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文档大全 > 委托书 > 正文

新疆天空出现巨型眼睛 新疆的眼睛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走在乌市的街头,车轮碾过的地面在身旁隆隆作响,嘈杂的声响淹没了心底的渴望,奇遇的感觉渐渐褪去,整天没有方向地晃悠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晚上,从烟气缭绕的巴扎里钻出来,狭窄的街口昏昏的路灯下许多灰淡的人影喁喁而走,许多汽车鸣着笛声蠕动,像是无精打采的梦呓呜呜。我也在人群中走,心灵像挂在身体外面的一把水壶,懒懒悠悠。
  “嘿――叱”忽然我身后的小巷里响起哒哒的马蹄、爽亮的口哨,一只硕大的棕色马头伸出在我的肩侧,随后一辆平板车咕咕驶过。车板上堆着高高一摞金黄的甜瓜,车架上跨着个红衣汉子,面目俊俏,鬈发纷扬,前额贴着的黑绒小帽上扑满了尘土,指节粗壮的紫色大手紧握麻缰,一杆长鞭在黄森森的街灯下甩得黝亮。他凝神驱策着马,走在街面上像正驰过一片开阔地,马蹄砸着水泥地分外响脆。在喧闹的街道上,马甩开了步子,平稳、轻捷,扬着长颈走在一辆大货车旁边,那汉子轻轻拍鞭,一拧笼头,马一催劲,就赶到货车前面,昂然举蹄,倏忽间跨过了街道。马蹄碾过硬僵僵的白色行道线的时候,引得吃惊的交警大声叫嚷,而那汉子挺直腰板,遒劲地轻扬一鞭,人和马都宽舒地吁了口气。他回转头,长眉浓烈似铁,透过黄浑的街光望过来,峻深的眼窝里绿光烁烁,掠过一股剽悍的自信,在高亢的弛张中透出激越的兴奋――这是我第一次遭遇到一种特殊的震撼,从一双新疆的眼睛里。
  第二天上天池,正是一个烟霞初升的早晨,微亮的光芒里瓦蓝的池水像一颗玛瑙深深下陷,四围陡峭的坡脚峻直地伸入湖心,蒙绒的烟霞顺着山坡溢上来,仿佛一条白练氤氲在塔松和草坂的深翠之间。我们沿着湖畔徜徉,林间开阔的绿茵上隐现着哈萨克人黑白相间的帐篷,帐门半搭,看得到里面铺着的碎垫子和乌黑的火灶,一缕烟细细升在篷顶。帐篷后面的树林里出没着哈萨克小伙在马背上纵长的身影,四周浅浅的草茵上黄花点缀,一些穿红褂的女孩奔跑在林边。空旷的林间空地上只有一个小女孩独坐着,我们走过去时她正垂着头,才结了半绺的发辫披在肩上,衣角的小银饰在微风里清凉敲响。
  女孩察觉到陌生人的走近而微微垂低了头,几绺发丝在雪白的后颈上细细吹拂。我们走过去轻声地问,能够合个影吗。我们仿佛走进牧歌的宁静中。女孩显然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但低着头,半晌才慢慢仰起脸,微茫地一笑。那样苍白的颊上浮着几乎不易察觉的红晕,烁烁的长睫毛披覆的眼眶里露出大半轮昏翳的眼白,青青的眼珠有点上翻,娟秀的脸那样凝迟着,刹那间空气变得有些木然――那么一刻里我感到隐隐揪心,哑然地愣着神。但女孩凝迟的脸却放光了,仰在阳光底下那薄薄的脸颊闪着透明的光泽,她平静地仰着脸,就像一瓣幽邃的百合期待着人间的问候,她的平静似乎也在期待着什么。在那一刻的静寂中,我想,她在期待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宁愿世界是一片空白,就像我此时脑中的空白一样。但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机械地重复“很抱歉――我,我们能合个影吗?”那声音落在外面空荡荡不像是我的。
  “嗯”。然而这次女孩肯定地点了头。她捻着一根红丝线把披肩的长发松松绾了一个结,捧着一大绺头发出了一会神。然后朝我们站起身,下决心似地笑了笑――我们赶紧匆匆忙忙摁了几下快门。后来照片洗出来,女孩捏着小红褂的衣角,有点紧张地站在我们中间,那样不太自然的表情里像是有些欣喜。几幅照上她的眉眼都低垂着,只有一幅眼睛是稍微抬着的,深深的眼眶里很大一轮眼白,茫然却又似乎兴奋地注视着什么――
  女孩拖着褂角慢慢向帐幕走回去,我们回过身来返向大路。远处,天池翠色的湖面在山丛中开阔地舒展着,一艘漂亮的游艇驶过,金波闪闪拖曳,流溢一片璀璨。这时在幽静的林间空地上,只有一团未干的露珠在草尖稀薄地闪光,映着高旷的蓝天,像是一串清凉的银音洒落在静谧的角落,这一小块光亮又坚实又恍惚,含蕴着人间寂寞的温度。
  从乌鲁木齐到喀纳斯,我们沿着准噶尔盆地西缘的沙漠边沿北上。走了一天,将近黄昏时,抵达布尔津。
  布尔津,这是一座蔚蓝色的边陲小城,纤尘不染、淡泊无痕,疏疏的房子映在夕阳里,像是涂着一层糖浆。我们在一爿家庭饭店用晚饭,店主熊大叔,很豁达的一个人,紫棠脸,鬓角花自,脸上钉满皱纹,喜欢爽朗地笑,是那个“火热”年代里来到边疆的。很健谈,从“乌斯满的传奇”到“三区暴动”,从“白俄商人”到“图瓦的牧马人”,他居然知道那么多当地的掌故,孜孜道来,言谈之中并没有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拓荒者”们的口气。他说得兴奋,重浊的目光里时或流露出一种期待,等我们会意地点头,他就很欣喜,眼角不自主地跃出醉者才有的陶然的火花。他也讲地物,讲“西伯利亚过来的大雁”、讲“阿勒泰的金矿”、讲“额尔奇斯河的水狸”。讲到额尔奇斯河,他目光蓦地一沉,“那时候水大呀,鱼多,水耗子(水狸)银亮银亮,壮得有獾那样。现在水都快引干了,没水了,那叫河吗?那叫――”眼里的火苗渐渐枯下去,“你们一定要去看看额河呀。”他最后几乎恳求地望着我们了。
  晚饭后,我们几个踩着稀疏的树影,一路出城去。走了大约四五里地,听到汤汤的水声,旷野里卧着一弓长桥。在桥上,可以看到宽阔的河床,杂生的细柳、蒲苇和莎草或枯或荣地相互覆盖着,只有几缕水绕在河中心暴露的沙洲间,虽然是那样的细流,但仍泛着青自的光,有一股渺远的寒意。风吹来,树丛乱掀,夕阳悠悠垂地,最后的霞光映得天边一片火烧。我们倚着桥栏,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火苗,桥下流水汤汤,它正注向一个极北的方向,不期然已把我们的灵魂牵得很远。人立黄昏,眼神散乱而且飘渺起来,瞳孔里那一点火苗正深邃地缓缓沉下,夕阳中的远方也渐次模糊。行在新疆,旅途遥远,而另一种精神之途的苍茫也流溢在每个人的目光之中。
  次日出布尔津,我们的车就驰在阿尔泰山里。地势渐渐抬升,山岩?恶起来,灰莽莽的山脊忽然破缺一块,汽车直驶着,仿佛要扑人前方青苍的天际,劲峭的风夹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几粒雨刷过车窗,“咣咣”有声――汽车正在越过一个垭口。忽然道路一折,车速猛减,车里一阵摇摆。原来前方山岩倾滑,巨石砂浆塞满了大半道路,黄泥如注。两侧青苍的碑形山体严峻对峙,冷风冷雨里,晃动着几个白色的脑袋,那是一伙修路工,几乎都戴着回民的白色小帽,腰背佝偻,挥动着小黑点似的铲、镐,正在巨大崩体的一侧硬生生凿出细如蜗迹的一条便道。待我们的车歪扭着碾上便道,那些人就站在周围的泥泞里,看汽车颠簸挪动,神色漠然,一样焦黄的面色,枯干的神情,烙着长年劳作的印记,就和口内陕甘一带的农民并无异样。忽地我们的车轮在泥泞里一打滑,“扑哧”一声,猛然后倾,险些翻倒。车里车外的人都吃了一惊,在那刻离得挺近,我看到有个年纪稍大的回民,双手抚胸,举目向天,悯然仰望,枯干的眼窝润着焦虑的光泽,深纹镌刻的眼角流出了心底的虔诚,这是一个倾其所有付托给上苍的神情。那目光平坦凝重,没有惶恐,没有疑惑,流布着豁然的生息感应,似乎不应该属于刚才还神色木然的一个人,而与最神秘的存在相沟通――我们的车终于驶过去了,把那个山口留在了青苍的风中,可这双眼睛却印在我的记忆深处,就在其中,我仿佛触到一种饱经忧患的坚固信仰。
  大地宁静出神,偌大的草坂上,只有细细的马在嚼草的声音。头顶上,苍鹰背负着蓝天,从塔松矗立的奇峻山巅,盘旋着掠向低处白雾迷蒙的河谷。远处可以看到河谷上游深翠的喀纳斯湖,像一条长尾神鱼憩息在雪峰密林之间,青鳞苍苍。晨曦中茸厚的草场湿漉漉的,马蹄踏上有一种轻舒的弹性。我的马就在杂花披覆的岗坡上缓缓走着,哈萨克马童歪戴皮帽,在草丛里弯腰捡拾着什么,一会儿蹦过来,黑红的手心里盛满一捧果实。“草莓――野草莓”,我惊喜地提起一串硬突突的小红果,那果子结着黑黑的果刺,亮晶晶地粘连在藤蔓上,仿佛一串熟睡的精灵一样乖巧。摘下一个来放在嘴里,一咬,又酸又甜的滋味冰凉地直钻入上腭,“真新鲜呐”我竖起拇指,马童很自得地一扬头,黑亮的眼睛里笑得很天真。
  “山那边有什么,你知道吗?”我望向远处密林之后的皑皑雪峰问他。
  “那,是草地――很大的草地。”他的汉话不很流利,语气却很肯定。
  “草地,还是草地――全是草地吗?”我有一丝发困。
  “嗯,这么大,”马童用手臂在胸前鼓鼓地抱了个圈“天底下最大的草地,牛羊漫天跑,像星星一样多――我长大要做最棒的骑手,走遍天底下的草地。”马童兴冲冲地愣着脑袋,黑闪的眸子凝结着,翘头望向远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密林参差的远山尽头一座微茫的雪峰矗立在飘渺的云线上,宛如这个世界的庄严恍惚的背景。
  牛羊、草地、骑手、雪峰和站在我面前的马童这一切是那么浑然,我蓦然觉得仿佛世界本就如此。在这遥远的生活里肯定还蕴藏有更多的丰富,我此刻悠悠地趟着马,内心却知道已永远与它失之交臂。――马童牵着大马缓缓走下倾斜的草坂,四周回归了那种寂静。我顺着坡势独自走向河边,不经意拨开一个草丛,茸厚的草叶下躺着成串的野草莓,晶亮的红果闪着惺忪的光泽,一粒粒水晶般透亮而无瑕。我恍然觉得它们就是一些精灵的眼睛,撒落在草原下,窥视着人间,如此静谧。
  蹲在碎石的河滩边,舀起一掌融化的雪水,指骨隐隐发痛。“哗哗”的白波奔流在两岸密林之中,水面一尺以上蒙着层迷蒙的白雾。俯下身去,我把额头浸在雪水中,冰凉地冷冽地痛,有那么一两分钟,抬起来,看看四周。忽然发觉一双眼睛在不远处的河滩上狡黠地盯着我,那是一匹白色的动物。通体纯银,鹿子样大小,尖尖的耳朵耸峙着,黑珊瑚般的眼珠闪着狐性的机警,对视着我,幽寂地霎着敏锐的光。“白狐?”――这一匹精灵般的兽,举动如此轻盈无痕,我觉得它是从什么传说里走出来的,仿佛带着些异样的诱惑。它扬起灵巧的头盯着我,窄窄的眼睛里似乎含着善意,有一刻我几乎想它要走过来了,它许也感到寂寞了吧。不过半晌,那黑珊瑚般的眼珠一霎,它那么轻盈地一扭脖颈,悄无声息地几跳,倏忽间就消失在密林之中。连一个蹄迹也没有,我拨开披覆的叶丛寻了半天,一片自雾笼过,眼前的景物隐隐绰绰,深林里那么多黑暗的空隙幽明不定,好像藏着无数的眼睛。我看不清,只有额角的血管因为冰痛还在突突胀跳。
  沿着河滩前行,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个世界去。忘记过了多久,渐渐走上一条公路,公路沿着山坡缓缓爬高,两侧密林耸峙,几乎听不到低处的水流声了。忽然,眼前的林障断开,高峻的崖壁下现出一盆洼地,我又看到了那道水,此刻是月亮形的一湾,水中央浮着一片浅浅的草滩也是月亮形的。水在深潭中凝结着,幽蓝无底,掩映在层层白桦耸立的碧塔丛中,就像一弯玉色的眼睛,映照着密林之上阒静的天空,清寂、明亮,不留一丝阴翳。立在危兀的崖前,身后的公路上空荡荡,没有一滴声音,我仿佛遗失在人间的边缘,独自领受着一份奇迹,领受峭壁下这深邃的玉色深睛里蕴藏着的秘密。在那一刻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棵树,根块坚固、节疤顽硬,牢牢吸在这崖壁上,一种神奇的感觉像树汁一样源源不尽涌入我的肢体。
  离开了巴扎,我们沿着稀稀疏疏的胡杨林走进一条村落。下午的日头有点斜坠了,沙松的土地干烘烘地喘息着,像一块香熟的热馕那样轻轻膨胀。阳光透过叶丛,疏疏碎碎撒遍了道路,轻尘抖动在迷朦的光柱里,有几声鸟叫抖动在轻尘中。午后静谧的日影下,我们脚底的小路细细蜿蜒,在一种掺杂着栀子花香的土尘中伸进了村落。
  我们走过村口的时候刚好有一队黑色的毛驴慢慢走进村子,它们踩着胡杨树散漫的阴影,洒落着平静的步子,削瘦的脊背上还留有凿凿的汗渍。一路默默垂着头走着,好像辛苦一天的农人正走回自己的家里。在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它们抬起头,伸出善意的目光来,好奇地打量我们,那绒厚的、温亮的眼底蕴蓄着亲切的光,我觉得是那么熟悉,正如刚分别不久的朋友相遇。
  小道在村子里窄下来,狭斜的土路里嵌着碎蛸的石子,一路欹着脚,两侧的黄泥墙在阳光下泛着单调的光,我们几个就走在午后的倦意里。身后忽然响起脆亮的马蹄,一辆平板车咕咕而来,一个带黑绒帽的汉子抖着长缰,在轻尘中大张起双臂,猎鹰般鼓舞而过。在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那汉子瞟了我们一眼,那眼神立刻在我心中唤起一种曾被触动的感觉――浓烈的长眉下绿光烁烁,如剽悍的长鬃疾扫,带着高亢而飞扬的自信。
  村后躺着一沟水渠。渠边栽着白杨旱柳,林荫下几个老人席地而坐,拨奏着乐器,“汩汩”水流中乐音铮铮不时夹杂在“沙沙”风响中,吹过渠来,吹散在午后平静的屋檐下。有个白胡子老人站起身,夹着他的热瓦甫,踩过渠上吱吱的小木板,走到对面村边的家门口,“啪啪”敲着厚门框,“古丽娅、古丽娅”苍老而亲切地低唤。那门打开了,一个瘦俏的少女身影裹在花裙里,轻灵地跳出门口,踮起脚,扯着老人的脖颈,贴着皱缩的腮帮子,说了句什么,说得老人嘿嘿大笑。那少女也孩子气地笑起来,湿湿的眸子跳跃着,像棕亮的无花果实,丰盈而又细腻,不经意落在我们身上。这时候,我相信,我曾经接近过这双眸子,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

标签:新疆 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