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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之灯] 太古里星星灯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彭扬:1984年出生,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曾获首届全球华人少年美文写作征文大赛“少年美文大奖”、日本第九届“少年村上春树”文学奖。出版《天黑了,我们去哪》、《16mm的抚摩》、《洞》等多部作品。
  
  街道上有两个少年。一个是他,一个是我。我们沿着长长的长长的碎石路走下去。偶尔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破布条跟残缺的家具木板横陈在悠远的视线前列。四周很安静,蹲下来,好像就能听见七星瓢虫在绿色的叶子上爬啊爬,撕啦撕啦。
  他抬头看云,云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在云层上面,他蓝色的短裤和白衬衣好像也被映衬上去。空气有点潮湿,像漫天的雪花沉浸在目力所及的事物里。但倏忽地就被烈日骄阳蒸发。他说,我可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我是一个坏孩子。他继续抬头看云,云开始向南方漂移。
  唔,我也是个经常调皮捣蛋的家伙来着,我轻轻地说。声音很快就被野草里的虫鸣覆灭。他拿起一块造型奇异的石头问我,你看,这个像不像外星人?恩,的确很像,我晃动了下脑袋。在学校,我不交作业,有时翘课,老师劝我说,上职业学院算了,可是我想当画家来着。我想把一切一切的光线和形状都画下来。落日的时候蜂鸟在震动翅膀,微光的海面有浪在翻滚,金花鼠在啃着一块小黄金,我的四个好朋友站在操场的角落里大喊。
  我说,好朋友可不是能拿来随便画的。他说,当然,画得不好,他们会打你呀,我平时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才能说话,我对这个世界的期望只存在在几个人身上。
  爸爸妈妈算吗?我问。
  不太算。
  老师同学算吗?我又问。
  肯定不算。
  说完,他跳进草丛,芬芳的野花在他的入侵中左右震颤,气味的分子吹落在我们的四处。他捡到一个联系本,说,那时候,我们几个人就在这样的本子上画女孩,每天都把见过的漂亮女孩画下来,就我画的最好,其他的人都把女孩画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了。
  继续向前走,我们终于走到了小山坡的顶端。找了张看似干净的旧报纸,我们坐在草丛里。青草的味道不留情面的扑面而来。太阳光在随风晃动的草面上就像水面的波光。
  听过五月天的《拥抱》吗?他说。听过啊,我女朋友很喜欢,我还喜欢艾薇尔。我说。她的歌我挺喜欢的,但女孩子我喜欢文静可爱一些的。他把额头稍稍扬起,像是一个骄傲的小王子。
  他看了我一眼,把视线投向草丛,我的女朋友就很文静,也很可爱,放学的时候,我经常把她放在单车上,然后推着单车走。拉着她手的时候,我总是很安静。好像宇宙又回到了最单纯的样子。我喜欢对她恶作剧,她发脾气的样子很好看。有的时候,我们就站在一棵苍天大树下向上看,阳光层层叠叠,叶片鳞光闪闪。我把她抱在怀里,我想这就是我的世界,我永远也不会再喜欢谁了。
  一只蜻蜓飞到了不远处水池里,点了点水面,又飞向青天。光芒还是有点猛烈,我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影像有点模糊。他站起来,背对着我。他说,然后,就是那一天了。我的回忆很肤浅,能值得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那一天,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一的下午。班主任冲进教室,传达学校的通知:高三的学生要赶紧疏散,高一高二和初三的学生快去救人。他有点混混噩噩跟着周围的人跑进废墟,身边的“好孩子”一个接一个逃走。“坏孩子”的朋友多,讲义气,他不能逃。他救了很多别的孩子以后,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他最担心的人。女朋友被压在了一跟钢筋下面,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她拉出来,她的头在流血,看了一眼他就闭上了眼睛。他以为她晕了,一直把她抱在怀里,送到医院。直到推进病房,医生才说她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已经离开。
  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又继续打听好朋友的下落。四个好朋友都不约而同地轻轻转身,化为虚无。
  我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失去,现在即将失去你。他在颠簸的病床上看着女朋友的时候说过这句话。而现在,他在世界上已经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我也站起身,站在他的旁边,站在只属于两个少年的草丛里。天上的云层连接完毕,如同一个巨型的手掌抚摸着大地。我们的山坡下面,是一座苍残无人的北川,一切安静地就像创世之初上帝的午睡。
  我们互相看了下对方,谁也没有再说话。这是另一个不同的下午,蜀地的热气从山崖峭壁上侵倒过来,混合着各种气味的风潮轻轻的吹起了我耳边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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