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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你追求的远方伸展枝桠|枝桠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杨 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主要作品集有《杨莹小诗》、《风起雨飘》、《少妇集》、《品茗》、《纯真年代》、《花儿日记》等。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海内外多种版本,"冰心散文奖"获得者。现居西安。
  
  二月的忧郁
  
  阴历年要去了,春,要来了。想起诗人云逢鹤的诗句来:“海老了,唯水年轻”。只要有诗人的存在,岁月就不会老。
  枕着冬,枕着春
  枕着两个季节的二月
  荷塘,一片梦幻的水
  沉默的是标杆似的
  仍未消尽的残荷的梗
  沉默是一种
  比语言深刻百倍的声音……
  窗外,春阳高照。牙疼,胃不适,想就此戒了肉和蛋。喝了一小碗儿藕粉,想下楼晒一会儿太阳。
  突然想去东门里杨家老宅子看看,听说老房子已开始拆迁。毕竟儿时在那里生长,那里对我来说,是我的整个童年。每到过年时,我和小叔、小表姐、小表哥在后院里放炮,比谁的灯笼漂亮,看一直打到正月十五的灯笼谁先烘(烧着)。我常站在后院门口,看那雨地上的水泡一起一灭,那矮墙、皂角树、柳树、槐树、球场、上房、客厅的雕花门窗、八仙桌、我常跪在上面的老木椅,每次从梦里醒来,发现刚才梦里的道具都是那老屋里的一些旧家具,才知儿时的东西不管什么,留在脑里的印迹都是今生最深的。今年即便大讲年俗,也无我儿时所感受到的年味。这两日想过老屋去拍几张照片,怕将来想到时恐要寻找已来不及。
  每当我从东大街经过,尤其是从杨家的老屋27号门前经过时,我感觉这条街仍蕴含着某种旧时日的风情。我就出生在那院中一间厦房里。童年,现在来看,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那很短的一段时间在人生的长河里似乎并不算什么,然而,记忆,却是那么的深刻,那附近的风景已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里。
  如今已很繁华的东大街在我的梦里出现时,仍是一条很朴素的街道。我记忆里的东大街,总是与一些街道、树木、消防队、学校、院落、屋子,以及过去的一些人联系在一起。时间使以前的熟悉变得陌生,而回忆又会使陌生变得亲切而熟悉。
  尽管街道的模样改了多次,但27号院门口那两棵有树瘤的老槐树还在。看到它们,恍然到了黄昏时分,我站在门口等妈妈下班回家。那个时刻,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害怕着,会莫名其妙地想起白天玩时看到的黑乎乎的防空洞洞口,我眼睛会忍不住盯住右边那棵树身上挥舞着爪牙的怪猫。那是个很大的树瘤,白天里我摸它时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透过伸向天空的两棵树的黑色枝条和茂密的树叶,可以看到灰色的城墙和城门楼,还有城楼上空飞旋的燕子。
  那时的东大街,像个长长的舞台,我的看台就在27号门口那个位置。我在有意无意间看到了很多生动的历史画面。
  那时买啥东西都要排队,到了腊月,更多的“长蛇”从东大街各个铺子一条条伸展开去,人们手里握着各种票证站在队伍里等待,那时没有人着急,因为急也无用,日子就那么一点一点往前移。
  一个黄昏,一场大风,在东大街黄昏的暗影中,漫天遍野地刮过,扬起的尘土卷起了地上的纸片,卷起那棕黄斑驳地铺张一地的梧桐树叶,我感觉它们像飞舞的大蝴蝶,便喜欢盯着它们看,我拿了一个空木盆,给里面盛一小窝儿水,学着大人到门口泼水的样子玩过家家。我看到路边走过一队人,押着一个头戴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大牌子的人从我眼前走过,他们手里拿着一个铜锣,走几步敲一下,说一句:“我是牛鬼蛇神!”
  国庆节时,门口变得热闹非凡,各家都站到马路边看游行。一辆辆五颜六色的大彩车,一排排踩着高跷的人,李玉和、李铁梅随着依依呀呀的唱腔,还有由工农兵学各行各业组成的游行队伍,从眼前经过。
  碎姑和碎爸放学后会和我一起在门口玩,沙包、皮筋、搅糖、糖纸、鸡毛毽、骨拐、跳房、跳绳,碎爸的弹弓、铁环、木猴、纸飞机、方包、三角、甩炮、弹球。开春,若碰到卖雏鸡雏鸭的挑子从门口经过,妈妈会拉我蹲在那大大的扁筐旁,看着它们在一堆儿黄里挤来挤去。妈妈选那挤得最厉害的,我则选那漂亮可爱的,然后买几个用小纸盒装回来,放在院子里让我追着玩,没人和我玩的时候,那令人心疼的几团淡黄也会带给我无限的快乐。有时的午后,祖母会让我搬上小板凳,拿一个筛子或菜篮子,里面放着需要拣的豆子或菜什么的,来到门口晒太阳,拣豆子或剥摘下午饭需用的菜。零零散散的日子一直都有秦腔的伴奏。
  毛泽东主席逝世的那几天,一直在下雨,东大街是潮湿的,大喇叭里放着追悼会的哀乐……我们的衣服是潮湿的,我们的脸是潮湿的,我们的眼是模糊的,我和同学们站在这条马路上,我们站了很久,很久……
  小学毕业时,我终于离开了东大街。老屋早已不完整,但儿时的每个日出日落时分,爸爸、妈妈的身影,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美、最亲切的风景。
  家人电话里说老宅已拆,那个地方已起新楼了,情绪一时低落起来。
  但凡是书,读时,都该是孤独寂寞的。在我郁闷的时候,谁来和我说说话呢?我又能把我的郁闷说与谁呢?做人如作诗,当然郁闷。不断地向生活所妥协,感觉心灵裸露着,纯洁而悲苦,听到自己的心,发出无奈而真诚的叹息声,听得到一切有声的与无声的挣扎,越发见到人性的真实,触摸着莫名的痛楚。
  趁天还没有黑下来,到公园门口新开的茶叶店选了一斤普洱、半斤铁观音,看到货柜上摆着一些雅致的茶具,想起家里有不小心碰破了口的,瞧瞧价钱合适便选了几样儿,新年添点新茶具吧。老板邀请我坐下来喝一壶茶,我欣赏了他养了一年的紫砂壶。我喜欢看那些,不红,却挺温情的电影;喜欢听那些,不流行,却能让心舒展、放飞的老歌;喜欢遇着那些,不热闹,却和自己有话可说的朋友。比如,这位陌生的茶叶店老板,仅仅是说茶,却也有种淡淡的不去点破的诗情。突然发觉自己竟在和陌生人聊天,自问一声:怎么可以?又很快自答道:怎么不可以?许多事情不必在意别人怎么想,只要这会儿能够让瘫痪的心有一点感觉,不再那么满,那么烦。
  “个人即便来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张爱玲的话,现在看来也是不无道理,那我为何还要花时间去说那无用的话,尽管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最终他们会说我是对的。
  就让我停留在一种放弃里吧,在美好的时候安静地退场,因此守护一种美丽的永恒,一份唯一属于自己的美丽。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一次涅?。
  今天,心里被一种深深的悲哀所笼罩,掀不开的感伤愁绪。看到两艘失去方向的船,向着两个相反方向,飘离岸边,渐行渐远。船上分别站一位孤旅者,他们渐行渐远。他们是一对苦命鸳鸯,一辈子都太爱各自的家人,一辈子在为别人活着,为了别人,断送了自己的幸福。我为他们的命运担心着。看到了一种愚昧的纱裹着过去的疼痛,无从说起。面对烦恼的问题,旁人在隔靴搔痒。暗恨时,才觉人到中年苦在心中语言少的滋味,无法强迫别人与自己达到同样境界,急也无用。
  那天见过父母亲后,心里一直放不下他们,也使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绪陷入一种怀旧的氛围。今日,在一个素食斋看到了一句话,这时我想它用到父母身上也许正合适,他们的近乎简单到清贫的生活,实际是一种深思熟虑后选择的生活,是一种表现真实自我的生活,是一种丰富、健康、平凡、和谐、悠闲的生活,是一种让自然沐浴身心,在静与动之间寻求平衡的生活,是一种无私、无畏、超凡脱俗的崇高生活。简单生活的最主要特征是悠闲,所以,父亲身上的这种特征就过于明显,明显到让一些人难以容忍,在他所有的日子里看不到一点飞扬。他在以自己无声的行为展示着这一种素朴的生活哲学。所以,我不再试着改变父母的价值观和他们早已习惯的生活方式,知道了他们简单的生活并不意味着清苦。
  还没从父母给我的感觉里走出来,就麻木在了诗人胡征的追悼会上。我思量着这位诗人,他是怎样让自己内心的阳光把在过去日子里心灵受到的委屈一点点驱走。
  李震向胡征先生的遗体深深一鞠躬说:“胡老您胜利了!”胡老胜利了么?我以为他只是没有输得太惨,没有输掉自己。于是,大家就把没有输叫做胜利,因为这类人已经不多,到处是已变异的另一类人,也怪不得情愿中的不情愿,不情愿中的情愿,时间长了以后,一切居然变为可怕的习惯成自然。是的,一个葬礼就是一种独特的洗礼,精神在眼泪滑落时升华。深深一鞠躬,为淡泊达观的人格!深深一鞠躬,献上心中深深的敬意与感慨!深深一鞠躬,为了秉承老一辈的艺术精神与人格精神!这一刻,我想起曹禺先生在老舍平反追悼会上深深鞠下的九个躬,那是由衷的痛惜、歉疚和愤慨。心里就默想着舒婷《悼念一位被迫害致死的老诗人》里的诗句:
   请你把没走完的路,指给我
   让我从你的终点出发
   请你把刚写完的歌,交给我
   我要一路播种火花
   你已渐次埋葬了破碎的梦
   受伤的心
   和被损害的年华
   但你为自由所充实的声音,决不会
   因生命的消亡而喑哑
   在你长逝的地方,泥土掩埋的
   不是一副锁着镣铐的骨架
   就像可怜的大地母亲,她含泪收容的
   那无数屈辱和谋杀
   从这里要长出一棵大树
   一座高耸的路标
   朝你渴望的方向
   朝你追求的远方伸展枝桠
  为什么会流下眼泪?因为花上的冰化了,因为我还没有麻木到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为什么黯然神伤?因为不知道知己在哪里孤独;我为什么更加苦闷?因为意识到“知己”会是错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却不知郁闷来自内心的哪个地方,需要有精神层面的宽慰方式却不知向哪个方向仰望,向哪里伸出手去,用怎样一种力量驱走妨碍我扬眉吐气的致命力量。想把梗阻于胸的种种不适,尽力倾吐出来,很想找一个超然宁静的地方认真生活,安静地读书写作,不惊动他人。还是感觉有一些难。
  转天,窗外满天里是细雨滴答,打着伞从楼旁经过,这情景很深刻,觉得这样的时光好生宝贵,心却无端地阴郁起来,不想出门。到了时间,就跳进雨地里走了。
  碰到阳光很好的日子,做事情的劲头就足,什么都想做的样子。午后,去看诗人王式俭。总说去看他的,总不得闲。记得在参加胡征追悼会前一天晚上8点多时我打电话到王家约他同去,他的小女儿接电话说:“爸爸已经睡下了,睡下就不能接电话了,你找爸爸有什么事?”我说:“我想明早用车来接他去参加胡征爷爷的追悼会……”
  “我爸去不了……”我便知他身体最近不好,如果有一点力气,他不会不去的。于是,我心里便惦记着回头来看他。今天虽是星期天,也是一堆事扰着我。我想,今天有再要紧的事也得放下,一定去王家看看的。
  敲门后等待的时间比往日长。不象以前那样他亲自出来开门,是他11岁的小女儿王元开门来迎我。看上去他站起身都已困难,我赶快示意“不用起立”。我问起一旁的拐杖,他说,平时在房间里走动都得靠它了。整个人瘦得可以看得到骨头。那张瘦削的脸上架着的眼镜框显得特别大而沉重的样子,似乎就要掉下来。今才知他已很久没有出过门了,早衰现象过于明显,岁月在一个太虚弱的脑力劳动者身上留下的烙印太深,如今,我面对的竟是一位老人了,直叫我感觉时间这把刀在他这位劳脑劳心者身上用力太狠了一些,看着他我脑子里想到一个词:“嶙峋”。由于缺钙,牙齿不再是白而整齐的一排,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已掉落得剩下三颗门牙,上面一颗,下面两颗,他告诉我所有已掉的牙齿都是连根掉的,他说连根掉也好,将来装假牙时方便,我赞许他这种积极的生活态度。他说,也想出去,但入冬以后骨头时常疼痛,外面如春的阳光他不能享受,对他来说温度不够,一出门,腿会疼得无法走路。
  还好,他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么风趣。他给我看一本写法较新而怪怪的《OUT-门外诗刊》。
  就这么坐着说话。恍惚之间想起很多,想起与诗歌有关的事和人,想起那个久远的年代。就这么静静地说话已是很久没有的事了,就这么坐着就可回忆起很多过去的事情。
  诗人已没有几个来往的朋友,老朋友一个个的先他而去了。由胡征说到别的几个老诗人。他说,“支持咱们诗社活动的诗人田奇走的时候我也没送上,田奇走时和王平凡一样,都是79岁……”
  我说田奇的追悼会我倒是去了,与胡征走的日子连得很近,可是,田奇女儿的悼词写得不好,我倒在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的泣不成声里怀念着诗人田奇。我还记得田奇老师送过我一盆花……
  说到诗友,我们都流露出对昔日纯洁友情的依恋,虽也有令我们伤心的人和事,但对人间真诚的友情仍有期待。
  春天已经来了。临别,我叮咛他,生命在于运动,天暖和时一定要克服困难强迫自己坚持到院子里去散步。
  走出王家门时,我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多抽时间来他家走走。
  
  桐花落
  
  感觉得到,轻轻划过的淡泊日子,真诚而有质感,午后,春意阑珊,淡淡的花儿,在窗外一层一层,轻轻地落着。春,轻轻地落着,我知道。那旧墙青瓦上的阳光,看得我心动,我知道,春,在我的周围正轻轻地落着,似乎可以听得到花开的声音。偶尔,不同的意念也会在有限的空中行走,心里还有放不下的念头,它偶尔流星般从我这里流过,还是想抽空去园子里赏花时拍几张照片,想叹春不如惜春,叹到最后不还是一场空么?因为有了丑,才有了美。一切是辨证的,世界永远没有完美,人不能不切实际地追求不真实的东西,一切只有合乎自然才好。低头时,轻轻地问了一声自己,可还有新的空虚需拿茶来填充么?
  4月1日,一个美好的日子,一个被西方“愚人节”搞得有点轻飘的日子,就这样被张国荣抹上了一笔擦不去的悲剧色彩。想到和小C一起看《春光乍泄》光碟时的那种感觉。我非常喜欢这个片子里的他,有点寂寞,有点美好,愈是期待愈是孤独,也愈是美丽。自从那个4月1日之后,再逢4月1日,提不提他的名字,人们心里自然会想起他来,这个节日就这样和他这个人联系到了一起,也使人联想到,所有的人生都似演戏,所有的笑脸在侧过去时都闪着泪光,所有的喜剧都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剧色彩,宛如含泪的微笑。
  少人走过的老墙根儿,青砖道旁开着的花儿,静静落着。美丽的花盛开得饱满,消逝得也迅速。想起的人,被阳光映在长安四月的风景里。那红栏杆上的阳光让人心动,让人忽然又高兴,又惆怅。
  那一树静静的繁密的白花儿,是桃花吗?听说过有白色的桃花,让我想起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女主角的名字是不是由它而来呢,“白流苏最爱的就是在四月的晚上,就着那种带有腐烂气味的夜风”,美得这么无望,带着孤芳自赏的无奈,又温柔又深情,真是好,也真是寂寞。好的东西其实就是你自由选择的东西,这是不可以选择的选择。它使我在观赏中,总带着一点惋惜,想起席慕蓉的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春天是在期待中走近的,而春天又是突然来到这个城市里的。哦,小草已经那么高了!阳光从车窗撒进来,原以为春天在自己这里被关了起来,没想到它竟是这样的挡不住,这样在眼前铺展开来。可见,“闷”是因自己把心关了起来,一旦打开门来,心就会畅快起来。
  最夺目的,是土墙上的藤,和周围一片片醉人的绿,街道两边的杨树、枫树,古建筑旁的槐树。我这会儿变得真喜欢看树。
  那一团团白色和紫粉色的绚烂的花一串儿一串儿的,仔细看由许多个小喇叭花组成,看上去像倒挂的酒杯,一串串漫过天空,像一串串风铃,那是什么树呐?小王说,那叫泡桐,小时候到了这个季节,我们会一朵朵地摘下来吮吸里面的一点点甜水,叫“喝酒酒”。他说的就是关中的景观树――国桐,这个季节的国桐该是最娇媚的了,不知怎的,觉得眼前的景色,总比桐花、桐叶落了一地的好看。古时的国桐被称为“悬铃木”,指的可是那一串串的风铃么?
  偶尔望一眼地上,桐花落,落满地,尽管都是美,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一个是生,一个是死。
  上午出去了一回,心就惦记着春了。中午,外面的阳光是那样的好,脚就痒痒地想出门,把一趟门分成三趟出,把没时间看的杂志送给车棚的李师傅,去一回邮局,吃一回饭。我感觉到报社旁的小巷里吃饭有一种乐趣。要了一小碗米线,一只茶叶鸡蛋。吃完了往回走,心里老觉得委曲,就径直走到隔壁超市买了一瓶奶,和一大块巧克力蛋糕,又消灭不完,就怀念曾经一起共进午餐的小C,很怀念在一起的日子。拿着吃了一半的东西,站在那里发呆,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火龙果,不知道好不好吃,就买一个回来切开分了来尝。吹过的风,还是透着一股凉气。
  挡不住的季节变换中,在那一片片绿中,我穿一身草绿色裙装在阳光下走,觉得自己也发芽了。
  
  八月的荷塘
  
  盛满了一池的湖水,蓄着长长的守候。摇橹轻轻飘过,眼前渐渐变得开阔,看着身边茫茫的荷塘,心,飘乎得远将起来,在梦幻中放逐。艳阳中的荷,跳跃着生命的舞蹈,曾经居危中的迷惘,灵魂的底层颤动如深湖的起伏,茂密鱼草蕴着不可预知的变幻和不可预知的力量。渔民把船划到静处停了下来。那么静,一望无际的辽阔水面,八月的风吹着,突然跃起的鸟群,在蔚蓝的天空和波涛之间,一小点,一小点的白色,慢慢地舒展,靠近我日渐明亮的内心,多么安静,多么美妙哦,此番逍遥游,发现此地有大美而不言,不禁想起庄子语:“以为天地沉浊,不可与庄语。”
  八月的风不停地吹,野茫茫的荷红绿叶起伏不定。船仓里有我新摘的荷花、荷叶和莲蓬。荷,几乎已成为我的一种意念,一种理想化的境界,荷塘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有大美。池塘的爱,丰富,舒缓,默然,深沉,神秘。水草,芦苇,荷花,莲蓬,荷叶,安睡于湖的心事,将甜蜜沉淀成一节节白藕的臂膀,伸下去把湖的沉默缓缓抓紧,莲花的美丽,是含在夏的唇角,细致而单调的幽香。
  人生越是甘心于一个愚昧无知的小圈子,越是不能自拔,越是看清那本就是一堆提不起的污泥,旁边的野草,遮掩住了那一片河塘,乘船往里走,才看清了那片茫茫的荷塘,呵,原来这里有大美。而那野草又算什么,诚然,越是野草,越是有生命力,不拦不顾地拼命生长,那荷花,除了使劲让自己从大叶子下面露出来,而且,如欲显出自己的典雅与清秀、亭亭玉立之大方,就得不断地挣脱,挣脱了,再挣脱。匆忙中握住盛开的荷花,缓缓抓住这荷花的美丽吧,尽管它如此短暂,几乎所有的美,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想起了诗人云逢鹤的诗,“湖老了,唯水年轻。”望着湖面,才真正觉出所置身环境的赏心悦目,想起《老子》中的一句:“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老子一语道破了水的柔弱秀美与坚韧顽强的两重性,感觉水还是柔一些美,这时,在如此宽阔的湖水面前,我承认自己是个女子,为什么要在武侠面前逞强而失去女子本色呢?女人是水,没错,但太阳照过的水,和山背后阴冷的水,是不一样的。女人的一生要有光,要有爱,能转向阳光那一面时,尽量转过去,离光越近越好,拥有的光越多越好,因为,阳光能给我们带来温暖,说也一样啊,只是需要一团火。
  
  十二月记
  
  这一年,是由一个又一个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了的或快乐或痛苦的日子连接。那一夜,凌晨三四点醒来,无法再睡去,是煎熬还是兴奋?已恍惚记不得了。一年的日子大多平淡无奇,偶有变化、波澜、奇迹,也许,那正是要收藏的。总之,这一年,是由一个又一个长长短短的“过程”连接,由一个又一个的“感受”组成。而这些“过程”和“感受”又将组成一个人一生里的某个“阶段”。于是,细数这期间有多少自己喜欢的朋友走近自己,期间,有多少起起落落的复杂心情?过程中,有时快乐到让人沉醉,有时孤独到无人分享,却都是一种美,那么,就收藏记录某个过程里的某段心情吧,收藏过程里各种苦苦甜甜的特别滋味吧。“过程里的美”总大于“结果里的美”。把“过程”展开放在那里,就像把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送给大家,会给人很多联想的空间,至少给人几种不同结尾的联想。而结尾一旦出来,就限制了人的思维。为什么人们不能像肯定曹雪芹那样肯定高鹗,甚至有人认为他是《红楼梦》的罪人,这恐怕也是因《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太丰富了吧,恐怕是人们在潜意识里拒绝看到结尾吧。
  这一年和往年一样,也给我的人生乐章增加了华彩和页码的厚度,丰富了我的精神世界和阅历。有些人,有些精彩的思想交流与碰撞,是需用心去收藏的,将在以后某个时间从心里拿出来,回放。这一年,蓝天下演绎着没有结尾的离合的故事,一切是那么自然,一切也都是缘分。那些有成熟人格的朋友是我一生的财富。似乎现代知识分子不再注重建构自己成熟的人格,而这些被我认为是优秀的人,一直在以自己的智慧和学识寻找一条更适合自己身心全面发展的人格模式的道路,在我眼里,他们是目前最为健全、最为圆润、最为达观自我、超然物外而令我仰慕的一种文化人的人格模式,其中与我融合的部分可给我精神的力量,那么,这种人格模式,将被我收藏。
  想起了左拉,想起了被左拉在《杰作》中深深伤害了的画家塞尚。当时的塞尚缄默无语,他忍受着这位自己一生的挚友带给自己的深切痛苦,他把自己的内心遮盖得严严实实,却一直没能忘记左拉的友情。左拉死后,塞尚失声痛哭,人们才知塞尚的内心有着多么深厚的情谊,有着多么深切的孤独。以哭来倾诉,要好过用口来倾诉的以讹传讹,日久会被人忘记,用笔倒不会被人忘记和篡改,却也是无法抹去的记忆。最痛苦的离别,应该是诀别,这一年,美丽与忧伤同在。想起SBDDYZ,想起奥登的美丽诗篇《停止钟表,切断电话》,内心依然哀恸:
  拨停所有的钟,切断电话线
  给狗一个骨头,令它不要吵
  让钢琴安静,低沉的鼓声
  带领棺木出来,让哀悼者进来
  让飞机在上空盘旋悲鸣
  在空中写上
  他去世了
  让广场的鸽子的白脖子套丧章
  让交通警察戴黑棉手套
  他是我的东、南、西、北
  平日的辛劳
  周日的歇息
  我的中午,我的午夜
  我的谈话,我的唱歌
  我以为爱可以永远永远
  我错了
  星不再被需要,星星熄灭
  收起月亮,拆掉太阳
  冲掉海洋,扫走森林
  因为从此好事不再
  自己的顾自多情,全不由己,于是,我要收藏分离,尽管已是过往。
  这一年,出现了一些偶然,在一个时间里只属于一个人的偶然。是偶然,却也是必然,是必然,却也是可错过的偶然,那么,它便是值得收藏的“偶然”。年龄越来越大,圈子越来越小,收藏的东西也将越来越经典。越来越久的陈年老酒不会太多,但滴滴香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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