阵图》,他又作《题卫夫人后》一文。文中他说:“夫纸者阵也,笔者刀?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意思是说,挥毫作书如同指挥打仗,纸是战场,笔是刀枪,墨是盔甲,砚是城池;书写者的心意是指挥作战的将军,书写者的技法本领如同冲锋陷阵的前锋,字的结构要像作战计划一样反复推敲,一举起笔来如同两军厮杀预知凶吉,或进或出要听从号令的指挥,每遇转折处则用尽全力杀死敌人。他说的是写字吗?是邪?非邪?“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他简直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常胜将军。自有论书以来,未之见也,未之闻也。
  会稽好山水。山不高,却常绿;水不阔,却清澈。大画家顾恺之来了一次会稽回到荆州,人问会稽的山水风光如何?顾说:“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如果入画,肯定是很经典的个性化的江南山水图。同是这片山水,同是行走在山阴道上,王羲之和王献之父子两人的心灵感悟又是不同的:
  王羲之曰:“从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水的倒影、水的波光、水的流动、水的灵气、水的奔放,与山的变化、山的厚重、山的高峻、山的秀丽、山的镇静,一起进入晋人的视野。欣赏山水的自然美,进入思辩的玄学意境,对每个人来说,既是一种复杂、隐秘、神奇的心灵活动,又是一种不断超越自身的精神提升。这是东晋名士的一大发现,这一发现就像心灵的花朵,并在他们的文学与艺术方面结出精神的果实。
  会稽又多竹,山上、河边、屋后,挺立于风尘之外,枝竿青青,翠叶女袅女袅,最耐岁寒,不以盛衰改。日光月影中,龙吟细细,凤尾萧萧,总有一段清气在胸间。五子王子猷来会稽小住,一住下来就让人在宅子的空地上种竹,说是:“何可一日无此君?”会稽又多河,他雪夜访戴,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为的是四望皎然的一片雪景,素雪乘舟的一种雅兴。儿子们到了会稽,都喜欢会稽,更坚定了他内心的一种想法。人人都说会稽好,人生只合会稽老。当初,王羲之“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现在,呆的时间长了,对这片山水的感情也越深,以至于他要作终老之计了。
  有一次,徽之与献之从建康到会稽来看望父亲,王羲之让他们同住一个房子。这两个儿子从小一起长大,又都喜欢抚琴、书法,既有共同语言,感情也特别深厚。有一个夜里,拉呱、聊天,睡得晚了。半夜中忽然又失火,徽之年龄大些,惊醒后鞋也来不及穿,拔腿就往外边跑。献之年幼,被仆人叫醒以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揉揉惺忪的睡眼,神色镇定,一点也不显出慌张的样子,让人拉着手给扶了出来。凝之、操之等其他几个儿女也经常来会稽看望父亲,有时他也会对儿女们说,我已经好久没有以小跑去迎接你们的那种快乐了。是呵!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思念儿女,儿女也思念他。再说,年岁高了,王羲之也总想找一个叶落归根的地方。可是,哪里才是可以安家的所在呢?
  “飞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故乡琅琊曾是他生命的最初地理,可是他从小就离开了,故乡的情景在他的记忆中也越来越隔膜了。夜阑人静的时候,他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重返记忆,但不是重返战争、死亡、暴力与血腥,而是重返关于故乡的记忆:平野、夕阳、炊烟、山高水长、钟鸣与鼎食。故乡的等待,是乡愁的等待。如今,想着要回去,也只能在梦中。远离着故乡,又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忧患,乡音改了,鬓毛白了,没有归宿感,他不知道他的第二故乡究竟在哪里――建康?还是会稽?建康,安顿着他一家大小,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让他有置身异乡的感觉。
  那时,也是在建康。王羲之和谢安曾经一起登上冶城。早过而立之年的谢安还不想出仕,隐居于会稽的东山,“草堂春睡足”,看书、清谈、养妓、下棋,一副超然出世的样子。人们都说谢安有“高世之志”,“足以镇安朝野”,他自己更是期许良多。可是,他就不明白谢安为什么就是不肯出山。共登冶城的那一天,天气也好,平畴千里,长江如带,谢安悠然远望,若有所思。王羲之和谢安说到了历史上的一些人物,比如大禹的治水,以至于手脚都磨出了老茧,周文王为了处理国家大事,经常没有空闲的时间,连吃饭都不能做到按时。然后,又联系到眼前的偏安,为了防御北方胡人的南侵,建康城的四郊到处构筑堡垒。百姓难得安宁。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大家都应该为国家效力才是,可是,现在的有些人却终日清谈,荒废实务,这就显得不合时宜了。打锣听音。这话,当然是故意说给谢安听的。可是,谢安偏偏装着没有听懂的样子,反问:“秦国重用商鞅,实施变法,可是到了秦亥二世就亡国了,这难道也是清谈所造成的灾祸吗?”清谈误国,这是王羲之内心一直为之担忧的事情,在其位谋其政,也是王羲之人生的一个准则。“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作为长者和朋友,他是多么希望谢安能够早点出山,为国为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从建康回到会稽,由国事想到家事。“家”的概念逐渐在王羲之的头脑中清晰起来,有道是,心泰身宁,即是归处。会稽虽是他乡,却是可以当作故乡的。会稽属于他,同样,王羲之也是属于会稽的。当然,他现在不会忙着买田择地建房,他还做着朝廷的官,拿着朝廷的俸禄,而官衙里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他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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