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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未遂【谋杀未遂的好姻缘】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俗话说,上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可见这求人,原本不是一桩便当差事。但这世上偏有一路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硬汉,单拿这求人来讨生活。这硬汉们自然就是那人见人嫌的叫花子。
  叫花子的官名叫乞丐。叫花又作叫化,甚至可以写作教化,居然很有些德行的瓜葛,可说白了,乞字不过是气字少一横,也就是说,做叫花子的头一条,便是千万要把那些什么气节气概气度之类的盖脸讲究掼在地下,方才能具有起码的从业根底。
  据说乞丐的历史和文明的历史一样漫长。这话透着哲学。不过如果仅从哲学的立意看,大约在文明建立之前,就应该有乞丐的存在。当然,从概念和范畴上立论,也只有文明建立之后,乞丐或许方才成其为乞丐。
  笔记里记载,有好事人给县城里的叫花子栖居所赠对联一副:虽非作宦经商客,却是藏龙卧虎堂。原来好事者里,除了将驴子船载进入贵州之外,果然还有不俗之人,端的一双犀利慧眼。别的且不说,就是那人人歆羡的帝王将相里,颇有不少叫花子出身的呢。内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吴市吹箫的伍子胥。
  这伍子胥是簪缨的世家,家人被国君杀了,只身跑路,一夜头白,混出昭关,来到苏州城内,披头散发,满面污垢,只好吹个箫管,讨口饭吃,却被高人识破,介绍给吴王,果然发迹。虽然后来被吴王赏了个身首异处,终究富贵过一场,所以遭到花子们衷心景仰,奉为本行的祖师爷。而祖师爷爷当年凭借音乐手段换饭吃的高尚伎俩,甚至至今也还不绝。
  另一个著名的叫花子该说是朱皇帝。元朝至正四年,十七岁的小朱家乡土地龟裂,飞蝗如云,瘟疫横行,父兄先后死掉,只好去皇觉寺做了个行童,混口饭吃。可寺里僧多粥少,师傅们耐不得贫寒,挣脱门规,拖家带口,老婆孩子都是有的,食指繁多,却存粮有限,只好打发他,穿了百衲衣,戴了破箬帽,木鱼瓦钵,云游乞讨,四处叫花去了。不料后来他竟成就了功业,大有一番出息。所以后来有位才子叫作李渔的,便借小说家言议论道:从来乞丐之中,尽有忠臣义士、文人墨客隐在其中,不可草草看过。至于乱离之后,鼎革之初,乞食这条路数,竟做了忠臣的牧羊国,义士的采薇山,文人墨客的坑儒漏网之处。凡是有家难奔、无国可归的人,都托足于此。有心世道者,竟该用招贤纳士之礼,一日三吐哺,一沐三握发,去延揽他才是,怎么好把残茶剩饭去亵渎他。
  这一段惊世骇俗的宏论,直把乞丐们捧到了头顶,不但厌弃不得,还得周公一样,吃饭洗头都安生不下地伺候着,果然算得上警世喻世醒世的名言了。或许,正因为这李才子偏巧就生活在朱皇帝建立的大明王朝,方才有此感叹吧。
  然而就是朱皇帝,也没能将国泰民安发挥到野无乞丐,甚至并不比别朝的少。一向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乞丐多了,就不能不建立自己的组织,分化自己的阶级,这就是所谓的丐帮。
  其实丐帮并非洪七公们的专有派系,专业的字面解释,不过就是乞丐的行帮而已。据说较早出现丐帮形态的文献记载,正是出于李才子前后脚时代的一篇小说,也即著名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话说南宋高宗赵构绍兴年间,都城临安虽然是富庶之地,却也少不得乞丐。乞丐的团体里,也有个为头的,叫做团头,管着众乞丐,大家叫化来的东西,团头要收个抽头,碰到雨雪天气,叫化局面低迷,团头则熬些稀饭,周济大家。这团头大约就相当于洪七爷这样的帮主了。只是做帮主的,没几个洪七爷那样的散淡,除了抽成收大家的常例会费,还用银子放些高利贷印子钱,只要肯严格要求自己,几代下来,不愁不发迹,随你有田有地有家有业。只是来钱的管道下作,终究是叫花子的头,名分不好听,只好屋子里做大,出外没人恭敬。
  目下杭州城里就有一位世袭了七八代的老团头,叫做金老大,家中好衣好食好家园,使婢驱奴,数得着的气派。这金老大是个有志气的人,将那帮主的位置让给了本族的兄弟,自己单过起财主生活。但乡亲们知根知底,依然叫他团头金老大。
  这金老大五十多岁,丧妻无子,膝下只有一女,便是那玉奴,不但生得美貌,还读书识字,诗赋俱通,更兼女工精巧,还能调筝弄管,真真一个事事伶俐才貌双绝的女公子。金老大凭此,便要改变门户,立心要她嫁个士人。
  这些个四德俱备的翘楚俊俏,自然是稗官的小说家,为玉奴姑娘充当扎实读书人老婆,做下的预留和伏笔。
  只是名门里没人想到丐帮门庭里,还有这样的尤物,无人来求;寻常经济人家,没得前程,金老大又瞧看不上,因此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捱到女儿十八岁。女人十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可八百多年前,这样的女儿养在闺中,则是一桩不上不下的尴尬。
  偏巧太平桥下有个书生,年方二十,一表人才,书读得尽饱,却因爷娘双亡家贫,肚皮里吃不大饱。这书生补中了太学生,放出话来,情愿入赘人家。邻家老伯好事,做个撮合山,果然两下一拍即和,那秀才纸也不费一张,妙手空空,便将一房俊俏老婆娶到被窝里,外带丰衣足食的生计,从此一举脱贫,实在比劈头砸在头上的鸟屎还要运气许多。
  说起来,书生和乞丐,原是有些瓜葛的。元朝人的制典,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娟,九儒十丐,两下里本是芳邻,远亲不如近邻,做亲家颇有些天作之合的意味呢。只是那书生的名字蹊跷,却叫作莫稽,听上去以为莫非无稽之谈,让人觉得不大塌实。果然是个不利便的谶兆。
  这玉奴是个心气大的娘子,只恨自己门风不好,要挣个出头,不但不找市井之徒做老公,书生做了老公也蚊子一样紧紧督促,莫秀才也争气,果然名誉日起,_二年后便发解,连科及第,乌帽宫袍,招招摇摇地回了丈人家。街坊小儿辈指指画画道:金刚头家女婿做了官也!
  街谈巷议,从来就是圣人采风的发祥,也是家庭争端的策源地。莫书生变身做了莫老爷,对圣人的手段该是不陌生的,所以听了这话,不免焦躁,自忖:早知如此,何愁做不得富贵人家的插门快婿,却拜了个团头做丈人,将来养出儿女来还是团头的外孙。想来那时黑社会的发育还不完善,否则,莫老爷大可以依托丈人的社会资源,翻江倒海地做一番事业,演绎个混混儿坐大的传奇,也让野史爱好者编派出郑三发子那样春梦了无痕的话本。
  然而,莫老爷终究是个书呆子,出息不大,只顾琢磨如何将贤惠老婆纳入七出,好给自己写休书做下口实,却忘记了老婆以及丈人当初从苦水里打捞他出来才铺垫成如今的锦绣富贵。拿人家的事讲给人家听,还要人家钱――这是法国乞丐对诗人的定义。莫老爷读书博做官,诗是功课,少不得要作的,没准儿是个人流诗人也未可知。所以这法国乞丐归纳的诗人精神,他难免逃不脱的。
  尽管胸中充斥如此卑鄙的思想,却并不阻碍朝廷对莫老爷的任命。不一日,得授无为军司户。无为军是个县团级单位。《水浒》里宋公明浔阳楼题反诗,被个黄通判识破,梁山好汉劫法场,救下及时雨。这及时雨不但救人危急讲究及时,报仇也是及时,于是众好汉不免到那黄通判住宅地的无为军放 了一把火,一门良贱大小四五十口,尽皆杀了,很有点殃及池鱼的意思。不过,匪徒就是匪徒,要求他们不能太高的。司户就是主管民户的官,说白了,不过是县里的民政局长之流,科级干部罢了。
  按照小说里的说法,临安也就是杭州到无为军是一水之路,所以夫妻两个乘船赴任。这一日来到传说埋着李白的采石江边。月明如昼,莫老爷心里有事,船头玩月,又想起团头的题材,自然郁闷。郁闷出思路,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老婆死掉,乃娶填房,岂不一切了结。原来升官发财死老婆是早就埋伏在古今各级首长们心头的大事件。
  主意打定,便唤老婆起来看月亮。玉奴心头没有团头的疙瘩,早就睡了,耐不住民政丈夫的再三逼迫,只好穿衣,舒头望月,不料被民政干部出其不意,推堕江中。
  民政老爷做完绝非民政的罪行,悄悄叫起船老大开船,并许以重金,老大不明就里,可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慌忙撑篙荡桨,走了十里之外,方才停当。莫老爷说,适才奶奶玩月堕水,捞救不及了。就手发送三两银子做酒钱。莫老爷有杀人的决心,却没有杀人的素质,终是个雏儿,解释得如此蠢笨,老大哪里不会意。只是跟随上任的几个丫头婢女,却是不二的行子,真道是主母堕水,哭了几声,也就丢开了手。
  但凡这种事情,总是天意的安排,莫民政的船刚走,偏就也来个官船到此下碇。船上则是淮西转运使许德厚大人。许大人老公母也来推窗看月,捎带饮酒,忽听岸上有声响,细听不是李白喜欢的踏歌,却是啼哭,并且是妇人哀怨凄惨的啼哭。许大人果然德厚,招呼水手去找,原来是个单身妇人。不消说,那妇人只好是玉奴。原来玉奴虽然是丐帮帮主的女儿,却也是养尊处优的闺女,哪里会水,因此本来必死无疑,不料掉下去时,觉得水中有物托起双脚,踏波行走,直抵江岸。此种神怪色彩的跳脱情节,自然又是关键的天意,否则这谋杀如何可以未遂。
  玉奴举目看时,江水茫茫,没有了民政的船只,方才醒悟是丈夫富贵能淫,作孽淹死老婆。许大人听了这番痛说,慨然认为义女,吩咐手下男女都叫她小姐,船老大处也不许泄露消息。不愧是老大人,安排得滴水不漏。
  又是乱巧的安排,偏这淮西转运使正是无为军的上司,莫司户参拜长官,许大人见了,可惜他一表人才,却如此薄幸。于是发下话来,着落僚属们给自己女儿招觅夫君。大家一片声的推荐莫民政,说他青年丧偶,正堪东床。莫民政听说有联姻上司的户头,真是求之不得,择了吉期,皮松骨痒,准备做转运使的快婿。
  老大人回家让夫人和干女儿说起,玉奴却正色道:奴家虽然出自寒门,颇知礼数。既然和莫郎结发,就从一而终。莫郎嫌贫弃贱,忍心害理,奴家各尽其道,岂肯改嫁,以伤妇节。
  这番话掷地有声,老夫人察她志诚,方才将底细如实说了,只今晚就是洞房,你只须如此如此,与你出这口呕气。玉奴于是收了泪水,匀了粉面,整了新妆,打点再做新人。那边莫民政也冠带整齐,大吹大擂,进了丈人门。行过仪式,送进洞房。
  莫民政此时欢喜,仰着脸昂然而入,不料洞房里早埋伏下七八个婆子丫环, 一个个手执篱竹细棒,劈头盖脸打将下来,娇滴滴的民政官哪里见过这阵势,以为转运千金给的下马威,大呼岳父岳母救命。却是新娘救急,让下人们且慢打杀,民政举头看时,新人正是自己谋杀的糟糠老婆,登时魂不附体,乱叫有鬼,以为是冤魂索命。
  许大人及时现身,开释因由,并让女儿定夺。玉奴于是发动女人擅长的唾面攻势,数落薄幸贼空手道入赘,用丈人的钱财侥幸功名,却恩将仇报,真是狼子野心何其毒也。说罢放声大哭,骂不绝口。民政官满面羞惭,只顾磕头求恕。老大人放干女儿骂够了,方才出面,采取打板子和抚慰的不同对策进行调停,只说闲言闲语一笔都勾罢,同时辅以夫人劝诱的柔性攻势,终于让两人和睦。再后来,是莫民政与玉奴夫妇和好,比前加倍,许大人老公母待玉奴小公母宛如己出,民政官爷也感动了,迎接卸任团头岳父来到任所,养老送终,一派欢乐祥和的大团圆气象。
  老雨果的《悲惨世界》里,诗人甘果瓦误闯乞丐王国,得到的判决是:要么给乞丐配对,要么和绞索攀亲。说起来,莫非无稽的太平桥书生,当时的生存境遇,也是要么和乞丐的闺女配对,要么穷到上吊去和绞索攀亲,属于两难。但莫郎君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前者,无疑是贪图的跟前幸福,不容怪罪。等到用乞丐家的钱换来功名之后,他也如同大多数长官一样,后悔自己穷闲时的选择,尽管这选择不仅不是被迫,甚至还有些巴结,并不存在丝毫的糊涂。
  至于后来将老婆骗出推堕落水,当然是确凿的谋杀。这种行径,一般被指认为斯文败类,但斯文中不如此的,实在也并不算多。读书是为了作官,绝非锻炼打熬素质,所以一旦成了长官,便难免败类,这其实和斯文什么的,不搭什么界。照此推导,读书人心里,也当然有匪性呢。该谋杀所印证的,其实不过是: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才是人性中最真实的。
  再来说金玉奴。也是她心太大,不愿找市井之徒做丈夫。及至找了个标致读书郎君,让他设馆教书哄孩子,也不失为体面;她却偏要天出头,图谋将乞丐门风做个完全的颠覆,不料天翻地覆之下,连自己也陪送了进去,真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也。
  而让谋杀得以未遂,目的则不过是替美好姻缘做出的别样诠释而已。戏台上本故事叫《鸿鸾禧》,四大名旦的荀老板旧戏新唱,掐头变尾,除了删掉头场鸿弯星姻缘天注定的照命,又将棒打之后的结局,改为老大人摘掉小莫乌纱,玉奴儿追随老大人做女儿去者。这样的不团圆,自然是翻造的改良,一副女人当家作主的新气象,倒也不是狗尾续貂,而是宰杀干掉貂某之后,缝上了个狗尾巴。
  本小说劈头,先就引了昔人的一段弃妇词:
  枝在墙东花在两,自从落地任风吹。
  枝无花时还再发,花若离枝难上枝。
  这却是大有深意的。所谓妇人之随夫,如花之附于枝,枝若无花,逢春再发;花若离枝,不可复合。如此口吻,简直就是为升官发财死老婆铺垫的男权脚本。这首弃妇词的中心思想就是,妇人是依附于人的。妇人者,附人者也。老话里女人嫁了人才叫作有主儿呢。倘若玉奴追随老大人而去,即便做塌实了干女儿,要么坚持独身,到了不过是个养在家里出不得阁的老小姐,这在那个时代是件丢人的事;要么还是依然嫁人,只是难保再醮的夫君不是小莫民政官那样的货色。
  在如此严酷无奈的氛围中,一个女人的明智选择,其实只好就是,尽量把自己打发给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这个男人也尽量是个当干部能发达的,并且还要在该干部发达之后,悉心守护,千万不要失去他,以免做了无枝飘零的残花败柳。这样的选择,听起来十分的凄惶,但却是扎实的现实,而且只要掌控得当,其实未必不可以滋润。所谓从一而终,如果撇开用牌坊压榨女人心性的恶俗,内中未必没有从一大略强过从N的社会底线考虑吧。
  玉奴不是准备改天换地的女强人,所以对这个凄惶却扎实的现实了然于心,当然没有必要与此叫板,非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那是自取灭亡,她只能真心地死心塌地拥护。就像她在唾骂民政官时说的那样,奴家指望夫荣妻贵云。所以也才有老大人说到改嫁时的那番叮当做响的答辩。即便夫君变身没心没肺的狼崽子,奴家也不能有伤妇节呢。一朵飘零离枝的残花,就算暗香依旧,也挣不脱零落成泥碾做尘的命运吧。这便是玉奴守节乃至重归于好的原因所在。也是对荀老板所谓杀貂缝尾之立论所在。
  这样的归结,很有些诛心的味道。不过,玉奴终于还是等来了好姻缘,尽管这好姻缘里潜伏着谋杀未遂的前科。但终于不是养在家里的老小姐,终于不是无枝飘零的残花败柳,所以无疑是大家眼里的好姻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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