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瓜苏听瀑 余光中 伊瓜苏拜瀑记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崔济哲安徽省肖县人,高级记者,作家。南开大学中文系毕业。长期供职于新华社,现为新华社副社长。出版的主要作品有:《走进黑色的世界》、《旧曲新歌》、《清唱》等。
  
  伊瓜苏因有一大瀑布而闻名世界。在全球大大小小数不尽的瀑布中排名一直稳居前三位――非洲的维多利亚大瀑布、北美洲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南美洲的伊瓜苏大瀑布。这三大瀑布各有千秋,各有出神入化让人惊心动魄的地方。有人争论过谁该排“状元”、“榜眼”、“探花”,见仁见智,说法不一。我只去过美国和加拿大边境上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巴西和阿根廷交界处的伊瓜苏大瀑布,平心而论,就其大小、壮观、漂亮、摄人魂魄方面实难分高低。
  拿我们的国粹京剧打个比方吧:怎么能拿梅兰芳唱的《贵妃醉酒》和马连良唱的《海瑞罢官》相比呢?关键看你爱听哪口?
  一位自喻读过千卷书,行过万里路的朋友说他能用三个偏正词组不到一句话就把世界三大瀑布的“神”请出来。满座惊诧,以为其口无遮拦,狂言也。这三个偏正词组是:伊瀑的嘴,尼瀑的腿,维瀑的鬼。尼亚加拉大瀑布我去过,顺着他的点拨一想,竟果然如此。尼瀑最著名的瀑布名曰“马蹄瀑布”,一个腿字画龙点睛。我到了伊瓜苏瀑布才真正领略到这位朋友说的“伊瀑的嘴”的奥妙。画龙点睛,一语中的。
  伊瓜苏因瀑布而名。伊瓜苏瀑布因伊瓜苏河而得名。据查伊瓜苏河发源于巴西山区,到伊瓜苏时已流经一千多公里,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中蜿蜒盘绕,九曲十八弯。我问过在巴西见到的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他们都没有去过伊瓜苏河的源头,但都说那河是天水,水从天上来。我直到伊瓜苏小镇才闹明白,伊瓜苏的意思就是大水,巴西的印地安人有点意思,因河水大,就取名大水。一位熟悉中国的巴西朋友也笑笑说,中国人有点意思,因河水长就取名长江,因河水黄就取名黄河,那是中国人的智慧。我忙笑着连声说“大水”也足显巴西人的聪明。
  我见到的伊瓜苏河果然不凡,果然水大河宽,从茂盛的热带雨林中钻出,伊瓜苏河直涌眼前。水阔如天,水天相接,水流如涌,水碧澄清。看不见瀑布挂前川,也听不见飞瀑流底发出的隆隆轰响。
  伊瓜苏河是条界河,我站的这个地方,恰恰是“鸡鸣三国”的咽喉之地。巴拉圭、巴西、阿根廷隔河相望,共饮一河水。有趣的是,三国都在河边高地上修有一个三角状的水泥标志,都涂成本国国旗的颜色。巴西境内临伊瓜苏河有一半圆形建筑,名曰议事厅。若三国有事相议,隔河相呼,渡河相议,打着国旗,乘着小船用亲昵的呼喊招呼着,别有一番情谊。可惜我没能去巴拉圭,因为巴国还没有和我国建交。
  伊瓜苏大瀑布何在?一位在当地生活了十几年的国内朋友说,好酒不怕巷子深,好戏在后头。我才明白他竖起两个指头的意思,是说两好。在异国他乡住那么久,还能这么高明的用汉语表达意思,真让人由衷地佩服。
  当晚夜宿巴西伊瓜苏小镇附近的一处宾馆,那名字也叫得漂亮,“瀑布宾馆”。
  这是我第一次到巴西,这块神秘的土地,那条老人河,密西西比河,那快乐的狂欢节,那略带忧伤低沉的图匹印地安人的歌声,那美丽脱俗高傲的巴西鹦鹉,那足以让中国人咋舌称绝的巴西国鸟大嘴鸟,不由不让人为它每时每刻都要举着那么硕大的嘴而操心劳累。更多的中国年轻人对巴西的了解还仅仅是它的足球,一个个银色的飞驶的流星……
  推窗望月,月明如水。夜风轻拂,竟飘飘然似有醉意。忽听有水声,侧耳细听,水鸣之声似从远处黑黝黝的热带雨林中传来,忽而细细潺潺如水溅石声,忽而低低沉沉如中国的笙箫之乐,忽而又沉闷雄厚如陈年旧鼓自鸣。这该是伊瓜苏瀑布的传音。望不透的夜幕,看不尽的月色,真的听见了伊瓜苏的瀑布之声?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样,她似乎不该这么温文尔雅。那她该是什么样?这夜幕这森林多像蒙在新娘子头上的盖头?
  黎明中被唤醒,走,看伊瓜苏大瀑布去!
  一出门,满眼青绿,茂盛的热带雨林尽在眼前,在这里想找一块黄土地真难,除了绿还是绿,除了森林还是森林。巴西的热带雨林,美!
  未见瀑布已闻其声,那声音不再细细如丝,飘飘如缕,渐渐凝重低沉,开始轰鸣起来。
  拐了个小弯,眼前一亮,一道飞瀑就挂在眼前,轰鸣之声突然大作,像一支庞大的乐队随着指挥的挥手各种乐器突然奏响。一阵阵浓浓的水气扑面而来,瀑布呈白色,在翠绿的环抱中更显得洁白透亮,在晨曦中熠熠放光。久盼而见,我们从里约热内卢飞行110分钟就为一睹伊瓜苏大瀑布的真容,此时得见,其喜悦之情可想而知。不由得念起李白的望瀑布的诗:“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除第一句离伊瓜苏远一点,其余三句说形容伊瓜苏大瀑布更贴切。那位在伊瓜苏生活了十几年的国内朋友说,未见真佛不拜,不闻真谛莫开言。真正的伊瓜苏大瀑布还远呢!
  噢,我们的兴致更高了。
  这条峡谷中聚集着一个瀑布家族。大的小的,宽的窄的,高的低的,有的从岩石中挤出,有的漫出岩石飞流而下,有的看上去薄薄的似乎透明透亮,有的水大如潮,倒挂如流。一路走一路看,一个瀑布一个景,一个瀑布一首诗,一个瀑布一幅画,看不够,也听不够!初听轰轰作响,细听就能听出钟鼓丝竹之乐了,那声音和谐滋润,闭上眼会让人觉得走进的是音乐的天堂。
  越往前走,瀑布的轰鸣声愈大,那聚拢起来的水的飞鸣声,渐渐的铺天盖地而来,撼天动地般鸣响,震耳欲聋。瀑布飞扬起来的水珠似乎随着轰鸣的节奏扑面而来,让人感到一阵阵畅快。
  我们终于揭开了“新娘”的盖头,看见了伊瓜苏大瀑布的壮丽美景。
  伊瓜苏河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般地奔腾向前,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陡然跌入万丈深渊。笔直笔直的陡壁,无遮无拦,无依无靠,无坡无道,刀劈斧剁般,那么湍急的水流,那么波澜壮阔的大水,据说水流量每秒为12700立方米,猛然一下子从80多米22层楼高的地方直泻而下,陡然跌入到谷底,瀑布激起的水雾腾空而起,直跃上几十米的高空,不时有彩虹横空出世。岸上巨大的热带乔木被震撼摇曳得如醉翁登云,让人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越往前走,离大瀑布越近,越感到水从天上来,瀑布天上挂。天地间似乎只有这肆无忌惮、咆哮张狂的大飞瀑。手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走上专为游人修的小桥,当身在伊瓜苏大瀑布之下,骤然让人感到风不再柔,雾不再细,而是疾风劲雨飒飒而来。让人惊心动魄的不再是那飞流直下的大瀑布,而是那雷鸣般的轰响。此时此地,任何声音都显得那么渺小,任何发音都显得那么单纯,任何轰响都显得那么短暂,她就是那么执著、忠贞、不舍日夜地在告诉全世界,这里是伊瓜苏大瀑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轰鸣,除非你来过伊瓜苏,亲身站在大瀑布下面聆听。伊瓜苏河真的不同凡响,它浩浩荡荡,排山倒海,甘心情愿地凌空而下摔得粉身碎骨,化为一声一阵,化为永不停息的天然回响,挟天地之威,融日夜之灵,一种大自然的呐喊歌唱。仿佛千百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仿佛千百匹彪悍的野马跑过干旱的大地,仿佛千百把低音圆号同时吹奏,仿佛千百座古老的铜钟同时撞击。气势雄伟,气魄博大。整个峡谷仿佛都伴随着轰鸣在歌唱,整个森林仿佛都伴随着轰鸣在舞动,人们的心在颤抖,血在沸腾,感情在激奋,人与大自然彻底融为一体。
  站在那飞雾之中,静听轰鸣巨响,久久不忍离去,忽然感到原来听瀑也是一种享受。一种大自然的歌唱。细听你会从巨大的声响中听出各种细致精美的乐符,像中国的管弦民乐,像西洋的小号黑管,像一排陕西阿宝原声唱民歌手,站在大瀑布下放开嗓子高唱西北高亢嘹亮的情歌民谣。这是伊瓜苏大瀑布的独特之处。原来伊瓜苏河谷是南北走向的玄武岩组成,经过12亿年的冲击,大瀑布下巨大的玄武岩被冲击得千疮百孔,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玄武岩石在大瀑下星罗棋布,这样,大瀑布从天而降,水流湍急,从乱石中穿过,从岩石孔缝中穿过,发出各种奇妙的声响,成为伊瓜苏大瀑布的绝唱。我想起了苏轼的《石钟山记》,他写得实在精彩:“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坎镗?之声,与向之噌?者相应,如乐作焉。”
  伊瓜苏大瀑布藏身在几十米深的大峡谷中,两边峭壁陡坡,巨树参天,大瀑布发出的各种声音仿佛都笼罩在一条长2500米的“大音箱”中,听起来就让人感到那么有层次感,节奏感,音乐感。当你乘坐电梯一下子从峡谷的最底下升到峡谷的最上边,站在伊瓜苏河畔时,仿佛你刚刚离开音乐的殿堂,这里竟是那么的静寂平和。神奇的伊瓜苏大瀑布,她还有一个当地印第安人起的一个奇怪的名字,叫“魔鬼的喉咙”。第一个发现伊瓜苏大瀑布的印第安人,大概被这神奇的轰鸣震惊了,他可能觉得这声音不可能是人间发出的,一定是“魔鬼”在歌唱,印第安人图匹语中的“魔鬼”就是神的意思。如果你有机会在伊瓜苏听大瀑布的飞瀑轰鸣,那就是神在歌唱,不是人人都能听得见的。我记起了那位朋友的话语:伊瀑的嘴,尼瀑的腿,维瀑的鬼。讲得真神了,去伊瓜苏大瀑布就是要听“魔鬼的喉咙”。听听神是怎样歌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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