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中考资料 > 中考地理 > 正文

世事的悲凉|世事悲凉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兄把他点灯熬油呕心沥血泼洒出来的一堆文字梳理了一番,欲出个集子。是夜,我接过手稿约了约,沉甸甸地使人心酸,使人勾连起早年的一个幻想。我幻想给兄画一幅像,这幅画像在我构思了将近三千六百个日和夜之后,终于画出了一个奇高奇瘦的“人”字。
  我笑着把那个奇写的“人”字拿给兄看,他先是惊疑,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待兄恍然悟出这东西即他时,便不再言语,燃起一根香烟(兄在平时是不染香烟的),在朦胧的烟雾中轻声地说:“画吧。任你去画。”我不再嬉笑,不再把兄的瘦长条个儿、瘦长条脸、驼背、八字脚当做乐儿,郑重其事地将东西似的“兄”珍存了起来。
  父亲意外而又意料中走的那年,兄不是这个样子。那时,他十四岁,生得浓眉大眼,虎虎气势招人喜爱,更得父亲欢心,整日影跟神随,走召公、到法门、去闯生活大世界。可是父亲走了,在那个秋风扫落叶的晚上,背着文革巨大的精神折磨结束了他一个庄稼把式和乡里人的生命。
  兄不明白世事的悲凉。
  但悲凉的世事压得兄的背从此再直不起来,腿也弯了,一双四十三码的大脚就往外撇,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给人的印象好辛酸、好苍凉。
  兄辍学了。十四岁年纪的人儿,一夜间变得成熟了。这种精神上的成熟和肉体上的稚嫩极不相符,可兄似无感觉。在与母亲相依为命地从老宅搬出来,到村口“新院”遥望星河的时候,西北风裹着霜雪盖地铺天而降,用树枝撑起的窗洞任母亲怎么封堵,也挡不住寒流的渗透,缺吃短烧的母亲便只有唉声叹气。兄什么话也没说,也未向母亲告别,拿了一根绳子,头也不回地上了乔山。
  兄以后的人生就是这么走过来的。生活注定了他的生生不息,锲而不舍。
  两日后,兄犹如一只刺猬,蜷缩在一捆柴火下面,让人感觉是柴火垛颤颤地进了门。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捆一大捆的山柴积在借来的架子车上。
  乔山上有豹、有狼、有冤魂野鬼,儿啊,儿是咋过来的?母亲苍白的头摇着,两眼噙着泪水。兄却抹抹脸上的污垢和血痂,很自信地笑了。
  兄的生命力不值钱。兄的生命力却呈现出少有的旺盛和适应性。他的人生、他的生命力,几乎包含了广大中国农民不弃生命之苦,一代一代,像泥土、像日月一样追求生命的精神。他没有伟岸,也没有清高。他的人生决定了他的世俗,他的无奈。
  兄用他在乔山上炼就的一副肩膀,一双手,又学会木匠和漆匠。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是那一带叫得响的匠人了。兄为人盖房、打家具,吃百家饭,睡百家屋,兄的肚子装满了百家的故事。这些故事在兄的脑子里沉淀、起浮;再沉淀、再起浮。到二十八岁那年,兄感觉到那些个故事的躁动和鼓舞,他是该把他们讲出来了。
  兄十四岁失学,兄为炼就讲故事的本领吃尽了苦头。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是决定干的事,总是一丝不苟。因为他知道,从做木匠到讲故事,是一段很长的距离,是他精神和人格的一种飞跃。要实现这一飞跃,不脱几层皮,不掉几斤肉,是不可能的。那几乎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
  八百里秦川厚土赋予了他一身的豪迈,他赖以生长的乔山又给了他无尽的灵气。尽管乔山与众多大山比起来,只是一个土疙瘩。可它还是山,一架无法抹掉的山。从《染红脖儿的小鸭》到《渭河五女》到《白土壕》到……兄只管一路讲着他的故事。
  讲故事的兄做了“写”家(当地人语)。
  做了写家的兄依然是个驼背、弯弯腿、八字脚;依然世俗,依然无奈;依然不得伟岸、不得清高。他无法“洋”起来,即使穿西装打领带,依然是个土包子,因为给他勇气的乔山就是个土包子。
  兄便是书的作者吴克敬,我即是兄的婆娘陈乃霞。

标签:悲凉 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