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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休假年 2019年是什么年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关中早年下乡插队,先当知青,再当石油工人,后考取研究生,继而在大学任教。多了点知识,从此不再当青年,却成了个分子。因生性不安分,重蹈旧辙洋插队,当洋研究生,又在洋大学任教。乐在读书行路,寄情山水,着意人间。
  
  初来乍到
  
  在学校工作的好处之一是每隔六年就能“换个活法”,离开学校,甚至离开家,到世界各地随便什么地方去过一年。当然,我说的就是“学术休假年”(sabbatical leave)。今年又轮到我的休假年,来到英国剑桥做科研,还可以顺便再把欧洲大陆更仔细地玩一遍。想来这一年会有一些经历见闻,就随感随写吧。
  虽然以前曾多次来过英国,但都是短期旅行,走马观花,只能用旅游者的眼光做表面的观察。现在却可以住下来,深入到当地人们的生活之中,细细体会英国这个老牌欧洲国家的文化和历史了。剑桥又是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历史小城,特别是有近八百年历史的剑桥大学(2009年将是剑桥建校八百周年),不仅蕴涵着这个国家的历史,而且,在几乎每一栋古老建筑的石头上都深深印刻着几百年来的近代科学史。能在这里工作生活一年,实在是一种幸运。
  剑桥这个小城早就被近百年来中国的文入学子们写尽了。新来乍到,不如先讲讲我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在剑桥郊外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这个村子虽小却有些名气,有人告诉我曾在一本小说里读到过这个地方。虽然在一个小村子里,住的房子却是十足的现代风格,是学建筑的房主自己设计的,客厅和主卧房向南向西两面都是从天花板到地面的大玻璃窗。透过玻璃窗,你可以看到院子里大片的草地和成林的果树。院子外面就是农田和原野,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坐在客厅里,甚至躺在床上,就能极目远望,如同置身原野。清晨,把窗帘拉开,常看见院子里几只松鼠在晨曦中玩耍,晚上开车回家,又总有成群的野兔在月光下嬉戏。有时还能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最近几天的早晨,居然总有一只孔雀在院子里潇洒地散步,还不时好奇地向屋里张望。与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们共同分享着同一块草地,同一片树林,生活里平添了多少乐趣!
  邻居是一对老夫妻,有六七十岁了吧。第一次来没认准家门,竟把车一直开到他们的院子里,从此也就认识了。他们看起来像是农民,不像是受过很多教育的人。英国人素来以冷漠著称,更轻易不会有身体接触。对他们来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又是本地少见的东方人,但他们的热情让我吃惊。刚打过招呼,男主人就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又拍着我的肩膀,亲热地嘘寒问暖,反复问是否能帮我们做点什么,亲热得就像老友重逢。看来冷漠的可能是“绅士”,普通老百姓并不冷漠。才来了几天,就对平常所遇见的很多陌生人的热心深有体会。
  院子边上有一条小路,把这个小村子同东西两边的邻村连接起来。当然真正的交通还要靠柏油路面的汽车路。这条蜿蜒在田间的小路大概只是为人们散步提供方便。晚饭后走在初秋已经收割过的原野上,心旷神怡,俗念尽消,这种极目四望都能看到地平线的辽阔,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傍晚的原野变换着自己的美丽。才在心中赞美过西方地平线上辉煌的日落,几分钟后偶然回头望去,又惊讶地看到东方地平线上灿烂的月出,果然是“蓦然抬头月上东山”!西方的晚霞还没有褪尽,刚刚变暗的大地又渐渐被金灿灿的满月照亮。不用担心荒野上的夜色渐浓,月光下的原野更有诗意。放心走吧!
  离住处不远有一个教堂,虽小且显得破败,却似乎有着久远的历史。教堂四周的院子里树阴下照例挤满了墓碑。有些墓碑已经年代久远,碑上的字迹模糊得已经无从辨认,也有几处墓碑只有两三年的历史。这里有两对活到九十多岁的老夫妻,在人世分开几年后就又在地下或天国重聚,也有兄弟姐妹甚至家族的群葬,在阳世和阴间都常相厮守,从不寂寞。这些墓碑就像是一部特殊的历史,纪录着附近村民们世代的生息往复,几百年来从未间断。仔细地读了好几个墓志铭,看到有人尽享天年活到近百岁,也有人年纪轻轻就惨遭灾祸丧命,让人不胜唏嘘,深感人生无常,平安是福。忽然间,一块墓碑上的话打动了我:“To everything,there is a season.”(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是啊!人生有少年如花的春季,有青年火热的夏季,有壮年丰硕的秋季,也有暮年冷却的冬季。人和自然万物一样,都遵循着各自生命中的季节,公平,无奈,也无情。就让我们把季节里的每一天都尽量过得更充实吧!
  我的遐想被打断,两个身背沉重工具的工人走进教堂的院子。他们告诉我,因为这个教堂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使用了,要重新修建。看来想参加一次本地村民的礼拜的愿望一时难以实现了。好在还要在这里住很久,我会再来的。
  
  卡文迪许朝圣
  
  剑桥大学的卡文迪许(Cavendish)实验室在小时候读科普书的时候就知道了,麦克斯韦,卢瑟福这些名字都是和卡文迪许联系在一起的。
  今天趁午饭时间,我去卡文迪许这块科学的圣地朝圣。
  老卡文迪许实验室在剑桥中心地区远离大街的一个小巷子里,从我办公室走几分钟就到了。这是一座古典风格的三层楼房,还有一个塔楼,却与一群年代风格各不相同的其他建筑挤在一起。在一个不大门洞两旁的墙上,各有一块很不张扬的牌子,说明从1874到1974年这里曾是卡文迪许实验室,物理系所在地,由德文郡公爵出资建立(卡文迪许是家族成员之一,发现氢气的科学家),汤姆森在这里发现了电子。(题外话,英国贵族为科学捐款,晚上闲来无事去皇家学会听讲座,中国贵族却只会玩鸟赌钱吸大烟,这种骨子里的差别,自然造成中国近代科学的落后了!)
  其实可说的岂止是电子的发现,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一百年里,这个实验室里出了二十八个诺贝尔奖获得者,这里作出了很多里程碑式的科学发现:第一任卡文迪许教授是麦克斯韦,他把前人关于电和磁的种种发现总结发展成电磁场理论,他的麦克斯韦方程大概是科学史上最经常引述的方程之一,可以与牛顿的引力方程和爱因斯坦的能量方程并列。说起科学的完美,人们首先就会想到麦克斯韦方程。第二任卡文迪许教授瑞利是氩气的发现者,作出许多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科学发现。第三任卡文迪许教授汤姆森发现了电子,他的学生,第四任卡文迪许教授、新西兰人卢瑟福后来发现了原子核,被称为“核物理之父”。后来同样在这个实验室里,查德威克(Chadwick)在1932年发现了中子,霍奇金(Hodgkin)和赫胥黎(Huxley)在三十年代发现了神经信号的传导机制,沃森(Watson)在1953年发现了DNA结构(其实他们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受到罗莎琳德?富兰克林用x光晶体衍射研究生物分子结构之成果的启发。而可怜的罗莎琳德后来死于癌症,也与诺贝尔奖无缘,很少有人记得她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科学发现多次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改变了世界,简直就是半部科学史。但就是这样一个一百多年来闪烁着科学的耀眼光辉的实验室,只是非常谦卑地隐身在剑桥的一条小巷子里,僻静,冷清,少为人知,远不如附近的国王学院大教堂,炫耀,招摇,引来世界各地的游客,一年四季,络绎不绝。
  自从七十年代卡文迪许实验室搬到剑桥西区的新址之后,老卡文迪许实验室就变成了几个文科系的所在地,没有留下丝毫昔日辉煌的痕迹,只是两个分别叫做麦克斯维尔(Maxwell)和瑞利(1Kayleigh)的大教室还保留着当年的名字。我抚摸着它们紧闭着的显得古旧斑驳的木门,想到一百多年来这里曾聚集过人类最精华的头脑,做出过改变了世界的伟业,心生崇敬,朝圣之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剑桥的学院
  
  像所有大学一样,剑桥大学也是由多个系组成的,比如工程系,物理系,化学系等,但与一般大学不同,剑桥又是由三十一个大小不同的学院组成的。同系的教授们每天在一起工作,却又属于各自不同的学院。系里的同事告诉我,这些学院各有各的特色,有穷有富,有宽松有古板。其实这也很自然,只要看看不同学院的历史就不难想象了。最老的学院成立于1284年,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而最新的学院成立于1977年,差了好几十代,脾气秉性自然不同,差别可想而知。
  剑桥有好几个以人为名的学院。有不少是圣徒,如圣约翰,圣凯瑟林(1473),有的干脆就叫基督学院(1505),耶稣学院(1496)。还有以非宗教人士命名的学院,如丘吉尔(1960)和达尔文(1964)。有趣的是,虽然耶稣和达尔文同在剑桥,但他们对人类起源的不同理论,至今仍让世人争论不休。
  剑桥最老的是彼得学院(1284),机械计算机和喷气发动机的发明者都是这里的毕业生。国王学院(1441)的大教堂是一座哥特式晚期的建筑,辉煌宏大,是剑桥大学的象征。王后学院(1448)是由马格丽特和伊利沙白两位女王所建。一座叫做数学桥(Mathematical bridge).这是一座横跨剑河的小木桥,传说是牛顿设计的,没用一根钉子,后来有学生们把它拆了想重新组装,却发现再也装不起来了,只好用了钉子。当然这是传说,事实上这座桥建于牛顿死后。
  圣约翰学院(1511)则是亨利七世的母亲创办的,这里出名的是连接剑河两岸建筑的“叹息桥”,有顶有窗,类似于威尼斯的“叹息桥”。(据说得名于往日的死刑犯,他们在赴刑场的路上经过这里,最后一次看到人世繁华而哀叹。只是不知道剑桥为什么也有“叹息桥”。这里精英荟萃,总不会因功课太重而叹息吧!)另外,一年一度的牛津剑桥划船比赛也是由圣约翰学院的学生于1829年首次挑战牛津开始的,结果弄得一发不可收拾,争战至今,连远在万里之外的北大清华也要学样。不过慕名而来的游客更有兴趣的是撑竿船,撑竿船终年在剑河上往来着。
  三一学院(1546)是亨利八世晚年创办的,学院的大门上有一个他的塑像(他结过六次婚,离了五次,砍了两个前妻的头。为离婚把英国从罗马天主教变成了自主的新教。亨利八世的塑像手握权杖,神气不可一世,但你若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权杖其实是一个椅子腿,是淘气的学生放上去的。三一学院最富有,大概也最出名,因为当年牛顿在这里做过学生,后来又当过教授,他住过的屋子至今都是学生宿舍(而不是作为名人遗迹供后人敬仰)。屋子前有一棵苹果树,据说是那棵对牛顿发现万有引力负有责任的苹果树的后代。那棵把苹果砸在牛顿头上的树在他的家乡,早已不在了。
  三一学院的图书馆很值得一看。这里保存着一千多年前的图书(早至八世纪),还保存着与学院有关的名人(牛顿,法拉第,拜伦,维根斯坦等)的书信、实物,供人参观。其中最吸引人的自然是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初版,他的笔记本,和他与胡克(胡克定律)的通信。(其实牛顿与胡克的关系并不好,在学术上互相批评,时有恶言相向。)这里还有牛顿用过的手杖和他的一缕头发。另外,法拉第与别人的通信也很有意思。他的实验导致了新的发现,需要创造新的词汇来表述,比如“离子”(ion)。他在信里说用这些词的机会很少,可他没想到,一百多年后,世界上几乎每一个中学生都要学到这些词。
  有趣的是,和牛顿的数学原理一样保留在三一学院图书馆里的还有著名儿童故事《维尼熊》的手稿。原来作者艾伦?亚历山大?米尔思也是三一学院的学生。这让我联想到另外两位出身牛津的作者,写《爱丽斯漫游仙境》的路易斯,和写《纳尼亚》的杰克?刘易斯。他们都是严肃的作家,甚至是数学家,但他们都有一颗不泯的童心,都给后代的孩子们写出了传世的故事。这可能也是英国学者的一个小传统吧。
  到剑桥不久,一次有机会受到邀请,和彼得学院的教授们一起吃午饭。餐厅在一个始建于八百多年前的建筑里。虽然是午饭,却一丝不苟。先要在楼下用正餐和饭后甜点,然后通过一个陡峭的旋转楼梯(中世纪古堡里的那种),爬上二楼,在一间大屋子里看报喝咖啡,最后从另一个楼梯下楼。与同桌的教授们聊天得知,教授学生同堂吃饭的规矩至今仍在很多学院实行,教授身穿长袍坐在高桌,学生们则坐在低桌。虽然早就听说过剑桥的这个传统,但仍十分好奇,很想亲身经历一下。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邀请,说如果交一份包括所有发表过论文的个人简历,得到学院有关委员会批准之后就可以获得“高桌吃饭权”。剑桥不愧是学术的象牙之塔,是否能上高桌吃饭都是靠发表论文的多少决定的!
  
  牛顿数学所的讲座
  
  剑桥有很多讲座,各学院、各系、各研究所部有。当年在北大常听讲座,现在在剑桥自然也不会放过。但今天我要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听一个肯定听不懂的讲座。与其说是听讲座,不如说是看热闹。我要去的是“伊萨克牛顿数学科学研究所”,听的讲座是“具有量子对称性的非交互动态模型”。这个所的讲座很多,这个星期的五天里竟有七个,有两天上下午都有。其实本来想听的是上午的“黑洞时空的稳定性问题”,弄不好还可能听懂个一成半成,可惜有事错过了,只好听下午的这个“动态模型”了,天知道要讲些什么东西!
  早在来剑桥之前就预谋到牛顿所听讲座了,因为想亲眼一见一个数学史上重大事件发生的地点,十几年前剑桥出身的普林斯顿数学教授安德鲁?威利在这里公开宣布他证明了费尔玛最后定理。1630年,费尔玛在一本书的空白处写下的那句著名的话让这个问题成为数学史上的传奇:“我发现了一个真正了不起的证明,但在这里写不下”,也让三百五十多年来包括欧拉、高斯在内的数学家们百思而不得其解。1993年6月23日,是威利在剑桥牛顿数学所讲座的最后一天。听众起初并不知道讲座的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但后来就渐渐猜到他的 结果可能就是多年来人们求而不得的费尔玛定理的证明。结果记者来了,香槟酒准备好了,人们等待着这个历史性时刻的到来。等到威利在黑板上最后写下费尔玛定理的结论,放下粉笔,谦逊地微笑着说“我认为这项工作到此可以止步了”的时候。香槟酒打开了,照相机的闪光灯闪烁不停,人们争相祝贺威利的成功,消息从牛顿数学所这间普通的讲演厅传向全世界。(当然事情并不总是这么圆满的。后来人们发现威利的证明并不完整,他为此又苦干了近两年,就在几乎放弃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找到了完美的证明。)还记得当时在美国听到这个消息,我也曾为此激动过。虽然一点不懂其中的数学,但费尔玛定理简单得连小学生都懂的结论是从小就知道的,而围绕这个定理的证明的传奇故事,更曾激发了我对数学的兴趣和好奇。
  剑桥大学的有些机构是不对公众开放的,外人想要进物理系(新卡文迪许实验室)、工程系,都需要在楼门口填会客单。为了确保能够进牛顿所听讲座,我事先给他们打了电话,得知那里的讲座都对公众开放,欢迎所有的人参加。因为怕人多,我特意提前到达,并向接待室的人证实,这里确是当年威利宣布证明费尔玛最后定理的地方。这是一间能坐近百人的讲演厅,没想到今天听这个“动态模型”的却只有寥寥十来个人,都是所内的研究人员,零散地坐在教室里。虽然是向公众开放讲座,但除我以外没一个“公众”参加。想来是因为这里的门槛太高,虽然敞开大门,也少有人进来。讲演厅内的设施很普通,最引人注目的是前面上下两排共八块黑板,还有三个屏幕,有足够的空间让讲演者恣意驰骋。当年威利推导他的证明就写满了这八块黑板,写了擦,擦了又写,反复多次。顺便说说,连这里的厕所里都有一块大黑板,粉笔板擦俱全,谁要是在方便时来了灵感,也不愁没地方写下来。想来这是接受了历史教训,亡羊补牢。当年费尔玛手边要是有块黑板,他那个定理的证明不早就有了,何劳后代数学家费力几百年?
  听讲的数学家们衣着十分随便,全然没有我想象中英国人的那种正式的穿着。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女士穿着开领很大的紧身衫,上半背部完全露出。因为她的衣服总是要滑下肩膀,让她总是顾左不顾右地忙碌,不断把衣服提上来。(却没耽误她在讲座中提个问题之类。)主持人坐在我前面,上身无领短袖汗衫,下身肥大牛仔裤,头发稀疏灰白。他并不站起来,一句话就把讲演者介绍完了。前面讲话的人也照样毫无客套,开门见山,直接进入正题。他们这种既不说“荣幸”,也不说“感谢”的风格,即使在学术界也不多见。我介绍过别人,也被别人介绍过,可从没见过简朴至此的作风。
  讲话的是个俄国人,口音极重。他讲话过程中或指点大屏幕上的一大堆公式,或在八块黑板上见缝插针地写下更多的数学符号。(决无一个英文字!)更妙的是,他不指点屏幕也不写黑板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的脚尖往返踱步,口中喃喃自语,念念有辞。讲话过程中他基本上背对听众站立,即使在他与听众成九十度角站立的时候,也绝对不看听众一眼。在这一个小时里,我大概没听懂他的几句话,只记得听到零星的几个词,比如什么“泊松括号”(用其他几个什么人命名的“括号”),还有什么代数系统、本征值之类。他在讲述他的一大堆数学之间还有时穿插几句“显而易见”,“人所共知”之类的话。当然对我来说,既不易见,也不共知。虽然整个一个不懂,我却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反正我越不懂,他的理论就越高明,我也就越过瘾!想来好笑,虽然他似乎不做任何与听众沟通的努力,也从不问听众有什么问题,我却还是他恭顺的听众,但如果我也像他这样讲课,肯定早被学生轰下台了!
  一个钟头下来,大家不客气地提了几个问题之后,主持人说了声该喝茶了,于是大家纷纷散去,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钻进各自的世外仙境去了。我走出牛顿所,回到雨后初晴的蓝天之下,就像重回人世一样。但毕竟领略了一番数学的奇境,有了一番天外有天的经历,心中感到十分满足,我终于一偿夙愿,有机会朝拜了一次柏拉图世界在人间的圣地。
  
  篝火之夜
  
  如果,你觉得与南方热情奔放的意大利人、西班牙人相比,北方的英国人给人的印象是理性内向甚至有些矜持,那你真该去看看十一月四日的篝火之夜。那天英国的大城小镇都要烧篝火,放烟花炮竹,举行火把游行,从傍晚直闹到深夜。这是英国人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热闹疯狂的程度决不下于南方的民族。如果,你想看到全英国最热烈的庆祝场面,那一定要到靠近南方海岸的那个叫刘易斯的小镇。虽然镇子里的人口不过一万六七,但这里的篝火之夜是全英国最著名的。每年这一天从各地涌进城去的人有七八万之多,让城里的人口一下翻了好几翻。
  刘易斯虽小,历史却十分悠久。镇子里的一座古城堡就有近千年的历史。近五百年前,英王亨利第八和他的第四个王后离婚后把这里的一栋房子给了她。两百多年前的大革命家托玛斯?佣恩曾在这里担任公职,后来投身美国的独立战争,据说美国的名字“The United States ofAmerica”也是他起的。他又参加了法国大革命,却差点被罗伯斯?庇尔杀了头。
  不过要追究为什么这里的篝火节最热闹的原因,还得知道更多点儿英国的历史,特别是几百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个事件,它在这个小城的历史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创伤。
  话说当年亨利第八为了生个男孩,几次离婚再娶,先后有过六个王后(其中两个被他杀了头)。为了要离婚(天主教之大忌),亨利第八废除了听命于罗马教皇的天主教,立马丁路得的新教为英国国教,自己当了教主。(你要说他这么做实际上是想要更大的权利,当然也不会太错。)后来他的女儿玛丽即位当了女王,因为不满父亲与母亲(一位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公主)离婚,就复辟了天主教,转而镇压新教。她在位的几年里,竟烧死了两百八十多名新教徒,结果落下一个“血腥玛丽”的绰号。(当然至今也有人觉得不该这样叫她,跟那些把更多天主教徒迫害致死的国王们相比,玛丽未必就更血腥。)而这两百多人里,就有十七个在刘易斯的大街上被一起烧死,从此在这里种下了仇恨天主教的种子。后人在城外的山丘上立了个碑,专门纪念这十七位“烈士”,此是后话。
  玛丽死后,同父异母的妹妹伊利莎白即位,她继承父业,废天主教,恢复新教为国教。天主教徒们为逃避迫害,或躲或逃,或转入地下,日子苦不堪言。伊利莎白女王死后,詹姆斯一世即位。天主教徒希望新国王上台后会放松对他们的迫害。可让他们失望的是詹姆斯对他们的迫害反更加剧了。终于这些天主教徒忍无可忍,密谋对国王发起恐怖攻击。他们计划在1605年11月5日国王到国会开会的时候炸死国王。不料就在事发前一天,阴谋败露,正在国会地下室里安置炸药的一个复员兵盖?福克斯(GuyFawkes)被国王的士兵抓获。结果自然是严刑逼供,搜拿同党,最后主犯同谋一并以叛国罪 被处死。几百年前被砍头并不少见,但这次的死刑却十分耸人听闻,听起来就像是“枪毙了活埋”(当然这里说的是残酷,不是幽默)。这些人先被送上绞架,临要断气的时候却又被解下来,砍头之后再把尸体切成四块。这种恨不能把人处死多次的做法足见当时仇恨之深。但也正因为11月5日这天破获了天主教徒的阴谋,国王获救,举国点火庆祝,从此英国就有了篝火节,也有了与此有关的传统。据说这就是为什么至今女王每年只去一次国会(前两天刚去讲过话,强调反恐),去以前还要派人专门搜查地下室。还有人说现在盛行的把人叫成guy的习惯也源于这位叫Guy的恐怖分子。下次你听别人说“This guY is crazy”(这家伙疯了)的时候,你就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了。
  当然,如今宗教仇恨早已化解,篝火节的含义也已模糊不清。到底是为了庆祝还是为了纪念这些天主教徒被杀?谁也说不清,谁也不想说了,爱谁谁吧!“有谁会在乎政治,及时行乐吧!”英国朋友们如是说。这话说得有理。现在想来,新教天主教本来就是同文同种,同信一个上帝,同读一本圣经,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差别,双方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惨死,竟是何苦来?几百年后的今天,社会毕竟文明进步了很多,英国新教天主教并存,和平共处,不是挺好?可话说回来,当年同文同种同上帝的英国人还闹出如此的深仇大恨,不同文不同种不同上帝的种族宗教冲突也就不奇怪了。从十字军的几次东征,到今天的恐怖攻击,上千年仇恨杀戮不绝。只愿在后人看来,这些都是一场荒诞剧,残酷但无谓,让他们无法理解,却已成为历史。
  咱还是接着说篝火节。为了躲避路上塞车,那天早早就赶到了刘易斯,下午在郊外的小山丘上散步,近看草地上的羊群,远眺远处的大海,还在一个英国朋友的带领下看到了上个世纪初给那十七个烈士立的纪念碑,了解一点历史也酝酿一下情绪。趁天黑之前回到城里,街上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满街都是男女警察维持秩序。看来几万看客都已进城了。很多人穿上各色服装,有人打扮成王宫贵族,海盗囚犯,也有人穿着中世纪骑士铠甲,或两次大战里的英军的制服。天黑后不久,忽然人群骚动,十几个小伙子拉着烧着火的两轮车沿街跑过来,后面跟着长长的游行队伍,他们手里高举着火把和燃烧的十字架,队伍中还有人拉着几辆四轮车,上面有的是十七烈士纪念碑模型,有的是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假人,无疑就是那个Guy了。队伍中还有几个乐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虽然游行的规模与美国每年一次的新年玫瑰花车和感恩节游行不能相比,可是这里的气氛更原始,更狂热,不知内情者还会以为是中世纪宗教狂的游行呢。可你要是看到队伍里还有很多孩子,或骑在爸爸的肩上,或坐在妈妈的推车里,就知道其实他们游行是为了取乐,而不是出于仇恨了。
  几万人在街上热闹了几个钟头,过足了游行的瘾,又转移到城外的一片空地,远远地围在一大堆早就准备好了的木头周围。这些木头被堆成金字塔型,足有二十米高。十点钟,一队武士装扮的人高举火把,穿过人群,把木堆点燃。这大概是我见过的烧得最大的火了,火焰腾空飞起,高达几十米,所幸火堆上面没有人!我站在前排,脸上被烤得无法忍受,只好背对火堆,让我不得不想到那十七个被活活烧死的可怜人。忽然听到人群中爆发出欢呼,转身一看,竟然是两个身材姣好的妙龄少女,绕着火堆做上空裸奔!是啊,身处狂欢之夜,又感受到火焰的灼热,少男少女们心中怎能不骚动?于是女孩之后又有几个小伙子裸奔(当然还是遮住了羞处),接着又有一个身材超重的姑娘东施效颦,走进圈内,从容地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扭动身体做上空秀,还引来几个姑娘与她追逐嬉闹,赢得人群一片喝彩!忽然间焰火烟花腾空而起,震耳的爆炸声和灿烂耀眼的漫天礼花把几万人的狂欢推到了高潮。
  夜深了,但在人们回家的路上,仍有几支游行队伍在小镇的几条主要街道上往返,他们举着火把,吹吹打打地走了四五个小时,竟不知疲倦!回到住处已是后半夜了,街上仍不断有爆竹烟花的爆炸声,有时就在窗下。狂欢节之夜,谁想睡觉?
  第二天早晨,窗外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跟几个小时前被几万人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相比,竟然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不由让人觉得有些后怕,昨夜的那几万人该不是阴间来的鬼魅,天黑之后到这里来狂欢,天亮之前又一去不返了吧?不过你要知道他们到底是人是鬼也并不难,篝火节已是几百年的传统,明年这天他们又会卷土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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