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司办公室林主任因病提前退休了。论条件，办公室两位副主任――慕权和管迷都有资格填补林主任留下的空缺。公司经理蔺高洁已分别找他们?了话。他们对蔺经理的话心领神会，都有点火烧屁股――坐不住了，着急地行动起来。
慕权是个十分吝啬的人，要他拿出一大笔钱给蔺经理上供，那简直比挖他的心还痛。不过，他还有别的法子，他听说蔺经理有收藏旧瓷的癖好，正好他家里有这么一个旧瓷碗。一天下午下班后，蔺经理被慕权盛情地邀到了家里。酒足饭饱后，慕权老婆给蔺经理泡了一杯香茗。蔺高洁打着酒嗝，品着香茗，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听慕权说话。
“蔺经理，听说您喜欢收藏古瓷。我家里正好有一个旧瓷碗，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对瓷器不懂，又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它放在我家里算是埋没了。不如把它送给您吧，也好让它得遇明主。”慕权边说边打开身边的柜子，取出一个白底蓝花的旧瓷碗递给了蔺经理。
蔺高洁接过碗一看，立刻两眼惊喜得放光，酒意全跑到爪哇国去了，掏出随身带着的放大镜，对着碗仔细瞧了一阵，然后反复用手摩挲着碗边光洁如玉的细瓷，心底赞叹道：真是好东西啊!他拼命压制住自己的狂喜之情，淡淡地说：“不十分珍贵，不过，也还可以。我也就收下了，要是太好的东西，我可就不敢领受。”
慕权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我知道，我知道，蔺经理您看这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蔺高洁不等他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满不在乎地说：“我是一把手，谁当这主任，还不是我说了算!你放心，这位置早晚是你的。”
送走了蔺经理，慕权高兴得手舞足蹈，又叫又唱。可他老婆却对他不依不饶：“你高兴个啥!这碗说不定是个珍贵文物，换这么个破主任的位置犯不犯得着?”
他仰天打了个哈哈，傲然地说：“你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能有那么苕吗?告诉你吧，这碗不是什么珍贵文物，我在下面一个乡镇的旧货市场上，看见过一个与这一模一样的碗，标价还不到二百块。”
他老婆沉吟道：“那……你送他这么个不值钱的玩艺儿，如果他发现了咋办?”
他撇了撇嘴，轻蔑地说：“就他那德性，你以为他真懂瓷器?不过是个硬充内行的门外汉罢了，哪里发现得了!你不见他瞧咱家碗时那贪婪、热切的眼光?肯定是把它当成宝贝了。”
二
再说蔺高洁回家后，他妻子对他说道：“刚才你公司的管迷来过，送来了五千元钱。你不在家，他坐了一会就走了，走时他特别关照，要我把这钱的事一定要跟你说说。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你心里清楚。”
蔺高洁毫不犹豫地一挥手，说道：“你赶快把钱退还给人家。”
她一愣，不高兴地说：“到口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要退，你去退!反正我不退!”他冷冷一笑，不屑地说：“你们女人啊，就是眼光浅！五千元算个屁！告诉你吧，慕权今天送了个宝贝给我。你看――”他边说边拿出了瓷碗。
她一见，连忙抢了过去，说道：“什么宝贝?让我看看。”
他一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忙不迭地说道：“我的姑奶奶，你可拿稳了，千万不能打碎了!这可是元朝青花瓷，最起码值三十万以上！”
她不信：“我听说慕权是个十足的小气鬼，他会舍得送值三十万的宝贝给你?打死我也不信!”
他得意地笑道：“如果他知道这碗值三十万，当然舍不得送给我。可惜他是个粗坯，不懂这个。他和管迷这两个家伙都在急着找我谋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哈哈，当然是谁出的价码高，我就给谁。老婆，你说说，该不该把管迷的区区五千元退给他?”
她也不禁笑了：“该!该!就你精明!”
三
慕权的老爷子从乡下来，听说儿将祖传的瓷碗送给别人，气得小胡子一翘一翘的，操起一根棍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儿子身上乱打。慕权一边躲，一边哀求：“爸，您别打!别打!有啥事好商量。”
老爷子停住手，跳着脚大骂慕权：“你个不中用的败家子，你知道这瓷碗有多宝贵吗?这是文物，别人曾出过上万的钱，我还不肯卖。我把它当传家宝传给你，是让你个畜牲凭白无故送人的吗?”
慕权一听这碗这么值钱，心里那个悔呀，真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他哭丧着脸对老爷子说：“当初怎么没听您说起过这碗这么值钱?”
“当初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太爱钱，把它换钱。现在你必须立即给我要回来!否则，老子和你一起死!”
慕权想：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又要回来!但是不要回来，别说老爷子不依，就是自己也怪心疼。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有办法了!他抽空来到以前来过的那个旧货市场，还好，那个与他家的碗一模一样的碗还在。经过与摊主一番砍价，他最终以一百元的价格买走了这个碗。他又到商店觅了一个与这碗很相配的精美包装盒。
一天晚上，慕权兜里揣着买来的那个碗，手里拿着包装盒，偕夫人到蔺经理家联络感情。蔺高洁很热情地把他们两口子迎进客厅。慕权迅速组织了一脸笑意，说道：“蔺经理，我有一个精美的包装盒要送给您，这正好和我上次送给你的碗相配套。现在，请您把碗拿出来，放进这个包装盒里，我要看一看它们搭配在一起的效果如何。”
蔺高洁从书房内书桌的一个抽屉里取出那个碗，小心翼翼放进包装盒。果然有包装盒衬着，碗更显得精美绝伦了。他们欣赏了好一会。蔺经理要小便，说声“对不起”，进了厕所。慕权的老婆对慕权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知道是催他赶快将包装盒里的碗掉包。他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双手抖抖索索硬是不听使唤。他老婆急得轻轻咳嗽、跺脚催他快点。他咬了咬牙，稳定情绪，右手插进兜里正要掏出兜里的碗。突然，蔺高洁已解完了手，匆匆走进了客厅。慕权惊得脸都白了，神色极不自然。
蔺高洁看着慕权的脸色不对，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慕权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边说边将右手从口袋里面抽了出来，左放也不是，右放也不是。
慕权两口子又东拉西扯和蔺经理乱侃了一通，看看实在再也找不着机会，只好讪讪地告辞出来。在回家的路上，慕权老婆喋喋不休地埋怨他笨手笨脚，错失了好机会。
他没好气地说：“你埋怨个屁!你没看见老子脸都吓白了?这小子也太精了，生怕我们捣鬼，上厕所只用了放一个屁的工夫!”
她说道：“要不，你不当什么狗屁主任得了，直接找姓蔺的把碗要回来。”
他想一想，到底舍不得快要到手的官位，说道：“这么着吧，等蔺经理公布了主任的人选后，我再找机会玩一次掉包吧。”
四
再说管迷的五千元钱被蔺经理退回后，管迷不禁大惑不解：怎么，这回猫儿不吃腥了?他费尽周折，经过多方打听，听说慕权送给了蔺经理一个元朝青花瓷碗。
之后一天晚上，管迷带着一个好友出现在蔺高洁的家里，管迷脸上堆满了笑容：“蔺经理，听说您最近得到了一件元朝青花瓷，请您拿出来，让我这位朋友帮着鉴定一下。我这位朋友是瓷器鉴定专家，在省博物馆工作，这是他的资格证书。”
蔺高洁看了证书后，不禁对管迷的这位朋友肃然起敬，忙不迭将那个元朝青花瓷碗捧给这位专家。
专家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对着碗认真研究了一番，抬起头来说：“这碗是赝品。”蔺高洁大吃一惊，不相信地说：“真的吗?您可要看仔细了。”
专家很自信地说：“本人搞了二十多年的瓷器鉴定工作，错不了。管迷也带来了一个真正的元朝青花瓷碗，我把这两者的差别给蔺经理讲一讲。”
管迷也取出一个元朝青花瓷碗，递给自己的这位专家朋友。专家将两个碗并排放在茶几上，对蔺高洁说道：“蔺经理，请您看仔细了，这两个碗虽然图案、颜色毫无差别，表面看来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还是有极细微的差别，不是专家，无法发现。”他边说边指着管迷的碗，“这是真碗，手摸上去感觉瓷质比较光滑、细腻；而旁边的这个假碗则质感比较粗糙，不如真碗。”
蔺高洁分别用手摸了摸两个碗，果然如专家所言，管迷的碗确实比较光洁、细腻。他大为叹服，紧紧握着专家的双手，连连说：“谢谢专家!谢谢专家！幸亏您来给我指点了迷津，要不然我还蒙在鼓里。”
这时，管迷很大方地说：“蔺经理，你要是喜欢，我这个碗就送给您了。”
蔺经理眉开眼笑，还要客气一番：“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我不想夺人之美。”“您就收下吧，算是我孝敬您的一点心意。”
蔺高洁只好收下，问道：“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只要我力所能及。”
管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希望您对我不要见外，我就心满意足了。”
管迷和他的朋友从蔺高洁家告辞出来，走到大街上，管迷从朋友手中接过资格证书，几把撕得粉碎，抛在路边的垃圾桶里。他俩相视着哈哈大笑。原来，管迷的这位朋友根本不是什么瓷器鉴定专家，资格证书是管迷花钱让别人伪造的，送给蔺高洁的碗是一个价值不到十元的假货。
五
在公司干部调整会议上，公司一把手蔺高洁经理宣布：公司正式任命管迷同志为办公室主任。
管迷不由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地望着自己的竞争对手慕权的狼狈相，脸上写满了嘲讽、讥笑，那样子仿佛在说：小子，想跟我玩，你还嫩着点儿!
慕权看着管迷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恨不得一拳砸过去!散会后，慕权满怀愤恨、不平之气，跟着蔺经理进了经理办公室，也不顾礼貌不礼貌，质问道：“蔺经理，你不是答应过办公室主任非我莫属吗?为什么耍我?!”
蔺高洁冷冷地看着他，双手一摊，爱莫能助地说：“任命管迷是公司党委集体作出的决定，我一个人也无能为力。”
慕权愤愤地说：“您何必打官腔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您收了我的瓷碗……”
蔺高洁打断他的话：“你不提你的宝贝瓷碗还好，一提我就来气!你小子行啊，竟弄了个假货来糊弄我，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慕权急忙分辩：“这是我祖传下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蔺高洁不耐烦地说：“省博物馆的瓷器鉴定专家都鉴定过了，难道还会弄错?还给你吧。”说完，从抽屉里拿出慕权所送的包装盒和碗，一起还给了他。
慕权将碗放进包装盒，揣着盒子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心里有气，立即搭上了去省城的车。他也要找专家证明他的碗是真正的珍贵的元青花瓷。
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一位瓷器鉴定专家对他的碗进行了仔细的鉴定，然后说：“这并不是真正的元青花瓷，这是清朝中期民窑仿制品，目前市场价格在一千元到二千元之间。”
慕权心想：我的元青花碗是祖传下来的，哪里会是假的！肯定是蔺高洁用赝品将老子的真碗掉包了!狗日的蔺高洁你也太毒了，不提拔老子不说，还使诡计谋占老子的宝碗!老子操你的十八代祖宗!他想向蔺高洁讨回宝碗，不过转念一想，觉得不妥：老子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姓蔺的用假碗掉换了我的真碗，就是质问蔺高沽，这家伙决不会认账!不过，慕权可不想窝窝囊囊就此罢休，他要不惜一切手段重新拥有自己的宝碗，哪怕是偷！
从省城回来后，慕权首先想到去盗回真碗，但又怕姓蔺的报案，最终还是决定偷偷的玩掉包来得安全，让姓蔺的不知不觉。
蔺高浩一家住在一栋楼房的二楼，左边紧隔壁住着慕权的一个亲戚。最近慕权的这位亲戚一家出远门去了，走之前要慕权帮着照看房子。慕权很高兴地答应了，一人住进了亲戚家。一天晚上，慕权瞅着蔺高洁一家出去了，心头不由窃喜：机会来了!他将上次花一百元从旧货市场买来的那个碗装进外衣口袋，进了卫生间。这个卫生间隔墙就是蔺高洁家的卫生间，两家的卫生间都有一个通风的小窗。他从卫生间开着的窗子探身出去一看，发现蔺高洁家的卫生间的小窗正好没关，心说：真是天助我也!他慢慢从小窗口爬出来，很小心地踩着墙边的自来水管道，从蔺高洁家卫生间的窗口爬了进去，然后迅速进到书房里，取出身上的微型手电筒揿亮，然后到处翻找元青花瓷碗。找了一会，他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着了，他将它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认定就是自家的碗，然后装进内衣口袋，又将自己带来的碗放进抽屉，关上抽屉。他迅速进到卫生间，正要翻窗出去，突然他听到了大门外蔺高洁两口子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了钥匙插进匙孔的声音。
他暗叫不好，慌慌张张地爬出小窗，刚刚踩在自来水管上，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掉去。他双脚先着地，整个人倒在地上，双腿痛得几乎让他昏过去。他用手摸了摸身上的碗，还好碗没破。他左右环顾，周围没什么人。他咬紧牙，顾不得疼痛，艰难地爬到马路上，拦下一辆的士去医院。
他双腿骨折，在医院治疗了三个月才痊愈出院。一出院，他就带了从蔺高洁家偷换来的瓷碗又到省城博物馆找原来的那位瓷器鉴定专家作鉴定。专家将碗略看了看，道：“这又是赝品，还不如我上次给你鉴定的那个碗，这样的碗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值钱。”
他以为专家弄错了，说道：“您可要看仔细了，这可是祖传下来的东西，怎么会是假的呢?”专家对他的说法不觉好笑：“这是当代人的仿制品，莫非当代人持着这件瓷碗，乘坐时间机器回到过去，将它传给了你的祖上?”
慕权真正给弄糊涂了，只好虚心求教：“请您给说说这赝品和真品究竟有什么区别?”
专家说：“真正的元青花瓷上，有许多细白的浮点，碗面摸上去有凸凹不平的感觉，这是任何仿制品都仿造不了的特征。而赝品碗面都比较光滑。”
慕权听了浑身一震，想起自己从旧货市场上买的那个瓷碗碗面上确实有许多细白的浮点，当时自己还以为这是粗制滥造的仿制品，竟然毫不可惜用它偷换了蔺高洁家的碗。现在看来，它才最有可能是真正的元青花碗!他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那个真正的元青花碗也没有在蔺高洁家呆多久。不久，蔺高洁的贪污、受贿案发，他被反贪局“请”进了监狱，他的家产大部分被没收、充公，包括那个元青花瓷碗。管迷受牵连，也从主任的位置上被“请”了下来。
责任编辑 立 成
插 图 薛 尧
标签：元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