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秘密花园 在肌肤之下是一大片诡谲的领地，隐然有着施了魔法的分界线，似乎在迷宫中总也走不到边境。流年轻轻巧巧辗转而过，将细碎的痕迹滞留在我身上。这痕迹如同发丝上吹过风的气息，冰雪的花瓣，我曾经以为深入骨髓，却还是慢慢在日日的阳光里融化了。
而我不敢保藏回想的凭据，不敢以任何文字、影像、或是声音的形式记录下发生的一切。记录吊诡之处就在于，当日后回忆变得淡漠的时候，再回过头来看，居然这么多日子确实真的存在过，而且那些日子都一个个颗粒饱满。简直比一场跌宕起伏的梦还要让人费解。
我宁愿让时光只存在于记忆中，宁愿让真正的往事死在泥土里，而新的生命从中盛开。我宁愿用途经的风景、淋湿的雨雪、品尝过的酸涩与清香，为回忆搭建一个秘密花园，可以任我栽种所有美丽的故事，即使黯淡的情节也重新摇曳生姿。
在这里过去可以因我的意愿而变成漂亮的幻觉和梦境。时间可以有无数个维度，可以不按轨道任意流转。无论多么遥远的年月都能新鲜地盈着汁液。那些过往从一个个岔路口，还有篱笆上的一道道道门涌入，从原来的刻度上跳出来，互相握手互相拥抱。我的十五岁和十八岁混合在一起，融化成溪水汩汩流淌。
我记得一个夏天午后青草的气味，一杯冬日清晨里散着热气的奶茶，一朵羽毛般上升的云，一只掠过树枝的鸟，一片有贝壳项链的沙滩，一次画展上绚烂的油彩，一场音乐会上缤纷的声音。可我不记得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又是谁在那个街角等待着我。我想不起当年岁呼啸经过的时候，我是走在过街天桥上，仰望着风筝高高扬起，还是拐进一个地下通道，听着入口上面的风拨动吉他的弦音。
所以我只能修改回想的路线，让所有走过的道路都在花园的中心交汇，让所有我在岔路口放弃的方向同时点亮。所有抚摸过的草木都交错生长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屏障保护着最柔嫩的记忆。藤蔓和灌木丛拼筑成温暖的殿堂，苔藓、落叶和松针铺成绵软的地毯，乔木高入云端，花开经年不谢，露水如珍珠般掉落，发出清脆的笑声蹦到远处。
也有很多事，我以为我忘记了，却会在某个晦暗的角落里再次遇见。重逢的时候它们带着尘土飞扬而来，可是并没有褪色或者模糊，在我擦干灰埃，揭开保鲜膜的时候，就薄如蝉翼地淡淡飘落。然后我才能透过阳光看到叶片的脉络，看到我的昔年是怎么结出今天的果，看到如何伏脉千里如何因缘际会，如何像循环的圆圈首尾相连。
我记得有一个本子，曾经写满了斑斑点点的故事，层层叠叠的梦，上面粘满了闪烁的贴纸和便条。突然有一天那些纸张逃离了密码锁，散落在各处的词句和段落挣脱了横格的羁绊，重新排列组合成歌谣。在飞翔的音符之间，我读起一本翻开却从未演奏过的乐谱，只有延长号没有休止符，让旧日子在曲调的行进中逐渐凝固为雕像，列队站在巴洛克宫殿的水晶长廊里。
我记得有一片海，冷蓝色的冰洋，远处冰山以云彩的速度缓缓驶过来，上面戴着一道巨大的彩虹，如同小女孩头上可爱的发夹。每次我在夏天想起来的时候，阳光就温柔地铺撒开，海面的冰凌就轻轻断裂成气泡游来游去，气泡里折射出光彩耀眼的天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昨天，以千万光年的半径摊开晕染。
我记得有一盒胶卷，一直静静躺在暗房里不曾冲洗，周围永远是浅浅淡淡的墨色的夜晚。潮湿的夏夜腐蚀了当时的笑颜，却在剥离了时间之后，被足够的遗忘与怀恋混杂浸泡之后，让另一层景色从影影绰绰的潜在中显现。是真实无尽地凋谢，幻想无尽地热烈，镌刻出一卷旋转的万花筒。破碎的片断都摇晃着翅膀，翩然飞舞成瞬息万变的图画。
时间将无数宝藏埋在花园里，草丛向东第七步，大榕树的树洞里，夕阳最后一缕光线照射的砖块下。第一次经过的我怎么也不会发觉，日日玩耍也只是忽略，只有某天突然降落的鸟雀带来启示，告诉我秘密的所在。那些隐形的来自过去的信件，只肯在特殊的光线中露出韵脚。
每一丝空气中都充盈着精灵甜蜜的咒语，形成一个无限转动的急速漩涡，吮吸着所有历经和未曾历经的时日。那些失而复得的时日汹涌澎湃着，溢满了恍然的光芒，让我晕眩不知所措。这是梦境却是我自由控制的梦境，这是幻觉却是我随意想象的幻觉，是亮晶晶的愿望，是漫天繁星飞下夜空，飞成萤火虫在草丛中舞蹈，点燃去往入口的秘密通道。
在杳无边际的花园里，连一次睫毛的颤动，一枚飘落的叶子，一阵糕点的香甜味道，都惊天动地般历历在目。所有哀愁都氤氲成迷雾，所有美好都幻化成焰火连绵盛开，所有澄澈的时光都在湖心里荡开涟漪，所有走失的人都以最淡然的姿态向我挥手微笑。
我听过那些奔跑的风的声音，滴答跳跃的雨的声音，枝叶响动蝉鸣遮天的声音，轮唱曲般缠绵悱恻的海浪的声音，如今融汇成浩荡不绝的旋律，像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从各个方向覆盖住我的眼角、耳膜，在我忍不住开口时，便全部被吞落。如今它们在我体内悄然升腾，绽放，柔软地舒展，永不零落地歌唱。
启程?行旅之一?光速列车
总有很多时刻让你知道，是时候离开了。苏醒的时候窗外仍然是常年不去的阴霾，像每个夜晚固定拜访你的噩梦一样。灰埃和阴霾控制住整个城市，绵延不绝的浓雾让你快要窒息，生活像一个找不到地图打不开导航的大迷宫，阴暗的角落里各种地雷埋伏着等待你。摸不出钥匙摸不到门，绕来绕去又不知绕到了哪里。
你甚至会怀疑记忆怀疑感官，怀疑曾经的晴朗都是幻觉，而血红色的沙尘才是天空的本来颜色。你对着镜子也看不清自己，看不清藏匿在黑云中的想望和恐惧。如果再不走的话，你大概就会跟着房子一道被连根拔起，装到宇宙飞船里送进黑洞，那里能蒸发掉你全部的岁月，连一丝光线都无法逃逸。
所以你在地图上画了又画，各种荧光笔重重标记出山川与乡镇，细微的字迹注释着铁路与航线。一些字眼开始闪闪发光，你想这一定是妖精的语言，是小仙女的魔法棒，挥洒出明亮而遥远的梦想。蓝色的湖水、黄色的土壤、绿色的植被、白色的雪山峰顶、跳跃的河流与静谧的海洋，岛屿如同星辰撒落。它们有个共同的缤纷名字叫做远方，在这些个迷蒙的日子里，预示你未来的走向。尽管没有固定的路线或相似的指南，你却必须把冰山的舵杆永远对准热带暖流。
其实你也知道，真正的彼岸不一定就是那些神秘的陆地。你并不是为了去某个特别的地方，而仅仅是想看看与此地相反的容颜；随便到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里。你唯一需要的只是一张票而已，那才是带你远走高飞的翅膀，不管是穿越海上风浪、穿越空中大片厚重的云朵，还是穿越铁轨和隧道，你都是乘坐一趟以光速开行的列车。疾驰过天边与海岸线的交界、波涛起伏的绵软云彩、轻柔的阳光、没有凝结成雨滴的水汽、曳着长尾巴的彗星、行星镶嵌的金色光环，一直飞抵宇宙边界。
出发前的那天夜晚，你会梦见洒落的花瓣铺成长长的桥梁，走过去的时候渐次闻到湿润的气息，带着海和阳光的印痕氤氲出暖意。远处的花朵就像舒展开大卷大卷的波浪，一直延伸到淡淡的雾里。颜料散发出浓郁香甜的味道，慢慢纵横交错在一起，弥漫着灿烂光晕，终于在尽头形成了明艳的漩涡。你不敢触摸周围层次分明、亮着光泽的色块，只能被空气中暗暗涌动的力量，推进着前行。
沿途?行旅之二?子夜歌谣
在路上你尤其不能按照正常的作息活动，不能以为白天光鲜的美景就是全部。即使这里笼罩着安睡的法术，风刮来催眠的鼻息，连门口的猫咪都醒不过来，你也要偷偷击破骗局跑出屏障。没有猛烈的阳光，没有或拥挤或稀少的人群，有时候会有繁星或月亮汪着清澈空明的光，有时候只是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的墨青色。
你应该坐在车厢里慢慢穿透着绵亘的黑夜，它们像山峦，像望不到岸的大洋中心，却承载着无数深沉热烈的梦境。梦里的光阴汹涌澎湃，或许也满溢着你那些翠绿的嫩粉的梦，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柔软绵长，流淌在夜晚的寒冷水流中。
你听见冰凌在河里撞击的声音，月光落到石头上被消解的声音，花朵从草里站出来的声音，枝叶互相拍打鼓起掌的声音，蘑菇撑着伞转了个身的声音。但这不是寂静的语言，是穿越梦境与幻觉的倾诉，在漫山遍野盛开。在白天它们是微笑不语的小秘密，深夜才踩着诡谲的节拍起舞，用清甜的嘀答声，为你的梦弹响缠绵悱恻的伴奏。
铁路一直延伸，进入你所有曾经梦境的总和，未知梦境的预设。所有惊愕和恬静的梦境，喜悦和忧伤的梦境，艳丽和素淡的梦境，空芜和满溢的梦境，舒缓和急促的梦境，晦暗和明晰的梦境，所有早就遗忘的梦境和所有一直牢记的梦境，都融在一起，让你辨认不明。
你的眼睛里带着旅途的困倦，可唯有此时才能聆听到真正的奥妙。你受到指引来到这里，这是你亲身走过的风景，也是梦见过的、幻想过的境地，它们重重叠叠的萦绕着，躲在夜幕后面，随时准备呼喊你。
你始终听见一种盛大而辽阔的歌唱，在空中缓缓震荡。那是歌颂，是咏叹，是深入心魂的祈愿。空气中蒸腾着清亮而温湿的云气，歌声如水雾般晶莹饱满，音线从四面八方紧紧勒住你，一条条旋律交织成宽广的和声，像杳无边际的羽翼将你稳稳托起，越过崇山峻岭，升入天空，直到疏淡的云彩之间，晕染的月光之上。
你知道白昼和夜晚分别属于秉性相异的神仙管辖，所以各自拥有截然相反的运转体系。在夜晚降临的那一刻，所有幽暗都焕发出无以伦比的光芒，所有缄默的声音都唱起魅惑的歌谣。如果你内心清醒如镜，就可以遵从隐秘的轨迹，走向信号灯般闪耀的召唤。但更可能的是，你也深陷在梦境里，将自己汇入夜晚的海洋，和星空连成没有止境的旋转世界。
归路?行旅之三?时空胶囊
在回来的路上你是不是会和离去前同样悲伤。即使你走到天涯也还是有个尽头，环绕地球周游一圈也还是要回到原点，而不管去了哪里，也还是会有不知道怎么才能到达的地方。但你还是无可救药地思念了，思念那个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的熟悉地方，你隔着遥远的路程都能闻到那些熟悉的气味，熟悉的风沙、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雨水打在身上、熟悉的夜晚扑面而来。
踏上归途的瞬间，就宣告着这一路已经从真实沦为记忆。一路的劳累疲惫，感动过的景象，嘴里停留过的滋味，外衣上沾染过的异乡气息，这些都从皮肤上流过去却无法凝固，很快就会被遗忘的洪流冲刷干净。你剩下的只有相机里满当当的照片，从行囊掏出的纪念品，大摞的门票、地图、车票，证明你曾经确有从那里走过。
所以你只能在此后漫长的日子里一遍遍翻阅照片，看着里面海水慢慢涌动起来，青草上的露水打湿脚踝，寺庙里僧侣虔心祷告，老建筑里飞出一只鸟。你执拗地复习着温暖的梦，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便是你存在的证据，而其他充盈在各个缝隙中的细节，都轻易消失了。
再过不久时日，照片的色泽就会逐渐消退，被遗忘氧化得锈迹斑斑。你可以怀疑这本来就不是当日的颜色，也许是相机的问题，也许是眼睛的问题，也许视觉带来的本就是欺骗性的记忆。
也可能你会翻出一些本子，记录过行走路线以及当时的天气，绘制过简陋的地图，传抄过古老的故事和寓言。有些时候往日也会从你身体的各个部位浮现，比如味蕾、耳膜、或嗅觉。从火堆上直接撕下来的烤羊腿是草原的味道，转经筒轻摇的节奏是朝圣的声音，混杂得无法分辨的香甜是花田的气息，在你体内开出枝枝蔓蔓的植物。
可是如果连这些都没有，记忆是不是就真的像残缺了一样。有一天当你再看到这个地名，是不是想起当时的旅途就像前世那么遥不可及。它们显现的时候出于陌生，最后消失的时候还是归于陌生，最后甚至可以完全抽离出你自己，让那些光景成为另一个时空。
你也在想会不会有一种秘密的缄默的旅行，只属于自己的，绝口不谈的，没有任何纪念留下来。这样以后再想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就真的像梦一样了。或者可以网开一面，在某个旅程的某个点，你和当地的孩子约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互相邮寄一张明信片。虽然他不一定信守承诺，你也很可能会忘记。但毕竟这样，你就可以自己捏造旅途的过程和结尾了。
回溯?四季盛开
她时常会在某些时候想起一处破落的园林。策划着下一次出走的时候，在外面穿山越岭的时候，入梦前把头埋进被窝的时候，还有许许多多无法言说的时候。后来她在很多地方看过完美的四季，草长莺飞的春天，水清沙白的夏天，黄杨林熠熠闪亮的秋天，大雪悄无声息的冬天。可她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念那里的草木和湖水。
第一次来到园子是夏秋之际，她踏着一地的落叶走进去。天气还是很热，但一进门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清凉，她能嗅到这种无以名状的气息。后来她很多次想，这就是一个地方的气质吧。而这里显然因经历了太多往事而太过沧桑，入秋的时候尤其显得悲凉。
这里像其他类似的公园一样，会有来挖野菜的孩子，慢跑的老者，倾诉的恋人。而她只是拣一个湖边的大石头坐下，一年一年就这么坐过来，静静看着草木凋零又生长，湖水凝冰又漾开涟漪。觉得冷的时候，也会泡上一杯咖啡或者奶茶来捂手。
最初她只是所谓“散心”，为了逃离当时生活中的忧愁而来，可是她日渐感觉到了这片小土地上的神灵。神灵隐匿在夏季遮天蔽日的荷叶中，出现在傍晚湖面的粼粼光斑中，治愈和抚慰的气息无处不在，甚至让她也浸染了园子特有的味道。
她对园子的大部分记忆还是冬天，也许因为只有清冷寒冽的冬天，才最符合园子破败萧索的特质。那时落叶和松针像厚地毯一样铺在路上，花瓣顺着溪水流走，杂草和蘑菇在石缝里疯长，藤蔓遮过了整面墙，还有无数次夕阳从废墟旁落下，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悲伤。
可有一次她在摄影展上看到一张照片，才知道园子里竟然有那么美的桃花，那么美的春色，而就在她曾日日走过的地方，不曾被认出来。那时她身在他方，离过去越来越远，也和园子渐行渐远。她心念闪动，却不想回去。
或许她只是被耳边的嘈杂掩盖过了内心轰鸣的声响。只是意识里的理智让她不由回避，像站在大雾弥漫中照镜子。她想要开始新的旅程，想要真正实现一个远走高飞的梦想，甚至把所有幸福的幻觉和痛苦的清醒都埋进湖底的淤泥，也许那样才能有莲花从清晨粉色的薄烟中盛开。
再后来生活的轨迹急转而过，她经历了很多不曾想的变化，也终于可以慢慢开始脱胎换骨的蜕变。她没有想起园子，却也没有忘记。她记得很多个阳光恍惚的下午，记得她储存在园子里的秘密往事，对着湖水和古树喊出的心愿。有时也觉得一阵迷茫，到底是因为那些日子才对园子有那么深的感情，还是相反呢？
直到很久以后，她实在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走进园子的，作为一个每日客流中再普通不过的游人，而不是曾以此为家的孩子。那天是典型的春天，有很好的阳光也有很大的风，这个城市从来就没有四季如春的温和，所以她经历过太多漫长寒冷的冬天，才会对春天有太多敏感的依恋。
她确实是在园子里触到了最有质感的春天。还没完全长出新绿的柳枝像是千条万条的手臂，穿过她飘起的发丝，将她置于一个紧紧的无法挣脱的怀抱。她想起这天是早春，桃花还未曾经过雨水洗刷，呈现出最鲜亮的颜色。有时鸟尖锐的翅膀拂过枝头，发出清脆的响动。
她像是举行仪式一样在里面不停地走，似乎她终于跨过严寒，带着仅存的顽强希望抵达这里。她看到桃花果然那么美，在她想象中只有世外桃源才会有这样灿若烟霞的绚烂，好象所有颜料突然同时点燃起来，把黑白的梦境涂上最艳丽的油彩。
她看到这个熟悉的，她没有注意过却陪伴了她那么久的春天，近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在她数不清的脚步踏过的地方。还有迎春花、梅花、栀子花，以及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好像这并不仅仅是今年的春天，还有她错失的所有春天。它们都排着队从往事中钻出来，抖抖尘土向她绽放出新鲜的笑容。
她的确是发现自己对园子还是不怎么熟知的，可是她清楚地感到，自己是又被这样的气息包裹住了，这是她永难忘怀的气息，而且随着年月逐渐浓厚起来。她走路的时候时常不自觉地停下来，可能想起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想好好呼吸一下这样久违了的空气。
不必再去仔细看园子里的春天，那已经成为她不可动摇的信念。那时她再清楚不过地知道，一定是有神灵在庇护着她的，是千年来藏在芬芳泥土下的神灵，冰冷的寂寥和炽热的火焰都无法磨灭，看着她从愁眉长敛出落成欢颜尽展，等到了她一次真正的回归。
在最初的到来前她走过了泥泞的小道，而后又跋山涉水地离开。她走了一条蜿蜒有致的线路才回到这里，只有回到这里她才能真正启程往远方。好像失去的记忆全部复原，她一瞬间忆起那时候源源不断的诉说，隐忍的等待和缓慢的自赎，漫天风雪中日复一日的期盼。她就是用这些年光证明了春天的到来，而这个季节之后她也将越走越远，不能停留。
可无论在哪里，她永远都会记得，去园子里看一次春暖花开，曾是一个几乎可以让她掉泪的愿望，在那些迷茫的偏离原轨的左右摇摆的日子里，如导航星一样给她镇定的指引。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天没有风也没有沙尘，只有柔软的阳光和湛蓝的天空，丝丝缕缕般轻盈的云彩。那天是她拥有的所有最美春天的总和，是最灿烂缤纷的花朵，盛开在四季走过的旅途。那是她一切旅途的原点，一切开始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