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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特点 [冤家]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小小泪湿左枕的时候,月在中天;泪湿右枕的时候,月在西天。小小一夜无眠。隔壁姆妈的咳嗽声响起。姆妈说,小小,起床做饭?。小小装着没听见。   姆妈再说,小小,该起床做饭?。
  小小还是装着没听见。姆妈又开始咳,咔咔咔,咔咔咔,像只树头的老鸹。小小的心便纠结起来,拢在一处矛盾着,就是不作声。窗外的月光在姆妈的咳嗽声中变淡,天光就变得明朗,雾潮起来,像泪光中的眼,一切模糊且动情着,小小又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再过些天,细青就上门了。细青上门后的生活,小小不知该如何应对。
  隔壁姆妈的咳嗽还在继续,像天边滚过的隐雷,连绵不绝,回音缭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小小总疑心姆妈?这样咳着咳着就死掉的。然而几经往复,姆妈终将胸腔的浊气排空之后,仿佛又获得一次新生,在那黎明里长喘一口气,复归一个鲜活的人。所以姆妈的半死不活,也总让小小失落。其实小小并不想咒姆妈死,只是看着她难受,心里就这么偶然地想过,想叫她将这苦痛的人生尽早地做上一个了结。但是如此想过之后,内心同又泛起对姆妈的爱,唯恐终?将她失去,而让这人生过得孤独无助,于是情感里就生出许多的纠结,叫她疲于承受的。
  姆妈是个瘫子!
  姆妈卧床已有好几年了。她是去山间打柴,将脊梁骨摔断的,从此下肢失去作用,就成了个瘫子。当时小小正上初中咧,心中藏着好些个憧憬和梦想,姆妈一变成瘫子,那好些的憧憬和梦想,就演变成了田野上的一缕青烟,随那东西南北的风,四处飘散了。从此小小就在家里,日日侍候着瘫子妈。村里人都夸小小咧,说她是个乖女儿,生就个明事理晓大义吃苦耐劳的模样,于是待她长到十八岁,家中的门槛就叫那媒婆踩低了三寸。但小小爸和姆妈是另有想法的,因为要照顾家庭,就不想将小小往别处嫁,说是要招个女婿上门的,如此就选中了邻村的细青。
  细青身世也可怜咧,三岁上没了爸,姆妈改嫁后就不管他了。他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到如今二老去世,细青就成了个孤家寡人。
  细青与小小同过学的,因为身世悲凉,人就变得谨小而木讷,走路溜墙根,埋头不看人,跟个小老鼠一样,在学校里,整日里是个受气包,小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终?嫁给他。所以,爸和姆妈一将这个决定做下来,小小就彻底失去了做人的方向。人生烦恼识字始的,只可怜了小小读过那么些年的书,看懂了那么些的文字,苦苦将自家的情感建立得那般瑰丽而浪漫,却不想最终?毁到一个呆子的手上。小小不甘心咧。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样?爸和姆妈除了她一个女儿,再无其他子女,看着别个人家姐妹成双,兄弟成对的,小小很感孤独。她闹不明白,当初爸和姆妈为何不多生一个?关于这一点,在村里一直是个谜。曾有村里人说,小小爸以前当个村干部咧,为表现积极,生下小小后就决定不生了。但是后来这村干部当不下去了,小小爸又想生咧,阿娘(土语:媳妇)却成了个瘫子。于是,小小爸也是痛苦的。
  痛苦的小小爸,就跑到城市里去打工,家中的一切全交到了小小手里。若是没有什么大的田间事和家庭事,小小爸是不?回村的。人家说他在城里又找了个阿娘咧。村里这个家,就很少回来。有时即便是回来了,也少不得跟姆妈拌嘴。
  姆妈自从成了个瘫子,脾气有些怪。原本很光鲜的一个人,也很快地枯萎下来,各种疾病染上身,头疼脑热,咳嗽气喘的长年患着,不仅花去了大把的钞票。还日日离不开人照料,小小就被绑在了姆妈的身上。
  那日小小将自家捂在被窝里,不去理睬姆妈的叫唤。姆妈叫得哑了,就自家????地起床。因为腿脚不听使唤咧,一跟头就栽到床底下。小小在隔壁听见了那响动,双脚蹬开被子便往姆妈房间跑。姆妈摔了个大马趴,嘴角上流出血来。小小又急又悔,那泪水更是哗哗地流。
  姆妈看在眼里,其实也替小小心疼的,待被扶上床去坐定之后,就问小小,夜间是不是又哭咧?小小不回答,低着头,只顾流泪,双手交叉在胸前玩弄自家的手指。
  小小的痛苦姆妈是知道的,这时看见她不作声,便自家恨起来。说这条命怎么不早死咧,早死了,大家就都解脱了。
  姆妈总是这样说,却也不见得她就真想去死。有时姆妈高兴了,还说日后要替小小照看孩子的,求生的力量,在她的言语中裸裸地表露着。姆妈的房间里,有股臊味,像是烂布头沤在淤泥里,酸臭酸臭的。
  小小就到厨房生起了火,烧了一锅热水,端到房间来,替姆妈细细地擦了身。擦完身。姆妈就要大小解。房间里有特制的肥桶,小小将姆妈抱上去,安置好,又返身去下米入锅,开始了一天的饮食生活。吃过早饭,若是天气晴好,小小就搬一张躺椅到院子里去。然后将姆妈放置到那躺椅上,自家荷起工具去下地。日月天天转,生活年年过,就像是个安了发条的钟,机械而麻木,简单而枯燥,了无生趣的。但小小的心是火热的。有时在那田野间看见好看的花了,就摘上一朵往发间戴:遇上林间的小鸟了,也偏起耳朵来去听。她还趁着打柴的机?,爬上村后那座高山。若是天气晴好,高山上是可以望见远处的城市的,影影绰绰地,像是蒙了一层纱,更像是贴在天角的一幅画。往大山脚下流淌而去的溪水,进进出出地在峰峦之间缠绕,终是流出山谷,流到城市后,就成了一条白线,在山的豁口,往那天上流。微缩景观一样的城市,在小小的眼里,充满了诱惑的力。小小在内心里臆想着,想象着它的繁华,想象着它的绚丽,想象着它多姿多彩叫人百般咀嚼丰饶的生活。如此想着,往往就陷入痴迷,耳朵里似乎能听见那喧哗之声的。眼睛里也似乎能看见那繁华之态的。如蚁的人群,在街道上匆匆穿梭忙碌,红男绿女组成的图案就在城市的某个广场翩然起舞了,像是个天上的生活。小小的心由此飞出去,度越关山。获取到一份心灵上的遨游。
  但每每如此,也每每令小小更加地沮丧。现实与梦想的差距,就像是一条鸿沟。小小曾数度想过要扑向那鸿沟去,哪怕是粉身碎骨。但每次都被一种无形的力拉了回来。她是姆妈的乖女儿咧,受着村人的夸赞,受着邻居的艳羡,说是这世间,除了小小,再难找到有如她一样的女子了,聪明孝顺,端庄大度,当是人间难得的贤良。
  可是谁能真正明白小小心里的苦?
  翠翠是大致能明白一些的,但是她每次回村都劝小小,别把城市看得那么好咧,里头的肮脏,是乡村里无法想象的。说到底,翠翠倒是羡慕着小小,虽然守着个瘫子妈,却也守住了一个女儿家的纯净。清心寡欲地,也未必不是人间的一种幸福。听着翠翠的言语,是有着那种曾经沧海的味道。但是她身不由己。
  翠翠的父母都还健康地活着。却是个财迷,总抱怨着生活的苦巴咧,自家不努力,偏要奢求去过那种不愁吃穿的生活,于是翠翠初中毕业后就被她父母赶到城市去打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家家,在那城市里能干些什么?体力活干不来,技术活做不动,糙活太磨人,细活待遇低, 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去帮人洗脚搞按摩。按摩来,按摩去,就将自家弄成个小野鸡。
  村里人都知道翠翠是野鸡的,但是笑贫不笑娼,谁都不去说,只看见翠翠家今日起新房,明日娶新媳,家中兄弟是过得滋润了,自家身心已是百孔千疮。
  小小有时也替翠翠叹息,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家,才几年工夫,竞沦落到这步田地。但叹息的同时她也艳羡着翠翠咧,艳羡她能生活在城市里,艳羡她总是打扮得那般光鲜亮丽,化着浓艳香抹的妆,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即便是说个话,也是脱去了乡韵土味的嗲,看上去似乎是要高人一等的。
  翠翠比小小年长两岁,却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两人无话不说。小小就问翠翠,那洗脚搞按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生活咧。翠翠起先不愿去说,终是抵不过小小的纠缠,才恼道,那是鬼过的生活咧,你去打听它做些什么?小小不怕恼,继续问。翠翠就撩开自家的衣裳,露出一对雪白的奶来,跟小小说,看看上面有什么?小小就凑上去看,却是什么也没看见。翠翠就叫她仔细去看。小小就仔细去看了,这才发现翠翠的奶上有些小凹坑。
  小小就问翠翠这是怎么一回事咧?翠翠说这是叫人给咬的。小小问为什么咬人咧?翠翠说人家花了钱,玩到背后性子上来了,就咬人。
  小小说那不痛么?
  翠翠不回答她,只骂小妮子想学坏咧,问这么多干嘛?
  晚间小小就睡不着。通身火烧火燎的,心里面想着翠翠奶上的小凹坑,自家奶上也膨胀起来,蠕蠕地瘙痒着,像个虫虫在上面爬。她想象着一个大男人家趴在上面咬奶的感受咧,想迷了,就用手去掐。她在心底里骂着那细青,骂他那样一个木呆的人,怎么偏偏就让爸和姆妈相中咧。想到自家有朝一日要毁在那呆子的手上,内心不免抓狂。但同时心里又企盼着,企盼着那个细青能有个变通咧,变成个生猛无理的坏男。
  但事实并非如小小想象。数日后细青上门来。依旧是往日青涩的模样。黑瘦的脸,蓬乱的头发,一双眼睛只看地面不看人。虽是新女婿上门,身上是套崭新的装束。却丝毫掩饰不住隐在骨子里面的寒酸。小小的心,一时凉下来。想着自家日后就要与这么个人物相生相伴,她的眼前一片灰暗。
  那日,小小爸从城市里赶了回来,同时带回来一些酒肉饮食,午间摆了个小酒席,宴请了些至亲好友。因为小小与细青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所以这次酒席只为迎接细青上门。上门之后细青就必须与小小一家住在一起,这里面暗含的一些猫腻不言而喻,于是那上门的仪式搞得也还算隆重,请了媒婆。换了庚帖,掐了八字,拜了祖先,就差没行合卺礼了。
  姆妈将那细青看在眼里,倒是很满意,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背地里就对小小说,这样的男人守规矩,看着就省心,日后少不了对你好咧。小小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小小爸原本也赞同小小妈的观点,酒席上,就叫那细青坐到他边上去。细青走过去。脚底下拌蒜。不小心就扰动了旁边觅食的鸡,那鸡闹腾起来,满世界飞,细青被它吓一跳,脸黄眼白地站在那厢不敢动。
  小小爸就将眉头皱起来,说,一个大活人还斗不过一只鸡咧。
  回过头去,正巧看见小小来上菜,手里面端着个盘子娉娉婷婷地走,颦色挂眉梢,那女儿家的风情就如江河水,柔婉凄清得横流四溢。小小爸心里面就堵得慌,想着如此清秀的一个大闺女,却是招了个窝囊女婿,实在是暴殄天物咧,于是喉咙口哼唧唧地,弄得蛋疼。待将那细青安顿到自家身边之后,小小爸就不甚去搭理他,只顾与客人们开怀饮酒。
  菜是一盘盘地上,酒是一轮轮地喝。因为心头藏着事,小小爸心下老大不痛快,就将那烈酒当成了忘忧的水,喝得没个限度。头轮酒喝罢没鸟事,次轮酒喝罢也没鸟事,喝到第三轮,小小爸就钻桌子底下去了。人家把他扶上来,他却揪住人家不放,依旧拿酒往那死里喝,喝到背后就哇啦啦地哭,边哭还边说胡话。说他来世是要变个牛马的。四脚着地匍匐在小小母女跟前,任她娘俩奴役,任她娘俩用那鞭子去抽打咧。
  小小就哭了。小小知道她爸是在替她怜惜咧,但是她爸没能替小小找个好的夫婿。姆妈躺在床上听见了那番话,心下恶起来,说,要变个牛马就图个今朝么,哪能到了来世再遭报应的?
  来赴宴的客人这时就坐不安稳了。一边要去照顾醉酒的小小爸。一边还要去劝慰满怀幽怨的小小妈。一场酒席霎时成了个道场,乱哄哄的。
  如此一番闹腾,就将那酒宴吃得很是寡淡。终了看见小小爸还是要死要活地,商量好了每人再敬他一杯酒,小小爸就两眼翻白死了过去。大伙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床,安顿好之后便纷纷告辞,连句祝福的话都没来得及去跟小小与细青说。
  场面一时冷清下来。身边上突然多出个人,小小很感别扭。她走到桌上去收拾残局,细青就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厨房去刷锅洗碗,细青依然跟在她身后。小小就恼了,说,你是我的尾巴咧,甩都甩不掉。细青听见这话脸上窘起来,手足无措地,嘴上呐呐老半天方开口说道,我是想帮你个忙咧。
  小小就将手中的锅刷往灶台上扔,说,好么,你来做。
  细青如得赦令,果然就挽起袖子去干那刷锅洗碗的活,小小差点被他气死。
  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午后过半,醉酒的小小爸躺在房间鼾声雷动。小小看着身边的细青不知该如何打发他,心里面突然就生出个歪主意,问他。你能喝下去多少酒咧?
  细青说他怕醉,不曾去喝酒。
  小小说,你都不曾去喝酒,哪就知道醉咧?
  细青就眨巴着眼睛,不知该作如何回答。这时小小拿过一瓶烧酒来,启开瓶盖就要细青喝下去。细青满脸惶惑,将那两只眼睛瞪得跟鸡蛋一般大。
  姆妈在房里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就问小小,你弄什么呢?
  小小说,我们闹着玩呢。回过头来又是逼着细青喝。细青被逼不过,接过酒瓶,一闭眼,一仰脖,就将半瓶烧酒喝下了肚。原想再喝,却一口呛着了,于是放下酒瓶咳,将脸憋成了猪肝色。咳完之后细青说,我头晕咧。
  小小不睬他,要他继续喝。细青就哀求,说,叫我歇一下下行么?
  小小说,歇个屁!细青便不敢再说话,勉强举起酒瓶往那嘴边凑,还没看见他喝咧。突然就像个麻袋一样软下来,坐在那旁翻白眼。小小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说,我看你还来跟着我。
  如此小小就关上了家门,她想独自一个人出去走走。经过村街的时候遇上些人,因为知道小小的夫婿今日上门来,就拿小小开玩笑。吵吵着要糖吃。小小没个好脾气的,说她那里糖是没有。屁倒有一个,想不想吃咧。众人一片哗然。
  小小走过村街就来到了村前的?田上,穿过煅田小小再爬上了溪边的小山岗。小山岗上芦苇丛生。正是孟夏,芦苇孕了花穗像个待产的妻娘。小小折了根芦苇将那花穗剥出来,然后将它插在头上。满鼻子的草木清香。
  小小继续往前走。
  小小往前走的时候没有目标。
  小小走得累了就坐到了一处背阴的山坡上。
  山坡上有一种不知名的花正艳艳地开着,远处一只不知名的鸟也唧唧地叫着。 四周显得很安静,安静得似乎连耳朵都失去了作用。小小突然有种悲情样的冲动,想哭。看一眼山岗下葱绿的田野,就想到了此生没个尽头的劳作,以及那没个尽头的穷困生活,小小就当真地哭了,细声啜泣着,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滑落。
  小小在那山坡上独自哀婉,太阳就一点点地向西偏转,终了就挂在了西山头。
  西山头上的霞光很美很艳丽,往那一片山川田野铺下去,是一片丝绸样的水红。溪岸边苦恶鸟的鸣声迭起,像是姆妈的呼唤,声声直往人的心窝子里面钻。
  一种痛苦的力死死地揪住了小小的心。
  小小想着若是能坐在这片霞光里终老该有多好,带着一份忧伤,带着一份失意。带着一份无法向人诉说的孤寂,就这么坐在霞光里慢慢死去,死到不留下一丝痕迹。
  正在悲到深处的时候,后山坡上就走来了一个人。一个满身烟草味的男人。那气味让小小着了慌,她赶紧将泪水擦了,并将头埋在了膝上。男人认出了小小,走上来就坏坏地笑,说,哟,坐在这边想心事咧?
  小小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心事咧?
  男人说,我都看见你流泪水咧。小小遭人揭了底,心下恼起来,骂了句你这有死鬼,就飞快起身顺着山坡下了山岗。
  小小下了山岗绕过?田就回了家门。家门里,细青已醒来,因为酒还没醒透,正摇摇晃晃拿个扫帚在打扫小小爸睡过的房间。房间被小小爸吐了一地,满鼻子的酒馊气。小小一进房门就往外跑,跑到外头吸了几口长气再回到房门口,问细青,我爸呢?
  细青回答说,他刚才骑摩托车进城了。
  小小爸有一辆旧的摩托车,经常骑着它,在这城乡之间来无踪,去无影地。
  小小心下就堵得慌,狠声恶气地对细青说,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走?细青不言语,拿个扫帚当拐杖,支撑着身体的摇晃。
  小小就不去理睬他。待细青将房间打扫完毕。小小拿过喝剩下的那半瓶子酒,又要细青喝下去。细青如同遇见了鬼,咂嘴惊舌地甚是狼狈。小小看在眼里觉得蛮有趣,更是连哄带吓地逼迫他。豆大的汗珠就从细青的脸上往下淌。
  姆妈在房间里面喊小小。小小放下酒瓶却跟细青说,回过头来再找你算账。细青就颓然地坐到了椅上。小小来到了姆妈的房间。姆妈将她招过去之后就拉住了她的手,两只眼睛里面满含了笑。
  姆妈说,你俩到底在弄什么咧?
  小小说,没弄什么,就是闹着玩咧。姆妈说,闹着玩好,就是要闹着玩的。这般说着就空出一只手来抚摸小小的头,接着说,小小长大咧。
  小小应道,嗯。跟着还点了个头。
  姆妈又说,长大就要懂事咧。
  小小再次点了个头。姆妈跟着说。懂事就要懂得女人家该做的事咧。
  小小这次没点头。她心里面明白姆妈话里的话,但是她装傻。她跟姆妈说,我该去做晚饭咧。说着从姆妈的手中抽出了自家的手,转身就往厨房走。
  时光已向晚,轻风拂林梢,正是生火做饭的时候。
  小小下到厨房。将午间吃剩的饭菜放进锅去热。然后就坐到灶门前去看那红红的火苗。一时痴呆起来,身体就僵在那旁像尊雕像。灶间的劈柴突然爆开来,火星子满地飞,小小被吓了一大跳。
  热好饭菜。端了一些到姆妈房间来,侍候她开吃了,小小又去叫细青。
  细青却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已睡得跟猪一样。细青的手旁放着个空酒瓶,满屋子的酒味。小小走过去将那酒瓶子拿开了,心头一时难受得紧。替细青盖好了被,这时就看见了他紧蹙的眉,突然鼻子一酸又是满眼的泪。
  饭后。姆妈再将小小叫了去。小小这次没让姆妈拉着她的手,她站在离姆妈一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姆妈开头不说话,待那楼板上咕噜噜地跑过只老鼠才说话。
  姆妈说,一个家庭要有个男人家当脊梁骨咧,不然那老鼠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小小说,我爸不是个脊梁骨么。姆妈说,他原先是咧,到如今了。成了别人家的脊梁骨。你是看见的,他连个晚上都不想在这边呆,还能再指望他做些什么?
  小小就不说话了,将垂在胸前的长辫子抓过来,缠在手指上一圈圈地绕。姆妈跟着说,晚上就与那细青睡一块吧,都是自家人了。早将生米煮成饭,也好叫人安个心咧。小小的心绪就乱起来,脑袋瓜里嗡嗡响。她想不到这个事情?来得这么快,她更想不到这个事情?从姆妈的口中说出来。
  小小不知该如何回答姆妈,只痴痴地将那辫子缠在手指上绕,一遍遍地绕。
  姆妈却继续开导,说,没什么要害羞的咧,女儿家的,迟早就是那么一回事,生就个养儿育女的命。
  小小这时开了口,她说,姆妈,你别说咧,我晓得。说完便走出了姆妈的房门。小小走出了姆妈的房门就来到了细青的房间。细青躺在床上依然呼呼大睡。小小犹豫了一阵,又返身走了出去。小小走出了细青的房间跟着就走出了家门。家门外,一轮圆月正斜挂在东天。
  月亮清淡如水,风吹不动,雾涌也不动,像个犯愣的痴傻人。小小站在那厢看月亮,心绪空茫茫。远处人家的狗吠了,搅乱了一团夜雾。
  小小将那月亮看得蔫了,无由地泪水又从眼角滑落。小小甚至有些恨自己了,恨那泪水,恨那心底里的牵念和柔弱。那泪水其实是一种无奈和企盼的,正因为有了生的向往,才有了千百次泪水都无法洗去的迷茫。
  小小只顾流泪,那月亮就在天上晕开来,像个面饼。如此,小小心中的那团悲情也跟着就淡漠了去,叫她无力再延续那哭泣。于是,将泪水擦干,最后看了一眼月亮,小小转身就走进了家门,走向了细青睡着的房间。
  细青依然在沉睡。小小走上去推细青。
  细青没醒。小小手上加了力,再去推细青。细青就醒了,醉眼朦胧地说,干么咧?小小说,老鼠咬你鼻子咧。细青当真就伸手去往那鼻子上摸,摸完之后跟小小说,我鼻子没事咧。小小就乐了,说,还敢再喝酒么?细青眼中立马泛起恐慌,脸白得跟纸一样。小小看见了,刚刚生起来的好心情,一时又散了去。毕竟是个木呆人,不谙风情谐趣的。
  小小就坐上了床沿。细青往里让了让。小小恼道,怎么,怕我吃了你。细青就僵在那厢不敢动。细青不敢动,小小也不动,两人干坐着谁都不说话。
  满耳朵的蛐蛐声。房梁上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有些暧昧,还有些恐慌。小小的心在突突地跳。她不晓得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她希望细青能够主动点,大胆点,甚至无赖点。
  但是细青没动静。小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细青的动静。房间有些闷热,汗就从小小的脸上流下来,顺着脖子流,流到胸前再往奶上流,像只莫名的手。
  蛐蛐依然在叫,小小的心依然在跳。小小感觉是在经历一种死样的煎熬。她的手在抖,脚也在抖。小小的全身都在抖。
  小小感觉自己就要这么等老了,就要这么等死了,跟个怨妇一样,等成山崖边望夫的一块石头。但是细青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一丝的动静。蛐蛐还在叫,远处稻田上的青蛙也在叫。世上一切可以叫的东西似乎都在叫。
  小小就烦躁起来,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闹得她难受。她回过头去看细青,原想扑上去捏他一下的,却发现细青已歪在 床上,紧闭了双眼复又进入了梦乡。
  小小狂跳的心咯噔一下停下来。
  心跳停下来,灼热的情感也跟着冷下来。情感冷下来。就将世间的一切都看得黯淡。小小木木地思想了半天,脑袋瓜里是一片昏乱。随之一声长叹,尽是女儿家的凄凉。小小走出房间去。她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有去惊动细青。
  小小回到自己的房间,并牢牢地栓好了房门。
  小小什么都不愿去多想。她只想今晚能睡个好觉。
  小小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梦里,小小复又来到了村前的山岗。山岗撞见的那个男人这时就坐在了她的身旁。两人就那么坐着坐着男人突然就压到了小小的身上。小小心里面好生恐慌,但同时又好生欢畅。她蹬着腿,她摇着手,嘴里面发出呜呜的含糊叫,那痛苦中的快乐,几乎要让她死了去。小小惊异于这种奇妙的感觉,但她心里面同时又挣扎,骂着自家,骂这是在犯贱咧,这是见不得人咧,这是要挨爸妈的打咧。如此骂着骂着就醒转了过来。瞪着一双空洞的眼去看那朦胧的夜,小小的心突然就沉下来,没头没脑地骂细青,骂那一个不知好歹的呆子,骂那不解风情的傻子。骂他出门是要遭车撞的,上山是要被蛇咬的。骂那一个不得好死的笨蛋。骂那一个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废人。骂到终了骂得深了,心里面就想,若是眼下有个乞丐,她也是要与他去睡的,偏要弄个绿帽子让那细青去戴戴。偏要让他拿头去撞墙。谁叫他那么呆的,谁叫他那么笨的。该是他的东西他不要,该是他的东西他不拿,活该他是要吃亏的。活该他是要倒霉的。
  小小这般在心里喋喋不休地骂,骂到终了骂到疲了,小小复又沉沉地睡去。原巴望着能再来一番梦中云雨的,却是混沌一团倒头睡到大天亮。
  天亮的时候小小没听到姆妈的呼唤。那天早上细青早早地起了床。
  小小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细青起了床就将小小要办的事一应接了去。咯着晚间酒余的嗳气,细青进到小小姆妈的房间里,听着她的指挥,烧了一锅热水,然后帮她擦了身。解了手。再返身去做早饭。居然做得有条不紊,丝毫不乱。姆妈将他看在眼里,心下则更是喜欢。
  待小小起了床。姆妈就将她叫了去。问她。昨晚怎样咧?小小说。什么怎样咧?姆妈就嗔她,说,这还用我说咧。小小就明白了姆妈的言下之意,于是低下了头,喃喃着说,昨晚他喝醉咧。姆妈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嘴上说了个哦字,就没再说什么。
  早饭后去下地,一个拿耙,一个拿犁。
  细青闷头不语地往外走。小小说,你知道下到哪块地里去咧?细青就退后,跟着小小走。小小又说,挨得这么近,是怕我跑了咧。细青就站在原地等小小,等她走开了一段路程他再走,远远地尾随着,像个特务在盯梢。
  下到地里,一个犁地,一个耙垄,开头两人谁都不说话。阳光毒辣,汗珠子就从脸上淌下来。细青跟小小说,口渴咧。小小这才发现忘记了带水喝,于是放下手中的耙,返回家中去拿水。一两个钟头后走完来回。田地里,细青已将地犁过一遍,正在埋头耙垄。小小走上去拿耙,细青不给她,叫她坐在那厢看着就可以了。小小心里面突然一阵感动。
  晚间,姆妈再将小小叫了去,问她,跟细青处了一天,感觉怎样咧?
  小小回答,还好咧。
  姆妈又说,今晚就不要叫他再喝酒咧。
  小小说,我晓得咧。
  晚饭的时候。小小就没让细青再喝酒。小小爸从城里带来的酒,还剩了一些放在墙角。细青满怀疑虑地往那墙角上看,发现小小在瞪他,就埋下头来乖乖地吃饭。饭后的时光又是很难堪。趁着小小愣神的工夫,细青忙将饭桌收拾了,然后埋头到灶边去刷锅洗碗。小小看在眼里,很是不屑,就赌气跑到房间去看电视。
  小小一时被电视剧情所吸引。跟着哭着笑着直捱到深夜。犹豫再三,才往细青的房间走。细青却已关上了房门。
  次日姆妈又问小小,昨晚怎样咧?小小说,他把房门关上咧。
  姆妈就很不满意,说,我早就晓得咧,你把电视看得那么迟,是故意的咧。
  小小就不说话,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当天晚上,小小就提前去了细青的房间。细青无地可去,正痴痴地坐在椅上发呆。看见小小了,神情一时恐慌起来,坐立不安的。小小看在眼里,心里面着实替这人惋惜。于是大咧咧地走上去,招呼他坐安稳了。然后跟他说,你怕我咧?细青听完之后眼皮跳了两跳,脸跟着就红到了脖子根,喉咙口咕咕叫。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小小心下倒为这人可怜起来。于是再走近了一些,说,配得上配不上都这样咧,你怕的什么?
  细青说,我怕你骂我。小小说,我骂过你么?细青就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只脸黄眼白地坐在那厢,跟块木头一样。小小就想,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的。本想扭头就走,却又害怕姆妈再来相逼,僵立了一?,就坐到了床沿上。
  细青这时却开了口,说,白天干活累了,要早点休息咧。
  小小听过之后心里很窝火,说,你以为我要赖着你咧,你以为你有多高级咧。你想叫我走,我偏是不走,我偏是要坐在这边耗死你。
  细青就拿她没办法,嘴上不小心嘟囔了句话。小小没听清,问他,你说的什么咧?细青说,我没说什么咧。
  小小说,你没说什么嘴巴怎么在动咧?细青说,我咳嗽咧。说着还故意地咳了咳,并将身体往那椅子的深处缩了缩。
  小小就对他失望了。
  细青困在自家的怯懦里。就像是一头蛮牛进了死胡同,不晓得调头的。
  两人一时又没了言语。小小坐在那厢痴痴地发了一阵呆,越坐越闹心,越坐越没趣,末了就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去。小小走出房间的时候,尽量放轻了脚步,她怕惊动了姆妈,第二天又来说那重复的话。
  结果很庆幸,姆妈第二天居然没有再找她。
  又是一个晚上来临。小小就不用姆妈催,很自觉地就进到细青的房间去,去到房间便在那厢粗声暴气地说话,也不管细青爱听不爱听,搭理不搭理她。末了就往床沿上坐,翘起二郎腿,两眼送秋波,闹得细青魂不守舍地,小小倒是从中寻到了些恶作剧一样的快乐。如此捱过了七八天。细青就受不了了,一日跟小小说。晚间他想再喝点酒咧。
  小小问他为什么要喝酒咧?细青说他睡不好觉咧。小小问他为什么睡不好觉咧?细青又是怯懦着不敢回答。小小再问,难道喝酒就能睡觉咧?
  细青说,喝醉了就能睡觉咧。
  小小的心下就泛起了绝望。
  小小明白细青为什么睡不好觉,小小更明白自家身上的哪些东西能让细青睡好觉,但是细青胆小,即便是小小有心将那些东西送给他。他也不敢要。所以小小就去墙角拿了酒。启开瓶盖后递到细青的手里。因为觉得闹心,递给他酒的时候,小小态度就很不好,声音恶起来,说,喝吧喝吧,喝死拉倒。
  细青愣了一?神,果然就抓起酒瓶来喝。喝了大半瓶,还没等酒瓶子离开嘴边咧,两眼就迷离了,跌跌撞撞地爬上床,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小小走上去替他盖好了被,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脸。细青的脸,比他刚来上门 时,更显黑瘦。
  小小心里一阵搐动,就悲悯起来。细青到家来的这段时间,几乎是包揽了家中的一切活计。早晨起来侍候姆妈,白天下地去干活,其中可以不让小小插手的,他绝不让小小插手:需要小小插手的,只待她稍有迟疑,细青也抢了去做。作为一个生活中的男人来说,姆妈是不?说错的,细青确实是一个很叫人省心的男子――听话,勤劳,驯服,而且不失体贴,像只叭儿狗。但这种男子往往又是最没用的,也是最叫人郁闷的,因为这种人没有朝气,没有阳刚气,甚至没有一种生在男性骨子里的一种小无赖气,除了俯首贴耳地侍奉人,几乎就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独立性格,整个人就像是活在别人阳光里的一个影子,活得就像是脚底下的一团土。身边上的一截烂木头,快到了百无一用的地步。
  小小心里面于是很纠结。小小不需要这样的男人。但是她又必须接受这样的男人。小小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姆妈终于又找小小谈话了。姆妈说,你怎么又让细青喝酒咧?小小说,是他自己要喝咧。姆妈说,他要喝你就给他喝?幸亏喝的是酒,若是农药,你也给他喝?小小说,谁给他喝农药咧!
  姆妈说,你还学?顶嘴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天天晚上跑去人家房里骂一通,叫人家哪里敢跟你好咧?
  小小自以为姆妈不知道她这些天的所为,却没想到一切皆没逃过姆妈的耳朵。小小心里面就很委屈。同时更让她委屈的是姆妈居然冤枉她。小小觉得自家是没有当面去骂细青的,顶多是对他说了些抱怨话、闹心话、调侃话,声音是大了点,脾气是粗了点,但是没有去骂他,而姆妈却来冤枉她。小小就感觉姆妈的心正一点点地在向着细青偏移,而自家正在遭受着姆妈的遗弃。
  小小如此想着就陷入到痛苦里,泪水立马夺眶而出。
  姆妈看在眼里,因为还没消去心头上的怨气,就说,看你还好意思哭咧?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是想跟你那死鬼爸一个样的,扔下我不管咧。真是什么藤上结什么果,我前世造的是什么孽,要用今世来还。不过我可明白地告诉你,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家门。我生你养你这么大,叫你呆在家侍候我又怎么啦?犯王法啦?
  小小任由姆妈去骂,只顾站在一旁不停地落泪。姆妈骂得累了,骂得没脾气了,就叫小小退出房去。小小一退出房去就不落泪了。小小很奇怪自家为什么突然不落泪了。于是坐在台阶上去想,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歪理:可能是这泪水流干了吧。
  晚间再上细青房间去,细青还是想喝酒,小小就对他说,今晚不喝酒行么,我想跟你好好说个话。说着就在床沿上坐下。坐下了却又不知先该说些啥,思前想后地考虑了半天。方突然轻声地跟细青说,我想进城咧。
  细青应答了一声,哦。小小再说,进城去我要过两天才回来咧。细青又是应答了一声,哦。小小再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家中的事要你去做咧。
  细青终于多说了几个字,他说,我晓得咧。
  小小眼中突然又流出了泪。她赶忙用袖口擦了,然后说,今晚我就睡在这边咧。
  细青被她吓一跳,语无伦次地说,那那那我睡哪里咧。小小原本想发火,但看看细青铁青的脸,也着实为他可怜,就将那火气压了压。待平复好了心情,小小再说。我们俩睡一块咧。
  细青就受不了了,又要找酒喝。
  小小胸中的火气终于压制不住,厉声说,酒是没有,那边有尿,想不想喝咧?细青就不敢再作声。僵坐在椅上。身体猛然间就打了个寒战。小小看见了,就对细青彻底绝望了。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小和衣卧上床去。
  小小卧上了床,原本以为自家心中?很煎熬,?很悲壮的,却不想?变得异常空荡,人躺在那里,似乎就变成了一具没了肉身的躯壳,同时还没了思想,没了希求,没了愿望,平静得就跟死了一样。她瞥一眼僵坐于墙角的细青,脑子里就更是显得空荡。同时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异常地缥缈。像是一张纸。在经历着烈焰样的焚烧。烧呀烧,烧呀烧,就成了黑色的灰烬,袅袅地往空中飘,无根无主,无着无落地在四处飘,像个幽灵一样,飘呀飘,飘呀飘,慢慢地就飘到了天边去,化作了蓝天上的一缕空气。
  小小卧在床上,沉浸在那幻境里,几乎要随它羽化了去。细青坐在那厢,这时就轻轻地咳了咳。小小回过神来,看着细青无助的模样,心中的怜悯又猛然泛起,对他说,你也上床来睡吧。
  细青就很听话地走过去,手脚像风中的树叶,瑟瑟地抖。抖着抖着走到床头,也和衣卧了上去。两人谁都不说话,僵卧在床上像两块木头疙瘩。
  起初房间还亮着灯,灯光晃人的眼。小小就起床去将灯关了。灯关了月色又从窗口照进来。小小又去将窗帘拉上了。窗帘拉上了,老鼠就在楼板上咕噜噜地走,还咔嚓嚓地啃咬木头。小小的心便像泛起的海潮,一浪叠一浪地久久不能平静。其实小小这时候还怀抱着一丝幻想,那就是希望细青能够大胆点,冲动点,哪怕是在床上将身体侧过来一点,碰一碰她,或是抱一抱她都是可以的。
  但是没有。
  整个晚上,细青连她的手指头都不曾去碰过。整个晚上,两人分别上了六趟厕所。房门就在开启闭合之间响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小小就进城去了。
  去的时候,小小没有去与姆妈说。细青也没有去与姆妈说。吃中午饭的时候。姆妈发现了,就问细青,细青这才说,小小进城咧。姆妈的心立马恐慌起来,再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咧?细青说,她说过两天就?回来咧。姆妈这才将心稍稍放安稳了些。
  两天过去,不见小小回来。姆妈又问细青,小小怎么还不回来呢?细青说,可能要再过两天回来咧。再过了两天,小小还不回,姆妈就要细青上城里去找。
  细青却说,再等两天咧。于是又等了两天,小小还不回,姆妈就害怕了,非要细青上城里去找。细青拗不过,正待要出门,小小却托人从城里捎回来一件东西,打开来一看,是个轮椅。姆妈就坐上了轮椅,感觉挺新鲜,就坐了它到村街上转去。村人看见了,都说姆妈好福气,生了个乖女儿,找了个好上门女婿,么事都?替她考虑。姆妈听在耳朵里,心中很是欢喜。
  但过了些天。姆妈又开始不放心,又要细青上城里找去。细青正待要动身,小小再托人捎回来一件东西,打开来一看,是一叠子钞票。姆妈的心里就有了底。
  此后,每隔一段子时间,小小就?往家里寄东西,有时候是钞票,有时候是家用电器,甚至是衣裤鞋帽,养生补品,四季饮食,等等一堆子家居用度。
  姆妈从此彻底放了心。
  姆妈放了心,细青心里却没了底,晚上又是睡不好觉,通常是睁着一双眼睛到天亮。如此熬过了三五天,细青就受不了了,暗夜里悄悄爬起来找酒喝,喝完了墙角的酒,又去买店里的酒,整夜里醉醺醺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睡了跟醒着一样,醒着也跟睡了一样。如此一来二往,就将那酒喝出了瘾。姆妈发现了,便返过来劝细青,劝他要将心放宽些咧,小小在那城里赚着钱。也是为着这个家庭好咧。并且还说小小终究是?回来的,她都捎话回来了,说不定过些天就?回来的。
  细青就相信了姆妈的话,继续在那厢苦苦地等,痴痴地等,醉醺醺地等,等到月色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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