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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铁是可以传染的:挖锈果病的铁锨什么传染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唐朝晖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生,湖南湘乡人,现居北京。青年作家和资深图书策划人。出版有个人散文集《心灵物语》、《勾引与抗拒》等。      铁   
  铁是可以传染的。铁在我们工厂无处不在。火车每天都运进各种颜色的石头,放在不同的料坑里,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它们停止了喧哗,等待着从石头到铁的彻底改变。铁是可以传染的,安静的石头都在散发着这种信息。这里没有一个柔和的工人,我们说话的声音都特别洪大。
  铁合金的铁是可以流动的。
  各种颜色的石头分类地进入电炉,分别与不同的配料混合在一起,它们像炒菜一样被丢在一个充电的电炉里,几千瓦的电煮着、闷着这些不同颜色的石头。时间一到,电炉开始倾斜,石头消失,流出来的是红的水,这就是铁合金。
  铁在这里与冷与坚硬完全没有关系。
  我站在工厂巨大的厂房门口,厂房有六层楼高,是完全的直线,隐约的光线从后面照射过来,我看着一字排开的电炉,其中一个电炉倾斜着,流出铁来。
  一个工人用一根三十米长的铁棍往那红色的铁水里捅,他希望让铁流得更顺畅些。倾斜的电炉一直保持着那个60度的姿势。铁水似乎意外地堵在流出口。铁棍更加激烈地搅和捅,工人与电炉的距离在拉近。我还想过去帮他一把。
  突然之间,很多事情就在这突然之间发生。铁水不再是流出来,而是从那个出口喷出来,它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嚎叫着,铁水史无前例地呈喷射状,顺着铁棍的方向,向前。前面是工人。他不可能反应过来,铁水已经到了他的身上。铁水是一群施了魔法的水,它们把所有石头和各种黑、白、灰色配料全部融化成红色,红色只会让我们看见几分钟,之后,铁水就会冷成冷色,与水无关,与红色无关,与温度无关。
  可此时,铁水在几十秒钟之内,让工人不见了。铁水让所有它遇到的事物变化成铁和水,然后冷成冷色。工人消失,最后那个姿势的影子还停留在电炉前面。我看见他还在动,一直在动。铁水冷下来的几分钟,那个工人的影子还是站着的。电炉停止了倾斜。我们跑过去,那个工人90%的身体已经找不到了,被铁水吃了。
  后来,一个新分厂成立的时候,在正中的厂房屋顶钢铁柱上,垂下来一块儿红纸。在高大的厂房门口,燃放了几十封巨长的鞭炮,重要的是还宰了一头牛。杀牛的是一位来自农村的中年工人。会杀牛的工人很多,只是他们很多年都没有杀过牛了。
  工人中,尤其是一线工人,基本没有一个体无完肤的。不是这里被铁水咬了一口,就是那里被铁水扎了个洞,有些人的皮肤里还存有一些铁的渣,黑黑冷冷的。它们是以水的方式融进皮肤,最终因为体积太小,而被人的皮肤冷却在里面。
  没有一个工人怕铁水,铁水是可爱的,那种纯粹的红,没有一点杂质,铁水把整个分厂照得通红。就是这些铁水养活着工人,工人一年年地制造着铁水。
  我一年年地来往于这些铁之间。我认识很多的铁。
  一块三角形的小铁板,冷青色,浅浅地埋在分厂马路边的树下,露出一个角,其余部分埋在土地里,它收敛着自己的硬度,与身边的草似乎没什么区别。
  每次散步经过,它都会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我或绕过它,或用脚轻轻踩着它。经过了几个冬天,它没有像草那样长起来又被割掉,还不断地变化着自己。而它,这块三角形的铁一直就这模样。它的年岁与我们和动植物是不同的。
  直到有一天,我们被一阵嘈杂声吸引,来到马路边,保卫科的人用手套拿着这块铁。我一看,就知道是这块我踩过了四年的铁,太熟悉了,四年几乎天天见面。我是第一次完整地看见这三角形的铁,它不大,与我想象的差不多,其中两个角之间有个缺。血把手套全部染红了。它还是那样子?我有点怀疑,它有点变化,像突然振奋了一下之后再恢复以前的安静。这铁在一个流氓的手上复活,它重重地击向工人的头部,工人手里的刀刺进了流氓的身体。但保卫科的人说,这流氓的凶器不是自己带的,是随手拿的,责任不大,而工人的武器是随身带的,这就有问题。这也是逻辑?铁被保卫科的人拿走,我最后看了它一眼。它的冷还藏在冷青色里,更加显示出血的红。
  后来,石灰窑维修。我们把一块块凉席大小的铁板重叠在那里,放了一排,每一叠的高度都超过了我的身高。我们花了两个轮班四天,才搬运完,铁笨笨的,不时发出一些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我们石灰窑二十四个人,基本上每个人或轻或重地被铁板留下了一些记忆。我的右中指在丢第二块铁板时,被上下双重挤压了一下,结果是中指马上死了一块血。大部分工人是碰伤的,流血的只有一次。工人在放最后一块时,铁伸出一个角,拦住他的脚,一动一静的碰撞结果是,皮肤划了一道口子。
  与我同父同母的哥哥,他是一分厂的钳工。他们分厂的厂房与我们的一样高大,结构基本差不了多少。他从东头厂房进去,走到四号炉的中间位置,他还在往里面走,他没有想什么问题,他是一个不喜欢想问题的人,这我知道。很多工人都看见了,一块铁从二十八米高的屋顶没有声音地飞下来,稳稳地砸在了我哥哥的头上,他的安全帽震到一边。哥哥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后来是他自己走上救护车的,所有工人都吓坏了,哥哥满脸是血,后来才知道因为安全帽挡了一下,铁在接近他的头时,只是轻轻地划伤了头皮,让他出血。
  铁合金厂的所有工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程度问题。工人没有一个逃脱过被铁弄伤的命运。
  我相信铁所经历的年岁和与我们不同。尤其是骨气,与我们不一样。
  
  水
  
  两堵墙形成一条巷子,这里从来就没有过电灯。一到晚上,感觉巷子特别地深。进了巷子,向左转一个弯,往前走,没有路了,往左,再往左,人还是在巷子里,很累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是一条在黑色里游动的鱼,轻悠,带一点虚脱。左转。还是黑色的巷子,身边有呱呱的声音,像黑色在冒着水泡。
  终于到了,推开后门,几十盏百瓦的电灯把屋子彻底照亮。打开四个热水龙头,对着我站的位置,确定我已经站在四点相交的那个点上。拧开关,水从四个方向冲过来,左边两个水压大,水流拧成了一股绳照直过来,右边的水流速度很慢,浇下来。砸在头顶,流过眼睛,水流在鼻子处形成水帘,我站着没动,水流太大,我完全不能呼吸,窒息感越来越强。眼睛是完全紧闭的,我一次次落进流动的黑里,窒息让我飘起来。我延长着窒息的感觉。实在憋不住了,把头往任意的一边移动,就躲过了四股水柱的冲洗。
  要是在白天,我一定会去那个水池。
  我租住过一套房子,前面是三丘田,围墙里面是工厂的二十一个大烟囱,与围墙最近的是变压分厂,里面种植着五层楼高的三十五对电线竿,我从没看见过有人在那些变压器下面走动过。
  围墙往右边延伸的田地到底有几十亩,谁也不清楚。
  横过三丘田,接近工厂围墙的外面还有三堵围墙。
  我隔七天就会连续来两次,因为我只有上零点班,下午才有很长的宽余时间可以泡在这里。
  东北角,一扇长满了黄色铁锈的门虚掩着,推开,有铁锈掉下来。
  每次走的时候,我从没关过门,但每次来,门都是关上的,这样一个地方,是没人来的,所有来的人都必须经过这片田地。但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有人来过的痕迹。
  这是一个围起来的蓄水池,从进门的那一秒钟开始,所有的喧嚣和躁动,无论是城市的还是乡村的气息,马上被一一取消。里面的安静,是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叙的。我站在里面,四堵围墙突然高大起来,墙根三面有小路,长满了杂草,水池四周的草全部是从路上垂落下去的,旺盛地漂浮在水面,密密麻麻的草缠绕在一起,上面偶尔落了点不名垃圾物,水池里面是不会长一根草的。这个地方到处很原始的草与墙,好像几十年就没人来过。
  靠工厂的那堵墙上用红笔写了四个大字:严禁游泳。
  小路与水池全部是通过垂直的水泥相连,水的深度到处都一样。我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下到最里面。水池里只有右墙角有三根沉在水里的巨大铁筒可以稍微站一站,想要休息,就必须游回到我下水的位置,其它地方全部是草。在水里,杂草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它警示着人的靠近。这种漂浮的水草,总让我想到纠缠、吞噬和下沉的一些意象。
  我游到水池东头,又游回来,没有休息,又往东游,来来回回我也不知道有了多少次,很多次都有种想把自己游累的感觉,只是这次把这一想法极端地付诸现实。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脚往后蹬的力气越来越小。我转身仰泳,以此来休息。看着天空,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茫茫。脚和手停止了动作,我停留在一片空茫之中。水池晃了晃,起浪了?这个念头让我感到好笑,这里从没有过浪。外面即使是狂风,里面也是没有动静的。
  没有力气了,站着都有点恍惚。我已经到了那三根铁筒位置。站在铁筒上身体有些晃动,像只点水的蜻蜓,战战兢兢地停在一片叶子上。大脚趾碰着铁筒。一个念头突然置入我的动作中:抓着铁筒,顺着它的方向就可以摸到水池的底。
  憋一口气,往下扎,在水试图把我推上来的时候,明显感觉水的压力在拒绝我身体的进入,我就抓着铁筒往下移,但终究被水浮了上来。前面几次都失败了,我坐在岸边,休息了几分钟。再次进入。
  水开始依旧拒绝我的身体往下沉,我就把身体依附着铁铜,往下摸索。到了后面,我感觉到水在把我凝固,我的身体像凝固在水泥里一样。水不让我进入,更不让我往上。头顶上的水已经凝固成海绵,不让我冲破,甚至还在一点点往下压我。有几秒钟,我的手还松开了铁筒,身体就往下,而不再是往上浮。几秒钟后,我特别想呼吸,我想往上的时候,身体没有动静,还在继续往下。压力,这个词闪进我的头脑,第一次被一个词语惊吓。
  手自觉地抓着铁筒往上。我已经不能正常思维了,只是在用力往上抓,这个信念还在。
  冲出那层海绵,水把我送出来。
  我彻底虚脱地坐在岸上。鞋子掉了一只,浮在水面。我的身体还在滴水,只坐了几秒钟的时间,我看见水在动,整个水池在摇晃,我想自己吓晕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水池摇晃得更加厉害,水面像浮着一块整体的海绵,上下左右地摇晃,像有一只水兽在里面转身。我自觉地把脚拉上岸,身体是没有气力离开的。我的鞋子在往铁筒方向漂去,四面的垃圾也往铁筒方向靠拢。鞋子是黄色的。铁筒那里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像一张嘴,鞋子来不及看我一眼就消失在旋涡里,还有一些开始被我忽视的藏在草丛里的破竹席,大捆大捆地卷进旋涡。那张嘴发出干干的嚎叫,有那么多的水和物什,它还在干嚎。
  两分钟后,我的整个身体悬在岸上,水至少下降了七米。两分钟后,旋涡嘴没有了。水又在上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水清绿,安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那水池。临走的时候,我把门关上。
  后来听工厂保卫部门的人说,那里死过四个人,都是在水池放水的时候被吞噬至死。
  后来听一个垂钓者说,那门被红砖砌死了。
  
  电
  
  没有电,偌大的铁合金厂就是一片废墟。各个雄壮的部位软化在敞口的房间里,这里是手那里是脑袋,所有的机器完全没有了呼吸,还原为铁的概念,它们灵魂已经出窍。任意地进入某一个分厂,站在电炉的底部,抚摩它们。这个时候,很少会遇见任何人,大部分工人已经放假,只有少数几个维修工人在这里敲敲,那里打打,把掉了的手指焊接上,重新给左边的耳朵安上一个环,方便吊车的抓放。我听到里面有搬动铁的声音。
  顺着左边的单行楼梯往电炉平台上走,一层层地数着台阶而上,三十三级。我听到了自己细微的数数的声音。在这些机器运转的时候,嚎叫和呼喊只是一个动作,与声音没有关系,所有的声音被机器一一化解取消。
  搬动的东西肯定是铁,声音沉闷,时断时续地发出来,可以猜想它的体积。
  平台有三十六平米左右,基本上呈圆形,中间有一个洞,里面长出电炉的主体部分。它巨无霸的身体就是一堆死铁,里面是空心的,它的心就是身体本身。
  只要一连接上电,几百吨重的身体就会在一秒钟之内突然苏醒,身体站起来,甩甩身上的灰尘,像醒来的狮子,不断地发出可以取消一切声音的声音。
  我们看不到的电,在电炉的身体里流动,生铁变热变红变化成水。
  铁合金这座大森林里的一切动物都要电来冲动它们。电是所有动物的血液,但血液感染我们的事情特别多。
  电安安静静地流动在工厂的各个部分,通过一个个离合器的离与合,行使着它们的功能。没有人看见过电,只看见它借助于每一种个体,在上面或安静或疯狂地表演着能量的魔力。
  它们的表演并不是每次都循规蹈矩的,它们经常掉下来,或者改变个性和风格。
  它们出奇不意地藏在按钮周围的铁片上,一个手指习惯性地伸过去,把蓝色的按纽按下去,这时候手指是肯定会触到周围铁片的,电就会在万分之一秒中出击,把你击倒。这只是它们在调皮的时候,开的一个极端小的玩笑。
  它们会痛恨、抗议很多事情,但最后,它们抗议的后果只有无辜的属于底层阶级的工人同胞受罪受过。
  工人下到电炉的最底部把一块铁给焊接上去。他是下午开始工作的,外面要下雨了,他知道,他感觉到厂房里暗了许多,电灯亮了几盏,他已经干了四个小时,该休息了,站起来,把焊枪关掉,把身边的工具一件件收进工具袋里,钳子、扳手丢在袋子里发出铁与铁的碰撞声,他单背在左肩上,他收得很细致,他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他的节奏不快。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有一只异类的眼睛在盯着他,他想自己为什么经常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在心里笑自己,还笑到了脸上。
  他直了直身体,看了看身边冷冷的铁,黑青色的铁一言不发,像是已经死了,他不知道它们并没有死,而是睁开着已经在看他。他在想着等会儿到菜市场去买点菜,回家要老婆好好做一顿饭。他中午没有吃好,时间短了点,领导们还在说,吃饭时间太长了。他在摇头的同时,他抬头,看见靠电炉右边壁上有一根绳子隐在很暗的地方,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还是很好使的。他用手抓着电炉里的一些小部位,往上爬,他的头已经伸出了电炉,他看到了平台上的一把铲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右边的绳子,但他错了,那不是绳子,而是一根铁,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埋伏在这里。它在他挨近的一念之间,强大的电流进入他身体的所有部位,把他紧紧地吸住。火花出来了,电流在他身上燃烧。
  他被电彻底吸干。
  这些电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了铁合金厂以后,又被变化变压送往各分厂。四个分厂有自己的变压器。呈白色,各种铁的粗纹路弯弯曲曲地绕成一个长方形,被一个铁架子支在中间。最上面来来往往的几路线,那是电的道路。下面一般有扇门,外面画着两个像闪电一样的红色符号,警示人们这里有电。
  这是电的家,它们在这里集合,从这里流向各个地方。它们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不息地流。
  现在是七月天,南方到处涨大水,这就意味着有水可以发电,有电,铁合金厂才可以运转,每年的六、七、八、九月肯定是铁合金厂的大生产期。这几个月,所有工人都不可以休假。
  工厂每天24小时都有人上班。晚上11点钟,这里依旧是工人出进的地方。他们听习惯了变压器发出的呼吸声,与水流声一样,就那么几种声音的不断重复起伏。
  突然之间,很没有理由的,变压器,电的交汇点突然爆炸,原本是冷的钢铁、看不见的电,突然从里面爆发,声音响起来的同时,远处六台运转的电炉和厂里所有的电灯,全部熄灭,它们在听变压器的爆炸声,不断发出的火花把突然漆黑的工厂照亮。经过那里的五个工人,三人当场死亡。他们看到了白晃晃的光突然亮起来,他们的耳朵失去了声音,很快,他们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我们上班。我看着没有电的电灯,我想会不会还有一点没有走失的电,会突然把灯点亮。外面有人在叫,送电了。我去拉,手一碰到那根我拉了十年的开关线,它突然咬了我一口,把我的身体击开。整条手臂都是麻的。我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有错,一切就这样没有理由。那几个经过变压器的工人又做错了什么?
  电的每个部分都有手、牙齿、脚,电的每个部位都充满了暴力的力量、狂妄的念头、安静的思想。电隐身于每一冷事物的任何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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