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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妻》:惹火娇妻嫁一送一全文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十八佳才子,娶回六岁妻。从此夫成爹,笑柄传人间。    他一直等她成年,却等来她和别人的嬉笑,直到自己的身子也一日日的弱了下去……      楔子
  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初,骄阳似火,成都锦里古街笼罩在闷热之中。
  这种天气人们都躲在自家纳凉,极少有人出门闲逛。可是今日与平时不同,不断有人往锦里古街的宁府涌去。
  宁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丫鬟仆役行走匆匆,随着鞭炮声炸响,“迎新娘子咯”的喊叫声破门而出……
  宁墨轩手捧药碗端坐在老夫人榻前,轻声说:“娘,喝药。”
  老夫人看着一身喜服却面带愁容的小儿子,问道:“轩儿,你是在怪为娘吗?”
  宁墨轩的眼眸中滑过一丝黯然,说:“孩儿不敢。”
  老夫人轻拍宁墨轩的手背,说:“你想施展抱负为娘不会阻拦,但须要先立家室,这是古训。”
  宁墨轩皱眉,老夫人继续苦口婆心:“为娘也是迫不得已,墨儒进京数月不归,你嫂嫂一人持家实在不易。听说新媳妇不仅容貌娇美,且为人精明能干,早日娶进门也好助你嫂嫂一臂之力。”
  看着老夫人殷切期盼的眼神,宁墨轩默默点头。屋内的气氛渐显沉闷。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钟氏来不及请安,便对宁墨轩嚷道:“轩弟呀,你怎么还在这里?花轿都已经到府门外了,单等你迎新娘子进门呢!”
  老夫人闻言一焦急便开始剧烈咳嗽,宁墨轩边帮老夫人拍背顺气边不满地说:“嫂嫂怎么跟着瞎起哄?说好酉时迎亲,现在才刚过未时就把人送来,他们也忒心急了。”
  钟氏赔着笑脸说:“酉时天都黑了,虽说未时早了点,但监察御使咱们可得罪不起。”
  宁墨轩冷笑道:“不请自来,就让他们等着吧!”
  “轩儿!”老夫人厉声喝止,转头对钟氏说,“你与为娘出门迎接。”
  宁府金碧辉煌的大门缓缓打开,老夫人在钟氏的搀扶下,被一大群丫鬟仆役拥簇着出门,宁墨轩僵硬地走在最后。
  人们议论着:“监察御史好歹也是从五品官员,怎么嫁女儿连一点嫁妆都不准备?”
  宁墨轩环视四周,只见人群中孤零零地落着一顶花轿,没有嫁妆,也没有陪嫁丫鬟。宁墨轩冷冷一笑,监察御史嫁女也不过如此。
  在老夫人的催促下,宁墨轩行至轿前,猛地掀开轿帘,整个人顿时陷入石化状态。
  轿中危言正襟地坐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火红的喜服刺得人眼睛生痛,粉妆玉琢的俏颜上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轿外瞠目结舌的人们。见宁墨轩不语,小女孩儿“咯咯”笑道:“雨桐扮家家好乖乖,吃糖糖。”说着已经伸出小手揪住宁墨轩的衣襟,银铃般的笑声如炸雷般震撼着每一个人。
  人群沉默了。小女孩儿伸手许久,却没有讨要到糖果,委屈得小嘴一瘪泪水夺眶而出,双手却怯怯地伸向宁墨轩说:“抱抱!”
  人群中突然响起嘲弄声:“怪事年年有,今年到宁府。原想攀高枝,欲藏金凤凰。凤凰没迎着,换来一场空。十八佳才子,娶回六岁妻。从此夫成爹,笑柄传人间。”
  伴随着人群轰然大笑,宁墨轩眼前一片血红……
  
  1.
  宁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人人自危。
  宁墨轩将自己和雨桐反锁在书房中,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监察御史的千金可以是娇横的,可以是丑陋的,也可以是目不识丁、不贤不孝的,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人儿。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天外来客,只是直愣愣地瞪着她。
  雨桐被宁墨轩放置在高高的红木座椅上,她的脚够不着地面,皱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宁墨轩,许久才涨红脸说:“我饿!”
  奶声奶气的语调顷刻间将宁墨轩拉回到现实,他无所适从地看着面前的小怪物,怒极反笑:“你为何而来?”
  雨桐歪头吮吸着大拇指思索宁墨轩的话,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宁墨轩只得走到雨桐面前半蹲下身子,让视线和她的平行,再问:“谁让你来这里的?”
  这次雨桐听懂了,莞尔一笑道:“姐姐说和我扮家家,有糖糖吃。”脸上的小酒窝忽隐忽现。
  好一个掉包计,宁墨轩冷笑:“你和姐姐管御史大人叫什么?”
  “爹爹!”这次雨桐回答得干脆流利,猛地圈住宁墨轩的脖子,撒娇道,“雨桐饿!”
  一股带着奶香的温柔沁入心田,让宁墨轩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将雨桐也从座椅上拖下来。厌烦地扯下雨桐的手臂重新落座,犹豫一下,宁墨轩又将桌上的半只鸡腿递给她。
  雨桐并未被宁墨轩的冷漠吓住,顺势靠过来偎在宁墨轩腿旁啃鸡腿,宁墨轩想推开她,最终将伸出的手收回。雨桐便得寸进尺地爬上他的膝头,将油腻腻的小手恣意涂抹在他胸前。
  心满意足的雨桐突然扬起小脸冲他脆生生地喊了声“爹爹”,宁墨轩愣住了,爹爹?人群中那首嘲讽的打油诗再次充斥耳膜,震得宁墨轩整颗心都在痛。他在做什么?默认下这个不经人事的童养媳?还是真的打算丈夫变爹爹,娶个女儿妻为自己养老送终?他不能承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即便兄长一再告诫过他“民不与商争,商不与官斗”,他也要替自己,替宁府讨回一个公道。
  刚浮起的心疼瞬间被冰冷的仇恨替代,宁墨轩猛地拎起雨桐,咬牙道:“我这就带你去找爹爹!”
  这边,钟氏将喜婆带回府,盘问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搞清楚事情始末,喜婆只是御史大人临时雇用的,钟氏无奈,命人看住喜婆,只身前往书房规劝宁墨轩。
  尚未走到书房,冷不丁与人撞了个满怀,不待钟氏责问,丫鬟已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大少奶奶,不好了,二……二少爷和小少奶奶不见了。”
  屋内狼藉一片,桌椅倾斜,杯盘满地。钟氏顿觉气血上涌,半晌才怔怔地说:“去禀老夫人,二少爷退亲去了。”
  
  2.
  戊时已过,天空泼墨般压得人透不过气,御史府门前却人声鼎沸。御史府门上贴着大大的“封”字,虽有冷漠肃杀的卫兵把守,好奇心却依然驱动着多事的民众不断涌来。
  有人从宁墨轩身边走过,问道:“这监察御史不是今日嫁女吗?怎么突然就被查封了?”
  另一人压低声音说:“小声点。我兄长在京城任职,他快马加鞭送来书信说五月十九日,康熙帝命将索额图拘禁,又害怕结党生事,背后怨尤议论,所以交宗人府拘禁,索额图都被拘禁了,他还能有好下场吗?现在谁和御史府沾边谁就倒霉,咱们还是离远点儿。”
  “那咱们赶紧走吧!”
  宁墨轩呆呆地立在树下,今天应该是他大喜之日,可他却笑不出来。
  雨桐很乖,从被宁墨轩强硬地箍在怀里跳上马背起,她就温顺地蜷缩在宁墨轩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攥着宁墨轩胸前的衣襟。她已经在宁墨轩身边站了很久,惊恐的眼神不停地在御史府和宁墨轩身上游移。
  有水珠滴落在雨桐的脖颈里,冰得刺骨。人群在细密的雨中渐渐散去,只有石雕泥塑般的卫兵依然忠于职守地立在门前。
  雨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宁墨轩的大手里,怯怯地问:“爹爹,还去找姐姐吗?”
  宁墨轩木然地低下头,他的眉头皱得很紧,雨桐的性命此刻就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他再向前走上十几步,将雨桐往卫兵面前一推,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就会被作为漏网之鱼顷刻间毙命于剑下。
  雨水顺着宁墨轩俊逸的面容滑落下来,雨桐突然抱紧他的双腿说:“爹爹不哭,雨桐会保护你。”
  不知轻重的一句“雨桐会保护你”,竟让心乱如麻的宁墨轩松了口气。弯腰抱起雨桐,宁墨轩贴住她的小脸轻声说:“雨桐乖,我们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凄冷的雨一直下着,出宁府已过了大半个时日,宁墨轩一路上都在思索该如何处置雨桐,对周身事物全不理会,他丝毫不知此时自己宁府那边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待他走到宁府门口,赫然发现此刻的宁府的情形与御史府如出一辙,门前重兵把守,只少了好事围观者。宏伟霸气的大门上孤零零地悬挂着一盏灯笼,摇曳的火苗在蒙蒙细雨中垂死挣扎。
  侄儿子瑞正跪在泥泞中守着两幅蒙着白布的担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宁墨轩归来,哭喊着扑上前:“叔叔、奶奶和娘都没了?”
  宁墨轩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子瑞,半晌才问道:“奶奶和你娘到哪里去了?”
  “叔叔!”子瑞哭诉道,“爹爹在京城被判了斩立决,娘悬梁自尽了,奶奶……奶奶她也随娘去了。”
  天塌地陷般,宁墨轩只看见头顶的天空如同一个无边的黑洞慢慢将他吞噬。
  将老夫人和钟氏葬在松林翠竹之间,宁墨轩并没有为她们立碑。生前受够了俗事纷争,死后也该享受清静。
  雨桐和子瑞蜷缩在一颗树下睡得正香,天真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
  昨夜,好心的卫兵见两个孩子哭得可怜,给昏厥的宁墨轩灌下几口烈酒,悄悄告诉他事情原委。
  昨日宁墨轩刚携雨桐离开宁府,宁府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索额图的倒台不仅牵连了监察御史,连进京做生意的宁墨儒也未逃脱噩运,因每年糊里糊涂随着御史给索额图进贡,宁墨儒被判了斩立决。然圣心慈悲,在下旨监察御史满门抄斩的同时只是查封宁府,却准许宁府内主子仆役自寻生路。钟氏得知丈夫被斩竟悬梁自尽了。老夫人无法承受双重打击,当即一命呜呼。可怜子瑞一个七岁的孩子怎能管住如狼似虎的官兵和机遇逃命的丫鬟仆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宁府洗劫一空。好在卫兵念子瑞年幼孝顺,这才赏了孝服和两幅担架。
  宁墨轩解下腰带在树枝上系好,只要双脚一蹬,从此便再也没有烦恼,他的唇边溢上笑容,泪水却缓缓落下。
  腿上一紧,雨桐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正抱着他的双腿,瞪着惊恐的眼睛哭喊:“爹爹不哭,雨桐会保护你。”
  雨桐的胡言乱语变成一生的承诺,也成了宁墨轩唯一的守候。
  七月初二,索额图于禁所被处死,为了保住御史府最后的血脉,宁墨轩为雨桐改名为宁雨桐,自此他便有了一儿一女。
  
  3.
  时光易逝,岁月如梭。康熙五十五年初春,随着“八贤王”的没落,笼罩着北京城的紧张气氛稍稍淡去。
  郊外一个小山村中,宁墨轩正领着一群孩子坐在草地上读三字经,声音朗朗,却带着饱经沧桑的寂寞。
  雨桐斜倚在一棵桃树下,目不转睛地凝视背对着她的宁墨轩。
  阳光很好,静静地洒在宁墨轩身上,为他清瘦、飘逸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如同挺拔的竹屹立于黎明前的露水之间。
  子瑞站在雨桐身边,目光紧紧胶着在雨桐的脸上。当年那个浑身稚气的黄毛小丫头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然不施脂粉,依然掩饰不住娇美的容颜和沁人心脾的灵动。微风过处,桃花纷纷落下,瞬间将雨桐妆点成飘舞的精灵,子瑞不由得看呆了。
  半晌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子瑞涨红脸试探性地问道:“雨桐?听说集市上有卖珠花的,咱们一同去看看?”
  雨桐斜睨了子瑞一眼,如姐姐般叹道:“你啊,何时才能替爹爹分忧?又向爹爹讨银子了吧?”
  子瑞辩解道:“没有,银子不是向爹爹讨的,是我自己赚的。”
  “你赚的?”雨桐站直身体,目光如炬,带着明显的不相信,“该不是你偷的吧?”
  子瑞像受了奇耻大辱,伸出双手嚷道:“就是我自己赚的,今天我帮王掌柜搬货物,是他赏的。”
  看着子瑞手心上红肿的伤痕,雨桐内心一阵触动,轻揉子瑞的手心埋怨道:“你今日的功课可做完?出去做苦力也不告诉爹爹,让爹爹知道一准要你罚跪。”
  子瑞的魂魄早已被雨桐一下一下揉进云雾中,只瞪着雨桐不住傻笑。
  散学后,宁墨轩去了趟集市,他要为子瑞买宣纸。回来时一如往常的冷漠孤独,但凌乱的步伐却显出他的内心极不平静。
  走到小院前宁墨轩深吸一口气,平复狂跳的心,握着玉簪的右手在微微颤抖,脸上却平静如常,不带一丝感情。
  宁墨轩正要推门进入,手却僵住了。篱笆墙内,子瑞正赤裸着上身站在院子中央擦汗,雨桐手里端着铜盆笑盈盈地望着他,不时夺过帕子踮起脚帮他抹拭额头。子瑞便微笑着迎上额头,温情脉脉,情意绵绵。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雨桐和子瑞的剪影,为他俩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如此和谐深情。宁墨轩的右手猛地握紧了,玉簪尖锐的前端深深扎进他的手心,但他冷漠的脸上却毫无变化。
  用力一咳打破院中的温馨,宁墨轩推门进来。雨桐欣喜地扑上来挽住宁墨轩的手臂,欢呼道:“爹爹回来了!”
  不着痕迹地推开雨桐,宁墨轩将肩上的书箱递给子瑞。
  宁墨轩的冷淡并没有影响雨桐的情绪,俏脸上满是喜悦和兴奋:“爹爹,瞧我的珠花,漂亮吗?”
  珠花?宁墨轩的目光移向雨桐的头顶,那是一支普通的珠花,点缀在雨桐乌黑的秀发上却刺得宁墨轩眼睛生疼。
  宁墨轩点点头说:“很好看。”面色依旧,握住玉簪的手却藏到了身后。
  子瑞抱怨道:“爹爹从来都不曾发现雨桐也长大了吗?姑娘家总是需要戴珠花的。”继而又转头对雨桐笑道,“今日买的这支太普通,等日后我多赚些银子一定给你买最好的。”
  宁墨轩的目光倏地移到雨桐脸上,乌黑的眼眸鹰般冷锐,让雨桐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凉气,悄悄地摘下了珠花。
  进屋前,宁墨轩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功课未做完不许吃饭。”
  
  4.
  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宁墨轩身上,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愈发清瘦。
  他手里握着那支月白色的木兰玉簪,玉质纯净,没有半点瑕疵,就像雨桐的笑容。这是他今日去集市时在藏宝斋买的,今天是雨桐十六岁的生日,已到待嫁之龄,一路上他都在想象亲手将它插在雨桐发间的情景,他心里隐藏了十年的情绪钻着他的心往外跳。为此,他用光了所有的银子,也忘记了去集市是要给子瑞买宣纸。
  窗外的篱笆墙前依偎着两个人,月光将他们的身影紧密相连无法分出你我,宁墨轩能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雨桐,别哭了。爹爹向来冷漠如冰,又怎会记得你的生日?以后每年生日我都给你买珠花。”
  只听见雨桐隐隐的抽泣声一声一声传来。
  玉簪狠狠地扎进宁墨轩的手心,将本已受伤的掌心刺得鲜血淋漓。他感觉不到掌心的痛,他的心比手还要痛千万倍。
  十年让天真无邪的雨桐长成了楚楚动人的美娇娘,十年让不谙世事的子瑞变成了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十年也让孤傲俊逸的宁墨轩变成了两鬓染霜的落魄穷酸。一切都变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变,宁墨轩依然是那个冰冷、沉默的爹爹。
  收起玉簪,宁墨轩转身走到榻旁,缓缓坐下、躺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雨桐焦急的声音响起:“爹爹?您睡了吗?”
  宁墨轩屏住呼吸,默不做声。
  敲门声骤停,半晌才传来雨桐幽怨的声音:“我知道你还没睡。”脚步声渐渐远去。
  宁墨轩再也躺不住了,起身拉开房门,门外哪里还有雨桐的身影,无声地叹口气,他的眼圈径自红了。
  宁墨轩脑子里闪现着这些年雨桐的画面,雨桐越来越活泼,小院里整天都充满她银铃般的笑声,每次看着窗外嬉戏打闹的雨桐和子瑞,他的眼眸总是变得忧伤无比。
  宁墨轩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日早起去学堂教授孩子,督促子瑞和雨桐的功课。只是话更少了,犀利的眼眸中透着让人猜不透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夏天过完时宁墨轩瘦得像一张纸,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刮走。雨桐总想和他亲近,却被他冷漠地拒之门外。
  转眼到了十一月,今年的北京城异常寒冷,宁墨轩咳得很厉害,偶尔会咳出血来,他会在雨桐发觉前悄悄掩去。
  这日晚饭后,子瑞去书房专心致志地攻读八股文,宁墨轩如往常一样回到自己房中。最近他无法教书,甚至不能练字,腿疼折磨得他脾气暴躁,子瑞和雨桐看见他都胆战心惊。
  房门被推开,雨桐闪身进来,手里捧着厚厚的棉被。
  宁墨轩想从摇椅上站起来,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皱眉说:“我累了,你去陪子瑞读书吧!”
  雨桐并不看他,径自燃旺火炉,默默地蹲在摇椅前帮他揉腿。
  宁墨轩缩了缩腿,唤道:“子瑞!”
  “别叫了。”雨桐头也不抬地说,“我告诉他今晚我给爹爹揉腿。”
  天气一冷,宁墨轩的风湿就会发作,常常痛得无法行走。宁墨轩虽然从不喊痛,雨桐却能从他颤颤巍巍的步伐中读出艰辛。
  房间里渐渐暖和起来,除了满屋的书卷味,还带着雨桐身上淡淡的体香。
  “珠花为何不戴了?”宁墨轩突然问。
  雨桐愣了愣,笑道:“那东西中看不中用,上面的珠子总会遗失,戴着麻烦。”
  宁墨轩皱眉道:“还是戴着吧,子瑞会难过。”
  “嗯!”雨桐垂下头,轻声应着。
  5.
  下雪了,天冷得厉害,宁墨轩荒芜的心如漫天大雪般感受不到温暖,在窗前站了很久,他才坐回摇椅拿起书。敲门声响起,抬头正看见雨桐进来,宁墨轩不满地皱眉问道:“子瑞今日的功课还没读完吗?”
  雨桐只是淡淡地应道:“没有。”
  宁墨轩轻叹道:“那你回房睡吧,今日不用揉腿了。”
  雨桐仿佛没有听见般,手并未停:“子瑞明年要进京赶考,以后都由我来照顾爹爹。”
  自从那日雨桐不请自来未遭到宁墨轩的反对后,雨桐就变本加厉,自作主张地承担了给宁墨轩揉腿的工作。无论宁墨轩百般挑剔,怎么抱怨,她都微笑着默不做声,只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宁墨轩并未注意雨桐在说什么,从雨桐一进门,他就看见她头上那支扎眼的珠花,以前宁墨轩就觉得这珠花俗气,今晚更觉得这珠花异常扎眼。
  雨桐从余光中扫见宁墨轩目光如炬地盯着头顶,便笑问:“爹爹觉得子瑞给我买的珠花好看吗?”
  “好――看!”宁墨轩堆上笑容说道,双眼却一瞬变得更加冷漠幽深。
  雨桐并没有注意宁墨轩眼眸中的不快乐,继续说:“子瑞还用替村民们写书信和状子得来的银子给我扯了块花布,年前可以做件褂子,一定很好看。”
  宁墨轩的双拳紧握,指甲深陷进掌心。
  “子瑞说集市上有更好看的珠花……”
  口口声声都是子瑞,“啪”的一声,雨桐头上的珠花被宁墨轩挥手扯下落在地上,碎裂的珠玉滚了一地。
  雨桐吃惊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珠子滚动的声音一下子使得宁墨轩清醒了过来,他被自己刚才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他脸上依然是漠然的表情:“雨桐,爹爹累了。”雨桐咬着嘴唇,泪水在眼里打转,她不明白为什么宁墨轩脾气越来越大。但只一刻,她什么都没说,低头捡着珠子,那一刻宁墨轩的心疼和不舍再也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来,然而心绪纷乱的雨桐却没有看见,宁墨轩伸出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雨桐边往外走边说:“不碍事,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罢了,反正戴着迟早都会遗失,碎了倒也省心。”话虽如此,声音里却带着重重的哭腔。
  雨桐一只脚已跨出门,宁墨轩突然说:“雨桐,张员外差人来提亲了。”
  雨桐猛地回头,不敢相信地瞪着他,泪水潸然落下,许久才问:“那爹爹,爹爹和子瑞怎么办?”
  又是子瑞,宁墨轩终于咬着牙说:“既然那么挂心他,你以后就多陪陪他。”
  雨桐的脸色煞白,愤怒让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这一日竟出了太阳,屋檐下,雨桐坐在子瑞面前替他缝纽扣,额头轻轻地蹭着子瑞的下巴。
  子瑞俯首凝视雨桐,调皮地嘟起嘴轻吹她额前的碎发。
  雨桐娇嗔地用手指戳戳子瑞的头,笑道:“你呀,还这么顽皮。”却不知自己含嗔带怒的模样摄人心魄。
  子瑞忍不住抱紧她,轻轻吻住她的额头。
  雨桐双手一抖,针刺进了子瑞的肩膀,子瑞大嚷着跳起身躲开。雨桐则开心得“咯咯”直笑,你跑我追,两人在院中闹成一团。
  窗内,宁墨轩目光如炬,心如刀绞,握紧的手掌将木兰玉簪染成了血色。
  他不能抱怨,更不该嫉妒,雨桐一直那么听话,那么乖巧,是他让她去陪子瑞的。
  
  6.
  雨桐在河边洗衣服,静静地听着村子里的大小媳妇和未出嫁的姑娘说笑。
  刘二媳妇对雨桐说:“你爹爹可真细心,每月都让我用红花抵虎子的学费。他怕你害羞,自己并不取,都让虎子姑姑送过去。”
  雨桐愣住了,每月“女儿红”的日子她都会痛得死去活来,浑身像散了架,自从刘二的妹妹送来红花后,身子便会轻松很多,她一直以为这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私下里的秘密,却没想到会是他的安排。
  刘二媳妇又说:“你爹爹真是难得的好人,可惜了那么俊的人为了两个孩子硬撑着独过,等你和你哥哥成家后,也让你爹爹续个弦吧!”
  雨桐心里乱糟糟的,衣服没洗完便便往回走。她伤了他的心,他叫她陪子瑞,她就温顺地陪子瑞,他让她离开,她就不再走近他身边,可是她怎会对他的付出毫无察觉?她恨他的铁石心肠,也恨自己永远也读不懂他的心。
  子瑞在门外站了很久,终于抬手叩响了房门。
  “进来!”宁墨轩冰冷的声音响起,让子瑞的心抽了一下。
  见子瑞进来,宁墨轩皱眉问道:“今日的书都读完了吗?”
  子瑞笑道:“叔叔只知道要我读书,难道就不关心侄儿的终身大事吗?”
  “啪!”宁墨轩手里的书落地了,弯腰捡起书,他的脸上平淡如常:“怎么突然改口叫叔叔了?”
  宁墨轩的反应给了子瑞无穷的勇气,涨红脸央求道:“叔叔,您做主把雨桐许配给我吧?”
  宁墨轩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子瑞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我和雨桐自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好,我是叔叔的亲侄儿,雨桐又是叔叔的女儿,我们在一起岂不是亲上加亲……”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宁墨轩不知道子瑞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整个人如同跌入冰窟,冷彻心扉。
  老天爷开了最残忍的玩笑,十载的等待,等到她待嫁年龄,末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
  时光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那天,耳边依然是那首嘲讽的打油诗:“怪事年年有,今年到宁府。原想攀高枝,欲藏金凤凰。凤凰没迎着,换来一场空。十八佳才子,娶回六岁妻。从此夫成爹,笑柄传人间。”
  许久,宁墨轩的灵魂才重新回到身体。看着洞开的门,他想站起来,脚下一软,整个人却猛地扑向地面。
  “爹爹!”在门外石化了的雨桐再也忍不住大喊着扑进来,用她纤瘦的身躯支撑住宁墨轩颤颤巍巍的身体。
  嘴里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宁墨轩艰难地笑笑:“老了,不中用了。爹爹没事,你去看看子瑞吧!”
  雨桐楞了一下,终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僵硬地走出去了,顺手带上了房门。
  她走了?雨桐走了?她明明听见子瑞的求亲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她也是喜欢子瑞的吧?宁墨轩苦笑着,仿佛已是垂垂暮年的他如何能跟俊美爽朗的子瑞相比?可是,他的心为何如此痛?
  握住胸口,再也顾不上腿脚发软,宁墨轩扑向房门,疯狂地低唤着“雨桐”,身子重重地撞在门上。
  房门猛地被推开,雨桐扑进了他怀里。
  倚着门,他怔怔地低头看着雨桐,不知道双手该放在哪里。她怎能这般戏耍他?如十年前一样,轻而易举地就撕去了他所有的伪装。
  雨桐握住他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猛地一惊又迅速拉下,他还躲避不及躲闪就被她看见了满是伤痕的掌心。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隔着衣物宁墨轩都能感觉到她的面颊滚烫。
  “雨桐!你该去睡了。”他的声音犹豫、矛盾,痛苦不堪,忘记了现在正日上三竿,根本不是睡觉的时辰。
  雨桐仰头对他吼:“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宁墨轩惊恐地看向门外:“会吵到子瑞的。”
  “不要跟我提子瑞!”雨桐愤怒地瞪着他,固执地抱紧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狠狠地地说,“雨桐不嫁别人,雨桐要保护你,陪你一辈子。”语气蛮横霸道。
  这不再是那个乖巧温顺的雨桐,宁墨轩突然愣住了,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他任由雨桐抱着他,那个娇小的身躯里隐藏的是和他一样滚烫的心。
  往事点点滴滴都涌上心田,雨桐的哭闹耍赖,雨桐的温顺乖巧,雨桐的顽皮娇俏,雨桐所有的一切都牵动着他的心。原来爱早已生根发芽,只要轻轻抖落那一层土,爱的小苗就会疯长。
  雨桐捂着脸冲出房,宁墨轩忍住了追出去的冲动。
  宁墨轩真的要疯了,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是她的爹爹,也恨自己为什么是子瑞的叔叔,更恨自己不争气的身子,他该怎么做?
  取出木兰玉簪,两行清泪终于从他的面颊滚落。
  
  7.
  几日过后。
  宁墨轩房内。
  雨桐和子瑞都被宁墨轩轰了出去,房内只有他和郎中。
  “我还剩多少时日?”宁墨轩的声音很平静,眼眸黯然无光。
  郎中笑道:“先生太过虑了,你只是操劳过度,只要好生调养,半年后还能教村里的孩子念三字经。”
  宁墨轩摇摇头,说:“先生不必隐瞒,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知道大限之日我也好早做打算。”
  郎中终于遗憾地说:“仅有月余。”
  宁墨轩笑了,笑容里带着解脱,向郎中双手作揖道:“人之将死,墨轩有一事相求,恳请先生不要对我的一双儿女言明实情,墨轩至死不敢忘先生的大恩大德。”
  ……
  宁墨轩微笑着端坐在桌前,雨桐和子瑞并排跪着,抚育他们十载第一次真正以爹爹的身份接受他们的叩拜。
  雨桐满腹疑惑,但见宁墨轩沉着冷静面带微笑,便温顺地行了叩拜大礼。
  子瑞喜气洋洋,他知道,今日就是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叔叔一定会为他和雨桐筹办隆重的婚礼,不久之后雨桐就会成为他的妻,与他生儿育女双宿双飞。
  宁墨轩的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慈爱,待礼毕后起身踱至雨桐和子瑞身边,扶起他俩,轻轻地将雨桐的手放入子瑞手中。
  雨桐如遭火吻般想要抽出手,却被子瑞紧紧握住,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宁墨轩。
  宁墨轩却注视着子瑞,郑重地说:“子瑞,今日爹爹就将雨桐交给你了,你要好生待她,一生都不能负她。”
  子瑞听毕,立刻面色凝重地对天起誓,宁墨轩满意地点头,这才转向雨桐,雨桐像被雷劈中般正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宁墨轩将她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说:“雨桐,你长大了,不再需要爹爹,你要牢记爹爹的话,自此你要好好辅佐子瑞,相夫教子,苦难同当。”
  雨桐想要说什么,嘴唇颤抖着,,眼里满是绝望和不信的神色,终于落下冰冷的泪水点了点头。
  8.
  次日,宁墨轩简单收拾行装,将雨桐和子瑞唤至屋内,背转身昂首朗声道:“你二人好好过日子,爹爹要走了。”
  “爹爹!”雨桐和子瑞同时跪倒在地,摇着宁墨轩的手臂喊道,“爹爹是要到哪里去?”
  雨桐惊呼道:“爹爹?难道你的身子……”
  宁墨轩倏地转身厉喝道:“没有!”愣了愣,他才将雨桐和子瑞扶起来说,“爹爹的身子骨已经好多了,前几日郎中说北京城气候寒冷,不益于爹爹的腿疾。爹爹以为成都温暖湿润,对我的身子大有好处,所以想回成都。”
  雨桐疑惑地问道:“爹爹不是说我们此生都不能再回成都了吗?”
  宁墨轩叹道:“爹爹已经离乡多年,思乡心切,所以想回归故里。”
  子瑞忙说:“我们也要与爹爹……”
  宁墨轩挥手打断他:“爹爹此去带着你们多有不便。”
  子瑞问道:“有何不便?”
  沉思片刻,宁墨轩终于将目光移向雨桐含泪的眼眸,他的声音低缓,语气却很坚定,“爹爹此去是打算完成毕生的心愿,寻找失散了十载的妻。”
  雨桐的泪水夺眶而出,张口欲言又止。子瑞却笑道:“这是喜事,爹爹要去寻找娘,咱们应该替他高兴,待爹爹找到娘后,一定会回来与我们团聚。”
  目送宁墨轩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雨桐终于仍不住喃喃道:“爹爹,我恨你!”
  ……
  宁墨轩静静地站在村外的土地庙前,这里距他们居住的小院不足一里,他不能让雨桐看着他死去,却怎么也舍不下雨桐离开他的视线?
  从这里,宁墨轩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小院,还有小院前那个娇俏的身影,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眸中全是不舍和眷恋。这就足够了,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还能看见雨桐的身影。
  雨桐每天都痴痴地站在院外的篱笆墙前凝视远方,那是宁墨轩离去的方向,她不敢悖逆他的意思追随他而去,心却与他一起走得很远很远。直到子瑞前来唤她,她才会依依不舍地跟随子瑞回去。
  子瑞在身后看着雨桐,心被堵得喘不上气,却始终没有勇气给雨桐看手里那张被揉皱的宣纸。
  宁墨轩忘记了吃饭,也忘记了睡觉,他站在庙门前贪婪地看着雪地里的那抹身影。第一次再也不用顾虑,可以放心大胆地看她,第一次再也不用害怕可以堂堂正正地爱她。他终于可以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次,不管她叫他爹爹还是称呼他夫。
  宁墨轩多么希望每天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屋的那个人是自己,多么希望他能像子瑞那样深情地凝视她,亲吻她的额头。
  十日后,宁墨轩无法再站立,看不见小院也看不见雨桐,他只能倚着庙门坐在雪地里,仿佛这样就能听见雨桐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唇边带着温暖的笑容,目光追寻着小院的方向,嘴里默念着:“雨桐,我的妻,下辈子我还做你爹爹。”
  欢庆的唢呐声伴随着“新娘到”的高呼,花轿落地,猛地掀开轿帘,一张天使般天真无邪的脸映入眼帘……
  泪水从宁墨轩黯然的眼眸中滚落,耳边又响起雨桐怯怯的声音:“爹爹不哭,雨桐会保护你。”
  宁墨轩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尾声
  “雨桐,不要走!”子瑞固执地抱着雨桐,哀求道,“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
  雨桐温柔地抚平子瑞紧蹙的眉,淡淡地说:“他也不能没有我。”
  子瑞红了眼,嚷道:“可他是你爹爹!”
  “他不是我爹爹。”雨桐平静地推开子瑞,“我是他的妻,是他失散了十载苦苦寻觅的妻。”
  子瑞愣住了,半晌才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雨桐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你们都以为六岁的小女孩儿万事皆不懂,其实我记得,一直都记得。”
  子瑞再次抱紧她,喊道:“不是的,雨桐,那只是一场闹剧,一个错误,他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妻。”
  从袖中取出木兰玉簪,雨桐的目光箭一般射向子瑞,“你早就明白他的心,是吗?”
  子瑞怔怔地看着她,雨桐又说:“所以你去向他求亲,逼走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子瑞狂喊道,“我没有逼走他,他不止是我叔叔,他也是我的爹爹啊!”
  任凭子瑞抱着,雨桐不挣扎也不回应,默默地凝视远方。
  待子瑞松开手,雨桐莞尔笑道:“我对他说过,雨桐会保护他,这个承诺永远不会改变。”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看不见雨桐的身影,子瑞才傻笑道:“雨桐,你找不到他,永远也找不到他了。”一张揉皱的宣纸飘然落下,那是子瑞苦苦求来的,上面写着――心力枯竭,最多可活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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