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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波诗选】一建建筑实务孙文波

时间:2019-02-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在南方之一(为清平而作)      不是迁徒。不是――漫游的可能,   是在大地上寻找,植物的动物的喜悦。   当我在陌生的地方,譬如破败的小镇,
  或者无名的山里,迎面而来的会是
  什么(意外带来惊讶),放弃的方式;
  隐逸、告别,就像候鸟给予人类的不是悲剧,
  也不是喜剧,什么都不是,只是让自己自由
  (静静的孤独也是好的),静静的,
  在视野宽阔的高处,目睹云在空中翻卷;
  翻卷成鬃毛乱舞的马,或者笨重的棕熊。
  如果恰逢阴雨绵如丝,雨中的景象,
  能让我的思绪如鹭鸟慢慢地飞,或者是
  无声的水中波纹――漫无目的。要什么目的?
  让简单成为生活的目标――简单的,
  没有任何要求;简单的,仅仅从一地到另一地,
  看变化的河山,看自己与永恒的关系
  ――大地的一个过客――那些所谓的甜蜜,
  所谓的苦涩,怎么能成为心中的烙印;
  包括政治的走向,语言带来的歧义
  ――在这里我并非田骈,也不是介子推,
  只是“说不行则白道而冥穷”之人。
  
  在南方之二
  
  向南,远山之剪影,黛色中的灰雾,
  旧国家的永恒图像――朱子的学府就在
  近旁。半亩池塘激发出来的诗,嵌刻
  在大石上――我坐的地方,凝望到的是新桥,
  却有老的样式,弧拱从大到小,对称的美学
  印入绿水――悠远的韵律――我听到的
  音乐声从内心发出,是在唱晚――真正打动
  我的
  却是冬日里仍然枝叶茂盛的巨大樟树,它的
  覆盖
  说明自然温柔――如此景象,让我把这里
  看做我的又一个故乡,用它抹去头脑中
  不愉快的事――我先是抹去一座庞大的城市,
  它的喧闹,功利主义的人与人的关系;
  再抹去一些人事,无论是政治的,还是非政治的
  ――我已决定,在风景中成为风景――很多
  时候,
  我认为自己就是一棵树一条河;很多夜晚,
  当清朗的星群洗涤天地,目睹着流星
  从空中划过陨落在地,打量河面掠过的鸟影,
  我的心里总是浮出“遥远”一词――我觉得
  “遥远”,可以成为一种情怀。“遥远”,
  也可以是牵引,让我寻找旧国家的新感觉
  ――我正在用我的语言,一遍遍把它写新。
  
  在南方之三
  
  说水,就是说温柔:女人在岸边
  捶洗衣裳;划竹筏的男人用鱼鹰打鱼。
  我漫步石砌的堤坝,无所事事地打量他们
  ――说水,也是说古旧的廊桥,夜晚,
  灯火亮起来,犹如一片灿烂银河,人民
  在灯火下欢天喜地载歌载舞――说水,
  更主要是说心情;这个冬天,我以隐逸的方式
  打发寒冷,觉得自己就像水上静静飞翔的鹭鸟,
  看起来形影孤单,却很骄傲――说水,
  也是说岁月,一年又一年,不管是洪流滚滚,
  还是波平如镜,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而未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说水,
  因此也是说一种认识:应该像捶洗衣服的女人,
  打鱼的男人,灯火下舞蹈的人民学习
  ――他们平淡地对待生活,不想高深的问题
  (不想哲学、文学,也不想天文、物理)
  ――当然,说水很可能最后什么都不说,
  只面对着水中的倒影发呆:向下的白色房屋,
  向下的憧憧树影――当微风突然吹皱水面,
  它们不停地摇晃着,呈现出破碎的美丽。
  
  在南方之四
  
  山上,大树以八卦阵排列。站在乾位,
  我看到山呈龙腾虎跃之势。如此景象,
  说明什么?一千年前,贤者用祭祀
  维护家族隆兴,很大阵帐,也没有阻止
  后世的衰落――风水轮流转――让我不禁感叹:
  现在道之迢遥,求道者大多成为自娱自乐之人。
  所谓的终南捷径也消失,一切成为想象;
  有人想象复兴,好似道义全部担在了他的肩上;
  有人想象改良,希望政治可以由红色变成绿色。
  我想象着什么?批判的矛头指向山下
  横七竖八的建筑,它们用丑陋反对美和天人
  合一
  ――在哪里天人合一?这是语言的奢侈。
  凌乱啊――我知道,我亦不是能够重建之人。
  就是呼吁也不过像冬日虫鸣;其声哀其音衰。
  所以我沉默――我的思想里,人是大地的破
  坏者,
  创造无数罪孽。人应对大地表达自己的歉意。
  他树植八卦是否歉意?乾一棵、坤一棵、巽一棵,
  离一棵、坎一棵、艮一棵――此时我绕行在这些
  生长上千年的树下,想到贤者已逝自然还在
  只是我看到的自然,已不是他看到的自然
  ――山上山下,我看到的是两个不同世界
  ――山上山下,我看到人类对自然的反对。
  
  在南方之五
  
  寂静的夜、陌生之地、水边的旅人二月,
  改造我的语言,不要章法――我告诉自己,
  写就是一种混乱――吊脚木楼、青石板路,
  民俗的花花和绿绿,均没有打动我。
  打动我的是内心的躁动,千里狂奔中的疲惫。
  眼前晃过的山水,形、貌、神,都过眼而忘,
  记住的只有一点:寻找是很艰难的事
  (寻找什么?搁放灵魂的一片风景?)
  ――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地,到底隐藏着
  什么样的打动我心的秘密?人民、辽阔?
  都不是――我要的不仅是这些――此时,
  也许我要的只是倾听的他者,一个模糊形象;
  我要告诉他:旅行无聊,一座城市等于
  另一座城市――我的祖国,连造景都不会了;
  地方模仿地方。我走南走北,除了气候不同,
  每一个人都是另一个人――我也是另一个人,
  坐在别人的阳台上,我就是别人的风景。
  我觉得尴尬的是我不能说我因此不爱风景。
  更为尴尬的是:爱它们等于我在糟蹋自己。
  
  在南方之六
  
  寒冷中,我享受孤独的旅行,
  体会在路上的感觉。忘记,是多么
  伟大的本事。不见任何人,我就是
  完整的世界。一套制度在我体内
  建立――我就是我的执政党,
  我就是我的在野党,赞成,或者反对,
  从来不矛盾。昨天我赞美一座山、一条河,
  今天我反对另一座山,另一条河。当有人
  感到奇怪,那是没有搞懂我――
  人应该是一个神秘,对应大地的神秘
  ――我因此说:赞美是一种利益,
  反对亦是一种利益――就像我曾经到杭州,
  站在纯真年代眺望烟雨中的湖,历史镜像
  纷至沓来――临时的首都,颓废的大本营,
  给我细得不能再细的细节――
  在那里,有人自命花翁,也有人以梅为妻
  ――他们的说辞我没有相信。我怎能相信。
  当王朝变更重复上演,昨日刘姓,
  今日萧姓,明日赵姓,这里真的会是
  世外桃源――太离谱了――我看见的是
  不断的悲剧;美人、镇妖塔,佞臣像。
  我要说的是:山水里有政治。山水里
  有宗教。我很瞧不起简单的赞美之辞。
  
  在南方之七
  
  香客成群插入风景,犹如点点尘斑,
  涂抹鲜艳花布,代替了雀鸟――你看着,
  心里很冷,把信仰从胸中压缩到小腿肚
  ――在这里,最时髦的不是少女,
  而是和尚,年轻的神采奕奕,年老的不稳重。
  至于晨钟暮鼓,不听也罢――历史也是这样,
  只要战乱稍为平息,无聊就会上升,
  到虚无中寻找更为虚无的归宿。帝王们,
  从中获得天下太平的消息――只是假,
  一下子变成了真。就像你看见的中年妇女香客,
  满脸都是沧桑――恐怖啊!作为无神论的国度,
  偶像崇拜泛滥如洪水。不少人心里
  装着冲突的神,选择着敬奉,形式,不过
  是燃香和叩头,用金钱换平安,隐藏内心之苦,
  反而是培养腐朽――瞧,瞧吧!教义成为符咒,
  带领人心对物质祈求,结果是糟蹋好山水,
  使自然变成了反自然――真是讽刺啊
  ――善,不是放弃,是对欲望进行处理。
  这让你想到迷香;“灵魂在艳香中枯萎”。
  
  在南方之八
  
  消失。在语言中消失。词语的迷宫
  太深邃,不向我敞开,不让我看见
  想看见的生活――含混的叙述,不及物
  的定语,让我把自己抽象成一个观念
  ――诗人,找不到北的人――落实到具体就
  是我
  在春天时节,最想谈论的是,如果我走在树林
  中,
  别人看见的将是一个寂寞的沉思者――沉思
  什么?
  不沉思具体,只是想象“方向”这个词;
  想象它的不确定和暧昧――对于我,生活的
  方向,
  永远不是朝南还是朝北;上升还是下降。
  当然也不是无限的直线,一直向着死亡一边。
  而是存在着曲折,甚至存在着停滞
  ――我是不是喜欢曲折和停滞?回到语言中,
  我喜欢。
  但在现实的世界,我回答不出这样的提问;因
  为欲望,
  因为害怕欲望。它们真是太多。譬如金钱,譬
  如女人,
  始终困扰着我,支配着我的行为,
  让我有时候非常瞧不起自己。只好进入语言
  的迷宫,
  接受它幻象的一面――语言、幻象,怪。就这
  样吧。
  落实到这首诗,我看见语言的方向,
  是没有“方向”――我说:好啊!这样一来,
  我想找什么词就找什么词――风,雨,雷,
  倒灌的下水道,没有人接听的电话,是它们
  组成具体的世界。让我琢磨“人类”之意义。
  
  在南方之九
  
  玉兰。还没盛开就败了。我看见的
  是满地落英――说实话,我不喜欢落英
  这个词,太文雅。我喜欢衰弱,或失去。
  意思是一切都完了――这个春天,
  连绵的阴雨中我龟缩室里,成天抱怨寒冷,
  所谓踏春,就是走在绿草萋萋的林中赏花,
  这种事我一次也没干过――憋屈啊!
  我是骨子里有浪漫主义心结的人,
  春阳郊游、枝下弄影,或许还能邂逅一二佳丽,
  是我内心常现的图景――狗日的,
  就像网络上愤怒之士谈论的那样,如今的地球
  似乎在发臆症,该热时,不热,该冷时,不冷,
  让人无所适从。我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哦!悲观;悲观出悲观主义,
  让我看到,地理非常忧郁,政治亦被忧郁笼罩
  ――我知道,我也早已被忧郁笼罩。
  具体表现是:突然,我会对着一棵树说话;
  或者走到小溪边盯住水底的石头出神;
  而最过分的是,现在,我虽然写着这首诗,
  却认定它是失败之作;我不过是无事念经
  ――可惜得很哪,我念出的不是花之灼灼。
  ――也不是:“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在南方之十
  
  我走着、看着,在茂密森林边缘,
  直到一排黄色平房出现,这就是孤独,
  念经的人,在栅栏后面的窗台前晃动。
  我想到文学,转向下坡的小路,
  到达湖边。喂!我听见来自病态的呼唤。
  很多天,我在白色的小屋子内面对流水,
  听出了文字之美。另一些人,
  走在旁边的街道上高谈阔论祖国。
  这些真的影响我。我的敬意,
  给予那些不确定的事物;譬如,对未来的想象,
  我看见若干年后,这里成为追慕者来访的地方。
  他们寻找蛛丝马迹。他们是对的?
  深入森林后,他们会对什么感兴趣;
  是枝干断裂的老树,还是遍地不知名的枯花。
  或者,他们会沿着湖岸散步,
  研究政治一样,研究鱼游动搅起的涟漪,
  然后说所有的风景都在说明存在的意义。
  但确定,是多么重要啊!很多时候,
  确定,让我不断怀疑,看到的一切是否合理。
  我说:一座寺庙、青瓦高墙、石碑阁亭,
  构成另一个世界。一个我不在的世界。
  那么,我在哪里?我会不会是外在的形象。
  我存在的意义,其实小于一篇经文。
  大地吐纳,我不过是它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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