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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血都是红的]拉屎拉出来的都是红血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何杰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化学院教授。世界汉语教学学会、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学会、中国语言学会会员。1996年至1998年赴拉脱维亚大学任教、讲学。1999年赴德国汉诺威参加世界汉语教学研讨。长期从事对外汉语教学及语言研究。1972年开始发表小说。198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发表文学作品80余篇。出版散文集《蓝眼睛黑眼睛――我和我的洋弟子们》。入选《世界优秀专家人才名典》、《中国语言学人名大辞典》、《中国专家人名词典》。2006年荣获全国十佳知识女性。
  
  第一次去法国前,我还在拉脱维亚。朋友们一听,去巴黎!七嘴八舌头,说得我晕头转向。
  “啊――巴黎――梦幻牵绕的天堂!”我的那个拉族朋友陶醉时,总爱眯起眼睛,声音里都带着蜜。
  俄罗斯朋友一说起法国,满肚子都是揶揄,舌头都像在发射炮弹。他拍着啤酒肚:
  “哈――哈――法国?!你知道,抹香水为什么起源于法国吗?”
  “不知道。”
  “因为他们不洗澡,他们光知道玩。一个法国人总是比一个俄罗斯人重半斤。哈――哈――”
  
  一
  
  当我到了法国,站在巴黎著名的蒙特尔高地时,感觉满目皆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初见巴黎,会有一种难以一下说尽的情怀。那是艺术。有诗情秀逸,又有金盔铁甲;有可以触摸的现实,又有需要思索的梦幻。
  站在高地上,整个巴黎都在眼下。噢――文化的奢侈!比比皆是的文化历史遗迹漫不经心地在这里聚集:缓缓流淌的塞纳河闪烁着法国悠远历史的斑斓;守候在塞纳河边的埃菲尔铁塔,历经非议,依旧高耸、桀骜不羁;埃菲尔铁塔旁是以“极乐田园”著称的香榭丽舍大街,但那极乐大街也冰冻过沦陷的严霜;香榭丽舍大街尽头,就是胜利和失败都在那里穿过的凯旋门……
  那是法国文化艺术的凝聚,也是法国悠长历史许多弯曲的再造。
  我有崇敬,也有疑惑。在俄罗斯的莫斯科,有和香榭丽舍一样的库兹涅佐夫大街。在大街上,我也看过和法国一样高大的凯旋门。那是俄罗斯驱赶了拿破仑的凯旋门。两个凯旋门记录着同一段历史……
  我不知如何去说法国。噢――多有意思,历史是人书写的。
  我只觉得世界色彩斑斓,别有洞天!但我的心里谱线却写不出振奋、感人的高音。法国巴黎,那真是一种需要你踏下心来,恣尝品味的文化。
  
  二
  
  走上蒙特尔高地,一个行为艺术的造像,却叫我不愿颤动的心颤动了。
  那是心灵的造像,那是最为劳苦的活生生人的塑造:
  高地上的小街,石头铺饰着美丽和别致。一个青年,一个有生命的青年,却像石头一样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脸上涂着白色,身上装饰着一对羽毛翅膀,怀里抱着一个地球,一动也不动。眼前有一个小搪瓷盆。
  那时巴黎正是盛夏。巴黎盛夏的骄阳和祖国天津一样如炙似火。青年就在烈日之中。疑惑在心头打转:在这富裕的法国,难道他要靠这小钱盆生存吗?
  看的人不多。有三个“小萝贝头”观众很专注。钱盆里有几个硬币。真想问,又不好意思。伫立良久,我忍不住用自己的小扇为他遮阳。青年开口了:
  “You want to ask me, it's why?(你想问我,为什么?)”
  我忙说:“Yes.Yes.”
  青年动也不动地说:“For children. For black children.(为了孩子,为了黑孩子们)”
  青年的英语说得很快,不过我还是听明白了,大概他是什么儿童基金会的吧。
  “Africa”,我明白是非洲,什么国家没有听清。但是,为救治孩子的“blood(血)”我听得真真切切。
  一个“血”字,一下开启了我尘封的记忆……
  
  三
  
  那时,国门刚刚打开。在中国天津中心血站的候诊厅里,8个外国留学生在那里罢课,静坐示威。
  法国留学生迪朗•达斯,回答问题像喝了酒一样,身子向上飘。21岁,却留着两撮翘翘的小黑胡。他平时总是卷着他那在脸上打着圈的小胡子,把笑声和怪想法送给你:
  “老师,过去的中国人为什么用鼻烟壶?我知道了:为锻炼内脏。”
  迪朗•达斯只要见到老师,就会叫你帮他填充他中国文化的大书。问呀,说呀,不到你喊救命,决不罢休。此刻,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
  德国学生约克•隆托,这个细高的青年,平日里总是高兴。一说话,身子能笑成好几道弯。他给自己起的中国名字叫“开玩笑″。更要紧的是,他从没有直起腰的时候。整天都在去收集什么小孩的老虎褡拉、老头的旱烟袋、姑娘的绣花鞋、门神爷、小铜钱、文化大革命的红宝书……此刻,他穿着绿色军褂。他告诉我,那军褂是他准备回国办展览,在开幕式时才穿的。现在,他穿在身上,纽扣一直系到脖子上,危襟正坐,一言不发。
  日本学生麻场隆广,像个相扑运动员。近来好像有点郁闷。他在学太极拳,蹲不下,可他还是不断地练一练骑马蹲裆式。他一边练,一边痛苦地“哎哟、哎呀”。此刻,他似乎还有疼处。他的好友龟井启次永远点缀在他的身旁。大胖子旁一个小瘦子,此刻,一律像牙疼了一样,痛苦不堪。
  马克•克鲁格,这个来自白求恩故乡的留学生,平日里也忙得不可开交。无论在哪里,他见什么人扔垃圾,都会站下来,和那人说上一通半懂不懂的汉语,然后把垃圾捡起来,还叫那人看着他,扔到垃圾桶里去。然而此刻,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直着腰板,一动不动。
  两个瑞士姑娘吉蒙诺德•多米尼克、贝洛尔•克劳迪亚,一个美国学生,钟梅嘉。三个姑娘一台大戏:只要她们在教室,一下课,广播电台都得闭嘴,因为她们要练汉语发音。现在,她们在这儿,却都缄默不语。
  血站院长赶来了,学校领导赶来了,老师赶来了,但一样都是丈二的和尚。学生们一着急,连汉语都忘了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弄清。原来是为不叫他们献血的事而静坐。
  那时,有个工厂出了事故,受伤工人需要大量血浆。南开大学的中国学生赶去医院支援,献了血。几个外国留学生知道此事后,也赶去医院,却被谢了回来。
  这些外国人真的生气了:“这不公平。我们不是老外。”
  他们说:“都是学生,不论哪个国家。中国工人遭难和我们的家族遭难一样。我们痛苦。”
  院校领导,还有老师,一块儿向他们解释:
  “你们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不容易。为照顾你们,才不叫你们献血。”
  双方谈了很久。最后这些外国留学生的一句话叫谁都不能拒绝他们了。他们的这句汉语说的特别清楚、标准。我至今不忘:
  “世界的血都是红的。”
  而且,那天中国学生每人献血200cc,他们坚持每人献400cc。这些并不富裕、大都靠着打工上学的外国留学生,在当时给每人500元报酬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拿一分钱。500元啊(当时每人月生活费才100元)!这些常把一个面包作为一顿饭的留学生,甚至没有一个人看那钱一眼。
  当八个外国留学生,每人400cc鲜红的血液流进中国工人血管的时候,1997年4月24日的《天津日报》登出了这则消息。
  那时,血,还是被中国人视为恐惧的字眼。在中国几千年传统意识中,“血,受之父母,惜之如命”,而一群外国孩子非亲非故,却是那样不顾阻拦地用他们生命的血,去救助他们并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陌生,才更珍贵。消息像写在了人们的心头。
  这些与我们非亲非故的外国孩子,不但无偿地献出了他们青春的热血,也向我们这个古老民族输送了一种新的观念。我的心里,那时真的一下升起了一种敬慕。可我的兵们说,他们做了很平常的事。做了,八个年轻人终于高兴起来。
  记得法国留学生迪朗•达斯在输完血,出血站门的时候,身子更像飘出来一样。这个大男孩,仍是卷着他那在脸上打着圈的小胡子,一脸得意地告诉我:
  “噢――我太大的幸运啦!我第一次献血,就献给了中国人!”
  我真心地谢谢他。他却一下神情严肃起来:
  “不谢,不用谢。我们是哥们儿!亲哥们儿!感叹号。”
  我至今都能想起,这个法国大男孩那可笑的样子(他们学个词,就赶紧用上)。他是那么认真地在我面前画了个大感叹号。
  那感叹号也深深画在了我的心上。
  在巴黎,我看着眼前这个法国青年,除去他没有小胡子外,他和我的那个学生真的很像。是啊,他们的心是那样相似……
  说实话,我对行为艺术很少能看得懂。但是,青年饰着翅膀,手捧着地球,我明白了。我又想起了我的学生说的那句话:
  “世界的血都是红的。”
  
  四
  
  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镌刻在我心上的,更是三个孩子。
  看那个青年的时候,一个人路过,顺手把一个法郎扔进了小搪瓷盆。那个硬币在小瓷盆弹了一下,又跳了出来。于是我看到这样一幕情景:
  三个“萝卜头”的屁股像坐了弹簧一样一下弹了起来。他们一块儿追赶着那个在石头地上飞快滚动的硬币。三个“萝卜头”和一个硬币在石头路上一块儿弹跳着。终于,稍大一点的女孩抢到了那个法郎,但两个小男孩想要。孩子们还算文明,没有动武,他们好像研究了一会儿,有点像我们猜手,用石头、剪子、布,一决归属(他们只是舒手指头)。还是那个大一点的女孩胜利了。硬币举在女孩手中,两个男子汉好像有点不服气。于是三个“萝卜头”一下扭在一起。一场争夺法郎的大战爆发了。
  你说,这钱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历史上,人们为了这钱就撕杀征战,连同这小孩子也无例外。我刚刚还在幻想天上掉下一个大钱包,此刻又怨恨起钱来了。
  不愿意看,我便把本来准备放在瓷盆的两个法郎给了他们。出国,钱掰着瓣儿花。外国的硬币面值很大,一个法郎就是六、七块人民币。两个法郎平息一场战争,还值得。钱,还是有力量的。酣战中的三个斗士顿时冲我支棱起他们的头,定格两分钟,然后一人拿着一个硬币,走了,不过不是朝别处走,而是又回到那个青年身边,每人一个硬币,依次把那法郎放在了小瓷盆里。
  我的脸一下热起来。三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孩子走了,一脸春风,勾肩搭背,挤挤挨挨。三双小脚在我眼前歪歪扭扭,却真真切切地写着:
  “世界的血都是红的。”
  
  五
  
  于法国,我没有我拉脱维亚朋友的痴迷,也没有我俄罗斯朋友早有宿怨的揶揄。我想法国是浪漫的代名词。而那浪漫的内涵是享乐。正如电影里演的,打着仗的男女都可以钻到麦秸垛里高兴一通。法国是romantic(浪漫),romantic是法国。
  可那天,我对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一种意想不到的登高临风的感悟。
  告别了那个青年,心里装着感动,快乐也溢出心田。交谈之中,不但那个青年表示要到中国,做我的学生,连那三个可爱的小“萝贝头”也说想来中国。看着远去的孩子,看着仍在烈日下动也不动的青年,我又想起那八个年轻人。献完了血,他们在大厅欢呼:
  “我们献出血啦!我们给人啦!我们胜利了!”
  为了给予别人而去拼搏,奋斗,乃至受苦难……敬意在我心中不断增大。
  高地上,法国著名的圣心教堂依在蓝天里,圣洁、肃穆。圣心教堂明显的东方情调报告着平和与安详。明净的天空,缀着几朵浮云,像卢浮宫中的浮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一息滋润的清甜。只是呼吸,就觉得一种沁人肺腑的清爽。我忽然忘了在异国他乡的紧张和孤独。一股暖暖的泉,暖暖地流在我心头,不断扩大。噢,像听悠扬的莫扎特小提琴协奏曲。
  我忽然觉得,无论我们有多么不同的国别,无论命运把你抛撒在哪里,大家总能相聚在爱的蓝天下。
  我又想起我的学生说的话:
  “世界的血都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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