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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与叙述_叙述性观察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高亚平1964年出生,大学期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迄今已在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散文、小说、童话、纪实文学作品80余万字,已出版散文集《爱的四季》、《静对落花》和长篇纪实文学《风雨长安路》。现供职于西安日报社。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稻地江村
  
  村庄在南山的北面,离山只有七八里地,名叫稻地江村,那是我的出生地。单听村名就知道,那是一个充满水意的地方。事实上,村庄周围确实多水,而且被水包围着。不然,我们的祖先也不会给它取上这么样一个名字。村庄的南边是小峪河,北边是大峪河,两条河在西北角相汇合,便形成了长安著名的八水之一――?河。两条河如母亲长长的臂膀,一年四季把村庄拱卫、搂抱,村庄也便如婴儿般做着香甜的梦。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它们的上游都已修筑了水库,水被粗暴拦截,河道里的水便没有以前那么丰沛。小峪河的水尚差强人意,一年之中还在努力地流着,还能发出如歌的欢吟,而大峪河的水则早已被从少陵原上引到了西安。如今,兴庆公园里、护城河里流淌的水,很多都是从大峪河里来的。而大峪河自身呢,水则成了细细的一股,如小儿尿,更如河流行将干枯的眼泪,瘦瘦地在河道里流,连呜咽的劲都没有了。除了这两条河,家乡的土地上还有众多的沟汊,沟汊中有水,有荇草、水芹菜,有鱼鳖虾螺,这些,都是扎根在我记忆中的。
  水之外,扎根在我记忆中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每年到插秧时节,一块块收拾过的水田,平滑如镜,映天映树映人,映飞鸟的影子,把大地上的春色统统收纳在内。自然,春风也逃脱不了她媚人的容颜,纵然在镜面上打个滚儿,撒个欢儿,把绸子做的镜面弄皱,但还是投入了她的怀抱。随后,水田便变成了一个绿色的世界,如画如诗,装点她的除了蓝天白云绿树农人外,大概就数白鹭了。这时的白鹭如仙使,翩翩地自天外而来,或茕茕的,或三只两只地立于秧田之中,把它们长长的喙插在水田里,优雅地梳理着羽毛,望上去安详而平静,让人心生一种莫名的喜悦。接下来,稻田在蝉声中便迎来了炎炎长夏,水稻拼命地疯长,长成一片墨绿;稻田中蒸腾起一片灼人的暑气。有大片的莲花便在这个季节无声地开了,它们夹杂在稻田中,随风摇曳,婀娜多姿,连晚风都芬芳了许多。便有小女孩掐了花拿在手中玩,便有小男孩折下荷叶倒扣在头上遮阳,这些都是让人着迷的。有大群麻雀在稻田中流连时,那便是秋天了。水稻变作一片金黄,穗穗籽粒饱满。此时,稻田中已没有了水,有的是收秋的人,有的是孩子的欢笑声和麻雀的嘁喳声。树叶在飘零,成熟的果实庄稼散发出的香味弥漫了村庄周围。
  记忆中的村庄还有什么呢?还有村东村南的炮楼,那是旧社会村里人用来防南山上的土匪的,如今,它们已拆除了。还有村庄东南角和西北角的水碾,它们曾经日夜不息吱吱呀呀地唱着,温暖了一辈又一辈家乡人的梦,如今,它们也已拆除了。还有村南的关帝庙、老戏楼,村北的黑爷庙、尼姑庵,村中何姓财主的护宅河(有五、六丈宽,三、四米深,农业学大寨的年月,曾做过生产队的沤肥池)。这些,如夏日的茂草,都曾经摇曳在我记忆的天空里,如今,都以各种名义拆除了,湮灭了。留下的只有一个游子温婉的梦,以及淡淡的哀愁。
  此外,留下的还有一首杜甫咏江村的诗。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多病所须为药物,微躯此外复何求。
  
  王莽村
  
  沿村庄南面的一条砂石公路向东走,或者缘了小峪河向上游走,约有四里地,便是王莽村。别看这个村庄小,仅有一千多人,那可是一个有来历的村庄,历史也很久远,有千年之久呢。当年,作家柳青担任长安县委副书记,创作《创业史》体验生活时,就曾在王莽村住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在他的诸多散文中都有记载,在《创业史》中也有记载。《创业史》中所塑造的那个著名文学人物梁生宝,实际上就是糅合了王莽村的蒲忠智和皇甫村的王家斌两个真实人物创造的。可见,王莽村之大有名焉。
  王莽村也是一个“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地方。和我们村一样,它也被大、小峪河相夹着,村南是巍巍秦岭,村北是莽莽少陵原,村西是雄浑的神禾原,也盛产水稻,有秦中江南之誉。但水田面积没有我们村广大,地势也没有我们村低洼。尽管如此,王莽村却是乡政府所在地。少年时,它曾是我频频光顾的地方。记忆中,这里有百货商店,有一个小旅社,一所药店,还有一个生猪收购站。此外就是一个邮电所和一个信用社。旅社、邮电所和信用社我从来没有进去过。进出最多的是百货商店,每年开学前后,总要去那里买学习用品。商店里那时还出售小人书,也是吸引我常去的一个原因。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小人书《小英雄雨来》、《雁翎队》就是从那里买的。而买这些书的书款,则和药店有关。这就是每年夏季,一到放暑假时,我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总是到河滩里采石子花、鱼腥草、白蒿,晒干了,到药店去卖。卖下的钱除了能解解馋,就是能买上几本心爱的小人书。这些小人书被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众手传看,朝瞅暮瞧,翻得断线少页,但还是如宝贝般珍藏着,不忍扔掉,直到我们成年。
  少年时,牵动我们去王莽村的,还有一个好所在,就是生猪收购站。这里实在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上一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每一个庄户人家都有生猪养售任务,一年中,每户人家都得给公家交上那么一、两头肥猪。这些猪有一些今天听来十分可笑的名字,“备战猪”或“爱国猪”。这些猪除非病死,或者发生其它非正常死亡,比如淹死,被狗咬死,被骡马踩死等,否则,庄户人家是无权处置的,既不许私自买卖,更不许屠宰。它们必须养在猪圈里,长得膘肥体壮,足斤足两,最后才能送到公社生猪收购站去,由那里的人秤了斤两,验了等级,然后放进公家的圈里。庄户人家得到的只是一点少的可怜的钱。送猪时,庄户人家总是起个大早,用平日舍不得喂的精饲料,把猪喂个死饱,奢望着到了生猪收购站,能秤一个好斤两,能多卖一点钱。但这些猪往往都是一些忘恩负义之猪,它们完全忘记了庄户人对它们一年多的喂养之恩,仿佛和收购站的人串通好了似的,还没有等上磅,已经拉了个一塌糊涂,弄得庄户人只有苦笑叹气的份儿。这些,都与我无关,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说的大概就是我们这种无心无肺、不管大人死活的情况吧。我们关心的是生猪如何被捆绑上架子车,如何被运到站上,如何又被卸下来,赶上四面围了铁栏杆的磅上,最后又如何嚎叫着被关进公家猪圈里。我们知道,一头猪一关进公家的猪圈里,这头猪的大限也就快到了,少则一、两日,多则一周,它就会被送进屠宰场,最终送进人们的五谷轮回场所。
  其实,让我真正记住王莽村的,还有一个传说。这个传说是父亲告诉我的,它和王莽有关,也和刘秀有关。当年,王莽当政时,曾有一位术士告诉他,长安城东南方向,今河南南阳一带有天子气,推卜的结果是此人叫刘秀,现在长安太学中读书。王莽听后,异常震惊,便派军队捉拿刘秀。刘秀得悉此事,慌忙逃走。刘秀行至王莽乡一带,天色已晚,便在一荒村投宿。追兵当晚也行到这一带,也在附近住宿。逃命之人心中焦急,天还不亮,刘秀便暗暗祈祷,愿自己投宿的村庄的公鸡提早一更打鸣。那村的公鸡果真提前一个时辰打鸣,刘秀得以趁早逃走。王莽追兵天明才发现驻地与刘秀所住的村庄只有一公里多,但已追之不及。后来,附近的人们把王莽追兵住过的村庄就叫王莽村,把刘秀住过的村庄就叫刘秀村。这个传说的真实与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给我们家乡留下了两个村名。这两个村名已流传了一千多年,而且,还将更加长久地流传下去。
  流传下去的不光是村名,还有村庄里的一些人和一些事。上一个世纪五十年代初,王莽村的蒲忠智曾组织办起长安县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1955年,毛泽东主席曾为反映该村办社经验的文章加了按语,一夜间,王莽村成了全国办社的先进典型。蒲忠智本人也当选为全国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不过,世事多谬,在1964年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老人也曾被一度打倒,只能干为生产队的牲口配种的活儿。夕阳下,当老人牵着母马,行进在绿荫蔽天的乡间道路上,行进在通往配种站的路上时,那种人生的悲凉,怕也会如路边小峪河的水,漫上心头吧。
  
   一棵明代的树
  
  从村庄出发,涉过清浅的小峪河,再往南走经马渠(这里昔年曾经有一个马渠寺,后遭匪患毁弃),也就是四、五里地的样子,便到了汤坊庙。汤坊庙也是一个村庄,唐时,这里曾是通往皇家寺院天池寺的一处汤房。皇帝或者皇亲国戚要到天池寺去进香,第一站先到这里。他们在这里吃饱喝足了,攒足了劲儿,然后,或骑马或乘轿,经吴家沟,沿御道,一气登上天池寺。不过,汤坊庙这一名称如今只挂在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的嘴上,他们依稀知道这一段历史,还愿意这么叫,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有一些古香味。至于年轻的一代,他们都把这个村叫做孟家村。
  汤坊庙村的村南,傍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有一所小学,这就是汤坊庙小学。上一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共产党的一个地下组织曾以此为据点,进行秘密活动。国民党特务经多方侦察,最终发现了这一据点,他们曾派人缉捕暗杀过这个据点的领头人李志中,但未能如愿。最惊险的一次是在一个冬夜,特务摸到李志中的寝室窗外,往躺在床上的李志中打冷枪,结果,还是有惊无险,没有伤着李的一根汗毛。李志中解放后担任了长安县的领导,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上面这些都是我从地方志上知道的。其实,关于汤坊庙村,我最早知道的是一棵明代的树。更准确地讲,是一棵明代的白杨树。
  大约是我十岁左右吧,有一年春天,全公社的小学进行了一次作文比赛,比赛地点就设在汤坊庙小学。我被我们学校推荐来参加这次比赛,比赛的结果没有记住,倒是记住了这棵不同凡响的树。那次比赛刚一结束,一位同来的同学就拉着我,兴奋地说,去看树吧。我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同学拉着,一路小跑,来到了树下。哦,树真大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树。树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有五、六搂那么粗。树身上的树皮已褪去得差不多了,满身的疤?窟窿;春天的蚂蚁结了队,呈线状来来回回在树身上爬。树的顶部有七八枝桶粗的铁色枝桠,戟张着伸向天空;枝桠上有些许枝条,上面生有零星绿色的叶片,似树的耳朵,或者眼睛,倾听着苍天的消息,刺探着上天的秘密。我当时就被这棵树惊呆了,觉得它活了那么老,简直就是一棵神树了。多年之后,我从汤坊庙村一位文友毋东汉那里得悉,事实上那时的村人,也确实对此树心存敬畏。也是多年后,我翻长安县志,才惊讶地知道,这是一棵明代的白杨树。
  去年冬天,我回乡间看望双亲,其间顺便去拜访了一下东汉先生(他是我的前辈,曾是汤坊庙小学的老师,现已两鬓斑白,退休在家)。我们在他简朴的书房坐下,窗外是一丛翠竹,室内是氤氲的茶香,故人香茗,说不尽的惬意。话间,我提议一会儿去看一下那棵明代的树。不想闻听此言,先生却呆了半晌,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忙问端由,他重重地说:“毁了!”再问,方知,就在当年春天,学校修葺房屋,雇了一些民工。这帮民工工罢穷极无聊,想检验一下此树是否还活着,于是,顺着树根部的洞,给树肚子里笼了一把火。不想,树早已空了心,上下是通着的,登时,那火就燃着了树身,烟火瞬间从树顶部的孔洞中窜了出来。没有半个时辰,这棵树就烧成了一支火炬。民工、师生救之不及,这棵明代的树就这样不经意地烧掉了。我听了,也是一阵默然。
  一棵明代的树就这样让我们玩笑着毁掉了。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毁掉的何至是一棵树,譬如汤坊庙这个带几分古意的名字,不就被孟家村代替了吗。而在古城西安,乃至西北,今天只要一提起孟家村,知道该村大名的,没有不摇头的。大家会说:那是一个贼村!
  谁愿意给自己簇新的衣服上缀一块补丁呢?谁愿意自己光艳的皮肤上长一块牛皮癣呢?隔小峪河而望,我怀念汤坊庙,更怀念那棵已变成了灰烬的明代的树。
  
   唐朝的钟声
  
  在课堂上正听课,或者和小伙伴在小峪河滩上玩,隐隐的,我时常会听到有钟声掠过原野,掠过林梢,随风传来。我开始总以为是村北少陵原畔兴教寺的钟声,后来,大人们告诉我,那不是兴教寺的钟声,是村南蛟峪山上天池寺的钟声。我不知道天池寺在哪里,离我们村庄有多远,大人们又告诉我,说远也不远,有十多里路呢,就在二龙塔那地方。我这才知道山风可以将钟声传送得这么远。也便时常的,有事没事的,爱站在村南头,向二龙塔凝望。二龙塔这时也总默默的,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屹立在山坡上,用目光关爱地掠视着我和村庄。我在心里便存了向望,长大了一定要到蛟峪山上去,看看天池寺,看看二龙塔,在寺院里听听钟声。在我的心目中,寺院里的钟声一定是很好听的。它有一种神秘的、静寂的、安详的气息。这气息里有竹的清芬,虽淡却不能让人忘怀。
   我们那一带,关于天池寺的传说很多,其中有一个和唐太宗李世民有关。话说唐朝时的某一天,唐太宗正在朝中和大臣们议事,忽然听到梆梆的木鱼声,那声音极其聒耳,李世民顿感内心焦躁,神情也有些恍惚,不得不退朝休息。但下了朝,也不得安宁,那木鱼声如锋利的锥子,还是穿过厚厚的宫墙,钻进他的耳朵。几天下来,这木鱼声已弄得太宗寝食不安,人眼见着也瘦了下来。无奈,他降诏,传令长安城内所有寺院停止诵经。令下,可诵经之声还是不绝。太宗大怒,命人暗察。不久,声音源就找到了,原来在长安城南的蛟峪山上。太宗便领了众文武,前去兴师问罪。到了山上,众人见一西域老僧,正闭目盘腿坐在一大树的枝柯上,手敲木鱼,口中喃喃诵经,见了众人也不搭理。太宗甚是好奇,便开口问道:“你为何坐在树上念经?”老僧答道:“贫僧无立锥之地,故只能坐在树上念经。”唐太宗闻言大笑说:“我封你一地,但不知所需几何?”僧人闻言,翩然从树上落下,在太宗面前谢恩毕,扬了扬手中的蒲团说:“一蒲团之地足矣。”太宗又笑:“神僧戏我,要一蒲团之地做何?”“陛下,请看!”老僧突然将蒲团向空中一抛,顿时,蒲团在空中化做一团彩云,只见彩云越变越大,不一会儿便罩住了天池寺周围的山山水水。太宗便降谕把彩云笼罩住的千余顷土地划拨僧人,永免税粮。自此,天池寺始开山建寺,后终成一方胜地。而天池寺的钟声也便穿越了时间的隧道,安妥了一辈辈当地人的灵魂。
  我是十五年前的一个秋日登上天池寺的。那时,家乡原野上遍地的稻谷已经变黄,苞谷的红缨须也在渐次变黑。我约了毋东汉先生,穿过吴家沟、温家山,穿过弥漫的庄稼的馨气,遛遛达达地上了天池寺。天池寺建在蛟峪山一山坡上,周围秀峰耸立,松柏环抱,石蹬参差,风景堪称秀绝。这有唐孟郊游天池寺的诗为证。诗曰:“飞鸟不到处,僧房终南巅。龙在水长碧,雨开山更鲜。步出白日上,坐倚清溪边。地寒松桂短,石险道路偏。晚磬送归客,数声落遥天。”我们看了大雄宝殿、佛法堂、钟楼、鼓楼,看了明代建成的七级六面砖塔,以及天池。天池中尚有一泓水,那水清极,秋风起时,还能泛起一轮一轮的涟漪,让人的心为之颤动、澄明。待一切看个遍,我特意踅到钟楼边,去看那口大钟。用手抚摸着硕大的历尽沧桑的钟,我的心潮久久难平。我把耳朵附在钟上,我听到了风声,也似乎听到了来自唐代的钟声。那钟声袅袅,如丝如缕,穿越时光的隧道,穿过宋元明清,一千多年间,一直响彻家乡的大地。尽管其间也有中断,但它却未曾断绝。这钟声使我受尽苦难的家乡显得平和、安详,也振奋着一代代人,使他们有勇气活下去。
  征得方丈的同意,我轻轻地撞了几下钟,钟声悠悠,立刻响遍山川大地。我知道,那钟声肯定有一缕飘到了我们的村庄,飘进我多愁的梦里。
  
  桃溪堡
  
   很早就会背崔护那首著名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记得是上初中时吧,一年的春天,我们在小峪河滩上参加学工学农劳动,老师领着给学校的麦田(田是师生在河滩上开出来的,夏种玉米,秋播麦。收获归学校老师所有。但因是河滩地,盛不住水,春夏时节,麦子和玉米常闹干旱,师生们便忙不迭地要停了课去抗旱)里浇水,忙乱过一阵子,中途休息时,望着满眼的绿色,望着隔河正开得烂漫的桃花林,我们的语文教师高忍厚先生情不自禁地吟出了这首诗。站在旁边的我,喜欢它的琅琅上口,便一下子记住了。但那时并不知道这首诗的典故,也不知道诗中所描绘的地方桃溪堡就在我们村的西北角,且距我们村不远,仅有五里地。及长,读了《唐诗纪事》,才知晓了有关该诗的掌故。据《唐诗纪事》云:“护举进士不第,清明独游都城南,得村居,花木丛萃。扣门久,有女子自门隙问之。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子启关,以盂水至。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崔辞起,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径往寻之,门庭如故,而已扃锁之。因题‘去年今日此门中’诗于其左扉”。故事凄迷艳丽,自唐以后,不知感动了多少才子佳人。包括我这个后来喜欢读几页书的人。
   桃溪堡,一个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名字,每次当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它,心头就会有一种异样的滋味如水般地袭来。那是三月间?河里流淌的桃花水,水光潋滟,迷人视目。春风在水面上吹,燕子在水面上呢喃,春草在岸边生。漫漫四十多年间,我曾无数次地从它的身边经过,端详它的容颜,触摸它的气息,但我却从没有走进过堡中。不是不想,是怕破坏了我心目中那个婉丽的梦。尤其是在桃花烂漫的季节。
   在樊川中学读书时,我们班有两位同学来自桃溪堡。男的姓马,瘦瘦高高,戴一副眼镜,冬天爱围一条围巾,那围巾往往是前后搭拉,打扮得五四青年似的,让人见了,不由想在肚子里暗笑。女的姓张,扎两根排发辫,一双大眼永远水汪汪的,显得清纯靓丽。由于家离学校较远,他们都住校,只能一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或者返校,他们俩都联袂而行,男的骑着自行车,带着女的,用同学们的话讲是“红萝卜不拆瓣”。大家都以为,毕业后,他们会成为一家人,过一种让人羡慕的日月。而且,临近毕业时,同学们也都知道他们俩在谈恋爱。但他们最终却没有结果,这让我很是费解。事隔多年,我终于明白,其实,这没有什么费解的,美好的凄艳的爱情故事,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梦中。至于现实中,有情人往往成不了眷属。就像崔护没有把握好他的爱情,让桃花姑娘相思而殒一样。
   桃溪堡后来在村西的?河边辟出五亩地,种桃栽柳,围墙造屋,以附会崔护的诗意。我以为,这纯属狗尾续貂。尽管园至今已成规模,每年春天,桃花也在园中绚烂,但参观者却寥寥。听说,因为园内僻静,后来竟有邪教组织在里面活动,让公安机关还查抄过。
   我至今不愿到桃溪堡去,可我喜欢这个背依少陵原,面向?河的小村庄。更喜欢崔护的那首诗,一吟咏它,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淡淡的惆怅涌出。
  
   村北
  
  从我们村庄出发,沿兴王路(兴教寺至王莽村)北行,涉过大峪河,不过二里地,便到了少陵原畔。还没有到原的跟前,遥遥的,便可看见有一座古寺藏在原的半腰上。山门高耸,红墙耀眼,古柏森森,塔尖接近蓝天,这就是著名的兴教寺,唐玄奘法师的埋骨之地。
  玄奘法师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高僧,他的知名度,想眼下任何一个红透了的歌星、影星都无法与之比肩。玄奘俗姓陈,名?,今河南偃师人,13岁即剃度出家。佛教传入中国后,由于受传教者水平和译经者水平的限制,佛教徒们对佛教教义的解释莫衷一是,颇多分歧。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唐贞观三年,玄奘从唐长安出发,私自出境,抱着“若不至天竺,终不东归一步”的决心,经过五年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天竺国。他在天竺虚心求教,刻苦钻研,遍游天竺全境,拜谒佛祖故里,凭着个人的聪慧与努力,精通了佛教的经、律、论,成为通晓佛学全部经典的大师,在天竺国赢得了广泛的声誉。唐贞观十九年,玄奘学成归国。和他的私自出国不同,这一次,唐政府在朱雀大街上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长安城里出现了万人空巷,官民数十里夹道欢迎的空前场面。此后,按照唐政府的要求,玄奘便开始了长达19年的译经生涯,其间,还根据他17年的游历,撰成了12卷本的《大唐西域记》,详尽地记述了他所游历的一百多个国家的山川河流,物产资源,风土人情、历史沿革等,是一部极具史料价值的书。公元664年,玄奘圆寂于玉华宫,举葬之日,长安城方圆数百公里内的市民,纷纷前来为之送葬,多达百余万人,有三万多人寄宿墓旁,为其守墓,以托哀思。玄奘初葬于长安城东白鹿原上,与大明宫遥遥相望,因高宗时见葬塔,牵动悲思,后移葬于长安樊川少陵原畔。
  少年时,我常常和同学到兴教寺去玩。那时,兴教寺和现在不一样,不收门票,善男信女,附近的村民,任何人都可以任意游览。寺院里人也不多,显得很冷清。春天,我们看院中的玉兰无声地开,看掠塔顶而过的野鸽子,看藏经楼旁青翠的竹,偶尔抬头望望天空的流云,心头就会涌出一种莫名的欣悦和淡淡的惆怅。夏季天气特别炎热,我们便一排排坐在大殿的廊檐下乘凉,有时舒服透了,便会睡过去。那时寺里的僧人也似乎很少,记忆中,只约略见过几次。他们一律穿着灰色的衣服,面色平静,望去无喜无悲,让我们分不清他们哪一个是哪一个。没有来由的,我总有一点怕他们。有时玩累了,我们会走出寺院,坐在山门外的坡坎上,看坡下樊川景色,远眺南山景色,那景色也是随了季节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有时一片翠绿,有时一片金黄,有时是一片灰蒙蒙的,或者银白色的。天气晴朗时,还可以望见蛟峪山上的二龙塔。听大人们讲,二龙塔下有一龙眼,孽龙时常从龙眼中出来兴风作浪,祸害附近的人畜。后来,乡人就请了一道行高超的法师降伏了孽龙,并在龙眼上建了一座七级砖塔,来把孽龙镇压住,让它再不能出来。不过,孽龙似乎并不甘心,还曾经挣扎过,试图摧毁压在它头顶的砖塔,发怒中,连塔顶都掀掉了(多年之后,我借登临天池寺的机会,曾经专门游览了一下二龙塔,和兴教寺的玄奘法师塔一样,那也是一座唐代建成的塔,不过,它不是舍利塔,而是一座风水塔。塔毁坏得很严重,底部四周的砖已被掏拆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四脚的砖柱,还在勉强地支撑着庞大的塔身。听说最严重的毁坏有两次,一次是民国初年住在天池寺的麦秸兄弟干的。麦秸兄弟是一股土匪,因为他们都出自寒门,落草后又很穷,住在天池寺时,睡觉铺盖的全是麦秸,故被附近的百姓呼之为麦秸兄弟。麦秸兄弟不知听信了哪位妖人的指点,认为二龙塔阻碍了他们的发达之路,便用炮轰,用炸药炸,企图毁掉二龙塔,但没能如愿。第二次是文革期间,附近的生产队修建饲养室,不知怎么看上了二龙塔上的砖,决定来个古为今用,变废为宝,拆掉了塔上的很多砖。不过,还得感谢唐人,他们的建筑质量很好,尽管屡经毁坏,塔岌岌可危,但至今尚屹立在山坡上。现在,二龙塔已成了重点文物,听说目前正在维修)。来兴教寺次数最多的时候是在大年初一至十五期间,这期间是兴教寺的庙会,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趁闲暇去那里瞧热闹。这段日子,那里也的确热闹,卖干鲜果的,卖各种小吃的都有。还有卖各种耍货的,什么面人、泥哨、吹糖人的、打把式卖艺的,等等,应有尽有。兴教寺内外,也是人满为患,嘈杂的成了一个市场。我年年都去那里游逛,几乎成了那里的常客。即就是现在人到中年,每年过春节,初一这一天,我还陪了母亲去兴教寺上香、游玩。兴教寺实在是一个让我着迷的地方。
  兴教寺的东面便是竹园村、韦兆村。和兴教寺一样,它们都背倚着少陵原,面向着樊川。这两个村庄在历史上也很有名。竹园村昔年有一个竹园寺,人家依寺而居,后村随寺名。现寺已荡然无存,徒留下一个村名。竹园村风光旖旎,一年四季,景色均有可观之处。金代文学家赵秉文游览这一带时,为这里的美景所陶醉,就曾写下过很多诗文,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几家篱落掩柴关,尽在浮岚拥翠间。稻垄无边通白水,竹梢缺处补青山。”从赵诗中,不难想见此处秋天景色之美。竹园村中现在长眠着民国时期两个名人,一为张季鸾先生,他是那个时代里最知名的报人;一为朱子桥先生,系辛亥革命元老之一,墓志为于右任先生所书。这两座墓文革期间,都曾被红卫兵所掘。思之,令人嗟呀。我的一个姨婆(祖母的堂妹)嫁在此村,小时候,我常和祖母到竹园村来。姨婆家院中有一棵大枣树,她常颠着一对小脚,拿着一根长竹竿,给我打枣吃。她老人家现在也早已作古,和怀念张、朱二位先生一样,我至今也很怀念她。韦兆村在隋唐年间也出过两个著名的人物,一为牛弘,一为牛僧孺。牛弘为隋朝宰相,牛僧孺系牛弘的八世孙,当过唐朝宰相,系晚唐时期“牛李党争”的代表人物。二人在《隋书》和《新唐书》里都有传,也算荣宠那两个时代的风流人物。可惜,现在也很少有人知道提及了。岁月悠悠,只有少陵原上的柏常青,只有不尽的?水在流,只有每年春天的桃花杏花不管“清泉百丈化为土”,还在按着节气,尽情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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