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篇 河流流过。 母地的群山喊痛。被河流绑缚的群山挤出翠 绿竹汁。 灼烫绿汁，泼翻在黎明的斧刃上。
起伏群山的倒影。于深邃锋利的斧刃内昼夜
啸叫。
河流流过。
然后是舒缓平原。风。俯身的蓝布衫的遥远
母亲。白雾石埠。
家乡倾斜着深入河流。
丝绸之影，青麦平原上的无垠月华，涌进又
泻出于黑暗里参差的木头窗户。
河流流过。
切开血管的河流，照亮春天居所的河流，
流过旧式铜镜。流过母亲面庞。流过狭窄的青
石街巷。流过飞扬或静止的野外桃花。
河流流过。万物沉重又欣欣。做陶的人民繁衍
交替着死亡。
河流流过。
天上或地底，梦中或现实，初生的水仙、死
亡的绿禽，船、青鱼、刀、荷……
原始而透明的空气布满生活。
河流，无所不在，内射灵光的河流，
就这样，将人和母地永恒粘塑，像生命和心
跳，没有谁，会目睹他们的分离。
黑夜篇
劳动暂歇，他们沉睡。倾听吧：此刻剧烈
生长的母地、作物和河流。
灼银的星星在平原之上激旋。红陶器闪闪。水
乡无边无际。
脆弱祖父楼梯，无法挽救最后的腐朽。缓缓飞
升，是幽暗水乡厅宅梦中的金黄油菜。
黑夜，潮湿水气的黑夜，从古至今的黑夜，今
夜母地，如此沉重!
激动、磨砺、沉浸。优秀的生命在痛苦中热爱
忍耐。
微小锐利的火舔凿黑夜。摇曳清野吴语，
微小锐利的火同样剧烈生长。
夜空一点点开裂。
钢花铜水的晨光瀑布，就要，灿烂悬泻于东方
故乡。
制陶人篇
兄弟的脸膛与父亲的胸脯，被岁月之火激烈
煅打。
我所熟悉的制陶的人们，
坚硬、黑红，犹如充满渴意、内蕴太阳的岩
石琥珀。
将河流揉人粘性土地。年复一年，岁月激烈
的火。
像灼艳的血，渗入印有指纹的泥器，
渗入街瓦、河水和窗灯之间的沉沉浓暮，
渗入古老木桌，以及木桌之侧的疲倦头颅。
揉入河流的粘性土地，拥有生命的灵韧之泥。
饮食。睡眠。打磨月亮坯身。擦洗墨润大海。人们日夜繁忙。 力气，汁液浓郁的新鲜松枝，连同痛苦交缠着欣悦的漫长命运。
现在扔进了汹涌的时间之炉。
黑夜的群星因烫痛而颤抖不停。
是沁出的小颗太阳，鼻下、颏下的汗珠，饱圆且又晶红。
由泥土而石质的通红烫缸诞生。
人们粗劲、坚茧的大手，不顾热浪，又一只只，
将它们全部滚进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