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说，我永远不会妥协。 这句话，我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他们摇摇头，最终散落在茫茫人海中。 注册那天，班主任在讲台上反复强调你们已经是高三的人了。我在桌子底下折青蛙。不知多久后，估计是她准备作结束发言时，我听到她说了一句，纵使有再多的桀骛不驯，你们也该妥协了。我怔了――下，抬起头看见她正盯着我，我慌忙低下头，手里的青蛙散落一地。
放学时，我拖着书包飞一般地跑了。才发现原来外面的阳光这么刺眼，我抬头望了望天，天空蓝得没有一片云。我喜欢白云胜过蓝天。可今天的天却蓝得惨白。
跑了很远的路去江边，脖子上挂的转经轮在不停地跳着。我在唱《水妖》。
我习惯四处游走并带上我的相机。
开学第一天下午翘了课，骑着单车去寻找三坊七巷。拍古老的脱漆红木门，―上面有旧得发黄的春联；拍湿漉漉的石板路，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明晃晃；拍老人拿着扇子坐在家门前的栀子树下乘凉；拍迎面而来的蹬三轮车的师傅咧着嘴灿灿地笑，车铃一直洒向巷口……
我流连忘返，竟在错综复杂的巷子中迷了路，直到天黑了才到家。
班主任显然已经给家里挂过电话了，爸妈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我坦白说，我下午翘课了。
过了许久，爸才说，高三的人了，想点做点有意义的事，该妥协了。
然后他开始抽烟。
我开始愧疚了，不为下午的翘课，而是我又让爸生气抽烟了。
妈起身去厨房，她说，你要乖乖地念书，乖乖的，然后考一所重点大学。
我说，我知道了，我会的。说这话时，我觉得有一种东西在疼痛。
三
我不扎耳洞，不染头发。开心的时候站在人群中仰面大笑，难过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哭泣。
连我都开始怀疑这样的变化到底是种蜕变还是退变。
脖子上的转经轮摘了下来，老师说不准带挂件；不背松松垮垮的筒包上学而改用双肩包，老师说这才像重点校的学生。
语文老师已经过早地让我们写公式化的议论文了，一周一篇。我交了几篇上去，全被退了下来，然后我生气地说我再也不交作文了。
那天老师在讲评作文时，连着念了几篇范文。我在桌子底下看着《藏地牛皮书》，计划着明年夏天我和木木进藏该走哪条路线。花花凑过头说，笨鸟啊，以前每次范文都有你的，怎么你最近沉寂了这么久啊。我斜了他一眼说，这种应试作文，我才不在乎。
其实我真的不在乎吗，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承认我虚荣。
一周后我就食言了，老师的范文里又有我的了。我坐在位置上洋洋自得地看着花花。
我好像开始慢慢忘却曾经文字带给我的感动，乐不可支地举例子、作比较，开头、结尾，引证、论证。
小然估计是太久没在三中论坛―卜看到我的文字，急了，下课的时候，往我们班扔了张字条：
“9号，学习忙可也要注意身体，学习之余不要放弃写作哦!小五，我，CC我们仨好得很。永远记得我们在一起!”
我看完眼?日马―卜流了出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死了。看几个月以前写的《我们在一起》，感叹那时我的文宁竟这么棒，小五、小然还为这篇文章感动了很久。
小五发短消息给我：“9号，好好努力一年，到时候就可以占西藏了。永远不要忘却曾经的梦想。”
木木说：“9号，要永远记得我们在一。起，好好努力，这样关于明年冬天的幻觉就不会脆弱了。”
一群惺惺相惜的朋友，我对不住她们。
四
班―卜的同学问有了――层很微妙的关系。那些优等生开始在无数个清晨红着眼睛高声讨沦AC米兰，有时还说《传奇》。
同桌肿着眼睛喋喋不休地开始沮咒高三和那些唾沫横飞、指手画脚的优等生。
我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我昨晚又奋斗到两点才睡下。
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和爸断断续续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们路过一家超市，一起进去。爸不断地从货架上取着大罐装的脱脂牛奶，一罐接一罐，我急了说，爸我不喜欢喝牛奶，你知道的。他好像没听见，只是一直说以后爸不在了，就没人给你买牛奶了。
三天后他死了，我在一个明亮高大的教堂里狠狠地哭，一直到哭醒。竟没回过神，泪流满面。
蹑手蹑脚地走进爸的卧室，鼾声四起，爸睡得像个孩子。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幸福的。
后来把这个梦告诉了爸，讲着讲着先是小声抽泣，最终咆哮而出：如果有天你和妈死了，我怎么办。 爸也哭了，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哭。爸一直说乖，乖。好像他眼里的我一夜长大。
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妥协了。
我依旧常跑到花鸟市场去买草莓、向日葵的种子，依旧有空抱着《藏地牛皮书》研究明年夏天的路线，依旧喜欢大声地唱着花儿的《四季歌》。
小五、小然说你要好好的。
木木说不要忘记明年冬天上海见。
爸妈说好好努力，上所好大学。
他们都是关心我的人和我最爱的人。我淡定地笑，说好啊好啊。
恢复了写作的习惯，成绩在悄然上爬，窗前的向日葵长出了第一朵花苞。
我说真好真好。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