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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不花]快手上的空花乱坠和尚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最有名的花和尚,要算智深师父了。不过鲁师父的花,只是不戒喝酒吃肉,夹带着杀人放火,粗鲁无疑,甚至凶狠,但和采花却没关涉,不是花心。   三家村的吴晗,当年心仪适之胡先生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以为座右铭,写在自己的毕业照上。1940年代初年,迫于经济的拮据,也发泄政治的愤懑,写了《明太祖》。限于材料,并不满意。后来重写,叫《朱元璋传》,呈送毛泽东。毛泽东认真读后,晤谈写信,说了意见。1954年,修改后的稿本再次呈毛泽东,再次又提了意见。吴晗发愤读书,重新修改,终于完成,于1965年由三联书店出版。
  说不花的和尚,就是吴晗写的朱元璋。他自是前和尚,后来发迹,作了皇帝。
  凤阳孤庄村朱五四的小儿子重八,家乡遭了天灾,死了爹娘兄长,虽然身材高大,相貌奇特,却没的法子打发日子对付肚皮。六亲俱断,没的计较,只好舍身进了皇觉寺,作了行童,讨碗淡饭吃。
  这便是明太祖的出身。重八就是八十八。宋元的时候,平民没有职位,不起名字,只用行辈和父母年龄合算个数目,作称呼。元璋是苦孩子,所以只有数目。是父母生孩子时的年龄合算。倒是数字化的生存了。至于说他的本名兴宗,和父亲五四的名世珍,大哥重四的名兴隆,二哥重六的名兴盛,该是后来追起的。富贵了总要如此,一如你须身姓刘你妻须姓吕的大汉,凭什么改了姓更了名就唤做了汉高祖,要遮掩当年的贫贱。形象也是一样,元璋是异相,但做皇帝后就显得不大体面,让画工们画像,越画得逼真越不满意。真有聪明的,画的面貌轮廓依稀仿佛,却是一脸的和气,看上去很仁慈,这才传写下来,分赐诸王。
  民间说到元璋,都记得花鼓的词,道是:
  家住庐州并凤阳,凤阳原是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都以为是百姓们诉苦的话,其实那不是一般了的百姓,原是元璋学汉高祖压豪强徙天下豪富于关中的故伎,把江南苏杭嘉湖一带富户迁往凤阳。这些富户不敢公然回原籍,只能乔装成乞丐,逃荒为名,老幼男妇结队,散入江南州县讨饭,到家扫墓探亲,过年再返回凤阳。所以头一句是家住庐州,到凤阳是被了归并,不是后来的说道风阳。
  元璋苦大仇深,做游方和尚,四处叫化,本和不读书的刘项一个样。但他人了红巾后,却有大志,下力读书,对书生客气礼遇,后来也颇知道些经典的。作了皇帝便面谕国子博士,要用孔子所定经书教诲诸生。读了《孟子》,不喜欢,发脾气,因为里面对君上不客气,说这老儿要活到今天,非严办了他不可。把孟子逐出了孔庙。后来恢复地位,也要删削,让老儒编《孟子节文》,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和“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之类八十五条剔了去,只留下“有恒产者有恒心”的要紧话头。到底是做了皇帝。
  做了皇帝后,他更喜欢舞弄笔墨,还为文作诗,比如《菊花诗》: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
  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很像了黄巢。多了粗豪。也有风韵的:
  马渡沙头苜蓿香,片云片雨过潇湘。
  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
  还会作骈体文,封徐达信国公,亲作诰文:从余起兵于濠上,先存捧日之心。来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居然四六作家。
  读了书,还致用,说汉高祖以追逐狡兔比武臣,发踪指示比文臣,语意太偏,认为建基立业,犹如盖大房子,剪伐斫削,要用武臣;藻绘粉饰,就非文臣不可。用文不用武,譬如墙壁没砌好,如何粉刷?用武不用文,正如只有空架子,粗糙,没粉刷,不像样子。治天下要文武相资,才不会坏事。说得果然不俗,不愧帝王。
  元璋和尚出身,也会利用神道,亲写《周颠仙人传》,说他告诉元璋,你打破个桶,做一个桶。桶就是“统”,统一。这自然是抬高自己的把戏。侈谈神道,无非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是天上白虎七宿里的娄宿下凡。后来乡下人收罗洪武钱,给孩子带在身上,以为辟邪。老人们豆棚瓜下,也爱讲些洪武爷放牛时的神话段子。
  做皇帝,下诏书,开头要用奉天承运,这句如今大家烂熟的话头,竟就是元璋起的始,先前元朝叫“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翻译过来叫“上天眷命”。元璋觉得口气不够谦卑,所以改了。国号叫大明,意为出于明教,就是金庸武侠里说的日月神教。明教来源唐代,本叫摩尼教,是波斯人摩尼创的。教徒们吃斋,敬的神是摩尼和夷数,夷数就是耶酥。这两个神都是高鼻子凹眼睛黄头发的夷人,乡下人看了稀奇,以为是魔鬼,所以教外人就说这教是吃菜事魔。吃菜就是吃斋,事魔就是敬的魔神,所以又叫魔教。元璋原是明教徒,用大明,这是告诉明王已经在世,当然也是代替了被自己灭了的小明王的含义。大明还合着古礼,朝日夕月,是朝廷的正祀。神话里还有朱明一词的巧合。再从五行上说,元璋起于南方,南方为火为阳,神是祝融,颜色赤;起自大漠的元朝在北方,为水为阴,神是玄冥,颜色黑。以火制水,以阳消阴,以明克暗,正合义理。都城金陵还是祝融的故墟,全都合上了,据说是刘伯温的主意,可见文人还是有用的。国号前边加大,是元朝开的头,大明继续。至于以前的大汉大唐大宋之类,原是外夷臣子们用的尊称,本来不作自称的。
  虽然发迹是靠了明教,可做了皇帝的元璋不许别人照猫画虎,学他的榜样,所以登基头年,就下诏禁绝明教,理由是名犯国号,要避讳,原来的明州也变作了宁波。
  元璋生长农村,过苦日子,不仅做和尚时不花,做了皇帝,也仍是讲究节俭,生活朴素,不喜饮酒,车服器用也用铜替了金,别人献了陈友谅的镂金床和元顺帝做的精致宫漏,都被打碎。他十分勤政,整日批阅公文,没黑没夜,平均每天要看听两百多件报告,处理四百多件事情,所以喜欢口语文字,叫“直解”。讨厌罗嗦文字,茹太素上万言书,元璋让人读了六千多字,还没具体,便叫来太素,打了顿板子。再读到一万六千五百字,才涉及了正题,说了五件事,四件可取,元璋即刻命办。然后表扬太素是忠臣,承认打人不对。
  元璋读了历史,知道宦官外戚的孽,所以只把他们当奴隶使唤,人数不许多,也不得做耳目心腹,不让有功劳,怕管束难,还不许他们读书识字,立铸铁牌在宫门,刻: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后妃不许参预朝政。元璋的母族妻族都绝了后,没有外家。后世子孙也都遵祖训,后妃必选民家,外戚只给高爵厚禄,有钱有位,但不得预闻政事。
  但元璋却创了检校和锦衣卫,四处侦缉,特务横行,用他自己的话说,有这几个人,譬如人家养了恶犬,则人怕。所以连亲信元勋李善长之类也怕。钱宰相早朝罢,不免困乏,吟诗道:四鼓冬冬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第二天元璋便问他:昨天作的好诗,朕并没有嫌,改作忧字如何?钱宰相自是吓出冷汗,叩头谢罪。
  也还有恩施,弘文馆学士罗复仁,打一口江西乡谈,为人质朴。一天元璋到他家,见他住在小巷子边几间破烂房子里,正趴在梯子上刷墙,见皇帝来慌了神,让女人抱小杌子请元璋坐。元璋见他穷得不堪,过意不去,说好秀才不该住破房子,当即赏他一处大宅第。
  元璋夫人马氏,民间常拿来取笑的。但马氏相夫,极贤良。长的不好看,也没上过学,却是丑妇家中宝。元璋未达时关禁闭,她偷送刚出炉的炊饼,揣在怀里,胸口都烫红了。陈友谅兵临城下,大家忙着算计逃难,她却拿出金玉布帛,犒劳将士。宋濂孙子被告发是胡惟庸党,宋先生连坐,要处死刑,她求情,元璋不许。到吃饭时,她就不喝酒不吃肉,元璋惊问,回说心里难过,要替宋先生修福。元璋伤感,也放了筷子,终于赦了宋濂。马皇后死的时候,怕连累医生得罪,不肯服药。终年五十一岁。元璋恸哭,不再立皇后。
  帝王多嫔妃,元璋也不例外,生了二十六个儿子,十六个女儿。宋先生是太子的师傅,教以礼法,所以太子温文儒雅,俨然儒生,宽大有余,不够杀伐。元璋虽然不花,手段却狠,以猛治国,父子不免分歧。元璋放一条棘杖在地下,让太子拿,太子有难色。元璋说,你怕有刺不敢拿,我就把这些刺都给去掉,再交给你,岂不是好。太子说,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气得元璋大怒。终因是父子,所以元璋费了心机,开国的功臣宿将们尾大不掉,也怕日后不听儿子调遣,都杀个净尽。开国功臣的第一,是徐达,一生谨慎,当年和元璋君臣同乐,吃醉了酒,被安置在元璋旧宫歇息。半夜酒醒,发觉不对,问了内侍,知是旧宫,连忙爬起,跑到外面台阶下,倒地大拜,行了面君大礼,然后慢慢退出,避祸一场。可到了洪武十八年,徐达生了背疽,据说这病最忌吃蒸鹅,元璋却在他病重时特赐蒸鹅,徐达当着使臣的面儿流泪吃下,不多日就死了。棘杖的刺都弄干净了,可惜太子却病死。只得立太子嫡子为皇太孙。太孙像父亲,还得再除刺,仅存得几个元勋也给杀了。太孙即位做了皇帝后,下力削藩,元璋四儿子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为名,占领南京,自立为皇帝,做了明成祖。这时离元璋病死,还不到五年。似乎果报。
  《朱元璋传》文笔漂亮,属于历史智慧,后来却成了吴晗的罪证之一,当然,更大的根子,其实是他破门而出写的历史剧《海瑞罢官》,被作了开刀祭旗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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