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夜里 请不要忘记 那个在车里等待 雨水的男子 如果想起十年前的大旱 请不要 回头看 那个夜里死去的母亲 如果自行车突然 跌倒在路旁 请不要发出声音 皮肤黝黑的少年
合同在城市工地的手纹里 磨擦着石头的锋刃
还有紧握着沉默的基督徒 远在他乡 田地里
锄头仍弯着身子 吞吃杂草 所以三个媳妇
哭出声来 河水漫过锁孔和鞋子 而钥匙如女嫱
在那口古井里 那个古老的蛇的牙齿 紧咬着
残破的故事 而传说的臼齿上 还残留着陶渊明
的韭菜叶子 和皮肤下流淌的古老城池 不要
到水边去 有人突然跌落在水中 有流星击中灯光和
浑浊的眼睛 和房屋里的哭声 儿子的儿子骑着
泥土做成的牛马 在结了果子的树上 采摘琉璃
在多年前 父亲死去的夜晚 同样 只有锄 然而
他们都老了 儿子还来不及长大 头发就迫不及待
已经全白了 夜里雪花埋葬古老的村庄 他在另一个
地方 等待有一天 回到家里 在满是皱纹的时候 看着太阳
升起来 他要盖高高的房子 跨过门槛 想起父亲
和母亲 他最后一次流下泪来 他看着忙碌
的媳妇 就想起多年前 破旧的镜子 和木头里的
抽搐的老照片 就想起多年前 饭后的小河 他看着
红红的新娘 在寂静的晚上 揭下那块残忍的盖头
失明症漫记
也有的人活到了六十岁
父亲说 更多的人在五十岁前死去
更多的人失明 在年龄来临之前
迫不及待地失去身体 而我在夜里失眠
闭上眼睛
不会再有一场暴雨 人们只能
被秋天臃肿的天空淹没自己 不会再有
属于嘴唇的失明年代 那时候 人们乘坐粮食抵达自身
也有的人没有看见十九岁的白鸽子
父亲说 更多的人在剩余的年代里
忍受病痛 在剩余的疼痛里 爱上
我们惟一的爱人 然而更多的人并没有父亲
还会有更多的雨水和眼睛 可以让我们哭
还会有巨大的城 让我们建造或者挥霍爱情和房屋
也有的人在夜里的皮肤上 点燃
一把痛苦的大火 在灯光下炙烤脆弱的骨头
也有的人在黑夜来临之前
用迟钝的木头劈开自己 最后跌落悬崖
并不留下任何坦白如羊群的呼吸
因为孔雀河并没有孔雀
清晨细雨如蝉鸣 听不见孔雀河的流水声
然而水滴如水蛭 在皮肤上 甩不去
星辰稀疏 甚至不足以熬成一锅粥
然而孔雀河的月亮 迟迟不肯沉落
一枚巨大的史前桂圆被我咬碎 泄露出
桂花和莲子的滋味 我不知道如何
对她说起 那年的莲花在一湾荡漾的秋水里
看见花瓣因此而散落 然而
对于一个孔雀河边的姑娘来说
一首向晚的情歌 已经足够
甚至对于一朵含苞的花 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