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两个一年不见的朋友, 坐在屋里闲聊,秋老虎的天气 闯入屋里,做客人的那位 提议到江边散步。江边的树叶
纹丝不动,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他们不谈天气,也没有继续
刚才的话题,他们把这些都忘了――
背对宽阔而浑浊的江水,
他们忘我地谈起孤独。
相信
他们是朋友,或他这么相信,
她也这么想。
所以,那天下午,当他们
相约在海边一家餐厅吃饭
并在饭后到海边散步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
那里是情侣们散步的地方,
直到一个卖花的女人出现
在他们面前,并坚持要他
买一束白玫瑰。
他不好意思地买下,而她
也不好意思地收下,并想:
“如果这是他主动的……”
他也想:
“其实啊,我愿把这颗心
也献上。”
他们肩并肩走着,
相信各自相信的,
直到互相失去联系……
否定
对于你,事业初成者,对于
你调遣几十个手下的未来计划,
你印堂上隐约升起的权力光晕,
你越来越接近于主管级的笑声;
和你,成家立室者,对于
你努力显得不经意地把话题
扯到太太逐渐隆起的肚子,
新居,请教去哪儿买摇篮;
还有你,刚踏入社会者,对于
你一脸稚气所掩藏的狡黠
和“请多多关照”背后
“等着瞧我吧”的暗示,
他,那个白发凭窗者,
和他,那个灰鬓倚栏者,
还有他,那个秃头踱步者,
都有足够的资格和理由
一一予以否定:他们都曾经
热情地投入生活――
如石沉大海。
最后一吻
二十年过去了,你身上
我所珍惜的一切,已荡然无存;
眉也改细了,目光转移;
你的思想已全部变质,
并把我视作敌人。你仅剩的
我们年轻时的遗产
是当我要给你最后一吻时
在你前额的发脚下发现的
那一片浓密的幼毛――
我曾经多么爱它!
我吻它,勾起无限回忆
和无尽的悲伤。
果实
平时我都是在下午的阳光中
坐在茶餐厅外远远凝望你,
看你枝叶翻飞。今夜,为了散心
我过了天桥,来到小石路上,
坐在你的与夜色一样暗的浓荫下。
我真的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在你的繁枝茂叶下,在杈丫间,
在粗壮、潮湿的躯干上
有这么累累的果实。
当初
莫名的悲伤再度袭来,
又是她的音容,她的幻影
来纠结,这么久了,
这么多没有她的日子
也已过去了,她的身体、
她的气息、她的白云
依旧在出没:
当初爱她的笑就够了,
又何必爱她的脸。
一个要是这一切
不曾发生的念头
刚冒出,另一个要是这一切
再重新来过的念头
又涌至,她的夏日、
她的黎明、她的目光
依旧未散去:
当初爱她那看得见的光彩就够了,
又何必爱她那看不见的灵魂。
奇怪的,奇妙的
多奇怪啊,有这么美丽的青山,
这么悦目的草地与河流,
这么震撼心灵的蓝天和蓝天下
宁静的房屋和屋前屋后的绿树,
这么强烈的阳光照射着
人和动物,沙和土,
沙土上踽踽而行的小孩,
这么动人的生命,存在,世界,
而竟然还需要,在那要极目才看得出的
远方小屋的窗口里,在某个架子上,
一些诗集,用一些蝇头小字,
来描绘这大好河山,这大好世界!
多奇妙啊,有这大好河山,
这大好世界,这五颜六色,
而我们竟不会用眼睛用心灵
感受它们,对着它们我们大好的眼睛
大好的心灵大好的五官竟然瘫痪
于是需要诗歌,用它奇妙的方式,
恢复和强化我们的眼睛和心灵,
使我们又可以──甚至可以──
哪怕在看不见这大好河山
这大好世界的黑暗中
也仍能把这大好河山
这大好世界清晰地看见!
预言
星座上说:“今年七月份,
爱情的潜力将横空而来
──从你意料不到的方向,
而且将持续几个月。”
你想起那个少女,大概是中学生:
那天你去书店,先在文具部浏览,
想买一本小笔记簿,在找的时候,
她出现,也在找什么。你已经找到
你想找的了,但继续假装在找,
因为你发现她也转来转去,绕着你,
如同你绕着她:你从未遇见过
如此健康、漂亮又满目深情的少女
──也许那是她因被你某种气息所吸引
而散发的魅力。然后她不见了。
然后你在三楼看书时,一回头
看见她和一个显然是她母亲的女人
也上来了,她母亲在问她到底要找什么
──当你们目光相接,直觉告诉你
她是要找你。然后她们又消失了。
永远消失了。那是星期天傍晚。
此后每逢星期天傍晚,你无论有什么事,
都要抽空去一下那家书店,先到文具部,
然后上三楼。这样持续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