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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遇到陈恪然……:陈寅恪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1      2006年的全市酒店招聘面试会上,我打碎了一只茶杯,茶渍泼在白色的衣袖上,褐色一片。有个男人走过来,指引我去员工休息室,握住我的袖口揉一点盐,轻轻搓洗起来。他俯身清除污渍的当儿,我便看见那张红色的员工卡,三个小小的楷体字:陈恪然。
  他垂着好看的眉眼,如我第一次见到的他一样,始终温良、沉着、寡言。
  他说丫头,你学的不是酒店营销,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我笑他是天生的操心命,你可知,来这里是我最坚定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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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十七岁那年的冬天,昆明下了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我穿着黑色呢风衣,拖一只空皮箱在酒店大厅久座。徘徊了整个上午之后,终于在洗手间门口等到一个落单的男人,忙拦住他递宣传册:西双版纳四天三夜行程,全市最低价。他一扬手,我便像断裂的小树杈般仰面倒下,酒店的大理石地板光洁明亮,我包里200多张旅游宣传册撒了一地。
  就这样被人带到酒店保安部,问我交罚款还是去警察局,陈恪然便是这样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穿着笔挺的墨蓝色的西服,一声不响地提把椅子让我坐下,轻轻挽起我的裤角,我这才看见血蜿蜒在我光洁的小腿,已经凝固了。我偷偷留意他的胸卡,市场部经理,下面是三个小小的楷体字:陈恪然。他带我到酒店医务部清理膝盖上的伤口,然后拦了辆出租车,递给司机20元钱。
  别再这样,为难我也为难你自己。原来这个男人不是哑巴。
  那何以谋生?我讪笑着望向玻璃窗外他的脸,膝盖上被酒精涂过的伤口,微微抽痛。他轻而易举的掏出20元来做善事,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是这么老实的丫头,知恩图报,从此再未进过陈恪然主管的酒店。只候在门口左顾右盼形迹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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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遇到陈恪然,是半年后的夏末。
  我正在酒店门外给眼神污浊的新疆人递名片,对方不搭腔,只往我低低的领口瞟。陈恪然便杀将出来将我带走:你带过团吗。那当然。我理直气壮地撒谎。太好了,我需要一个导游,他说。没等我反应过来,陈恪然已经带来一干新加坡人。我接过导游小旗,神态自若,竭尽所能,巧舌如簧。
  那天结束他带我去吃工作餐,酒店餐厅里隔档包间,鲜热的五个菜,我一个人吃。然后他将一张百元的钞票折起,放在我蓝色罩衫口袋里,我一下子慌张起来,放下筷子说我没有钱找你,话没有说完,眼泪噼里啪啦打在干净的淡蓝色桌布上。
  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终日穿行各大酒店和火车站发200张宣传册。我蓬头垢面,居无定所,唯一坚持下来的理由,是老板每天递给我脏兮兮的十元票子,足够在那些肮脏油腻的小旅店凑合一夜。
  他问我有没有十八岁,他问我为什么不上学,他问我有没有家人。这个从来都沉默的男人从神仙变成唐僧,婆婆妈妈喋喋不休地嘱咐,别在黑旅行社上班了,别住街头小旅店了,不如,去我家吧?过了这么久,我依然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周遭刹时安静得如同郊外的天空,只有左心房轻微的小鼓点,应和着莫名而生的弦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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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长长的南平街,陈恪然带我回了家。他有崭新的毛巾睡袍,骨瓷咖啡杯,巴西雪茄盒和一条苏格兰牧羊犬。我躺在皮沙发上喋喋不休地讲起童年那场大火。
  我说老爸老妈被放在医院停尸间的都是残骸,连法医都没有办法将两个焦黑的身躯完全分开,只好任他们抱在一起。后来我被寄养到姥姥家,姥姥总不在家,于是我学会踩一只小板凳在灶前炒鸡蛋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刷牙一个人上学,夜里一个人上厕所。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那段日子,起码不用看人脸色,直到姥姥去世,我被过继给姑姑。
  某天学校组织去看哈利波特,我向老师请假上厕所,把自己塞进最后一排靠墙的椅子里偷偷流泪。我与哈利波特其实都一样,迷茫,恐惧,孤独,但我没有办法让蛇馆的玻璃凭空消失,我不能惩罚一直欺负我的表妹,我甚至无法阻止对我性骚扰的姑父。我真的永远,都不愿再回到那里。即使每天带着200张旅游宣传册在市区打转,睡油腻肮脏的小旅馆。
  陈恪然皱起眉头,眼角有几条细长的皱纹。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带我回来,烂俗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据说这叫以身相许。很公平,他照顾我,而身体是我唯一能给他的回报。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给予,所有一切都是等量代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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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岁以前我是脸色苍白的小病人。我感情敏锐,初中就学会暗恋尖下巴的男生,我很天真,相信所谓缘分和相遇的屁话。但是这些缺点都无伤大雅,直到父母的悄然离世,我才明白生命中最残酷的经过叫做寂寞。而某一个夜晚,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寂寞,于是匆匆卸下一切防备和伪装。可惜一切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仓皇落幕,成了笑话一场。
  姑姑敲开陈恪然家的门把我带走时,他甚至没有在家。前夜我曾偷偷附在他耳边说,我吃得很少,会乖乖听话,为你做好多好多的家务。可他终究只是留了我一夜而已。
  姑姑破天荒与我长谈了一次,她说父亲死时留下了一笔钱,既然管教不好我,不如让我带着这笔钱离开。这席话让我如释重负,接过那张写着我名字的存折,甚至没有收拾行李就离开了,其实那只是姑姑的一些旧衣服,每一件都可以直接拿去绑拖把。
  我回到了学校。发疯一样地读书。
  接到过一次陈恪然的电话,我说完谢谢便沉默下去,直到两分钟后按下了挂断键。考上大学那年,姑姑又送来了一些钱,不多,她告诉我这是保险金利息,我收得心安理得。
  大学末期也曾有过一场貌似天真的恋爱,终结在学长解开我胸口的那个纽扣时。我欲逃走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大喝,都知道你离家出走和人同居的事,装什么处女。我没有给他耳光,甚至没有发火,只是安静地抽回手臂,在圣诞节的夜里一个人回家。
  很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我竟然没有逃避,有个信念趁虚而入,逐渐清晰起来。如果没有人提醒,我恐怕永远不敢去面对如此事实,原来那个名叫陈恪然的男人,已经从横在胸口的一根刺,疯长成为一片繁茂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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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聘面试结束后陈恪然带我去吃饭。
  我们坐在堂皇的饭店,享受贵族的待遇。陈恪然帮我点了二十二年来我听都没听过的菜,他告诉我,今天要好好吃一顿,表示对某种日子的告别。
  我应该道歉。家庭的变故让我变得敏感,多疑,失去信仰和憧憬。残酷的成长抽离了我身体中的一部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这一生中最纯洁,最干净的部分。不去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可以救自己,我发了疯的读书,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我可以选择全市最好的酒店,做一个像陈恪然一样的人,在某日的黄昏,拿出二十元钱送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回到住处。
  你终于长大了。他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是的,长大是个抽象的词,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了长大我付出了什么。这四年来,我孤军奋战,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几乎得到本校所有类型的奖学金。没有恋受,没有华服、美食,没有派对……只有学习、学习、学习……我知道,这座城市有一个人,没有任何目的,希望我能从一片荒地里站起来,建自己的城。他是爸爸妈妈派下凡界守护我的天使。
  陈恪然,你是个蹩脚的演员,我知道姑姑给我的钱,每一分都是你掏出来的。你甚至额外给她一笔钱买我的自由。你那么坚定地说,任何人都不是天使,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天使。说这些话时,你那海蓝的眼睛让我想起多年前你带我回家的那个晚上,当我用颤抖的手指去解你衬衫上的那颗纽扣时,你的眼睛立刻就从黝黑沉沦为这种海蓝。你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然后打电话让姑姑把我带走。
  要不,你根本就是个男巫,只对着夜空念念有词,便改变了一个小女孩的一生,我不想说什么谢谢你之类的废话,反正你也知道,要不是遇见你陈恪然,我决不会有今天,是你给了我一个美好人生的开端,我怎么能让你失望。以后要是有一个女孩学着你的样儿,去当了谁谁谁的巫师,帮着谁谁谁去改变人生,你可不要吃惊,反正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要不是遇见你陈恪然,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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