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什库尔干 石头废墟旁的塔什库尔干。 从石头缝里挣扎出来的帕米尔花 住在小小花蕊中的塔什库尔干。 鹰的投影中的塔什库尔干。
在夜晚缩小自己躲进群山之中
黎明又回来了的塔什库尔干。
坐在牛粪火上取暖的塔什库尔干。
大雪治愈群山间的伤口
将冰山认作父亲的塔什库尔干。
抱着一株枯草哭泣的塔什库尔干。
或许是舌尖上一个滚动的词
却占据并弥漫你整个心灵的塔什库尔干。
如果?石头城
如果找到了一眼泉水的视角
石头城就会主动浮现在我们眼前
如果塔吉克妇女的毛驴驮得动泉水
并不意味着它不堪石头和天空的重负
如果一地碎石重组了往昔城堡
说明时间正在进行某种暗示和补偿
如果时光倒流越过帕米尔
我将遇见远行的玄奘和马可波罗
如果一块石头倒映在阿拉尔草滩上
说明石头的影子有着古老的重量
如果揭盘陀的佛光笼罩了陈漠和谢凡
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葱岭的佛教徒
在奥依塔克冰上行走
在奥依塔克冰上行走
死去的火山迁徙至我脚下
莫非是灰烬爱上了冰:
一次无言的绝唱
而我,爱上了
群山中的这个凹地
冰舌垂落、延伸
品尝碎石和泥沙
废弃的空无一人的舞台
冰与火曾经的狂欢节
那壮丽一刻我未曾目睹
只有蛮荒的缄默
现在是接待我的主人
那胸怀、仪表
一种坦荡的空旷……
凝固了,这冰与火的混容
爱的烈焰中的死去活来
凝固了,时间与空间的肉搏
化为群山中静默的同在
青灰色河流缓缓流过
像停滞不前的水泥
在提醒世界的一种终结
抬眼望去――
月牙形山梁上的托热瀑布
也似乎静止不动了
奥依塔克:群山中的凹地
一个高原襁褓,土库曼摇床
用来迎接一个人的孤旅和新生
我向着阿依拉尼什冰山行进
如同一名远道而来的朝圣者
五体投地,匍匐冰面
而冰山巨型的白色宫殿
徐徐升起――
它,一定是
心灵和自然共同建造的圣寺
继续超然于时空之外
帕米尔镜子
一面帕米尔镜子
适宜你狂野的心去居住
它比天空陡峭
比卡拉库里湖水更深
镜子是你青春的闪耀
是塔吉克主人火炉般的客厅
是他用假腿跳起的自由的鹰舞
是鹰的一对残缺翅膀
谦让的一角蓝天
……那被幻觉折磨的心
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像帕米尔花的八个花瓣:
无烟的焰,在静静绽放
我们翻山越岭,远道而至
只不过是冰山上的来客
哦,狂野的心,狂野的心
你的方向中有我的惭愧和怜惜
高原上奔驰的北方精灵
握在手里的俄罗斯玩偶
来自圣彼得堡和隆冬的国度
在缺氧的高处随风而行、
随风而行――
瞬间,鲁莽的青春
似乎洞察了浮世和暮年
西部诗歌之我见:“西部诗歌”十五句
1、“你身在哪里,哪里就是世界中心”(阿摩司?奥兹语)。从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身上,我也认识到了这个道理。
2、地域自大、狐假虎威、文学贴牌、自我标签化……地域主义的迷人陷阱里居住着诗歌的寄生虫。十年前我就在诗中写过:“我厌倦了做地域性的二道贩子。”
3、如果不是评论界的偷懒行为,以及某种自觉的边缘化,所谓的“西部文学”和“西部诗歌”之概念,就不会叫得如此响亮并广泛迎合。
4、“西部诗歌”是个羊圈,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羊群被统统赶进了里面。羊圈粗糙破败,只配勉强收留羊群。
5、地域风格的刻意化、趋同化,是“西部诗歌”的痼疾和化妆术,这是一个貌似壮汉的病人。
6、从未存在“东部诗歌”或“南部诗歌”、“北部诗歌”、“中部诗歌”、之说,所以“西部诗歌”的命名是可疑的。
7、回到常识:诗人不是用地域来划分的,而是由时间来甄别的。
8、“西部诗歌”遮蔽了“诗”,正如“人群”遮蔽了“人”。不存在“西部诗歌”,只存在一个个具体的诗人写下的一首首具体的诗。
9、“被”的时代诞生了“被”的产物――“西部诗歌”。它不是纯粹的文学命名,而是中心――边缘论、行政区划、意识形态和文学霸权的产物。
10、中心是什么?是边缘的边缘。到处是区域和“区域文学”:美国西部是区域,中国西部是区域。
11、生(活)在哪里,就被那里打上“该隐的印记”。与此同时,诗歌在超越并改写这个“印记”;没错,人性的一半是由地域性造就的,但人性要大于地域性。
12、从地理、地域、地方出发的诗,恰恰是从心灵和困境出发的。语言是惟一的现实和可能的未来。
13、西部是个大地方:大荒中的辽阔、丰盈和多元。沙漠有它的家,沙尘暴有它的路;用一粒沙去看沙漠,去反对大而无当,也是一条路。
14、当有人一再强调“西部诗歌”这个概念时,我不会刻意地、暴躁地去反对――我身上有一个尴尬的灵魂在尴尬地忍受它。
15、我不是“西部诗人”,只是一个此时此刻生活在西部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