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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与茶馆】西安听秦腔茶馆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秦腔是舞台艺术,舞台艺术自然就应该放到舞台上去展示。但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始,秦腔却在茶馆悄然兴盛起来,先是从兰州开始,然后渐渐向四周发散,最后氤氲到整个大西北的各个城市、乡村乃至交通要塞。
  秦腔茶社在西安,大约是从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的,一旦兴起,便呈一发不可收拾状,至今十有余年,勃兴势头不减。最红火热闹处,甚至一条街道就能见到好几家,有的干脆门对门脸对脸,大有“打擂台”、“唱对台”之势,有时让人担心,这么密集的布局,真有那么多听众吗?其实这就跟办饭馆一样,只要门能打开,就说明有吃客,茶社里面锣锣在响,人在唱,就说明这个事情红火着哩。
  从一些专业从业者角度讲,对这件事始终抱有看法:一是觉得非艺术化,无崇高感;二是长期迎合茶馆受众的听唱习惯,容易脱离角色人物,进入纯卖弄唱腔技巧的媚俗状态;三是据说还有色情交易,个别从业者已经堕落为一些大款的“玩偶”。凡此种种,总是议论声不绝于耳,声讨声此起彼伏,但从业者却依然风雨兼程,趋之若鹜。这真是大西北一道十分特殊的文化生活景观了。
  其实茶馆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出现了,那时叫茶寮。唐代封演的《封氏闻见记》中有这样一段话:“自邹、齐、沧、棣、浙至京邑城市,多开店铺,煎茶卖之,不问道俗,投钱取饮。”到了宋代,以卖茶为业的茶肆、茶坊就已经很普遍了。这也是一种商业经济日趋活跃的产物。《水浒传》里的王婆,不就开了个茶肆,一边小本经营,劳动致富,一边分析信息情报,给别人“扯皮条”,收取“中介费”吗。糟糕的是,最后把祸惹大了,触犯了刑律,稀里糊涂掉了脑袋,演绎了一出遭人千古唾骂的活报剧。其实这又何不是一个一边急着发家致富奔小康,一边又缺乏法制观念的街坊老太太的人生悲剧呢?不管怎样,王婆都是研究茶饮业绕不开的话题了。
  宋代,有王婆们为茶肆发展设堂坐班(老太太的毛病归毛病),到了明代,茶馆业进一步发展壮大,对茶、水、盛器以及冲泡方法都有了深刻的研究,并将开茶馆列入了三百六十行的其中一行。清代时,茶馆业更是兴旺发达,仅京城闲来无事的八旗子弟,就演绎了诸多精彩绝伦的品茗故事,清人笔记中,有大量这类生活琐事记载。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可谓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茶馆真正成了各色人等的集散地。切开了中国近代三个历史时期横断面的话剧《茶馆》,就非常真实生动地描绘了这个场景中的众生相。现代京剧《沙家浜》中,地下党员阿庆嫂开的那个“春来茶馆”,更是以喝茶做掩护,“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最终以准确的信息获取,消灭了以胡传魁为代表的“忠义救国军”和日寇顽敌,使茶馆业打上了红色革命的烙印。总之,任何事物都会在发展中产生变异,就像茶馆,本来是喝茶的,喝着喝着,里面的渠渠道道多了,大概就产生了我们常说的文化。
  其实长安是有史记载的茶馆的最早发源地之一,以十卷本笔记流传后世的唐朝天宝末年进士封演,就在他的《封氏闻见记》中,记载了唐长安城的茶肆发展过程,他说,北方人最早是很少喝茶的,这种习惯是一个参禅的和尚引进来的,开始是为了让学习参禅的人不打瞌睡,时间长了就传开了,这可能有些像前些年流行喝“红茶菌”,举国上下,几乎家家都养一缸絮絮索索的东西,早晚喝得唏唏溜溜。当时长安是帝京,经济文化十分发达,且流动人口又多,喝水自然是一件大事,既然有人觉得茶水好,城里人又爱跟风,流行起来也就不是一件难事了。后来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转移,有关茶馆业的记载,长安地面的也就不多了。但唱戏这一行,始终与喝茶有些关系,直到今天,甚至完全融为一体,有了“秦腔茶苑”之类的行业,并且是以唱戏为主体的,看来喝茶越来越是一种形式包装了。
  早期戏园子里的喝茶,那是为了解口渴,有人专门拿一大茶壶,谁需要了给续一碗,那时没有空调,夏天热得满脸汗水,还有人专门在空中抛湿毛巾。当然,那也多是富贵者的游戏,贫穷人家,多是在野场子看戏,热得脊梁淌水,口冒火星,也没人添茶续水,更不可能“日”地从空中降下一条温度适中的毛巾来。
  其实那样看戏是极不文明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壶碗叮当,水声嘈响,空中还有毛巾飞舞,再加上人声吵杂,找舅寻外孙的,且不说对演员不礼貌,单看戏,也是看不好的。从史料看,西安在二三十年代,看戏时台下还是亮如白昼的,后来有了西方文明戏的介入,有人提倡改革,看戏时才关了观众池子的灯光,为此还很是招徕过一阵痛批和骂声。渐渐习惯了,方觉得看戏只把台上打亮,让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演员身上,集中在剧情里,才是舒服的。近年来在茶馆里秦腔演唱的兴起,其实是对早期戏园子看戏方式的一种复旧,并且有过之无不及,不仅嗑瓜子、喝茶,找哥唤妹子,而且还有炒菜吃饭的,喝酒的,更不乏发酒疯者,因此,这种场合被许多人所不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到茶馆喝茶,本来是一种很闲适恬淡的生活追求,真为了止渴,在家里喝一壶也就行了。《本草》上对茶的解释有六个字:“止渴,令人不眠。”这跟西方人爱喝的咖啡异曲同工。之所以要上茶馆喝茶,那是因为这里已完全成为人们进行社会交往的公共空间,就像西方人的酒吧、咖啡屋。在西方人的酒吧里,无需考虑社会地位、等级礼仪等问题,举止得体是他们在这里交往的基本准则。在喝咖啡、饮酒的同时,最重要的是进行一种思想感情交流、甚至交锋。酒吧要么是非常现代的,要么是非常怀古的,总之别具一格,充满了精神诉求感和文化感。我们的茶馆其实也不乏文化特色,有许多坐进去也颇感雅致,但现在多数是用来打了牌,谝了黄段子了。秦腔茶社虽然意图与此有所区分,但在从业过程中,由于不注重生活品位引领,只关注消费经额,有些也就弄得还不如“挖坑” (扑克牌的一种玩法)来得文明了。
  无论茶馆还是酒吧,从它的起源看,都是一种大众消费的活动空间,具有很大的休闲娱乐性,是提供给消费者行动相对自由的特殊场所。但在西方酒吧诞生的初期,也承担着一定的“市民议政功能”,权力机关甚至把它视为“政治动乱的温床”。在咱们民族歌剧《江姐》里,特务不是也混在茶馆里寻找共产党,最后还把一个“爱撂杂话”的农村妇女,当共产党给逮走了吗。今天,如果谁再在茶馆里听人撂几句“杂话”,就神经兮兮的去告密,人们就觉得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了。说明民主进程已使这种场所的“议政”功能渐次退化,它已进入比较纯粹的私人精神物质消费领地。进去的人,倒不担心会被“特务”之类的人给“黑了”、“做了”,担心的是服务不好,品位不高,让人上当受骗,遭辱蒙羞。
  秦腔进入茶馆,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文化消费创意,它比传统的琴棋书画伴煮茶品茗,更具有活性和动感,对于本土人,这是调动内在生命激情的最好去处,对于外乡人,这是感知秦地文化风情的便利之地。可惜不少此类茶社,皆把目标只盯在一些喜好“慷慨解囊”的大款身上,任其以低下的素质,败坏馆内风气,长此以往,便有了不好的名声。我曾因各种原因,去过几个秦腔茶社,也有秩序良好,击节听唱的,但更有烟雾缭绕,酒气熏天,甚至醉汉胡言浪语的。面对“搭红者”(出钱奖励演员的人,以每条红布十元的价格,视心情好坏和对演员的喜爱程度,十条,二十条,一百条地加码,老板从中抽成)的得意洋洋、颐指气使,确实让人有些心绪繁乱,如坐针毡。这么好的创意,竟然以这种方式呈现出来,既是秦腔的不幸,也是茶馆的悲哀了。
  演员在茶馆唱秦腔,是凭自身的技艺吃饭,这没有什么好鄙薄的。当然,有以演唱为名,做其它勾当者,就另当别论了。专业演员利用业余时间来此谋取正当收益,也是合情合理的,教授不是也跑场子,作家不是也为大款写吹捧文章,官员不是也越过界线地到处忙开业、忙剪彩、忙庆典地收好处费吗?专业演员唱唱茶园子又有什么不正当的呢?可惜的是,这种环境似乎有些不太适宜于唱秦腔。一、真正的欣赏者不是很多;二、没有职业尊严感;三、容易迷失自我。因而,诸多业内人士,又始终对这块热闹领地存有质疑。
  当然,古老的秦腔,能在承接了现代休闲娱乐功能的茶馆,站得一席之地,总是好事。如何把这一席之地占得有声有色,使其真正成为大西北特色文化的一个窗口,确实还需要一批有眼光的经营者,再进行赚钱追求以外的文化琢磨。娱乐项目,做一做都容易变味,酒吧本来是用来进行精神交流的空间,后来“摇头丸”进去了,就把一些人摇出了毛病。最早诞生于巴黎的咖啡屋,甚至成了伏尔泰、卢梭、狄德罗等经典作家写作鸿篇巨制的地方,现在发展得满世界都是,据说有的也慢慢演变成了“一夜情”的联络点。连洗脚房这样的保健项目,洗一洗,摸一摸,也有按摩得不是正经地方的,就“出壳”了“灵魂”。尤其是洗头这样的“高贵”活动,弄一弄,也都弄成了从事其它服务的代名词,看来休闲和娱乐,真是一种高风险的闲适和放松。
  秦腔是一门古老的艺术,年纪大了,非要拉它出来,与时新的玩意儿并驾齐驱,明显是会力不从心的。加之秦腔植入了千百年的传统文化因子,血液里流淌着难以稀释化合的历史琼浆,硬要与时尚的生命靓汤进行勾兑,结果也定然不伦不类,不是滋味。尤其是一些人,总想让它到“经济主战场”上去发挥作用,好像在今天,一门艺术,如果与赚钱没有太大关系,就不是有价值的东西,就应该“优胜劣汰”掉似的。因而,秦腔老人也只好抹得五麻六道的,有时甚至是颤颤巍巍地撩动着别人硬给裹上的“迷你裙”,在努力做着一种“哗众取宠”的卖相。其实除了尊重,尊重老人的品格、性情和操守外,似乎还没有别的途径,使它在这场血淋淋的“赚钱战争”中,能有所收益。无论怎么说,从时尚的色相上,秦腔都已开发不出“不尽财源滚滚来”的“看点和卖点”了,唯有开发风骨、气度、魂魄,才有可能在娇滴滴、软绵绵、甚至色迷迷的时新嗲音中,惊现出真正的艺术空谷足音,从而“正打歪着”地迎合一下到处都在鼓噪的“经济增长点”说。也许秦腔茶社里的秦腔,从这里去寻求立足,方才有明天、后天、甚至大后天的开业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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