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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土地一样奉献】 土地情怀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王芳闻生于陕西省永寿县,研究生毕业,高级政工师。长期从事文化宣传工作,现任陕西省作家协会创联部主任。出版著作多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我是来朝圣的。
  
  每年的夏天,我都要来到省作协的大院,静静地伫立在开满马樱花的树下,任那粉红色的伞状小花纷纷扬扬地落满肩头。思绪就像这如雨落红,“拂了一身还满”;怀念就如那年年环绕树梢的季风,“更行更远更生。”
  恍惚间,仿佛看到路遥久违了的魁梧身影,正伏在一截写满沧桑的老树根上小憩,身后是狭窄的院落,是斑驳的泥墙,是低矮的小屋。盛开的马樱花一片一片地飘落在路遥穿着棕色夹克的肩头,而从婆娑繁茂的枝叶间透出太阳灿烂的光芒,照着这颗智慧的头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呢?他的灵魂也许正在回归故乡的列车上,他的情怀也许正徜徉在洒满阳光的陕北山水间。
  我坚信自己的判断。路遥的思维一定没有停息,一定沉浸于大马河川《在苦难的日子里》,一定还执著地拥抱着高原深处那方《平凡的世界》,一定坐在开满山丹丹的崖畔上,求索《人生》的真谛。他宽阔的额头承载着黄土文化的千载厚重,珍藏着对故乡老土的绵绵深情,激荡着大地深层岩浆的涌动澎湃。
  路遥太累了。
  我生怕自己的气息惊扰了他灵魂的酣梦和思考,只有静静地伫立,远远地望着,以任思维的苍鹰追随他生命的基线飞翔。
  关于路遥,要说的话题太多,太凝重。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心弦上始终颤动着一个挥之不去的旋律,那就是一个作家对于土地赤子一样的虔诚,他的脚如古希腊英雄安泰一样站在大地母亲的脊梁,他的文学情结从大地母亲的怀抱中孕育,他的作品从大地母亲的慈爱中长出。土地给了路遥激情和智慧的生命,也给了他骆驼一样执著,黄牛一样坚韧的品格。路遥说:“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这是路遥对自己文学生命最精粹的概括。他把自己暂短的一生奉献给了养育他的黄土地。
  对于土地的崇拜,曾经那么丰满地构成了古老中华农耕文明的人文内核。从殷商的“社者,五土之总神。”到春秋时期著名思想家管子 “地者,万物之本原,诸生之根菀也”的精辟论述;从战国时期邹衍以“土”为中央的五德终始学说到秦汉文化中的设坛”社祭”,千百年来,土地崇拜成为民族文化心理中最具活力的原型之一,深深地影响着古往今来文化人的人性和品格。作为生于黄土地,长于黄土地,血液中承继了黄土地文化因子的作家,路遥对于黄土地有着绿叶对根一样的情怀,有着一种永远赞美不尽的激情。在他的笔下,土地是至亲至尊的母亲,是至高无上的神灵,是多姿多彩生命的襁褓,是脉管里澎湃的血液。读一读《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中那些诗化的语言,不难看出土地在他价值天平上的敦厚和凝重:
  “在漫长的二三百万年间,这片广袤的土地已经被水流剥蚀得沟壑纵横,支离破碎,四分五裂,像老年人的一张粗糙的脸……就在这大自然无数黄色的皱褶中,世代地生活繁衍着千千万万的人。无论沿着哪一条“皱纹”走进去都能碰见村落和人烟,而且密集得叫你不可思议,那些纵横交错的细细的水流,如同瓜蔓一般串连着一个个村庄……”
  我们透过这浸透着情感的文字,感受到作家对于土地与人的哲学思考,聆听到作家对于人与自然相倚相偎的诗意礼赞,领略到作家对于土地与生存的悠远的深沉的历史目光。这是一种“共时态”的广度扫描,又是一种“历时态”的纵向开掘。它也许可以追溯为路遥全部创作的情感源头。
  的确,面对着这方温暖的土地,面对在这方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民,路遥眼里常常噙满了泪水,他在《生活的咏叹调(三题)》中生动地刻画已经是“现代化炮兵师政委”的黄土地之子,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故土时“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他终于又看见了这亲爱的土地。”在他的记忆中,“黄色永远是温暖的色调”,而他永远是黄土高原上那个偏僻的“大马河川”的儿子。在《杏树下》中,作家赋予杏树一种人化的品格,“不论走向何方,我们生命的根和这杏树一样,都深扎在这块亲爱的黄土地上,这里使我们懂得生活是多么美好,从而也使我们对生活抱有永不衰竭的热情,永远朝气蓬勃地迈步在人生的旅途上。”这种对土地魂牵梦萦的依恋,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兴起的寻根文学保持了一脉相承的关系,也成为陕西作家最具代表性的人生观。我们不能不将之视为根植于农耕文明文化底蕴上的家园情结,而正是这种家园情结,构成了陕西作家独有的文学视角、叙事方式和话语环境。
  土地在路遥价值天平上的位置和分量,铸成他对自己作品中人物命运的设定和选择。在《姐姐》中,路遥借助于被城市知青抛弃的农村姑娘的令人同情的命运,隐语式地告诉人们,“人可以抛弃人”,但“这土地是不会抛弃我们的。”小说把人性提到土地面前加以审视,并最终为人物做出了永远自足于这块土地上的人生选择。我们姑且不去谈论作家的这种设定是不是与工业文明日益成为我们生活的主导趋向、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中国农民历史角色分化的潮声是否相契合,然而,他显然与路遥对土地的“恋母”情结是完全一致的。
  路遥这种把人的命运与土地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艺术视角,在《人生》中得到了更加完整的展示。当主人公“高加林”“走后门”当了县委通讯组干事,事情败露后,怀着复杂的心绪二次回到乡村,感到“自己孤零零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黄土地以母亲的博大胸襟接纳了自己的儿子。德顺爷像一个哲学家启发他:
  “你也不要看不起咱们山乡圪崂了。……就是这山、这水,这土地,一代一代地养活了我们。没有土地,世界上就什么也不会有。”而高加林扑在德顺爷的怀里,一声“我的亲人哪!”蕴含了非常丰富的文化内涵。这不仅仅是情感的回归,而是一种文化的顿悟,一种对于生命之源的认同。而这种爱土地的深情,在《平凡的世界》里,借孙少平的话语再度迸发出来:“咱们是农民的后代,出路只能在咱们的土地上”。他要在这里“产生一种艺术创作般的激情……”
   是的!黄土地孕育了路遥,黄土地成就了路遥,他对土地的敬畏,对土地的感恩,对土地的报答,对土地的依恋,在他艺术的胸腔中炽燃为、膨胀为一种近乎“图腾”式的崇拜,凝结为一种精神的支撑。从创作主体的层面说,黄土地塑造了路遥土地一样宽广博爱的胸怀,土地一样负重坚韧的品格,土地一样默默奉献的情愫。无论命运对他多么残酷,生命对他多么短暂,紧紧地拥抱着神圣一样的土地,他就获得了全部的生命能量,创造出史诗般的艺术。路遥的生命旅程,路遥的创作体验,路遥的艺术实践,对于我们,对于今天仍然在文学“沼泽”中跋涉的我的年轻的朋友们,都不啻为一面镜子,引发我们思考人民需要什么,艺术家能够给予人民什么?生活怎样哺育了我们,我们应当怎样回报生活这样庄严的课题。
  “路遥苦得就像陕北土地上的洋芋蛋”,路遥同乡挚友申晓这样说。
   “关了六年禁闭/现在终于把自己解放/站立在小屋的窗外/不由自主地大声哭泣/终于完成了。”路遥的挚友,《延河》编审郑文华回忆《平凡的世界》创作历程时这样说。
   是什么力量支撑路遥拖着肝病沉疴的躯体,把自己关在省作协的小屋子里,靠一杯咖啡,一个馒头、一根葱的热量去耕耘心中的土地;是什么力量支撑他借助于一根接一根的香烟,一张书桌,一截老树根去完成影响了整整一代人乃至几代人的煌煌巨著?我不想再去重复别人那些让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不愿意再去勾勒他在《早晨从中午开始》已经描述过的细节。对于他,对于他的精神,对于他的品格,对于他的一切解读和探索,我只能用一句著名诗人的咏叹来作为答案: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面对马樱花,我要说,路遥就是黄土地的化身,只要有一点潮气,也要生长五谷杂粮,奉献绿树鲜花。
  路遥说:“只有劳动才能使人在生活中强大,不论什么人,最终还要崇尚那些用双手创造生活的劳动者。”是的,像牛一样劳动着的路遥是强大的,像土地一样奉献着的路遥是令人敬仰的。
  夏风啊!你轻轻地吹,别惊醒了他的甜梦。
  马樱花阿!你轻轻地落,别打断他的行云流水一样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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