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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幸存者”】 最后一个幸存者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朋友凯文是我几年前在纽约世贸中心工作时的同事,“9?11”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他的音讯,以前的同事也对他少有耳闻。直到有一天我从《纽约时报》上看到他的照片,头戴安全头盔的他一脸严肃的表情。
  报纸上说,他在大楼刚刚倒塌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废墟中,一连半年都没有离开过那里,住在废墟附近抢救人员的临时帐篷中,成为了一名志愿义工。那段时间里,他几乎睡不上几个小时的觉,除了短暂的吃饭间歇,他生活的全部就是在那钢筋混凝土的碎砾残垣中挖刨不停。他不知磨破了多少副手套,右脚的拇指被砸伤化了脓,他也没去看过医生。
  我所知道的凯文是个少言寡语、安静温和的人,做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报纸上还介绍说,他在救援工作中总是抢最危险最重的活儿,可以一连几个小时都闷头不吭一声,“像一个孤独的艺术家,完成着一件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作品”;将近退休年龄的他,坚决服从指挥部的调遣,无论是被派到哪里,都任劳任怨;他组织了一个大规模的媒体采访团,带着来自世界各地大小媒体的记者们,将废墟的每一个角落都记录在历史的档案中。
  他说: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展示给全世界,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来年“独立节”那天,在他家里举办的聚会上,凯文翻开自己的相册,向朋友们讲述发生在每一张相片背后的故事。那些故事我大多前所未闻,远远生动过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英雄”事迹,无论是对生的渴望,还是对死的哀愤,都将听众们的心被那悲剧中散发出的冥冥人性无情击中。
  其中的一个故事可以作为传奇而流传下去,至少它将永远地留在我对那个事件的回忆中。像所有的传奇一样,这个故事里讲述的是一个幸存者。不过,还是先让我做个铺垫吧。
  凯文的父母几个月前先后去世,他们两人都是美国传媒界的重量级人物。母亲曾经做过模特儿、演员、电影制片、记者和电视节目主持人,在《纽约时报》上刊登的讣告照片中,她的身边站着科学巨子爱因斯坦。
  凯文的父亲泰克斯在二战中是美国空军的飞行员,在欧洲和中国大陆上空都执行过任务。退役后,他成为一名战地记者,在欧亚战场上穿梭。他说他曾只身说服艾森豪威尔参加竞选总统,并成为他的助选团负责人。此后,他似乎跟政治结下了不可分割的缘分,帮助过尼克松抵挡丑闻事件,支持过并将里根推上总统的宝座。他曾经开创了电台的政治脱口秀,还与妻子共同创办并主持了美国电视中最早的政治论坛节目。
  泰克斯在美军扔下原子弹后第一个带着记者队伍进入了广岛,在卡斯特罗取得政权前五天赶到哈瓦那报导古巴革命,“9?11”发生后,他不顾九十岁的高龄,进人灾区去拍照,第二天便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诊断说是疲劳过度。
  泰克斯家的窗户正对着世贸中心的遗址,他说他要从那里亲眼看到人类精神的再生。然而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儿子凯文正在那片废墟上,找寻着那再生的希望之魂。
  凯文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看看吧,这就是那位最后的幸存者。”
  那是一张并不十分清晰的照片,上面是一只难看的松鼠。它的毛皮被烧焦得黑一块秃一块,正在从一枝树杈跃向另一枝的半空中。
  凯文接着讲道:“它逃过了一劫。石板压住了它的腿,我们一伙儿救援人员花了好几天才从缝隙中把它救出来,为了让它能坚持活下去,大家轮流往那个仅有的小缝中扔花生。这张照片是把它放生那天我拍的。”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那只松鼠的故事,凯文挥手叫来和他一起做过义工的戴维,戴维讲述起他和其他三位工人是如何发现这只松鼠的过程。那已经是受袭几个星期之后的事情,救援指挥部已经做出了新闻发布,发现活着的幸存者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救援工作只能是从废墟中偶尔找到一些残肢断臂,用来鉴定死者的身份,尽管那些肢体都已经开始腐烂。
  “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大家都无比兴奋,”戴维讲述到,“我是最先看见它的,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决心要将它活着救出来。可这家伙挺狡猾,总是躲闪着我们,大家开始担心怕它会被饿死,我就跑到商店里买了一包花生和核桃仁,它肯定是饿坏了,吃了一包又一包。我们最后请来了动物园的专家,费了很大气力才从狭缝中一点点地把它拖出来。我不敢想象要是把它像垃圾一样铲走倒掉。无论如何,一个生命总归是生命,你看,我们至少还是找到了最后一个幸存者。”
  以后,我在每一次电话中都要向凯文寻问松鼠的消息,他经常会到废墟附近他们释放了它的那个公园里去看看。
  “你还能认出它来吗?”我会问。
  “嗯,当然。它还是有着那种惊慌的神态,”凯文会笑着说,“背后的毛皮已经长出许多了,可还是可以看出参差不平。不过,看来它在那里还是交了几个朋友,我看到它在和其它几个松鼠玩耍。”
  戴维也经常带着八岁的女儿去公园看望那只松鼠,他说它是他们家的英雄。女儿在学校的作文课上写了松鼠的故事,老师鼓励她继续写下去,也许将来可以出一本童话书,可是她却不想再写下去,因为她实在接受不了松鼠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有一段时间,我会经常到世贸中心的遗址去看看,望眼那一堆堆的碎石断柱,回想着过去工作过的环境,想着那里曾经擦肩而过的人们。我过去从来没有想到过被埋葬在那里的动物们,现在,我却不得不想着。
  我的一位朋友要拍一部纪念中美建交二十五周年的纪录片,让我帮他联系几个曾经和中国打过交道的美国人士。我想到了泰克斯,那时他住在医院里,刚刚做完治疗癌症的第四个手术。我写了封电子信给他,告诉他我是凯文的朋友,告诉他我为有凯文这样一个朋友而骄傲,信上顺便提到了那个松鼠的故事。
  泰克斯出院后的第三天,我和朋友去他家里拜访。四个手术之后的一位91岁的老人,嘴里咕嚷着的话已经含糊不清。我知道恐怕我们的采访要告吹,但还是努力从他微弱的声音中辨识着他的意思。
  我只听清楚并记住了那一句话:“你应该写写那个故事,它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他不是在说他架着飞机飞越中国上空的故事,不是在指关于艾森豪威尔,不是广岛,也不是古巴,不是所有那些。他指的是那个松鼠的故事,“它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的,”我看着泰克斯张大的眼睛和微微颤动的手指,说:“会有一天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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